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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07-06 18:36:43

1 灵堂惊变

灵堂里那股味儿,混着劣质香烛的烟,直往我天灵盖里钻。我低头瞅了瞅自己这双手,又宽又厚,指节硬得像铁疙瘩,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炉灰。得,真成了武松。

刚把这倒霉催的设定消化下去,一阵香风就卷过来了。不是花香,也不是正经脂粉香,腻得慌,带着一股子甜腥气,熏得我脑仁儿疼。

“叔叔……”那声音又软又黏,跟熬化的麦芽糖似的,滴进耳朵里。我猛一抬头,好家伙!潘金莲!

这女人一身素白孝服,可那料子薄得,啧啧,风一吹能瞧见底下的肉。头发松松挽着,几缕发丝故意垂在雪白的脖颈边上,手里端着个酒盏,腰肢扭得跟水蛇成了精。

她凑得极近,那双桃花眼水汪汪的,直勾勾盯着我,嘴角勾着笑:“守灵辛苦,叔叔且喝盏酒,暖暖身子,驱驱寒气……这可是奴家特意备下的,大补……” 她声音压得更低,气息几乎喷到我脸上,“专为叔叔补的。”

补?我眼珠子往下那么一溜,就看见她端着酒盏那只手,小指头翘得老高,指甲盖底下,沾着点可疑的、灰白色的粉末末,还没抹匀呢!

靠!下药现场直播?!这剧情也太生猛了吧!

一股邪火“噌”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什么狗屁剧情!什么狗屁武松!老子刚穿过来,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就得喝你丫的断头酒?还大补?补你奶奶个腿儿!

“哦?大补?”我嗓门儿压得比她还低,带着一股子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劲儿。我猛地伸手,不是去接那酒盏,而是快如闪电,一把攥住了她端着酒盏的手腕子!

那手腕子细得跟芦柴棒似的,又滑又凉。潘金莲明显没料到这一出,桃花眼里的媚笑瞬间僵住,闪过一丝惊惶:“叔叔?你……你做什么?”

“做什么?”我狞笑一声,手上猛地加力。她“啊呀”一声痛呼,手指一松,那盛着“大补药”的酒盏就落了下来。我另一只手早等着呢,稳稳抄住杯底。

“嫂嫂一番美意,当叔叔的,怎好独享?”我死死扣着她的手腕,不让她挣脱,身体往前一倾,那张还带着点武大郎灵前悲戚劲儿的脸,逼到她眼前,眼里的凶光一点没掩饰,“这好东西,嫂嫂先替我尝尝!”

话音没落,我捏着她下巴的手猛地一抬。潘金莲惊得花容失色,嘴被迫张开了一条缝。“补死你个恋爱脑!”我吼了一嗓子,手腕子一翻,那盏温热的、带着“料”的酒,一滴不剩,全给她灌了进去!

“唔!咳咳咳……”潘金莲被我甩开,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她弯下腰,撕心裂肺地咳起来,一只手拼命抠着自己的喉咙,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精心描画的眉眼全花了,狼狈得像只被掐了脖子的鸡。

她惊恐万分地瞪着我,眼神里全是见了鬼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仿佛我不是那个老实巴交的武松,而是从阴曹地府爬出来的恶煞。

我冷眼瞅着她在那儿折腾,心里头那点邪火总算下去了一截。妈的,想毒死老子?老子先让你尝尝这毒药的滋味!反正按剧情,这药一时半会儿也毒不死人,顶多让她难受个死去活来,正好给这拎不清的恋爱脑紧紧弦!

潘金莲咳得肺管子都快出来了,瘫在地上,喘得跟破风箱一样。她抬起那张糊满眼泪鼻涕的脸,眼神涣散,嘴里颠三倒四地咕哝:“毒……毒……我要死了……西门大官人……他……他给的……”她猛地打了个哆嗦,像是被自己说出来的名字烫着了,眼神里突然爆开一种极致的恐惧和……恨意?那恨意来得又猛又烈,烧得她眼睛都红了。

“西门庆……西门庆!”她嘶哑着嗓子,猛地吼了出来,不再是那种娇滴滴的调调,而是带着血丝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嚎叫,“他骗我!他说是蒙汗药……他说只是让你睡过去……方便我们……方便我们远走高飞……王八蛋!他想要我的命!他要借你的刀杀我!杀我灭口!”

她越说越快,声音尖利得能刺破灵堂的顶棚,整个人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那恐惧和恨意在她脸上扭曲交战,最后“哇”的一声,她吐了。吐得昏天黑地,把刚灌下去的酒,连同胃里的酸水,全吐在了冰冷的地砖上,污秽一片。

吐完了,她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在那一滩污物旁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房梁,没了焦距。过了好半晌,那眼珠子才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落到了我脸上。

那眼神……变了。

刚才那种勾魂摄魄的媚态、那种愚蠢的恋爱脑上头的光,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凉的、带着审视的、像刀子刮骨头的清醒。那清醒劲儿,锐利得吓人,甚至让我这个刚灌了她毒酒的“凶手”,后脊梁骨都莫名窜起一股寒意。

她扶着墙,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动作很吃力,但很稳。她看也没看地上的污秽,也没看我,只是踉踉跄跄地,一步一步,挪回了她自己的房间。那扇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在她身后关上了。隔绝了灵堂的香烛气,也隔绝了所有的声响。

死寂。只剩下灵前那盏长明灯,火苗一跳一跳的,映着武大郎那张模糊的遗像,气氛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我站在原地,心里头那点爽快劲儿突然有点发虚。这反应……跟剧本不太一样啊?她不该是羞愤欲绝然后找西门庆哭诉去吗?这关门自闭是几个意思?那眼神……妈的,看得老子心里毛毛的。

2 晨雾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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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院子里那口破水缸还结着层薄冰。我正蹲在井沿边,用冰冷的井水哗啦哗啦地洗脸,冻得龇牙咧嘴,想把这操蛋的穿越和昨晚那档子破事带来的晦气全冲掉。

“吱呀——”

身后那扇破门开了。我动作一顿,水珠子顺着下巴颏往下淌,也没顾上擦,心里咯噔一下:来了!这疯女人睡了一觉,是打算拎着菜刀跟我拼命,还是哭哭啼啼去找西门庆告状?

我猛地转过身,肌肉绷紧,拳头下意识地就攥了起来,准备迎接一场恶战或者一场闹剧。

可门口站着的人,让我当场石化,拳头僵在半空。

潘金莲。

但又不是昨晚那个潘金莲。

她没穿那身招摇的素白孝服,也没描眉画眼。身上裹着一件半旧不新的靛蓝色粗布袄子,颜色洗得发白,领口袖口磨得起了毛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了个最普通不过的圆髻,用一根光秃秃的木簪子固定住。脸上干干净净,一点脂粉没有,透着一股子被井水冰过的苍白。尤其是那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昨晚那种媚态、惊惶、恨意全沉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她手里没刀,也没绳子,就拎着个……灰扑扑的粗布包袱。

“武都头,”她开口了,声音不高,平平的,听不出半点昨晚的甜腻或者嘶吼,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这屋子,还有外头那炊饼摊子,都归你。”

我:“???”

她像是完全没看见我脸上那副被雷劈了的表情,拎着包袱,迈步就往外走。步子不快,但异常坚定,每一步都踩得结结实实,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嫂……嫂嫂?”我下意识地侧身让开路,喉咙发干,舌头有点打结,“你……你这是要去哪儿?” 这剧情走向我CPU干烧了也预测不到啊!

潘金莲的脚步在院门口顿了一下,没回头。清晨的冷风卷起她粗布袄子的一角,那背影单薄得可怜,却又硬得像块石头。

“去找西门庆。” 她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还是那么平,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算账。”

说完,她一步就跨出了院门,那瘦削却挺得笔直的蓝色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子拐角弥漫的、灰白色的晨雾里。

我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脸上的冰水都忘了擦。冷风一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算账?就她?拎个小破包袱去找西门庆算账?那西门庆是什么人?阳谷县头号地头蛇,家里养着打手,勾结着官府!她这是……昨晚毒药灌进脑子,把脑子烧坏了?还是彻底绝望了,跑去送人头?

妈的!这女人疯了!绝对疯了!

“操!” 我猛地骂了一句,也顾不上擦脸了,拔腿就往外冲。不管这女人是死是活,她要是现在死在西门庆手里,或者被西门庆拿捏住反咬一口,我武松这“杀人”的黑锅可就扣瓷实了!刚穿过来,人生地不熟,这口又大又圆的锅,老子背不起!

我凭着脑子里那点模糊的原著记忆,撒开腿就往狮子楼方向狂奔。大清早的街上没什么人,冷风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我心里火烧火燎:潘金莲,你个蠢女人!你可千万别死太快!至少等老子赶到啊!

离狮子楼那条街还有老远,就听见前面人声鼎沸,乱哄哄的,像是炸了锅。隐约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吼。

我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脚下更是拼了命地加速,撞开几个看热闹的路人,硬生生挤到了人群最前面。

眼前的景象,让我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狮子楼气派的大门口,此刻成了修罗场。

西门庆那身骚包的锦袍上沾满了灰扑扑的泥土,还有大片大片可疑的、油亮亮的污渍,散发着一股子刺鼻的怪味儿。他原本梳得油光水滑的头发散乱不堪,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只眼肿得只剩条缝,正痛苦地捂着裆部,像只被煮熟的大虾米一样蜷在地上,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嗷——!我的……我的眼睛!我的……嗷!毒妇!泼妇!报官!快报官啊!抓住她!”

他周围还倒着三四个家丁打扮的壮汉,一个个比他更惨,抱着头满地打滚,涕泪横流,嘴里“哎哟妈呀”地乱叫,眼睛肿得桃子似的,根本睁不开。

而这一切混乱的中心……

潘金莲。

她就站在台阶上,背靠着狮子楼紧闭的大门。那身粗布蓝袄子沾满了尘土,头发也有些散乱,一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她微微喘着气,脸颊因为剧烈的动作泛着红晕,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烧着两团冰焰!

她右手紧紧攥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那东西像个小号的竹筒,黑乎乎的,一头有个凸起的小疙瘩。

“来啊!” 潘金莲猛地扬起手里的黑竹筒,对着地上还在翻滚哀嚎的西门庆和那群家丁,声音又清又脆,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穿透了所有的嘈杂,“西门庆!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吗?来拿啊!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看看姑奶奶怕不怕你!”

她手腕一抬,那黑竹筒对准了挣扎着想爬起来的西门庆。

“嗤——!”

又是一股浓密的、辛辣无比的白雾,精准地喷在了西门庆那张涕泪横流、满是惊恐的脸上!

“嗷——!!!” 西门庆的惨叫声瞬间拔高了八度,捂着脸的手猛地缩回,整个人像被扔进油锅的活鱼,疯狂地扭动、打滚,“我的眼睛!瞎了!瞎了!毒妇!妖法!这是妖法!”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轰”的一声炸开了锅,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起。

“我的老天爷!那……那是什么东西?”

“是毒烟!肯定是毒烟!你看西门大官人……”

“放屁!毒烟怎么不飘散?你看就喷那么一股!像水雾!”

“潘……潘金莲?这……这是武大郎家那个?”

“她疯了吧?敢这么对西门大官人?”

“嘶……那东西好生厉害!你看那几个壮汉,跟纸糊的一样!”

潘金莲站在台阶上,胸脯微微起伏,握着那“黑竹筒”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她环视着周围惊骇的人群,脸上没有任何得意,只有一片冰冷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她没再看地上哀嚎的西门庆一眼,也没理会那些嗡嗡的议论,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脚步依旧坚定,分开人群,朝着来路走去。

她走过我身边时,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只是那冰冷的眼风,极其短暂地在我脸上扫了一下。

那一眼,没有恨,没有感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湖。

我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翻滚的西门庆和哀嚎的打手,又看看潘金莲消失在人群里的、那抹挺直的靛蓝色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这女人……她手里那是什么玩意儿?她……她真的还是潘金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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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炊饼崛起

武大郎那破屋子,彻底成了潘金莲的“军火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刺鼻又古怪的气味,辛辣里混着点草木灰的呛人,还有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烧焦羽毛的糊味。

我皱着鼻子,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好家伙,堂屋里简直没处下脚!

墙角堆着小山似的干辣椒,红艳艳的,辣味冲天。旁边是几麻袋刚磨好的花椒粉,深褐色的粉末撒得到处都是,不小心吸一口能呛出眼泪。地上摊开几个破瓦罐,里面装着浑浊的、黄绿色的液体,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散发出的味道极其霸道,活像一百个臭鸡蛋和烂洋葱在开会。案板上更是狼藉一片,各种奇形怪状的根茎、草叶被切得乱七八糟,汁水横流。

潘金莲就蹲在屋子正中央。她挽着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上面沾满了可疑的彩色粉末和粘稠的汁液。她面前架着个小炭炉,炉子上放着个黑乎乎、比巴掌大点的粗糙陶罐。罐口冒着丝丝缕缕诡异的白烟。

她正用一根细木棍,小心翼翼地、极其专注地搅拌着陶罐里粘稠的、墨绿色的糊状物。那玩意儿随着搅拌,颜色似乎还在变深,咕嘟冒起一个气泡,破裂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啵”响,一股更加浓烈、足以把人掀个跟头的辛辣恶臭猛地扩散开来!

“呕……”我实在没忍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赶紧捂住鼻子退后一步,“潘……嫂嫂!你……你这又是在捣鼓什么生化武器?” 上次那个“黑竹筒”的威力我可是亲眼所见,西门庆那惨状还历历在目呢!

潘金莲头都没抬,依旧专注地盯着她的小陶罐,手上的木棍搅拌得更加小心,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她的声音从一片刺鼻的烟雾里飘出来,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冷静:“上次那个,劲儿还是太小了。对付西门庆那种皮糙肉厚的畜生,不够看。”

她说着,用木棍挑起一点墨绿色的粘稠膏体,凑到眼前仔细观察着它的拉丝程度和颜色变化,那眼神专注得可怕。

“我在改良配方。”她放下木棍,拿起旁边一个破碗,里面是半碗灰白色的粉末,看起来像是生石灰。“加点这个,遇水发热,烫掉他一层皮!”她又拿起另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些细小的、闪着金属光泽的颗粒,“再加点磨碎的铁蒺藜粉,喷进他狗眼里,让他这辈子都当个睁眼瞎!”

她一边说,一边真的小心翼翼地将生石灰粉和那些金属粉末,一点点地、极其均匀地撒进那罐冒着泡的墨绿色毒膏里。每撒一点,她就用木棍快速搅拌,让它们充分融合。那陶罐里的东西颜色变得更加深沉诡异,冒出的白烟也带上了一股灼热的铁锈味。

我看着那罐不断升级的、散发着地狱气息的混合物,再看看潘金莲那张在烟雾缭绕中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点科学怪人般执着的脸,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你这是要把西门庆挫骨扬灰啊?”我声音有点发颤。这女人,狠起来是真没边儿了!这玩意儿要是真喷出去,西门庆怕不是要当场化成脓水?

潘金莲终于停下手,用一块沾湿的破布盖在陶罐口,暂时压制住那股可怕的白烟。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看向我。那双眼睛依旧清亮,但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的火焰。

“挫骨扬灰?”她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磨牙,“那太便宜他了。我要他活着,生不如死地活着。让他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都像被放在火上烤,被针扎,被无数只蚂蚁啃咬!让他永远记住,算计我潘金莲的下场!”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针,一根根扎进空气里。

我下意识地又退了一步,只觉得这破屋子里温度骤降。这哪里还是什么恋爱脑的潘金莲?这分明是刚从地狱血海里爬出来的复仇女神!西门庆啊西门庆,你招惹谁不好,非要把这么个主儿往死里逼?这下好了,等着享受特制的“大补套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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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大郎那间临街、原本又小又破的炊饼铺子,彻底变了模样。

门口那块摇摇欲坠、写着“武大炊饼”的破木牌被摘了,扔在墙角吃灰。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新崭崭的、刷了桐油的原木牌子,上面用炭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但极其醒目的大字——“潘娘子秘制炊饼,吃了都说好!”

牌子旁边,还画了个极其抽象的、咧着嘴笑的大饼图案。

铺子门口,用两张破条凳架起一块门板,权当柜台。门板上铺着洗得发白的蓝布。此刻,蓝布上热气腾腾,整整齐齐码着几摞刚出炉的炊饼。那炊饼看着确实不一样,不是武大郎那种死面疙瘩似的厚实,而是蓬松暄软,表皮烤得金黄焦脆,散发着纯正诱人的麦香。空气里飘着的那股面食特有的、暖烘烘的甜香,把左邻右舍馋虫都勾出来了。

潘金莲就站在柜台后面。她还是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靛蓝粗布袄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干干净净。但整个人精气神完全不一样了。腰杆挺得笔直,眼神清亮有神,不再是那种依附于人的怯懦或勾引人的媚态,而是一种……嗯,怎么说呢?一种“老娘靠手艺吃饭”的坦荡和硬气。

她手里拿着个刚出炉的炊饼,掰开一小块,露出里面雪白暄软的内瓤,对着铺子前几个探头探脑、明显是被香味吸引过来的街坊邻居,声音清清脆脆:

“各位街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来尝尝我潘娘子新做的炊饼!”

她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带着点豁出去的劲儿,立刻把周围几双眼睛都吸引了过来。

“哟,潘娘子?你这饼……看着是不一样哈?”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婶凑近两步,吸了吸鼻子,狐疑地打量着。

“那是自然!”潘金莲下巴微扬,带着点小骄傲,“我潘金莲做的饼,用料实在!上好的麦子,磨得细细的!发面的老酵头,养了十几年!火候?那更是讲究!少一分不熟,多一分就焦!您瞧瞧这颜色,金黄!您闻闻这味儿,喷香!您掰开看看,”她把手里掰开的饼递过去,“看看这瓤儿!雪白!暄软得像云彩!嚼在嘴里,麦子的甜香能一直透到嗓子眼儿!”

她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朴素的感染力。那大婶被她塞了半块饼在手里,下意识地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唔!是软乎!是香!”

潘金莲脸上绽开一个真诚又带着点狡黠的笑容:“对吧婶子?好吃不贵!一文钱俩!早上吃一个,扛饿顶到晌午!晚上吃一个,舒坦睡到大天亮!给家里的娃娃当零嘴儿,又香又不费牙口!”

她一边说,一边麻利地用油纸包了两个饼,塞到那大婶手里:“婶子您第一个捧场,算您便宜!一文钱,俩!拿好嘞!”

那大婶手里攥着热乎乎的饼,又听她说得实在,脸上也笑开了花:“哎哟,潘娘子会做生意!成!来俩!” 说着就摸出一文钱。

有了第一个,后面观望的几个街坊也忍不住了,纷纷围上来。

“给我也来俩!”

“闻着是真香!潘娘子,也给我包两个!”

“一文钱俩?划算!来四个!”

小小的铺子前顿时热闹起来。潘金莲手脚麻利,收钱、包饼、递饼,一气呵成,脸上始终带着那种爽利又自信的笑容。汗水顺着她光洁的额角滑下来,她也顾不上擦。

我抱着胳膊,靠在对面墙角阴影里看着。心里那点担忧慢慢放下了。行,这女人,路子够野,但脑子是真清醒。知道靠自己的本事,从最不起眼的地方重新站起来。这炊饼……闻着是挺香。我摸了摸干瘪的肚子,琢磨着待会儿也去买两个尝尝。

“让开!都让开!围着干什么呢?”

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像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水面。人群被粗暴地推开,三个歪戴着帽子、敞着怀的地痞晃了进来,为首的是个刀疤脸,一脸横肉,正是西门庆手下头号狗腿子,人称“癞头张”。

癞头张一脚踩在潘金莲当柜台的门板条凳上,斜着眼,打量着铺子上的炊饼,又瞟了潘金莲几眼,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哟呵!潘娘子?几日不见,改行卖饼了?这买卖做得挺红火啊?”

潘金莲包饼的动作停了下来。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冷了下来,像结了冰的湖面。她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油纸包放下,身体微微绷紧,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垂到了身侧。

周围的街坊一看这架势,脸上都露出惧色,下意识地往后退,刚才的热闹劲儿一下子散了。

癞头张很满意这效果,咧着嘴,露出满口黄牙:“这阳谷县街面上的买卖,讲究个规矩!懂不懂?西门大官人说了,你这铺子,得交‘平安钱’!不多,一天二十文!保你平平安安,生意兴隆!” 他伸出手,油腻腻的巴掌摊在潘金莲面前,手指头还搓了搓。

二十文?我眉头一拧。这刚开张的小破饼铺,一天能赚几个钱?这摆明了是西门庆派来恶心人、砸场子的!

潘金莲看着伸到眼前的脏手,又抬眼看了看癞头张那张嚣张跋扈的脸。她突然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怒极反笑,而是一种极其平静的、甚至带着点……怜悯的笑?

“平安钱?”她轻声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西门庆的平安?”

癞头张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少他妈废话!拿钱!不然……”

“不然怎么样?”潘金莲打断他,脸上的笑容倏地一收,眼神锐利如刀,“像西门庆一样,躺在地上学狗叫?还是想尝尝……”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尖利,“我新配的‘大补汤’?!”

话音未落,她垂在身侧的那只手闪电般抬起!

不是铜钱!

是一个比上次那个“黑竹筒”更大一号、更粗糙的陶罐!罐口对着癞头张那张错愕的脸!

“嗤——!!!”

一股浓稠得如同墨汁、散发着更加恐怖、混合着焦糊、辛辣、恶臭气息的墨绿色烟雾,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毒龙,猛地喷涌而出,瞬间糊了癞头张满头满脸!

“嗷——!!!”

癞头张的惨叫撕心裂肺,瞬间压过了刚才所有的声音!那根本不是人能发出的动静!他双手猛地捂住脸,整个人像被扔进滚油里,疯狂地蹦跳、扭动,身体失去平衡,“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起来,发出非人的哀嚎:

“啊——!我的脸!我的眼睛!烫!烫死我了!救命!救命啊!杀人了!” 他脸上迅速鼓起一片片骇人的水泡,皮肤呈现出可怕的紫黑色,那墨绿色的毒雾还在丝丝缕缕地附着、侵蚀。

他带来的那两个地痞,原本还一脸嚣张,此刻吓得魂飞魄散,脸都绿了,看着地上翻滚哀嚎、面目全非的老大,又看看潘金莲手里那个冒着残余毒烟的恐怖陶罐,腿肚子都在转筋。

“滚!”潘金莲厉喝一声,手里的陶罐微微抬起,作势欲喷。

“妈呀!”

“鬼啊!”

两个地痞屁滚尿流,连滚带爬,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眨眼间就消失在街角,连他们老大都顾不上了。

地上只剩下癞头张还在翻滚哀嚎,声音越来越弱,像条离水的鱼。

刚才还畏惧后退的街坊们,此刻都看傻了。一个个目瞪口呆,鸦雀无声。看看地上惨不忍睹的癞头张,又看看站在柜台后,手里还端着那恐怖陶罐、面无表情的潘金莲。

空气死一般寂静,只有癞头张痛苦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

潘金莲看都没看地上的癞头张一眼。她面无表情地把那个还在冒烟的陶罐盖子盖上,随手放到柜台下面。然后,她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手,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

接着,她抬起头,脸上瞬间又换上了之前那种爽利热情、甚至带着点夸张的笑容,声音清脆得如同百灵鸟:

“好了好了!碍事的臭虫赶跑了!各位街坊,受惊了!”她拿起一个金黄油亮的炊饼,高高举起,声音充满感染力,“来来来!新出炉的潘娘子秘制炊饼!一文钱俩!热乎的!喷香的!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啊!刚才吓着大家的,买俩送一个!”

短暂的死寂。

然后,“轰”的一声!

人群像开了闸的洪水,猛地涌向那小小的饼铺!比刚才更加热情,更加疯狂!

“给我来四个!不!来六个!”

“潘娘子!先给我!我买十个!”

“让让!让让!我先来的!”

“潘娘子!买俩真送一个?我要买!”

小小的铺子瞬间被汹涌的人潮淹没。铜钱叮当作响,油纸包被飞快地递出。潘金莲脸上洋溢着灿烂的、胜利的笑容,手脚麻利地收钱、递饼,声音清脆地吆喝着。

“好嘞!这位大哥,六个饼!收好!”

“婶子您慢点!十个饼!拿稳了!送您一个!”

“小娃娃,别急别急,都有!热乎的!小心烫!”

我站在对面墙角,看着这魔幻又充满烟火气的一幕,看着潘金莲在汹涌人潮中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身影,再看看地上那个蜷缩着、痛苦呻吟、无人问津的癞头张……

我默默地把抱着的胳膊放了下来,咽了口唾沫。

这女人……真他娘的是个人才!西门庆,你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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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秘制毒汤

“潘娘子炊饼”的招牌,像块磁石,牢牢吸住了阳谷县百姓的脚底板。那小小的铺面,从早到晚挤得水泄不通,买饼的队伍能排出半条街去。

潘金莲一个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她雇人了。

两个手脚麻利、眼神干净的小丫头,专门负责揉面、看火、包饼。一个嗓门洪亮、脑子机灵的半大小子,站在铺子外的高脚凳上,扯着脖子喊:“潘娘子秘制炊饼!一文钱俩!买五送一!数量不多,卖完收摊喽!” 那吆喝声,穿透力极强,隔三条街都能听见。

潘金莲自己呢?她成了甩手掌柜兼技术总监。每天就背着手,在铺子里转悠两圈,检查检查面发得够不够暄,火候掌握得准不准,偶尔指点小丫头两句。大部分时间,她都窝在铺子后面那个更小的隔间里,捣鼓她的“秘密武器”。

隔间的桌子上,瓶瓶罐罐摆得满满当当。有装辣椒水的,有装花椒油的,有泡着某种刺鼻草药的,还有几个更精致的小陶罐,里面是颜色各异的粉末或粘稠物,散发着或辛辣、或腥甜、或令人作呕的诡异气味。墙上,还用炭笔画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和图案,像是某种配方比例图。

她正小心翼翼地把一种红色的粉末,混合进一种粘稠的绿色液体里,用一根细银簪子慢慢搅动。那专注的神情,简直比炼丹的道士还要虔诚。

我靠在门框上,看着她这“科学怪人”的架势,忍不住开口:“我说潘娘子,你这买卖够红火的了,还天天捣鼓这些玩意儿?西门庆那帮狗腿子,上次被你那‘大补汤’招待过之后,见了你这铺子都绕道走,还敢来惹你?”

潘金莲头都没抬,银簪子搅动的动作极其稳定:“西门庆?他算个屁!”

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踩死只蚂蚁。

“他躺在他那狗窝里,眼睛肿得跟烂桃似的,没个一年半载好不利索。他那点家底,”她嗤笑一声,“早被我那几罐‘补药’和告他强占民田、逼死人命的状纸,折腾得七七八八了。衙门里的老爷,胃口大着呢。”她放下银簪,拿起旁边一个更小的、像胭脂盒似的精致瓷罐,打开,里面是些闪着银光的粉末。她用簪子尖挑起一点点,极其谨慎地加入正在搅拌的混合物中。

“我弄这些,”她盖上瓷罐,终于抬眼看了看我,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是为了对付更麻烦的东西。”

“更麻烦的?”我挑眉。

“嗯。”她低头,继续搅拌那罐颜色变得更加诡异、隐隐透出点暗紫色的混合物,“这世道,比西门庆麻烦的东西多了去了。饥荒、流寇、贪官污吏……手里没点压箱底的东西,心里不踏实。”

她这话说得轻飘飘,我却听得心头微微一凛。这女人……看得够远,也够狠。

就在这时,铺子前面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夹杂着人群的惊呼和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

“不好了!潘娘子!出事了!” 那个负责吆喝的半大小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都吓白了,“外面……外面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外乡人!把咱们的摊子掀了!还……还打了人!”

潘金莲搅拌的动作猛地一顿。她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一把将手里的小陶罐盖上盖子,塞进袖子里,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走!去看看!”她声音冰冷,大步流星就往外走。

我跟在她后面,心里嘀咕:刚说西门庆是屁,这麻烦就找上门了?这嘴开过光吧?

铺子门口一片狼藉。

支着“潘娘子炊饼”招牌的破条凳被踹翻了,新做的木牌子裂成两半,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刚出炉、金黄油亮的炊饼滚得满地都是,沾满了泥土和脚印。揉面的小丫头摔在地上,捂着红肿的脸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另一个丫头缩在墙角,吓得瑟瑟发抖。

三个穿着破烂皮袄、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外乡大汉,像三座铁塔似的杵在铺子前。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一条狰狞的刀疤从额头划到下巴,仅剩的那只独眼凶光毕露,手里还拎着半截砸坏的条凳腿。另外两个,一个脸上有麻子,一个缺了半只耳朵,都抱着胳膊,一脸嚣张地冷笑着。

“娘的!什么狗屁炊饼!一股子馊味!”独眼龙啐了一口浓痰,正好吐在一个滚到他脚边的炊饼上,用破靴子狠狠碾了几下,“卖这种猪食,也敢在阳谷县招摇?当我们兄弟是死人?”

“就是!”麻子脸跟着帮腔,声音嘶哑难听,“识相的,把今天的‘孝敬钱’拿出来!不然,哥几个天天来帮你们‘尝尝’饼!”

“交钱!交钱!”缺耳朵的也跟着吼,唾沫星子乱飞。

周围的街坊们远远围着,敢怒不敢言。谁都知道,这是碰上流窜过来、专门勒索小商贩的强梁了,比西门庆手下那些地痞更难缠,也更不要命。

潘金莲走到被掀翻的摊子前,站定。她先看了一眼地上哭泣的小丫头,又扫了一眼满地狼藉的炊饼,最后,目光才落在那三个凶神恶煞的外乡大汉身上。

她的脸沉得像水,眼神冰冷得能冻死人,但声音却出奇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温和:“三位好汉,是嫌我潘金莲的炊饼……不合口味?”

那独眼龙一愣,大概没想到这老板娘这么镇定。他上下打量着潘金莲,目光在她洗得发白的粗布袄子和那张素净的脸上转了一圈,随即露出更加轻蔑的淫笑:“哟呵!老板娘倒是水灵!饼不合口味,人嘛……”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独眼里射出贪婪的光,“倒是合大爷胃口!怎么?想亲自‘招待招待’哥几个?”

他身后的麻子脸和缺耳朵发出一阵猥琐的哄笑。

潘金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没听见那污言秽语。她只是微微侧过头,对着那个吓坏了的半大小子,声音依旧平静:“狗剩,去,把门板后面那个‘待客用’的红罐子给我拿来。”

狗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钻进铺子里。

那独眼龙还在不知死活地叫嚣:“红罐子?装胭脂水粉的?老板娘要补妆伺候大爷?哈哈哈……” 另外两人也笑得前仰后合。

狗剩很快抱着一个东西出来了。

不是胭脂盒。

是一个比上次那个“大补汤”陶罐还要小一号、颜色却极其鲜艳的朱红色小陶罐!罐口用厚厚的油纸和蜡封得严严实实。

潘金莲接过那个朱红小罐,用指甲极其熟练地剔开封口的蜡和油纸。她的动作很稳,很慢。

她抬眼,再次看向那三个还在哄笑的大汉,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

“既然好汉们觉得饼不合口味……”她声音轻柔,如同情人低语,却让周围看热闹的街坊都莫名打了个寒颤。

“那就尝尝我新配的‘开胃汤’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猛地拔掉了罐口最后一点封堵!

“嗤——!!!”

没有浓烟,没有恶臭。

一道极其刺眼、如同正午烈阳般炽亮的红光,伴随着一种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仿佛无数根钢针在玻璃上刮擦的恐怖噪音,猛地从那个小小的朱红罐口喷射而出!

那光,太亮了!亮得如同闪电在眼前炸开!瞬间剥夺了所有人的视力!白茫茫一片!

那声音,太刺耳了!像一万只厉鬼在你耳边同时尖叫!瞬间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

“啊啊啊——我的眼睛!”

“耳朵!我的耳朵!”

“鬼!有鬼啊!”

那三个前一秒还嚣张跋扈的大汉,发出了远比癞头张凄厉百倍的惨叫!独眼龙首当其冲,仅剩的那只眼睛被强光直射,瞬间一片血红,他捂着眼睛疯狂地嘶吼翻滚。麻子脸和缺耳朵也被强光和噪音笼罩,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痛苦地抱着头在地上打滚,七窍都隐隐渗出血丝!

那恐怖的红光和噪音,只持续了短短两三息。

红光骤然消失,刺耳的噪音也戛然而止。

潘金莲面无表情地重新封好了那个朱红小罐的盖子,仿佛刚才只是打开了一个普通的调料罐。

地上,只剩下三个蜷缩成一团、痛苦抽搐、发出微弱呻吟的人形。他们捂着眼睛,耳朵里流出鲜血,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痉挛。

整个街道,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捂着眼睛,揉着耳朵,脸上残留着惊魂未定的恐惧。再看潘金莲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敬畏,而是带上了一种深深的、看怪物般的惊悚。

潘金莲把那个朱红小罐随手递给旁边的狗剩,仿佛那只是个空罐子。她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脸上瞬间又换上了那种热情洋溢、极具亲和力的笑容,声音清脆,穿透了死寂的街道:

“好了好了!不开眼的臭虫清理干净了!各位街坊,受惊了!”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沾了点灰、但还算完整的金黄油亮炊饼,高高举起,“来来来!刚出炉的潘娘子秘制炊饼!一文钱俩!买十送三!压压惊!数量不多,卖完收摊喽!”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比上一次更加疯狂的抢购狂潮,轰然爆发!

“给我来二十个!”

“潘娘子!先给我!我包圆了!”

“让开!我出一文钱一个!全要了!”

人潮瞬间将小小的铺子再次淹没。潘金莲站在人潮中心,笑容灿烂,指挥若定。

我站在人群外围,看着地上那三个还在无意识抽搐的倒霉蛋,又看看那个在混乱中游刃有余、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三只蚂蚁的潘金莲。

我默默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炊饼香味的空气。

这阳谷县……怕是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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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贡品之路

潘金莲的炊饼铺子,彻底火了。火得一塌糊涂,火得连阳谷县县太爷的案头上,都摆上了几个用油纸包好的、金黄油亮的“潘娘子秘制炊饼”。

“嗯……香!确实香!”县太爷捻着山羊胡,眯着眼,慢条斯理地掰开一个炊饼,露出雪白暄软的内瓤,满意地点点头。他案头对面,坐着本县最大的绸缎庄王掌柜、米行的李老板,还有几个有头有脸的乡绅。人人面前都摆着同样的炊饼。

“潘娘子这手艺,真是绝了!”王掌柜吃得满嘴流油,竖起大拇指,“我家那小子,以前吃饭跟吃药似的,自从吃了她这饼,一顿能吃仨!”

“谁说不是呢!”李老板接口,胖脸上堆满笑,“松软可口,麦香十足!关键是干净、实在!不像有些黑心铺子,尽往里掺麸皮、石子儿!”

“是啊是啊,”另一个乡绅附和道,“而且这潘娘子……啧啧,虽是女流,但行事爽利,讲规矩,有本事!听说她那铺子,连外乡来的强梁都收拾得服服帖帖?了不得!”

县太爷听着众人的夸赞,捻须微笑,眼神里却闪烁着精明算计的光。他放下手里的半块饼,清了清嗓子:“咳咳,诸位所言极是。潘娘子以一己之力,将这小小的炊饼做出如此名堂,实乃我阳谷县之幸事!此等人才,岂能埋没于市井之间?”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本官有意,将这‘潘娘子炊饼’,定为咱们阳谷县的‘贡品’!每年挑选最上乘的,送往东京汴梁,进献官家!一来,扬我阳谷县之名;二来嘛……”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是给潘娘子一个天大的前程!诸位以为如何?”

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一听“贡品”二字,眼睛都亮了!这要是成了,阳谷县的名头可就打响了,他们这些本地乡绅,跟着沾光不说,说不定还能从中分一杯羹!

“大人英明!”

“此乃造福乡梓的大好事啊!”

“我等全力支持!”

县太爷满意地笑了,捋着胡须:“好!那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本官便派人去知会潘娘子,商谈这‘贡品’的具体事宜!嗯,这贡品的名头,就叫……‘阳谷金饼’!如何?”

“好!好名字!大人高见!”

消息像长了翅膀,当天下午就飞到了炊饼铺子。

“贡品?阳谷金饼?”潘金莲刚指挥人把一大笼新出炉的炊饼抬出来,听到狗剩气喘吁吁报来的信儿,动作顿都没顿一下,脸上连一丝惊讶或者狂喜都没有,平静得像在听说明天要下雨。

她拿起一个热腾腾的炊饼,掂了掂,随手递给旁边眼巴巴等着的一个小乞丐,嘴里淡淡地回了一句:“哦,知道了。”

那反应,平淡得让跑来邀功的狗剩都懵了。

傍晚收摊,铺子里只剩下揉面的小丫头在收拾东西。潘金莲没回后面的小隔间,反而走到我这边——我正靠着墙根,琢磨着这操蛋的穿越什么时候是个头。

“喂,”她直接开口,声音还是那种利索劲儿,“认字不?”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她:“认……认识几个。” 武松是粗人,但也不是文盲。

“行。”潘金莲点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个小布包,解开,里面是几块大小不一的碎银子,还有一串铜钱,“拿着。”

她把那布包直接塞到我手里。银子入手沉甸甸的,带着点她的体温。

“去趟书肆,”她语速很快,条理清晰,“买一刀最好的宣纸,要厚实、吸墨的。再买几块好墨,墨条要细、要黑、要亮。还有笔,挑两支好的狼毫。嗯……再买点朱砂。”

我掂量着手里的银子,有点懵:“买这些干啥?你要开蒙考状元?” 这画风转得也太快了!从生化武器专家直接跳到文房四宝?

潘金莲白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考什么状元!写‘秘方’!”

“秘方?你那‘大补汤’的配方?”我更懵了,那玩意儿还用写?不都装你脑子里吗?写出来等着被人偷师?

“蠢!”潘金莲毫不客气,“谁写那个!写炊饼的!”

她双手叉腰,微微仰起脸,黄昏的光线给她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那双眼睛里跳动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充满野心的光芒,亮得惊人。

“县太爷不是要‘阳谷金饼’当贡品吗?”她嘴角勾起一个自信的、带着点狡黠的弧度,“光送饼?那能值几个钱?能传几代人?我要把做这饼的法子,每一步,用多少面、多少水、发多久、火候怎么控……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下来!”

她越说越兴奋,语速更快:“写得越金贵越好!写在最好的宣纸上!用最好的墨!配上图!找画匠画!画得精细点!装裱起来!弄成册子!要像……像宫里的菜谱那么金贵!”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眼中那野心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然后,把这‘秘方’,和咱们的‘阳谷金饼’,一起送进汴梁城!送到官家眼前!送到那些达官贵人的餐桌上!”

“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世上最好吃的炊饼,叫‘阳谷金饼’!它的方子,独一无二!它值钱!它金贵!它,是我潘金莲的!”

我看着她熠熠生辉的侧脸,手里捏着那包沉甸甸的银子,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她的野心,绝不仅仅是一个阳谷县。

她是要把一块小小的炊饼,做成一个价值连城的金字招牌。用一张纸,撬动整个大宋朝的味蕾,还有……权贵的口袋。

这女人……真是个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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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金饼传奇

“潘娘子炊饼”那小小的铺面,如今挂上了一块崭新的、刷着金漆的匾额——“阳谷金饼总号”。

铺子后面原本堆放杂物的破院子,被彻底推平,盖起了一溜儿高大宽敞的砖瓦作坊。几十号穿着统一干净围裙的伙计在里面忙活,揉面的、看火的、包饼的、装匣的……热气腾腾,麦香浓郁,一派热火朝天。

潘金莲的“秘方”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

县太爷派来的师爷,捧着那本用上好宣纸工笔誊写、配有精致插画、装裱得富丽堂皇的《阳谷金饼秘制全方》,激动得山羊胡直抖,连呼:“奇珍!此乃奇珍也!” 立刻八百里加急,连同第一批精挑细选的“阳谷金饼”,快马加鞭送往汴京。

结果,毫无悬念。

“阳谷金饼”和那本华丽得不像话的“秘方”,如同潘金莲预料的那样,在汴梁城掀起了轩然大波。官家尝了,龙颜大悦,赞其“麦香盈室,松软适口,乃民间至味”。达官贵人们更是趋之若鹜,以能在宴席上摆出一碟“阳谷金饼”为荣,能翻一翻那本装帧精美的“秘方”为雅。

贡品的名头彻底坐实,而且含金量极高。

订单像雪片一样从四面八方飞来,阳谷县这个小小的县城,因为一块饼,名动天下。潘金莲这个名字,更是被镀上了一层神秘而耀眼的金光。她成了阳谷县乃至整个京东路炙手可热的传奇人物,无数商人捧着真金白银,想要求购她的“秘方”授权,或者合作开分号。

潘金莲对此,应对得游刃有余。

她成立了一个“金饼行会”。想用“阳谷金饼”的名头?行!交钱入会!遵守行会定下的原料标准、制作工艺、品质要求!定期接受行会检查!一旦发现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坏了“金饼”的名声?对不起,巨额罚款,踢出行会,公告天下!

一套组合拳下来,既保证了“阳谷金饼”这块金字招牌的品质和口碑,又像滚雪球一样,将潘金莲的财富和影响力,推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高度。

昔日武大郎那间低矮破旧的土坯房,早已被推平。原地拔起一座三进三出、雕梁画栋、气派非凡的大宅院。朱漆大门,黄铜兽环,门口一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门楣上高悬的匾额,是县太爷亲笔题的四个鎏金大字——潘氏金园。

这天傍晚,我蹲在潘府那气派得晃眼的朱漆大门对面街角的老槐树下。嘴里叼着根草茎,百无聊赖地看着门口进进出出、衣着光鲜的管事、账房和各地来的客商。

夕阳的金光洒在那些描金绘彩的飞檐斗拱上,晃得人眼晕。这座崭新的、象征着泼天富贵的府邸,和旁边那些低矮破旧的民居比起来,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又那么理所当然。

我吐掉嘴里的草茎,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这女人,真让她干成了。从砒霜下肚到阳谷首富,这人生剧本,比戏文还离谱。

“喂,蹲这儿干嘛?当门神?”一个清脆利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抬头。

潘金莲不知何时站在了我面前。她没穿绫罗绸缎,依旧是一身素净的靛蓝细布衣裙,料子明显比当初好了很多,剪裁合体,衬得她身段窈窕。头发还是简单地挽着,只用一根样式古朴的玉簪固定。脸上脂粉未施,却透着一股被财富滋养出的从容气度。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那双眼睛,依旧清亮有神,只是深处沉淀了更多的东西,让人看不透。

她手里没拿算盘,也没拿契约,就拎着一个……普普通通的油纸包。一股熟悉的、诱人的麦香从纸包里飘散出来。

“给,”她把油纸包递到我面前,动作自然得像递一杯水,“刚出炉的,尝尝。”

我下意识地接过来。油纸包热乎乎的,隔着纸都能感觉到那份暄软。打开,里面是两个烤得金黄焦脆、散发着纯正麦香的炊饼。和当年铺子里卖的一模一样。

我掰开一个,咬了一口。松软,香甜,麦子的本味在舌尖弥漫开。还是那个味道。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狭窄破旧、弥漫着烟火气的炊饼铺子。

“味道……没变。”我含糊地说了一句,心里有点堵。

潘金莲没说话,只是看着我吃。夕阳的余晖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就那么安静地看着。

等我三两口把一个饼塞进肚子,她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点慵懒,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武松,你还记得那天……在灵堂,你灌我的那盏酒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咀嚼的动作都停了。靠!这女人,秋后算账来了?现在她财雄势大,捏死我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

我警惕地看着她,没吭声。

潘金莲却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讥笑,是一种很浅淡的、带着点追忆、又有点促狭的笑,映着夕阳,竟有几分晃眼。

“那酒……”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极有趣的事,眼波流转,扫过我瞬间绷紧的脸,嘴角的弧度加深,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亲昵的调侃:

“——可真够补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突然上前一步,凑得极近。那带着炊饼麦香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狡黠的、慵懒的、又充满致命诱惑的腔调,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

“宝,现在有钱养你了。”

“恋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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