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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7-06 18:22:15

结婚七周年纪念日,我准备了烛光晚餐和孕检报告单。

丈夫温柔地送我卡地亚手镯,一如七年前他第一次送我礼物的模样。

替他整理公文包时,一张陌生女人的孕检单滑落出来。

日期显示,正是他最近频繁“加班”的时期。

民政局门口,他撑着伞小心护我别淋湿:“念念,别闹了,回家吧。”

雨水打湿离婚证,墨迹晕染像血泪。

他无名指上的婚戒突然脱落,滚进下水道缝隙。

我弯腰捡起自己那枚戒指,扔进垃圾桶。

转身时听见他轻唤:“今晚还吃你爱的龙虾吗?”

我笑了,结婚七年,他从不记得我对海鲜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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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雨,来得毫无征兆,又急又密,像天上有人打翻了巨大的水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民政局深蓝色的雨棚上,汇成浑浊的小溪,顺着边缘哗啦啦地往下淌,在水泥台阶前溅起一片迷蒙的水雾。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漉漉的土腥味,闷得人胸口发紧。

我攥着手里那个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暗红色小本子,指尖冰凉。硬邦邦的封皮上,“离婚证”三个烫金的字,在棚顶惨白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点冰冷的光,刺得眼睛生疼。雨水裹挟的冷气,无孔不入地钻进单薄的衣衫,激得我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身旁的男人,程磊,我的丈夫——哦不,前夫——下意识地朝我靠近了半步。他那把宽大的黑伞稳稳地倾斜过来,严严实实地遮在我头顶,将他自己的半个肩膀暴露在如注的暴雨里。深色的西装布料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迹。

“念念,”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的柔和,混杂在哗哗的雨声里,像隔着一层毛玻璃,“雨太大了,别淋着。我们…别闹了,好不好?回家吧。”

他的语气,甚至他举伞护住我的姿态,都和三小时前,我们并肩走进这栋大楼办理手续时,如出一辙。体贴得无懈可击。那时,就连柜台后面那个见惯了悲欢离合、表情近乎麻木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从老花镜片后抬起眼皮,带着一丝诧异和困惑打量我们。大概她也很少见到来办离婚还如此“相敬如宾”、男方全程对女方呵护备至的怨偶吧?她的眼神像是在无声地询问:你们……真的是来离婚的?

回家?这个词像一根生锈的针,猛地扎进我麻木的神经末梢。家?那个精心布置、充满了七年点滴回忆的房子,此刻在我的意识里,骤然扭曲变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谎言陈列馆。胃里一阵翻搅,我猛地吸了一口带着浓重水汽的凉风,试图压下那股汹涌的反胃感。指腹下意识地用力摩挲着离婚证光滑的封面,那层薄薄的塑料膜下,属于我的照片旁,姓名栏里“陈念”两个字,墨色似乎有些深重得不正常。一滴冰冷的雨水,不知何时斜飞进来,恰好落在那片深红上,墨迹瞬间被晕开一小团,边缘模糊,像一滴绝望的血泪,缓慢地、无声地洇染开来。

我的视线被那团晕染的血泪死死黏住,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倒带回三个小时前。那个转折点,清晰得如同用刀刻在眼前的雨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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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阳光本该是灼热的,但那天下午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我们那个装修雅致的客厅时,却只让人觉得空旷得发冷。空气里弥漫着烤蛋糕胚的甜香和我精心挑选的白茶香薰气息,本该是温暖慵懒的午后。

结婚七周年纪念日。都说七年之痒,可我一直觉得那是别人的故事。茶几上,透明的玻璃花瓶里,大把盛放的香槟玫瑰娇艳欲滴,花瓣上还滚着水珠,是我上午特意去花市挑回来的。旁边,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里面装着那份我反复摩挲、看了无数遍的孕检报告单。我想给他一个惊喜,一个双重的惊喜——庆祝我们的纪念日,也庆祝我们即将迎来一个崭新的小生命,弥补三年前那个意外失去的孩子带来的伤痛。

厨房里,我系着那条他某次出差带回来的碎花围裙,正仔细处理着新鲜的龙虾。冰凉的触感让我指尖发麻,心里却揣着一团小小的、雀跃的火苗。今晚的菜单全是他的最爱:清蒸龙虾、红酒炖牛腩、香煎鹅肝……还有那个我偷偷练习了好几次才成功的提拉米苏蛋糕。

墙上的挂钟指针沉稳地走向五点。他该下班了。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轻微咔哒声,熟悉得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门开了。程磊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室外的暑气。他随手将那个我熟悉的、皮质厚实的黑色公文包放在玄关柜上,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但看到我时,立刻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眼角漾起细纹,还是那么好看。

“老婆,我回来了。”他几步走过来,很自然地环住我的腰,下巴在我颈窝处蹭了蹭,温热的气息拂过皮肤,带着他惯用的须后水的清爽味道。“辛苦你了,弄这么多好吃的。”

“纪念日嘛。”我笑着推开他,怕手上的水沾湿他昂贵的衬衫,“快去洗手换衣服,马上开饭了。”

他松开手,目光扫过茶几上的玫瑰,笑意更深了些:“花很漂亮。”他一边解着领带,一边走向卧室,经过玄关柜时,脚步顿了顿,似乎想拿那个公文包,但最终还是直接进了房间。

餐厅里,柔和的灯光下,摇曳的烛光映着精致的餐具。我们相对而坐,气氛温馨得有些不真实。他开了那瓶我早就醒好的红酒,深红色的液体在高脚杯里荡漾出宝石般的光泽。

“念念,”他放下酒杯,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小盒子,推到我面前,眼神专注而深情,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暖意,“七周年快乐。打开看看。”

我的心跳得厉害,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轻轻掀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只卡地亚的LOVE系列手镯,经典的螺钉设计,黄金在烛光下流淌着温润而昂贵的光泽。款式,和七年前,我们刚恋爱不久,他送我的第一件像样礼物,一模一样。那一瞬间,时光仿佛轰然倒流。眼前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与当年那个带着青涩和紧张、笨拙地给我戴上同样款式手镯的大男孩重叠在一起。

“和当年那个一样,”他起身,绕到我身边,拿起手镯,熟稔地拧开螺钉接口,小心翼翼地替我戴在手腕上。冰凉的金属贴上皮肤,他温热的指腹轻轻擦过我的腕骨,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咔嗒一声轻响,螺钉旋紧,他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在耳边响起,“我的念念,永远是我的小女孩。”他俯身,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我的额头。

烛光摇曳,玫瑰芬芳,手腕上的金镯沉甸甸的冰凉。如果时间就此定格,该是多么完美的纪念日画面。巨大的幸福感裹挟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眩晕感袭来,几乎让我忘却了这七年婚姻里所有的平淡、琐碎和偶尔的争吵。我甚至有那么一秒钟的恍惚,觉得茶几抽屉里那份孕检单带来的喜悦,也即将圆满这份迟来的、失而复得的浓情蜜意。

直到……他放在玄关的那个黑色公文包。

晚餐后,程磊主动起身收拾碗碟,动作利落,一如他惯常表现的体贴。“我来吧,你去歇会儿。”他温声说。

“没事,顺手。”我端着几个盘子走向厨房水槽。水流哗哗作响,冲刷着盘子上残留的油渍。目光不经意扫过玄关,那个黑色的公文包安静地立在那里。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跳出来:他最近好像特别忙,包里总塞得鼓鼓囊囊的。以前我偶尔也会帮他整理一下,把重要的文件拿出来归类。

鬼使神差地,我擦干手,走了过去。手指搭上冰凉的皮质拉链头,心脏在胸腔里莫名地加快了跳动,咚咚咚,像擂鼓。我告诉自己,只是帮他整理一下,仅此而已。

拉链顺畅地滑开。包里塞着几份厚厚的项目文件、一个鼓鼓的皮质钱包、他的平板电脑……没什么特别。我伸手进去,想把文件拿出来放好。指尖却突然触到一个硬硬的、边缘有些锋利的纸角,藏在文件袋的夹层里,很隐蔽。

我把它抽了出来。

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展开的瞬间,我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仿佛隔着一个世界传来。

一张孕检报告单。

姓名:林薇。

年龄:26岁。

检查项目:早孕超声。

超声所见:宫内早孕,活胎,孕周约9周+。

检查日期:赫然印着两个月前!

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继而穿透眼球,直直烙进大脑深处,发出滋啦的焦糊声。两个月前……那正是程磊开始频繁“加班”、电话常常打不通、出差频率陡增的时期!他那时总说项目进入攻坚阶段,压力巨大,回到家也常常显得心事重重、疲惫不堪。我心疼他,变着法儿给他煲汤进补,默默承担了更多家务,以为他只是工作太累……

手腕上那圈新戴上的卡地亚手镯,黄金的光泽在厨房顶灯的照射下,冰冷刺目。沉甸甸的金属质感,此刻却像一条淬了毒的冰冷小蛇,死死缠着我的骨头,寒意顺着血脉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冻得我连指尖都在颤抖。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刚才吃下去的龙虾、鹅肝、红酒……所有甜蜜的味道都瞬间发酵成了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猛烈地冲上喉咙口。我猛地捂住嘴,踉跄着冲到洗碗池边,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灼烧般的胃酸和撕裂般的痛楚。

“念念?怎么了?”程磊听到动静,快步从厨房外走进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温热的手掌习惯性地抚上我的后背。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我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直起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开了他的手臂!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沥水架上的一个玻璃杯。杯子掉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摔得粉碎,透明的碎片和水珠四溅开来,如同我们此刻骤然粉碎的婚姻表象。

我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我转过身,死死地盯着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单薄的、此刻却重逾千斤的孕检单,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我将那张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拍在他胸口!

纸张发出沉闷的声响。

程磊脸上的关切和温柔瞬间凝固了。他下意识地低头,目光落在胸口那张纸上。当看清上面的内容时,他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刚才还温情脉脉的餐厅空气,瞬间冻结成冰。

“林薇?”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板,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九周?”我死死盯着他骤然失神的眼睛,那里面曾盛满让我沉溺的温柔,此刻只剩下猝不及防被揭穿的狼狈和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慌乱,“程磊,告诉我,你最近加的那些‘班’……都加到谁床上去了?”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短暂的死寂后,他试图开口,声音艰涩而干哑:“念念…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一股难以遏制的悲愤和荒谬感直冲头顶,我反而笑出声来,笑声尖锐又凄厉,在空旷的房子里回荡,刺得自己耳膜生疼,“那是哪样?!是她拿着刀逼你上她的床?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凭空变出来的?!”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自己都陌生的尖锐和失控,“两个月!整整两个月!你天天在我面前演戏,装得像个好丈夫!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准备纪念日,看着我在厨房里为你忙活那些狗屁海鲜!看着我摸着抽屉里那张我以为是希望的孕检单!看着我像个白痴一样戴上这个破镯子!”我用力晃动着戴着手镯的左手,黄金在灯光下划出冰冷刺眼的光弧。

程磊的脸色由白转青,嘴唇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最初的慌乱被一种压抑的烦躁和冰冷的沉默取代。他没有再看那张孕检单,也没有再看我,目光落在脚下那堆碎裂的玻璃渣上,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漠然:“念念,我们冷静一下。你现在的情绪太激动了。”

“冷静?!”这两个字像火星溅进了滚油,“我他妈戴着你送的和七年前一样的镯子,准备着烛光晚餐,想着告诉你我怀孕了!然后我发现你搞大了别的女人的肚子!你让我冷静?!”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决堤而出,滚烫的液体汹涌地划过冰凉的脸颊,咸涩的味道弥漫在口腔里。巨大的悲恸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耻辱感像海啸般将我淹没。

“那你想怎么样?”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锐利而陌生,里面再无一丝温情,只剩下冰冷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像在谈判桌上面对一个难缠的对手,“离婚吗?”

“离婚”两个字,像两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穿了我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幻想。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剧烈的、真实的绞痛,痛得我几乎弯下腰去。

原来……如此简单。原来,当遮羞布被彻底撕开,他连维持体面的伪装都懒得做了。那张曾对我温柔微笑的脸,此刻只剩下冷酷的权衡和急于摆脱麻烦的不耐烦。

“对,离婚。”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冰冷、颤抖,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决绝,盖过了心口撕裂般的剧痛,“现在,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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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念女士?陈念女士?”工作人员带着职业性的平静声音将我猛地从冰冷刺骨的回忆里拽回现实。

我浑身一颤,视线从那本晕染了“血泪”的离婚证上艰难地移开,对上了玻璃隔板后那双略显浑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探究的眼睛。雨棚顶上的白炽灯光冰冷地打下来,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法令纹阴影。

“手续办完了。这是您的证件,请收好。”她把我的身份证从窗口下方的凹槽里推了出来,塑料卡片滑过金属槽底,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谢谢。”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像砂砾摩擦。伸出手,指尖触到身份证冰凉的边缘,迅速抓起,仿佛那卡片也带着灼人的温度。我把它胡乱塞进随身的小挎包里,拉链发出急促而短促的声响。那个暗红色的离婚证,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我紧紧攥在手心,硬质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我几乎是逃离般地转身,一步踏入了棚檐外那一片白茫茫的雨幕里。冰冷的雨水瞬间兜头浇下,激得我狠狠打了个寒颤,头发、脸颊、脖颈、肩膀……顷刻湿透,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刺骨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雨点密集地砸在身上,带来细微而持续的痛感。

“念念!”程磊的声音追了上来,带着一丝被雨水打湿的沉闷和急切。他紧跟着跨入雨中,那把宽大的黑伞再次固执地撑到了我的头顶,隔绝了部分雨水,却隔绝不了那无孔不入的寒意和……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此刻却令人作呕的须后水味道。

“雨太大了!你这样会生病的!”他试图伸手拉住我的胳膊,语气里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自以为是的关怀,“别任性了!上车,我先送你回去!我们的事……回去再慢慢说行不行?”

回去?回到那个充斥着谎言和另一个女人气息的房子里?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甩开他伸过来的手,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他踉跄了一下,伞也歪向一边,更多的雨水立刻泼洒在他昂贵的西装上。

“别碰我!”我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尖锐,穿透哗哗的雨声,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决绝,“程磊,戏还没演够吗?!你还要恶心我到什么时候?!”

他似乎被我的反应和话语刺伤,或者说是激怒。脸上那层刻意维持的温柔体贴瞬间剥落,露出了底下冰冷坚硬的内核。他握着伞柄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变得阴鸷而陌生,像淬了毒的冰棱。

“陈念!”他压抑着怒火低吼,“你一定要这样吗?一定要在别人面前闹得这么难堪?!”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民政局门口偶尔进出、投来好奇目光的零星路人,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指责,“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不能成熟一点?非要搞得鱼死网破?对你有什么好处?”

成熟?鱼死网破?巨大的荒谬感和悲愤再次像海啸般将我淹没。原来在他眼里,我的痛苦、我的崩溃、我的被背叛后的愤怒,只是“不成熟”的胡闹?是让他失了面子的难堪?是“鱼死网破”的愚蠢?

我看着他,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但我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冰冷和烦躁。心口那片被反复撕裂的地方,痛到极致,反而涌起一股诡异的麻木。手腕上那圈卡地亚手镯,被冰冷的雨水冲刷着,黄金的光芒在灰暗的雨幕中显得如此廉价而可笑。

七年的婚姻,七年的付出,七年的信任……最终换来的,就是此刻他眼中对我“不成熟”的指责和急于摆脱的厌烦。

我缓缓地、用一种近乎慢动作的姿态,抬起了左手。冰冷的雨水顺着小臂流淌,滑过那个象征着永恒爱情(多么讽刺!)的螺钉手镯。指尖摸索到那个精巧的接口,用力地、一下、又一下地拧动。螺钉卡得很紧,金属的冰冷和坚硬硌着指尖,带来细微的刺痛感,却远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

咔嗒。

一声细微但清晰的金属弹开声,在哗哗的雨声中几乎微不可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手镯松开了。我毫不犹豫地,像扔掉一块肮脏的抹布,将它从手腕上褪下。

然后,手臂扬起一个决绝的弧度——

叮!

金黄色的弧线在灰蒙蒙的雨幕中一闪而过,精准地砸落在几步之外一个敞着盖子的雨水井口边缘,发出清脆的一声金属撞击声。随即,那个曾被他温柔戴上的、价值不菲的奢侈品,毫无留恋地滑入了下方深不见底的、流淌着污水的黑暗缝隙里,瞬间被浑浊的雨水吞没,消失不见。

“你!”程磊的眼睛瞬间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消失手镯的地方,又猛地看向我,脸上的肌肉因为震惊和一种被冒犯的怒意而微微抽搐。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我没有看他。所有的力气仿佛都随着那个手镯的丢弃而被抽空。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混合着脸上早已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的液体。我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那里,曾经戴着一枚同样象征誓言的铂金婚戒,七年时光在上面留下了细微的划痕,也在我指根处留下了一圈浅浅的、难以磨灭的白痕。在签完字的那一刻,我已经把它摘了下来。

而现在,我慢慢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掌心被离婚证的硬角硌出了深深的红印。红印中央,静静躺着我那枚摘下的婚戒。冰冷的铂金圈,在湿漉漉的手心里,泛着微弱而孤独的光。

我缓缓抬起手,目光越过那枚小小的指环,投向几步之外。那里,人行道边,一个绿色的塑料垃圾桶沉默地伫立在瓢泼大雨中,雨水冲刷着桶身,肮脏的水流顺着桶壁往下淌。

手臂再次抬起,动作却不再激烈,反而带着一种筋疲力尽后的平静和彻底的放弃。手指松开。

一道微弱的银光,在灰暗的雨幕中划出短促而决然的直线。

叮铃。

一声轻响,淹没在磅礴的雨声中。

那枚小小的铂金圈,准确地落入了垃圾桶敞开的、堆满了被雨水泡涨的垃圾袋和污水的入口,消失在那片狼藉的黑暗里。

没有再看程磊一眼,我转过身,脊背挺得笔直,像一个即将走上刑场的囚徒,又像一个卸下了所有枷锁的战士,迈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坚定地走进滂沱的大雨深处。冰冷的雨水疯狂地砸在脸上、身上,带来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清醒和疼痛。身后那个曾被我视为整个世界的男人,以及那个充斥着谎言和背叛的“家”,正在这无情的雨水中迅速褪色、模糊、崩塌,最终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短促而清晰的金属脆响——叮!

像是什么小东西滚落在地的声音。

紧接着,是程磊压抑着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慌乱的低声咒骂:“操!”

我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身,用眼角的余光瞥去。

雨水冲刷的水泥地上,一枚熟悉的铂金男戒,正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打着旋儿,骨碌碌地滚向路边那个我刚才丢弃手镯的敞口雨水井。戒指在浑浊的水洼里跳跃了一下,反射出最后一点微弱的金属光泽,随即,毫无悬念地、顺从地,滑进了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暗的缝隙,彻底消失不见。

是他无名指上的那枚。七年了,从未摘下过。

我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凉到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这就是报应吗?连象征忠诚的金属都抛弃了他,选择了和他情妇的孕检单、和他送我的卡地亚手镯同样的归宿——那肮脏、黑暗、永不见天日的下水道深处。

雨水顺着脸颊不断流下。我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正要再次迈步,彻底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噩梦。

身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小心翼翼的试探,穿透哗哗的雨幕,清晰地追了上来:

“念念……”程磊的声音有些发飘,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戒指丢失的意外弄得有些无措,但他很快调整过来,语气里竟然带上了一丝……讨好?或者说,是一种试图粉饰太平、假装一切还能回到从前的卑微努力?

“雨太大了……你……你晚上想吃什么?”他顿了一下,仿佛在努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刻意的、试图唤起共同记忆的“家常”语调,“要不……还去吃你最爱的那家龙虾?我现在打电话订位?”

轰——

大脑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领口,却远不及这句话带来的万分之一寒意。

龙虾?

我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片水花。

隔着白茫茫的雨幕,隔着几米的距离,我死死地盯着他。雨水冲刷着他的脸,那张曾经英俊的、让我迷恋了七年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狼狈、一丝尚未褪尽的惊愕,以及一种近乎愚蠢的、令人作呕的茫然期待。他似乎真的不明白,或者说,他根本从未在意过、记住过!

胸腔里那股压抑了太久、混合着巨大悲恸、被背叛的愤怒和彻底绝望的火焰,终于被这句荒谬绝伦的问话彻底点燃、引爆!

“哈……哈哈……”我先是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无法控制地耸动。那笑声开始很小,像压抑在喉咙里的呜咽,随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越来越失控,最终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狂笑,穿透密集的雨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凄厉得如同夜枭的悲鸣。

我笑得弯下了腰,笑得眼泪汹涌而出,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疯狂地流淌。我笑得几乎喘不过气,胃部因为剧烈的抽搐而阵阵痉挛。

他茫然地站在那里,撑着那把可笑的黑伞,看着我近乎癫狂的大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似乎完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这巨大的荒谬感!这七年彻头彻尾的、残忍的、冰冷的笑话!

“龙……龙虾?”我终于喘上了一口气,直起腰,脸上还挂着疯狂的笑意和纵横交错的“雨水”,声音因为大笑而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碴子里磨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嘲讽,“程磊……我的好丈夫……”

我抬起手,指向他,指尖因为激动和寒冷而剧烈颤抖,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划破雨幕:

“结婚七年!整整七年!你他妈居然不知道——”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句迟到了七年、此刻却如同最终审判般的话语,狠狠砸向他那张写满无知和虚伪的脸:

“我陈念!对海鲜!过敏!!”

最后三个字,带着泣血的嘶喊,在暴雨中轰然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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