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震抖音千万粉丝的网红,心中却有一个无法替代的白月光。
>他选中我这个穷学生,只因为我的眼睛有七分像那个人。
>我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却在他醉酒后温柔的呼唤中越陷越深。
>生日那天,他为了白月光一个电话抛下我。
>暴雨夜里我追着他的车,只为问一句“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时,我把他狠狠推开。
>血水混着雨水模糊视线,他抱着我嘶吼着“别闭眼”。
>我努力牵起嘴角:“司空震…这次…不用再透过我看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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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震的手指很凉,带着常年握昂贵钢笔留下的薄茧,轻轻擦过我的颈侧皮肤。那点细微的触感,像细小的电流,窜起一阵隐秘的战栗。我僵着脖子,不敢动,任由他将那条价格抵我半年生活费的丝质领带绕过我的衣领。
“别动。”他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衣帽间里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巨大的落地镜映出我俩的身影——他身形挺拔,昂贵的深灰色羊绒衫衬得他气质矜贵,每一寸线条都透着精心雕琢的完美。而我,穿着他刚让人送来的、尺码恰到好处的崭新衬衫,像个被摆弄的木偶,浑身透着一种格格不入的局促。
镜子里,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专注地落在我脸上,确切地说,是落在我眼睛周围。那眼神穿透了我,在捕捉别的什么。他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额角,带着一点冷冽的木质香水味,是他惯用的那款。
“这里…”他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我的眼角,带来一阵微痒,“最像他。”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飘落,却在我心上砸出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像他。像那个我从未见过、却如影随形笼罩了我整个世界的“白月光”。司空震,坐拥千万粉丝的抖音顶流,随手一个视频就能引爆流量,一个眼神就能让无数人疯狂。他什么都有,唯独心尖上缺了一块,被一个叫“苏言”的人带走了。而我,林柯,一个挣扎在学费和生活费之间的穷学生,唯一的“价值”,就是这对有七分像苏言的眼睛。
所以,我被他“捡”了回来。像一个填补空缺的物件。
领带终于系好,一丝不苟。司空震退后半步,审视着镜中的“作品”,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满意的弧度。那笑容像初春湖面未化的薄冰,漂亮却毫无暖意,不是给我的。他在看这双眼睛所承载的幻影。
“好了,”他收回目光,那份短暂的专注也随之消散,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疏离,“晚上有个酒会,你跟着。”
“嗯。”我应了一声,喉咙有些发紧。心口那点隐秘的、因他靠近而燃起的微弱火苗,被“像他”两个字轻易浇熄,只剩下冰冷的灰烬。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一直都知道。可每一次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那根名为清醒的刺,还是会更深地扎进血肉里。
衣帽间里弥漫着他身上那种冷冽的木质香气,无处不在。这味道曾让我迷恋,觉得是他的一部分。直到某次,在他公寓顶楼那间从不允许我踏入的收藏室里,我无意间瞥见一个敞开的丝绒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瓶同款香水,旁边放着一张泛黄的拍立得——照片上的少年眉眼弯弯,笑容干净耀眼,倚在司空震更年轻的肩膀上。照片背面,一行潇洒的字迹:“阿震专属——苏言”。
那一刻,空气里的香气不再是迷恋,而是无声的嘲讽。我仓皇逃离,像个小偷。后来,我甚至偷偷查过,那款香水叫“冷杉之忆”,是苏言当年最喜欢的味道。司空震把他自己,也活成了那个人的一部分。
我像个拙劣的模仿者,连呼吸都沾染着别人的印记。
酒会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司空震是绝对的中心,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名流富商之间。我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像一个安静的影子,努力扮演好“花瓶”的角色。我的存在,只是他精心布置的场景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背景板,功能单一:让他在某些疲惫或失神的瞬间,能透过我的眼睛,捕捉到一丝苏言的幻影。
有人举杯向他敬酒,调侃:“震哥,这位小兄弟眼生得很,气质不错啊。”
司空震侧头瞥了我一眼,那目光短暂地停留在我脸上,像是在确认某个细节是否完好无损,随即淡淡一笑,举杯回应:“林柯,跟着我学点东西。”语气平淡得像介绍一件物品。
学东西?学如何做一个更称职的替身吗?我垂下眼,杯中的香槟气泡无声地破裂,映着我眼底的黯淡。周围或探究或了然的目光像细针,密密地扎在身上。
酒会接近尾声,司空震似乎喝了不少,一贯清冷的眼底蒙上了一层薄雾。他靠在一处相对安静的露台栏杆上,夜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我走过去,犹豫着是否该递上解酒的温水。
他忽然侧过身,眼神有些涣散,直直地落在我脸上。那目光不再有平日的审视和疏离,反而像迷失的孩子找到了熟悉的灯塔,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依赖。他抬起手,带着酒气的温热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我的眼角,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阿言…”一声模糊的、饱含思念的低语从他唇边溢出,像羽毛一样轻飘飘落下,却重逾千斤,狠狠砸进我毫无防备的心脏。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凝固。那个名字,那个禁忌的符号,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带着滚烫温度从他口中吐出,对象却是我这张赝品的脸。巨大的屈辱和荒谬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然而,就在这屈辱的浪潮中心,一股更加汹涌、更加可怕的热流却不受控制地炸开,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那颗被冰封的心,因为这声呼唤、这眼神里毫无保留的依赖,竟可耻地疯狂搏动起来。一种病态的暖意,带着毁灭性的甜蜜,沿着被他指尖触碰的皮肤蔓延开。
我像站在悬崖边,一边是清醒的冰冷深渊,一边是虚幻温暖的致命沼泽。理智在尖叫着逃离,身体却背叛了意志,贪恋着他指尖的温度和那声呼唤里短暂的温柔。我甚至忘了呼吸,只是僵在原地,任由那声“阿言”在我耳边反复回荡,像毒药,也像甘霖。
我知道这是错的,是饮鸩止渴。可那一刻,看着他卸下所有坚硬外壳后露出的疲惫和脆弱,我只想沉溺下去,哪怕只有一秒,哪怕他眼中看到的从来不是我林柯。
心口那道名为“清醒”的裂痕,在“阿言”二字落下的瞬间,轰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沦陷,带着自毁的决绝。
时间在小心翼翼的靠近和自欺欺人中滑过。我像一个技艺拙劣的演员,明知剧本荒谬,却依然卖力演出,只为了贪图台下唯一的观众偶尔流露的、并不属于我的温柔。司空震依旧会在某些恍惚的片刻,凝视我的眼睛失神,指尖无意识地描摹我的眼角轮廓。每一次触碰都像带着倒刺的鞭子,抽打着我的自尊,却又在伤口上撒下名为“他在看我”的糖霜。我甚至开始模仿一些苏言的小动作——他签名时微微歪头的角度,他思考时无意识用指尖轻敲桌面的节奏。像个可悲的赝品,努力让自己更像真迹,只为那一点点虚幻的回响。
我的生日,在深秋一个阴沉的傍晚。司空震破天荒地没有应酬,亲自开车带我去了一家需要提前数月预约的法餐厅。水晶吊灯折射出柔和的光,精致的餐点摆满了长桌。他甚至准备了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放在桌边。
“生日快乐,林柯。”他举杯,唇边带着一丝难得的、称得上温和的笑意。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以为,那光是为我而燃起的。
心脏在胸腔里笨拙又剧烈地跳动着,一股酸涩的暖流几乎要冲破喉咙。也许…也许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什么?也许这块冰冷的石头,终于被我捂热了一丝缝隙?我拿起那个小盒子,指尖因为期待而微微颤抖。
就在我即将打开盒盖的那一刻,司空震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起。一个名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视线——**苏言**。
那震动声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司空震几乎是立刻放下了酒杯,目光瞬间被那屏幕攫住。他脸上的温和笑意像被寒风吹散的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合着震惊、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复杂神情。那是一种灵魂被瞬间点燃的光芒,足以烧毁周围的一切。
他迅速抓起手机,甚至来不及看我一眼,只丢下一句急促的“我接个电话”,便大步走向餐厅僻静的角落。
我僵在原地,手中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变得冰冷而沉重。盒子还没打开,里面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像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小丑,维持着可笑的姿势,看着那个前一秒还对我微笑的男人,此刻背对着我,身体微微前倾,对着电话那头的人,露出了我从未拥有过的、近乎卑微的温柔和专注。他侧脸的线条绷紧又放松,低语着什么,手指无意识地紧握着手机,指节泛白。
餐厅里流淌的轻柔音乐,旁人低低的谈笑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我的世界只剩下那个角落里的背影,和他周身散发出的、因另一个名字而沸腾的焦灼气息。那光芒如此耀眼,如此灼热,却只属于千里之外的那个人。我,连同这个精心准备的生日晚餐,在他接到那个名字的瞬间,都成了无关紧要、亟待清理的背景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终于挂了电话,转身走回来。脸上残留着未退的激动红晕,眼神却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语速快得不容置喙:
“林柯,抱歉。苏言那边出了点急事,我必须立刻过去一趟。你自己吃,账我已经结过了。”他甚至没再看一眼桌上那个未拆的礼物,仿佛那只是一件碍眼的垃圾。
“司空震!”在他即将擦身而过的瞬间,我猛地站起来,声音因巨大的失望和屈辱而发抖,“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试图用这句话拽住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只有纯粹的、被打扰的不耐烦,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我知道。”他眉头微蹙,语气冰冷,“礼物不是给你了吗?别闹。他那边真的很急。” 他甚至没有一丝愧疚,仿佛我的生日,我的存在,我的感受,在“苏言”这个名字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消失在餐厅门口,留下满桌精致却冰冷的菜肴,和一个尚未打开的、无比讽刺的生日礼物。
窗外,酝酿了一天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猛烈敲打着落地玻璃窗,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声响,仿佛在为我提前奏响哀乐。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下,模糊了外面璀璨的城市灯火,也模糊了我的视线。餐厅里流淌的轻柔音乐,此刻听来像钝刀子割肉。侍者无声地撤走了他对面的餐具,动作轻巧得像在清理一片落叶。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孤零零地躺在洁白的桌布上,像一个无声的嘲笑。
心脏的位置像是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灌满寒风的巨大窟窿。他最后那句冰冷的“别闹”,像淬了冰的针,反复扎刺着那空洞的边缘。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可当这赤裸裸的、毫无遮掩的轻贱如此直白地砸在脸上时,那种痛楚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苏言有事?什么事能让他如此失态?如此迫不及待,连一分钟都不愿多留?那焦灼的背影,那瞬间被点亮的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我脑海里。原来,他不是没有温度,只是那温度,永远不可能为我燃烧。
我猛地抓起桌上那个冰冷的丝绒盒子,像抓住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抓住最后一点可笑的证据。餐厅的门童撑着伞,礼貌地询问是否需要叫车。我推开他,踉跄着冲进了门外瓢泼的大雨里。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单薄的衬衫,刺骨的寒意争先恐后地钻进每一个毛孔。但我感觉不到冷,胸膛里翻涌的只有滚烫的、被践踏的耻辱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冲动。我不能就这样算了。我要一个答案。一个明知道结果,却依然要听他亲口说出来的、血淋淋的答案。
雨水模糊了视线,我凭着记忆,朝着司空震公寓的方向狂奔。皮鞋踩在积水的路面上,溅起冰冷的水花。雨幕中,城市的光晕扭曲变形,像一张哭泣的脸。
就在我跑过一个路口时,刺眼的车灯穿透雨帘。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正停在红灯前。是他!他还没走远!
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我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驾驶座的车窗。雨水糊满了车窗,但我能看到里面那个模糊而熟悉的身影。
“司空震!司空震!!”我嘶吼着,声音被雨声撕扯得破碎不堪。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雨水呛入的窒息感。
车窗缓缓降下一条缝隙,露出他紧锁的眉头和眼底压抑的怒火。“林柯!你发什么疯!滚回去!”他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你告诉我!”我死死抓住车窗边缘,指甲几乎要嵌进金属里,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痛,“你到底…有没有…”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着血腥味,“有没有哪怕一秒钟…爱过我?不是透过我看别人…就是…看我…林柯!”
我死死地盯着他,雨水冲刷着我的脸,视线一片模糊,但我执拗地想要看清他此刻的表情,看清那双曾让我沉沦的眼底,是否有一丝一毫属于我的波澜。
司空震的表情在昏暗的车内光线和闪烁的交通灯下,晦暗不明。雨水沿着车窗缝隙溅到他昂贵的西装面料上,留下深色的水渍。他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下颌的线条绷得死紧。他没有立刻回答,那短暂的沉默像一把钝刀,在我心口反复拉扯。他的眼神里没有愧疚,没有怜惜,只有被纠缠、被打扰的极端不耐和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焦灼。那焦灼,是为千里之外的苏言。
就在绿灯亮起的前一秒,他终于开口,声音穿透雨幕,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精准地刺穿我最后一丝幻想:
“林柯,你清醒一点。”他侧过头,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向我,带着一种彻底的不耐烦和近乎残忍的直白,“你只是林柯。我让你留在身边,只是因为你这双眼睛。懂了吗?别再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绿灯亮起,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他猛地一打方向盘,黑色的车身像一头蓄势已久的野兽,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轮胎卷起浑浊的积水,无情地泼溅在我早已湿透的身上。
“毫无意义的问题…”
“你只是林柯…”
“只是因为你这双眼睛…”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灌进我的口鼻,窒息感扼住了喉咙,但更冷的是他最后那句话,像淬毒的冰棱,瞬间冻结了我四肢百骸里最后一点支撑的热气。那点可悲的、明知是幻影却依旧死死攥在手里的期待,被他亲手碾得粉碎。
我像个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破布娃娃,直直地跪倒在冰冷湿滑的柏油路上。积水的倒影里,是我狼狈不堪的脸,雨水冲刷着,仿佛要将这张属于“赝品”的皮囊也一并洗掉。绝望像黑色的潮水,灭顶而来,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
就在这时,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和引擎的狂暴嘶吼撕裂了雨幕!一道刺眼到足以灼伤视网膜的白光,从侧后方毫无征兆地、蛮横地撞入我的视野!
是那辆闯红灯的渣土车!庞大的车身在湿滑的路面上失控地漂移,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钢铁巨兽,裹挟着死亡的气息,直冲向我刚刚跪倒的位置!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每一个雨滴落下的轨迹都清晰可见。我甚至能看清渣土车司机那张因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死亡冰冷的吐息已经喷在了我的后颈。
然而,在那千分之一秒的生死关头,我的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不是躲避,不是蜷缩。我的目光穿透狂暴的雨帘,死死锁定在几米之外——司空震那辆刚刚起步、还未完全驶离路口的黑色宾利!巨大的车尾,在渣土车失控的轨迹上!
“司空震——!!!”
一声嘶吼压过了所有的风雨声和引擎的咆哮,用尽了我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燃烧了我灵魂里最后一点东西。那不是恐惧,不是求救,而是…本能。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如同离弦的箭,朝着司空震的车尾方向,不是逃离,而是猛地扑了过去!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仿佛是整个世界的骨骼都在瞬间被碾碎。
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狠狠撞在我的后背上。身体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落叶,轻飘飘地飞了出去。视野在剧烈的翻滚中颠倒、模糊,天空和大地疯狂旋转。世界的声音瞬间被抽离,只剩下一种尖锐到极致的嗡鸣在颅腔内疯狂震荡。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我似乎看到那辆黑色的宾利车尾险之又险地擦着失控渣土车的前轮边缘,惊险地滑了出去,停在了安全地带。
紧接着,是沉重的、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和金属扭曲的呻吟声在我身后响起。那应该是渣土车最终撞上路边障碍物的声音。
剧痛如同海啸般迟来地席卷了全身的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温热的液体从口鼻、从身体深处不受控制地涌出,带着浓重的铁锈味,迅速在冰冷的雨水中洇开,晕染成一片刺目的红。雨水冰冷地砸在脸上,和温热的血混合在一起,黏腻又绝望。
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沉浮,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孤舟,随时会彻底倾覆。
“林柯!林柯!!”
一个熟悉到刻骨铭心、此刻却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的声音,穿透了尖锐的耳鸣和雨声,强行刺入我混沌的意识。
沉重的脚步声踉跄着冲近,溅起冰冷的水花。一双颤抖得厉害的手,带着熟悉的、此刻却沾满雨水和血污的冷意,用力地、近乎粗鲁地将我从冰冷湿滑的地上抱了起来,紧紧箍在怀里。
是司空震。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心跳快得像要炸开,隔着湿透的衣物重重地撞在我的背上。他温热的呼吸急促地喷在我的颈侧,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
“看着我!别闭眼!听见没有!不准闭眼!”他的嘶吼声在我耳边炸开,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他一只手用力地、几乎要捏碎我骨头般紧紧箍住我的身体,另一只手慌乱地、徒劳地去捂我身上那些不断涌出温热液体的地方,试图阻止生命的流逝。可那温热的液体依旧固执地从他指缝间渗出,染红了他的手掌,也染红了他昂贵的、沾满泥泞的西装。
他的手指沾满了我的血,滚烫而黏腻,胡乱地抹在我冰冷的脸上,试图擦掉那些遮蔽视线的血水和雨水。他的动作毫无章法,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粗暴。
“撑住!救护车!叫救护车啊!!”他朝着四周混乱的人群嘶吼,声音撕裂沙哑,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惊惶和无助。那张总是冷峻、掌控一切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全然的空白和一种被巨大恐惧攫住的茫然。雨水混合着不知是泪还是汗的液体,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我的脸上。
原来他也会害怕。原来他司空震,也有如此失态、如此狼狈的时刻。
真好笑啊。为了他,把自己弄成这样,值吗?答案在剧痛和眩晕中早已模糊不清。但看着他此刻为我而生的惊惶,心底某个角落,竟诡异地泛起一丝微弱的、带着血腥味的满足。
视野越来越暗,像坏掉的灯泡在闪烁,最后的光线里,是他放大的、写满恐惧的瞳孔,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我此刻破碎不堪的样子。他紧紧抱着我,身体抖得比我还厉害。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牵动了一下嘴角。大概是笑了吧?虽然不知道好不好看。血沫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
“司空震…” 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被风雨轻易吞噬。但我看到他猛地低下头,耳朵贴近我的嘴唇。
“这次…” 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摩擦,带着浓重的血气,“不用再…” 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意识在飞速抽离,“…透过我看别人了…”
终于…可以只做林柯了。
最后一点力气耗尽。那只沾满血污、试图触碰他脸颊的手,终究没能抬起来,脱力地垂落下去,重重地砸在冰冷浑浊的积水里,溅起一小片浑浊的水花。
黑暗温柔地、彻底地拥抱了我。
意识沉入无边无际的冰冷与黑暗,像沉入最深的海底。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沉重的、永恒的疲惫感包裹着每一寸灵魂。剧痛消失了,只剩下虚无的漂浮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点微弱的、不真实的光感刺破了浓稠的黑暗。还有声音,遥远模糊,像是隔着厚厚的玻璃传来。
“…体征暂时稳定…深度昏迷…颅脑损伤…脏器破裂出血…情况…不乐观…”
“他什么时候能醒?”
“不好说…要看…求生意志…”
后面的话语断断续续,被一种持续的、单调的仪器滴答声覆盖。那声音规律而冰冷,像死亡的倒计时。
求生意志?
黑暗的意识深处,这四个字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涟漪。求什么呢?求继续做那个清醒着沉沦、永远活在别人影子里的林柯吗?求司空震那偶尔施舍、却永远透过我看向别人的目光?求一个连生日都抵不过别人一个电话的“存在感”?
太累了。从被他捡回来那天起,每一分每一秒,戴着“像他”的面具呼吸,都像在刀刃上跳舞。那份清醒的痛楚早已蚀骨,比此刻身体的伤痛更让人绝望。
就这样沉下去吧。沉入这永恒的寂静里。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没有身份,就没有痛苦。林柯,或者像谁,都不重要了。
黑暗温柔地涌上来,带着一种解脱般的诱惑,将那点微弱的光感和冰冷的滴答声,一点点推远、吞噬。意识重新滑向无梦的深渊。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取代了记忆里最后浓重的血腥和雨水。司空震僵硬地坐在ICU外的长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被遗忘在极寒之地的石雕。走廊惨白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勾勒出深重的阴影和眼下骇人的青黑。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多久?十小时?二十小时?时间失去了刻度,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像冰冷的秒针,一下下扎在他早已麻木的神经上。
那扇厚重的、隔绝生死的门开合了几次。每一次,穿着无菌服的医护人员匆匆进出,带来一些破碎的、冰冷的词语:“颅脑损伤”、“重度昏迷”、“自主呼吸微弱”、“多脏器破裂出血”、“情况…很不乐观”。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早已不堪重负的胸腔里。他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细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林柯家属?”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声音带着职业性的疲惫。
司空震猛地抬头,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深陷的眼窝里,那双曾经掌控一切、睥睨众生的眼睛,此刻布满骇人的血丝,空洞得吓人,却又死死攫住医生,像濒死的野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怎么样?”声音嘶哑干裂,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年轻但凝重的脸:“手术暂时保住了命,但情况非常危险。颅脑损伤严重,深度昏迷状态,自主呼吸能力很差,靠呼吸机维持。脏器破裂出血虽然止住了,但损伤不可逆,后续感染和衰竭的风险极高。简单说,”医生停顿了一下,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扫过司空震惨白的脸,“他现在就靠机器吊着一口气,随时可能…撑不住。而且,即使出现奇迹,他醒过来,也极有可能是植物状态,或者面临终身瘫痪、失语等严重后遗症。”
植物状态…终身瘫痪…
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司空震最后一点强撑的镇定。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猛地用手撑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没有倒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死死捂住嘴,冲到走廊尽头的垃圾桶旁,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灼烧般的胆汁味道弥漫在喉间。身体深处传来一阵阵难以抑制的寒颤,冷汗瞬间浸透了昂贵的衬衫。
医生看着他剧烈颤抖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现在在ICU观察,家属不能进去。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有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
休息?司空震扶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直起身。休息?他怎么可能休息?闭上眼,就是瓢泼的大雨,刺眼的车灯,林柯扑出去时决绝的背影,还有…还有自己那句冰冷刺骨、如同最终判决的“毫无意义的问题”、“你只是林柯”、“只是因为你这双眼睛”!
那句话,每一个音节,此刻都化作烧红的烙铁,反复烫在他的灵魂上,发出滋滋作响的焦糊味。
他像个游魂一样离开了医院。司机小心翼翼地问:“司空先生,回公寓吗?” 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死死盯着车窗外飞逝的、模糊的街景,雨水冲刷过的玻璃上,仿佛又映出林柯那张被血水和雨水模糊的、却努力牵起嘴角的脸。
回到那间曾经象征着掌控和奢华的顶层公寓。门关上的瞬间,死寂和冰冷像浓稠的墨汁一样将他彻底淹没。空气里,那挥之不去的“冷杉之忆”的木质香气,此刻闻起来不再是矜贵的象征,而是腐朽的、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他踉跄着冲进衣帽间,发疯般地将柜子里所有沾染了这款香水的衣服、领带、配饰胡乱扯出来,扔在地上,又冲进浴室,打开花洒,用滚烫的水近乎自虐般地搓洗着双手——那双手,曾经无数次带着薄茧拂过林柯的眼角,也曾在冰冷的雨夜,徒劳地捂住他身上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沾满了属于林柯的、温热的生命。
他洗了一遍又一遍,皮肤被搓得通红刺痛,可那股血腥味,那股属于林柯生命流逝的味道,却仿佛已经渗透进了皮肤纹理,挥之不去。
公寓里死寂无声。助理打来电话,小心翼翼地汇报着工作:“震哥,下午那个千万级的品牌直播…还有晚上的红毯…”
“推掉。”司空震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全部推掉。所有通告,无限期暂停。就说我…病了。”
“病了?”助理显然没预料到这个答案,声音带着震惊,“可是震哥,这违约金…”
“我说推掉!”司空震猛地拔高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和暴戾,狠狠将手机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屏幕瞬间碎裂,如同他此刻的世界。
他病了。病入膏肓。他的心被他自己亲手剜了一个大洞,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目光扫过客厅,最终定格在那扇通往“禁地”的隐形门。那是他的“收藏室”,里面珍藏着关于苏言的一切。他像个走向刑场的囚徒,一步一步挪过去,手指颤抖着按下了密码。
门无声滑开。里面依旧纤尘不染。苏言的笑容在照片墙上定格,干净耀眼。那瓶“冷杉之忆”静静躺在丝绒盒子里,旁边是那张写着“阿震专属”的拍立得。
曾经,这里是他的精神慰藉,是他对抗虚无的堡垒。可此刻,看着苏言明亮的笑容,司空震的心脏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他猛地抓起那张拍立得,照片上苏言依偎着年轻的他,笑容灿烂。可他的目光,却无法控制地穿透了苏言的脸,落在了背景虚化的角落——那个角落空无一物,此刻却仿佛站着一个沉默的、穿着廉价衬衫的身影,用一双带着七分相似、却盛满卑微和绝望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因为你…只是林柯…”
“只是因为你这双眼睛…”
林柯最后微弱的声音,带着血气,穿透记忆的屏障,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那声音盖过了苏言照片上无声的笑容。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的低吼从司空震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像疯了一样,抓起那张珍贵的拍立得照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撕扯!纸片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还不解恨,又抓起那个装着香水的丝绒盒子,连同里面那瓶价值不菲的液体,狠狠砸向墙壁!
“砰!”玻璃碎裂,冷冽的香气瞬间在密闭的空间里爆炸开来,浓郁得令人窒息。昂贵的液体溅在墙壁上、地毯上,留下深色的、如同泪痕般的污渍。
他颓然跪倒在满地的狼藉之中,碎片刺破了膝盖的布料,渗出血迹,他却浑然不觉。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额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肩膀无法控制地耸动。没有眼泪,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那是灵魂被撕裂的悲鸣。
他错了。错得离谱,错得残忍。
他以为收藏着苏言的一切,就能留住那份逝去的美好。他以为找到了林柯这双眼睛,就能填补那份蚀骨的缺憾。他高高在上,掌控着一切,包括林柯的人生和情感,像摆弄一件称心的工具。他享受着林柯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带着痛楚的迷恋,享受着那份清醒的沉沦带给他的掌控快感,却从未真正低头,去看清那双眼睛里承载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会痛会绝望的灵魂——林柯的灵魂。
他利用那份卑微的爱意,肆意践踏,在对方最需要被珍视的时刻,用最冰冷的话语和行动,碾碎了他最后一点尊严和希望。
而林柯…那个被他视作工具、视作影子的穷小子…却在死亡呼啸而来的瞬间,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把他推向了生路。那双他只看作“像苏言”的眼睛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倒映的只有他司空震,只有纯粹的、不惜毁灭自身也要护他周全的决绝。
他司空震算什么?一个被执念蒙蔽了双眼、自私自利到极点的混蛋!一个亲手将唯一真心推向深渊、又眼睁睁看着他为了自己粉身碎骨的刽子手!
悔恨。迟来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悔恨,终于彻底喷发,将他焚烧殆尽。不是对苏言的愧疚,而是对林柯——那个被他亲手毁掉的林柯。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勉强撑起身体,失魂落魄地走出那间弥漫着破碎香气和绝望的收藏室。公寓里一片死寂。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外面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却照不进他眼底分毫黑暗。
他拿出备用手机,屏幕碎裂的纹路像蛛网。他无视了助理无数个未接来电和消息轰炸,无视了经纪人焦急的询问,无视了粉丝铺天盖地的担忧和猜测。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最终点开了那个几乎从未主动联系过的、属于林柯辅导员的电话。
“喂,您好,李老师?我是…司空震。”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关于林柯的学籍和医疗费用…请您不用担心…所有费用由我承担…对,全部…包括他后续可能需要的…任何治疗和康复…无论多久,无论多少钱…请您务必…务必让学校保留他的学籍…他…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挂断电话,他像耗尽了所有力气。目光落在不远处茶几上,一个被遗忘的、小小的丝绒盒子——那是他原本准备在生日晚餐上送给林柯的“礼物”。他颤抖着手拿起来,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对铂金袖扣,设计简约而贵重。内侧,用极其精细的工艺刻着两个花体字母:“LY”。
L.Y. 林柯。Lin Ke.
不是什么替代品。不是什么“像他”的补偿。他当时选这个礼物时,内心深处那点模糊的、不愿深究的念头是什么?是觉得这双眼睛的主人,值得一点真正的、属于他自己的标记吗?还是潜意识里,想要区分开“林柯”和“苏言”的影子?
讽刺。巨大的讽刺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紧紧攥着那对冰冷的袖扣,坚硬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这痛感,是此刻唯一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的证明。
他站起身,像个幽灵般再次走向医院。这一次,他不再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他隔着ICU那厚重的、冰冷的探视玻璃窗,贪婪地、绝望地看着里面。
林柯躺在惨白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连接着冰冷的仪器。他瘦了很多,脸色是死人般的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只有旁边监护仪上微弱起伏的线条,证明着这具身体里还残存着一丝生命的气息。
司空震的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死死盯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曾经,他在这张脸上只寻找另一个人的痕迹。此刻,他只想看清林柯——看清他原本的眉骨,他鼻梁的弧度,他苍白的嘴唇,他紧闭的眼睑下,那对曾经盛满了卑微、痛苦,最后却为他燃尽所有光亮的眼睛。
“林柯…” 嘶哑破碎的声音从干裂的唇间溢出,带着浓重的鼻音,在空寂的走廊里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
“求你…”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玻璃上无意识地蜷缩,留下模糊的指印,“醒过来…”
“醒过来看看我…看看我现在这副样子…” 滚烫的液体终于冲破了最后的堤坝,汹涌而出,模糊了他扭曲的视线。他不再压抑,任由那迟来的、带着血腥味的泪水肆意流淌,冲刷着脸上的狼狈和痛苦。
“醒过来…恨我…骂我…打我…怎么报复我都行…” 他的声音哽咽着,身体因为强烈的情绪而颤抖,“只要…只要你肯醒过来…”
“别丢下我…一个人…”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带着全然的卑微和乞求,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回应他的,只有玻璃窗内,仪器持续不断的、冰冷规律的滴答声,以及床上那个身影,永恒般的死寂。那无声的寂静,比任何嘶吼都更残忍地鞭笞着他破碎的灵魂。悔恨的毒,早已深入骨髓,日日夜夜,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