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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07-06 18:37:47

1 暴雨逃婚

京城的天,说变就变。

方才还是闷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燥热,转眼间,沉甸甸的乌云便低低压了下来,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水的脏抹布,兜头盖脸地糊住了整片苍穹。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毫无预兆地砸落,噼里啪啦,如同千军万马在瓦片和青石板路上疯狂践踏,瞬间织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

沈昭昭抱着她那个沉甸甸的、装满了金银细软和“未来自由”的包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撞进了城外那座孤零零、破败不堪的土地庙。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湿透的鬓发往下淌,滑过脖颈,钻进衣领,冻得她一个激灵。

她精心梳好的飞仙髻此刻像被狂风蹂躏过的鸟窝,软趴趴地耷拉着,几缕碎发狼狈地贴在脸颊上。

脚上那双价值不菲的软烟罗绣鞋,更是沾满了泥浆,看不出半点原本的精致模样。

她喘着粗气,缩在庙里唯一一处还算干燥的角落,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帘,一股无名火“噌”地就顶上了脑门。

“该死的天!该死的婚约!该死的谢家棺材脸!”她咬牙切齿地咒骂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十足的怨气。

一想到要嫁给那个传闻中刻板严肃、不苟言笑、脸上常年挂着三九寒冰的大理寺卿谢砚之,她就觉得眼前发黑,恨不得立刻再翻一次沈府那堵三丈高的围墙。

“嫁给谢砚之?呵!”她对着破庙里歪倒的土地公公泥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声音拔高,带着破罐破摔的愤懑,“不如让本小姐去大理寺的停尸房睡棺材板!好歹那棺材板还能雕个花!”

仿佛是为了应和她这石破天惊的宣言,庙门外又是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昏沉的天幕,紧随其后的炸雷震耳欲聋,仿佛就在头顶炸开,震得这小小的破庙簌簌发抖,屋顶的陈年老灰扑簌簌地往下掉,呛得沈昭昭连连咳嗽。

就在这雷声的余威里,庙门口光线一暗,又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同样被淋成了落汤鸡。

来人穿着一身素雅的雨过天青色衣裙,料子看着普通,却自有一股温润的气质。她抱着的包袱比沈昭昭的小巧些,动作间带着一种奇异的……慢条斯理?

即使浑身湿透,发髻散乱,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不断滚落,她脸上也看不出多少惊慌失措,只是微微蹙着秀气的眉,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温软得像春日里拂过柳梢的风,带着点认命的无奈:“阿弥陀佛,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

沈昭昭瞬间竖起全身的刺,像只领地受到侵犯的猫,警惕地瞪着这个不速之客,语气冲得很:“喂!你谁啊?这庙我先来的!懂不懂先来后到?”

那青衣姑娘——苏晚晚,抬起湿漉漉的眼睫,目光平静地扫过沈昭昭那张写满不耐烦的明艳脸庞。

她没计较那恶劣的语气,只是温声道:“施主……啊不,姑娘莫急。”她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只是避雨,雨停便走。”

说完,她默默挪到离沈昭昭最远的另一个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

然后,在沈昭昭瞪大的眼睛注视下,她竟慢悠悠地从那个湿透的小包袱里,掏出了一块硬邦邦的、看起来就没什么滋味的粗面饼子,旁若无人地小口小口啃了起来。

那神态,专注得仿佛此刻不是身处漏风漏雨的破庙,而是在某个清幽禅房里进行着一场庄严的午斋。

沈昭昭被这佛系到近乎诡异的淡定噎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对着空气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赌气似的,她也伸手去掏自己那个华丽的大包袱,想摸出里面包着油纸的精致点心来压压惊。指尖刚触到油纸包那熟悉的滑腻感——

“嘚嘚嘚嘚——!”

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伴随着隐约的、穿透厚重雨幕的粗犷人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由远及近,狠狠敲打在庙外泥泞的路上!

“快!分头找!小姐肯定跑不远!城门都落了钥,跑不出这十里地!” “仔细点!别放过任何能藏人的地方!”

追兵!

沈昭昭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旁边的苏晚晚啃饼的动作也猛地一僵,那张总是没什么波澜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真切的慌乱。

她飞快地把剩下的半块饼子塞回包袱。

“不好!”沈昭昭反应极快,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从地上弹起,本能地就想往神龛后面钻。

苏晚晚也难得地显出了速度,紧跟着站了起来,想躲到那根还算粗壮的柱子后面。

破庙本就狭窄逼仄,两个惊慌失措的人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同时动作,不可避免地狠狠撞在了一起!

“哎哟!”

“唔!”

两声痛呼同时响起。

更大的灾难紧随其后——两人怀里紧抱的包袱,在撞击的力道下脱手飞出!

“哗啦——!”

包袱散开,里面的东西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

沈昭昭的金簪、玉佩、银票、点心油纸包……苏晚晚的几件素净衣裳、几本线装书、一个小小的锦囊、还有一块成色温润的青色玉佩……乱七八糟地混作一团。

更要命的是,屋顶的破洞正对着这块区域,冰冷的雨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情地浇灌下来,瞬间打湿了地面和那些散落的物件。

“我的信物!”沈昭昭一眼就瞥见那块象征着自己身份的、刻着“沈”字的羊脂白玉佩正滚向水洼,惊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扑了过去。

“我的书!”苏晚晚也急了,那本她熬夜誊抄的《妙法莲华经》手稿眼看就要被雨水彻底浸透,她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捞。

雷声轰隆,雨声哗啦,庙外追兵的马蹄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几乎就在门外!庙内,两个姑娘的惊呼、喘息、身体碰撞的声音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乐章。

黑暗、混乱、极度的恐慌攫住了她们,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理智的思考。

在这种千钧一发的绝境下,谁还顾得上去仔细分辨地上的东西到底是谁的?

沈昭昭凭着本能,手忙脚乱地在地上胡乱抓了几把,指尖碰到一本湿漉漉的书册和几件触感柔滑的衣裳(明显不是她的风格),看也不看就一股脑塞进自己那个华丽的包袱皮里。

苏晚晚同样心急如焚,眼角余光扫到一块冰凉的白玉佩(离她最近)和一个小巧的檀木梳妆匣(沈昭昭的),想也不想就抓起来揣进自己怀中。

“分头跑!”沈昭昭当机立断,指着庙后一条被杂草掩盖、看起来通向山林深处的小路,声音因紧张而尖利。

苏晚晚用力点头,两人甚至来不及再看对方一眼。

2 错嫁谢府

抱着各自那塞满了“错误”家当的包袱,如同两只被猎犬追赶的惊兔,在震耳欲聋的雷声、滂沱的雨幕和近在咫尺的追兵喧嚣声中,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茫茫雨幕和未知的命运里。

暴雨不知疲倦地冲刷着天地,沈昭昭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山道上跋涉。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刺得生疼。

华丽的裙裾被荆棘灌木撕扯得破破烂烂,沉重的湿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湿冷的滞重感。

脚上的软烟罗绣鞋早已被泥浆裹得看不出原色,鞋底薄得像纸,每一次踩在尖锐的石子上都疼得她龇牙咧嘴。

“该死……该死……”她一边奋力拨开挡路的湿漉漉的树枝,一边低声咒骂,不知是在骂这鬼天气,骂那该死的婚约,还是在骂自己这倒霉透顶的处境。

不知走了多久,雨势终于渐渐转小,变成了恼人的牛毛细雨。天色也由令人绝望的昏黑转成了灰蒙蒙的铅白。

沈昭昭筋疲力尽,又冷又饿,几乎要瘫倒在地。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茫然四顾,除了连绵的山林,什么也看不到。

“这该死的‘土匪窝’到底在哪儿?”她烦躁地嘀咕,想起了包袱里那份“攻略”——她以为那是苏晚晚准备的、投奔传说中凶神恶煞的“土匪未婚夫”的路线图和接头信物。

她哆嗦着手指,在湿透的包袱里摸索,终于掏出了那本同样被雨水浸透、变得软塌塌的书册。

封皮上的墨迹已经晕染开,模糊一片,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字:“……驯服……南……”后面几个字完全糊掉了。

“《驯服……南山指南》?”沈昭昭皱着眉,努力辨认,“南山?土匪窝在南山?”她瞬间觉得自己找到了方向,精神为之一振。

丝毫没意识到,那本被水泡得面目全非的书,封皮上原本清晰的字迹是——《如何与书生夫君谈风月》。

她将书胡乱塞回包袱,又摸到了那块冰凉的玉佩。这是她在地上抓到的,以为是苏晚晚给土匪的信物。

玉佩是上好的青玉,入手温润,雕刻着古朴的卷云纹,中央似乎有个小小的字,但被污泥糊住了,看不真切。

沈昭昭用袖子使劲擦了擦,勉强看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是个“谢”字。

“‘谢’?那土匪头子姓谢?”沈昭昭撇撇嘴,“真是糟蹋了好玉。”她嫌弃地把玉佩揣进怀里,再次坚定了“南山”的方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靠着那份错得离谱的“南山”指引和顽强的求生欲(主要是怕被沈家抓回去嫁给“棺材脸”),沈昭昭在暮色四合前,竟真的歪打正着地……走到了官道上。

更让她目瞪口呆的是,官道尽头,一座气派非凡、门庭森严的府邸矗立在苍茫暮色中。黑漆大门上高悬的匾额,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气势磅礴的大字——谢府。

沈昭昭看着那“谢府”二字,又摸了摸怀里那块刻着模糊“谢”字的玉佩,再看看自己一身泥猴似的狼狈模样,脑子里灵光一闪(或者说是一团浆糊):“难道……这南山最大的‘土匪窝’,就是这谢府?

这谢家……表面是官宦,暗地里是土匪?怪不得那谢砚之能当大理寺卿,黑白通吃啊!”

她瞬间觉得自己窥破了天大的秘密,心脏怦怦直跳,恐惧中又带着点诡异的兴奋。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悲壮(以及实在走不动了的现实),一步三晃地走到谢府那紧闭的大门前,用尽最后力气,抓起沉重的兽首门环,“哐!哐!哐!”地用力敲了三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穿着整洁青衣、面容严肃的门房探出头来,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个浑身泥泞、狼狈不堪的不速之客,眉头紧锁:“何人喧哗?”

沈昭昭紧张得手心冒汗,赶紧掏出怀里那块青玉佩,哆哆嗦嗦地递过去,努力模仿着想象中“接头”的暗语,声音发飘:“我……我来找你们当家的……送……送货!”

门房的目光落到那块玉佩上,眼神猛地一凝。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玉佩,借着门缝里透出的光仔细看了看,尤其辨认着那个被沈昭昭擦得半露出来的“谢”字。

他脸上的严肃瞬间被一种极度的恭敬和惊愕取代,猛地将门拉开,躬身行礼,声音都变了调:“少……少夫人?!您怎么……快!快请进!您怎么弄成这样了?老爷和夫人等您多时了!”

少……少夫人?!

沈昭昭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怀里那个湿漉漉的包袱“啪嗒”一声掉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门房那声“少夫人”在嗡嗡作响。

难道……苏晚晚那佛系丫头要嫁的,不是土匪,是这谢府的少爷?那岂不是……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冰冷刺骨,比刚才淋的暴雨还要寒彻心扉。

门房见她呆立不动,以为她是惊吓过度,连忙招呼里面:“快来人!少夫人到了!快扶少夫人进去梳洗!禀报大人!”

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婆子立刻涌了出来,七手八脚地将浑浑噩噩的沈昭昭半扶半架地弄进了府门。穿过几重气派的庭院回廊,沈昭昭像个提线木偶般被带到一间布置得清雅奢华的花厅。

丫鬟们忙着给她擦拭、更换干净的外袍(暂时没有合身的衣物),又端来热茶。

沈昭昭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依旧冰凉,心乱如麻。

她还没从“土匪窝变高门大户”的巨大转折中回过神来,更没想明白这“少夫人”的头衔怎么就砸在了自己头上。

就在这时,花厅通往内室的珠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挑起。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缓步走了出来。

来人穿着一身玄色云纹锦袍,腰间束着同色玉带,身姿如松,带着一股天然的冷峻与威仪。他眉目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没什么温度的直线。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如同浸在寒潭深处的墨玉,沉静、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此刻正不带什么情绪地落在沈昭昭身上。

当沈昭昭的视线终于聚焦,看清那张脸时——

轰隆!

仿佛比破庙里那声炸雷还要响一百倍的声音在她脑海里轰然炸开!世界瞬间天旋地转,分崩离析!

这张脸!这张脸她死也不会认错!

三天前,京城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上,她嫌前面一个挡路的书生走得慢,催了几句对方充耳不闻,骄纵脾气一上来,顺手就把刚买的、滚烫的碧螺春,兜头泼了过去!还叉着腰,中气十足地骂了一句:“走路不长眼吗?死棺材脸!”

当时那书生被泼了一身茶渍,缓缓转过身,露出的就是这张脸!这张此刻近在咫尺、俊美无俦却冷得像万年玄冰的脸!

沈昭昭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刚换上的干净裙角。

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睛瞪得溜圆,活像白日里见了活阎王,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然后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凉和一片绝望的空白。

谢砚之——那个传闻中刻板严肃、冷面无情的大理寺卿,她沈昭昭避之唯恐不及的“棺材脸”未婚夫!竟然……竟然就是苏晚晚要嫁的那个“书生夫君”?!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惧感瞬间淹没了她。

3 虎狼之词

她完了。

她不仅自投罗网,还一头撞进了最想逃开的“棺材板”里!更可怕的是,她刚刚才冒充了他的“未婚妻”!

谢砚之的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茶杯和沈昭昭惨白如纸、惊惶失措的脸,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像是投入了一颗小石子,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他并未动怒,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压力:“苏小姐?”

这声称呼像是一根针,狠狠扎醒了沈昭昭。

苏小姐!对!

她现在不是沈昭昭!她是苏晚晚!

那个据说温婉娴静、知书达理的苏晚晚!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沈昭昭猛地低下头,避开他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视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强迫自己冷静,学着记忆里苏晚晚那副慢悠悠、软绵绵的调子,细声细气地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是妾身……苏、苏晚晚……见过谢……谢大人……” 她本想福身行礼,结果慌乱之下左脚绊到了右脚,整个人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倒在地毯上。

旁边的丫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谢砚之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这拙劣的表演,没有上前搀扶的意思,也没有出言呵斥。

那目光沉静如水,却让沈昭昭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放在冰天雪地里,无所遁形。

“一路辛苦。”谢砚之淡淡开口,听不出任何情绪,“苏小姐受惊了。先好生歇息,余事稍后再议。”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便走,玄色的袍角在转身时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

直到那迫人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后,沈昭昭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要不是丫鬟扶着,几乎瘫倒在地。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粘腻冰凉。

她被丫鬟搀扶着,几乎是脚不沾地地送进了一间精致奢华的客房。

房门一关上,隔绝了外界的视线,沈昭昭才猛地喘了一大口气,像离水的鱼重新回到水里。她靠在门板上,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

“冷静!沈昭昭!冷静!”她拍着自己的胸口,低声给自己打气,“现在你是苏晚晚!苏晚晚!”她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仿佛能从中汲取一点那佛系姑娘的淡定力量。

对!攻略!她还有攻略!

沈昭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翻出那个湿透的大包袱,在里面一通乱掏,终于摸出了那本湿漉漉、软塌塌的书册。她满怀希望地翻开第一页——

《如何与书生夫君谈风月》

第一章:红袖添香,琴瑟和鸣。清晨煮茶,论诗品茗,乃闺中雅趣……

沈昭昭:“……”

她看着那几行娟秀的小字,再看看自己涂了鲜红蔻丹、怎么看都更适合挠人或打架的指甲,又想想谢砚之那张冰块脸和能冻死人的眼神……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和抓狂感直冲天灵盖!她差点把书直接摔在地上!

“添香?!添堵还差不多!”沈昭昭内心的小人儿在疯狂咆哮,“论诗?!我只想论论他那张脸是不是拿寒玉雕的!品茗?!他看起来像会品茶的吗?

他看起来像会直接把人丢进大理寺的刑讯室灌辣椒水啊!” 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半干的头发,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这都什么跟什么?苏晚晚那丫头准备的这玩意儿,完全不对路啊!

接下来的几天,沈昭昭开始了她人生中最痛苦、最憋屈、也最提心吊胆的“扮演”生涯。

为了不露馅,为了不被丢回沈家或者直接下大理寺大狱,她只能硬着头皮,按照那本《如何与书生夫君谈风月》上的“指南”,试图扮演一个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

清晨,天刚蒙蒙亮,沈昭昭就被丫鬟叫醒,说是“少夫人”该去给大人奉早茶了。

她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被按在梳妆台前,梳了个繁复得让她头皮发紧的发髻,换上一身素雅得让她浑身不自在的衣裙。

花厅里,谢砚之已经端坐在主位上,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卷宗,正凝神看着。玄色官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沈昭昭端着丫鬟塞给她的青瓷茶盏,学着书上的“莲步轻移”,努力想走出苏晚晚那种弱柳扶风的感觉。结果心太慌,腿太僵,走到谢砚之书案前时,左脚尖绊到了右脚跟,整个人猛地向前一扑!

“啊——!”

惊呼声中,她手里的茶盏脱手飞出,滚烫的茶水在空中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直直朝着谢砚之面前的卷宗泼去!

沈昭昭吓得魂飞魄散,闭眼等死。

预想中的怒吼和卷宗被毁的可怕景象并未发生。

她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只见谢砚之不知何时已经稳稳地接住了那只茶盏。

他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手腕翻转间,滚烫的茶水被他用杯盖稳稳挡住,一滴都未曾溅出。只有几缕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

他抬眸,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看向她,依旧没什么情绪,声音平淡无波:“苏小姐,小心。” 听不出是关心还是讽刺。

沈昭昭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半是惊吓,一半是丢人。“多……多谢大人……”她结结巴巴地道谢,声音细若蚊呐。

“坐。”谢砚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自己则继续低头看卷宗,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沈昭昭如坐针毡。花厅里只剩下卷宗翻页的沙沙声和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她想起“攻略”上写的“论诗品茗”,绞尽脑汁想找个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目光扫过他线条冷硬的侧脸,她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自以为很“闺阁”的话:“大人……今日气色……甚好?”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想咬掉舌头。

他气色好?他那张脸明明常年就一个色——冰雕色!

谢砚之翻页的手指微微一顿,终于从卷宗上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那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探究的东西,快得让沈昭昭以为是错觉。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尚可。”

沈昭昭:“……”

话题再次终结。空气重新凝固。

几天下来,类似的“事故”层出不穷。

沈昭昭觉得自己像只误闯了瓷器店的野猫,一举一动都透着格格不入的笨拙和惊惶。她对着谢砚之那张冰块脸憋着嗓子说话,憋得自己脸红脖子粗,换来的往往是他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眼神,或者一句简短的“嗯”、“哦”。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这扮演大家闺秀的日子,简直比坐牢还难受!更要命的是,谢砚之虽然没拆穿她,但他那双眼睛,总让她觉得他早已看透了一切,只是像猫捉老鼠般在冷眼旁观,等着她自己露出更大的马脚。

这种无形的压力和巨大的心理负担,终于在她住进谢府的第五天傍晚,达到了顶峰。

她独自一人,像只困兽般在精致却冰冷的客房里焦躁地踱步。窗外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谢府一片寂静。恐惧、委屈、憋闷、对未来的茫然……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逼疯。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她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狠劲。她再次翻开了那本快被她揉烂的《如何与书生夫君谈风月》,咬牙切齿地寻找着“破局”之法。

她快速地翻动着,目光掠过那些“煮茶”、“品茗”、“论诗”、“赏花”的章节,只觉得一阵阵心烦意乱。直到她翻到后面,一行稍显潦草、似乎被水洇过的小字注释映入眼帘:

“若夫君性情过于端肃,可偶用些非常之法,如……闺房之趣……以柔克刚……”

闺房之趣?!

沈昭昭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虽然具体写得很模糊,但这四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她被“大家闺秀”框架束缚住的思路!

对啊!她干嘛非要学苏晚晚那套慢悠悠的?她沈昭昭是谁?京城出了名的混不吝!对付男人,尤其是对付这种假正经的冰块脸男人,也许……也许得用点猛药?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烧光了她的理智和恐惧。一股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勇气(或者说莽撞)涌了上来。

她想起了自己包袱里,那本在破庙拿错的、真正属于苏晚晚的“攻略”——《土匪夫君驯服指南》!

那里面,肯定有更“非常”的法子!虽然对象是土匪,但道理是相通的吧?对付谢砚之这种“冷面匪首”,说不定正合适!

她像做贼一样,飞快地从包袱最底层翻出了那本同样被水泡过、但明显更厚实、封面画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壮汉图案的书册。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手指颤抖着翻开了书页。

跳过前面那些“识别陷阱”、“制作简易武器”的章节,她直接翻到了后面标着“终极驯服”的部分。一行加粗的大字标题赫然在目:

“夜袭擒王,直捣黄龙!”

下面用小字写着: “要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绝对之气势压倒对方,掌握主动权。具体操作:于夜深人静之时,潜入其卧房,以绳索缚其手足,宣告主权……”

沈昭昭看得目瞪口呆,心跳如雷。这……这也太……太刺激了吧?!绑了谢砚之?宣告主权?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纤细的手腕,再想想谢砚之那挺拔的身形和传闻中不俗的身手……这成功的几率,似乎无限接近于零。

但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注释,仿佛带着某种魔鬼般的诱惑力:“……若力有不逮,亦可虚张声势,以言语震慑之。

虎狼之词,亦有奇效。例如:‘夫君,今夜便绑了你上床试试?’ 此言一出,可令其心绪震荡,防线自溃……”

虎狼之词……绑了上床试试……

沈昭昭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烫得惊人。但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近乎疯狂的念头攫住了她。与其这样每天提心吊胆、装模作样地等死,不如……不如拼一把?

用这“虎狼之词”震一震他?万一……万一他真被震住了呢?就算失败了,大不了一死,也好过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折磨!

“豁出去了!”她猛地合上书,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光芒。

4 红绸抢亲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素净的衣裙(虽然内心在疯狂尖叫着要换回她张扬的红衣),又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霸气”实则带着点僵硬和心虚的表情。

夜,更深了。

谢府一片寂静,只有巡夜家丁偶尔走过的脚步声和更夫遥远的梆子声。

沈昭昭像只准备捕猎却没什么经验的小猫,贴着墙根,屏住呼吸,踮着脚尖,凭着白天的记忆,小心翼翼地朝着谢砚之书房的方向挪动(她打听到他今晚在书房处理公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跳出来。

终于,她摸到了书房那扇透出温暖灯光的雕花木门外。里面很安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他还在里面。

沈昭昭背靠着冰冷的门廊柱子,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试图给自己打气。她反复默念着那句“虎狼之词”,想象着自己威风凛凛的样子,给自己洗脑:“沈昭昭!你是最棒的!你是来驯服他的!不是来求他的!气势!拿出气势来!”

酝酿了许久,感觉勇气积攒得差不多了(其实腿肚子还在打颤),沈昭昭猛地一咬牙,伸手“砰”地一下推开了书房的门!

“谢砚之!”她鼓足全身的力气,用自认为最凶悍、最有气势的声音吼了出来,试图掩盖声音里的颤抖。

书房内,暖黄的烛光下,谢砚之果然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他似乎正提笔写着什么,被这突如其来的破门而入和指名道姓的怒吼惊动,缓缓抬起了头。

烛光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看向门口的她,里面清晰地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沉静下去,变成一种深不可测的平静。

沈昭昭被他看得心头一紧,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强迫自己迈步走进去,挺直了腰板(虽然有点僵),努力忽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发软的膝盖。

她一步一步走到书案前,隔着宽大的书案,与他对视。

空气仿佛凝固了。书房里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微响和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谢砚之放下笔,身体微微后靠,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姿态,像在等待一场有趣的表演。他并没有开口,只是用眼神示意:请继续。

这无声的压力让沈昭昭差点当场破功。她猛地闭上眼,心一横,按照“攻略”所教,把积攒了半天的“气势”和那句排练了无数遍的“虎狼之词”,一股脑地吼了出来,声音因为紧张而拔得极高,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和……搞笑:

“夫……夫君!今……今夜便绑了你上床试试?!”

话音落下的瞬间,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沈昭昭喊完就后悔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死死闭着眼,不敢看谢砚之的表情,只感觉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上。

一秒……两秒……三秒……

预想中的暴怒、呵斥、或者直接喊人把她拖出去的声音并未传来。

沈昭昭忐忑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偷偷觑向书案后。

只见谢砚之依旧保持着后靠的姿势,只是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似乎……有了一点极其细微的变化?

他那形状优美的薄唇,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更让沈昭昭目瞪口呆的是,在跳跃的烛光下,她清晰地看到,谢砚之那形状好看的、一直没什么血色的耳廓,此刻……竟然泛起了一层极其可疑的、淡淡的红晕!

他……他耳朵红了?!

这个发现让沈昭昭惊得差点忘了呼吸。冰山……融化了?不对,是……害羞了?!

然而,那抹红晕和疑似笑意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谢砚之重新坐直身体,那双深邃的眼眸再次看向她,里面所有的波动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深潭般的沉静。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

接着,他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副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的调子,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沈昭昭的幻听:

“哦?”他微微挑眉,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夫人想绑为夫?”

他的语气平淡,甚至称得上温和,但沈昭昭却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那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

“用绳?”谢砚之慢条斯理地继续问道,唇角似乎又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刀锋,“还是用……锁链?”

他身体微微前倾,隔着书案,那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沈昭昭。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她的耳膜上,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夫人想试哪样?”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瞬间变得惨白的小脸,薄唇轻启,吐出的话语让沈昭昭如坠冰窟:

“大理寺刑具齐全,精钢锁链、牛皮绞索、铁蒺藜鞭……应有尽有。夫人若有兴致,为夫可亲自带夫人去库房……挑选一二?”

沈昭昭被谢砚之那句“刑具齐全”吓得魂飞天外,脑子里瞬间闪过各种血淋淋的刑具画面,刚鼓起的勇气“噗”一声漏得干干净净。

她连滚带爬地逃出书房,只留下谢砚之对着摇曳的烛火,指腹无意识地拂过微烫的耳廓,唇角勾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与此同时,南山深处,猛虎寨聚义厅内。

灯火通明,却气氛诡异。主位上的虎皮大椅空着。本该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山寨大当家萧野,此刻正愁眉苦脸地趴在一张巨大的原木长桌上。

他面前摊着一张雪白的宣纸,上面墨迹淋漓地写着一行大字:《文明抢亲告示十条(初稿)》。

这位传说中身高八尺、面如恶鬼、能止小儿夜啼的“匪首”,实则生得剑眉星目,身姿挺拔,一身劲装裹着充满爆发力的肌肉,麦色的皮肤在灯火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只是此刻,他那双本该锐利如鹰隼的眸子里,充满了与形象严重不符的……苦恼。

“啧!”他烦躁地抓了抓剃得极短的头发,浓眉拧成了疙瘩,嘴里念念有词,“第七条:‘不得惊吓目标对象,需以春风化雨之姿态表明来意’……这‘春风化雨’……到底怎么个化法?”

他抬头,看向旁边淡定地用小锉刀磨着自己指甲的“压寨夫人”苏晚晚,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求助,“喂……那个……苏姑娘,你学问好,你给看看,这词用得对不对?够不够……呃,够不够‘春风’?”

苏晚晚被“请”上山已经五天了。

初时的惊惶早已被她强大的佛系内心化解于无形。她慢悠悠地放下小锉刀,端起手边一杯温热的野菊花茶,轻轻吹了口气,才慢条斯理地瞥了一眼那张墨迹未干的告示。

“唔……”她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点在第七条上,声音温软得像山涧清泉,“大当家,此处‘姿态’一词,略欠妥当。姿态易显刻意做作,不若‘态度’自然贴切。

‘需以春风化雨之态度表明来意’,更为妥帖。”

她顿了顿,又指向旁边一行:“还有此处,‘目标对象’四字,太过生硬冰冷,失了求娶之诚意,可改为‘心仪之人’。”

她说完,捧起茶杯,小口啜饮,姿态闲适得仿佛身处自家花园,而非土匪窝的聚义厅。

萧野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看苏晚晚那张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指点江山意味的秀气脸庞,再看看自己那被批得一无是处的告示,心头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新鲜感。

他堂堂卧底剿匪的镇北将军,为了任务扮演土匪头子,本想着随便抢个“未婚妻”做幌子,堵住寨子里那些老家伙的嘴,顺便掩护身份。

谁知阴差阳错,竟抢回来这么一位活祖宗!

这位苏家小姐,跟他想象中、或者说跟探子回报的“温婉娴静、知书达理”完全不同!她不哭不闹,不惊不惧。饿了就吃,困了就睡,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跟他讨论告示的遣词造句!

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简直让他这个见惯了沙场生死的将军都自愧弗如。更让他憋屈的是,他竟隐隐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心仪之人……”萧野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苏晚晚。

烛光下,她侧脸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专注地吹着杯中的花瓣,周身散发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一切躁动的宁静气场。

他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挠了一下,痒痒的,又有点……莫名的悸动。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巡山的小喽啰连滚带爬地冲进聚义厅,声音带着惊恐的变调:“报——报大当家!

不好啦!山……山下来了个女罗刹!红衣服!拿着根烧火棍!说是……说是要踏平我们猛虎寨,救……救出她姐妹!已经打伤我们好几个兄弟啦!凶得很!”

女罗刹?红衣服?姐妹?

萧野和苏晚晚同时抬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是昭昭!”苏晚晚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带着无奈的笑意轻轻摇头,“她定是以为我被土匪强抢,受苦受难了。”

萧野则瞬间来了精神,连日来被佛系“夫人”和“文明告示”憋屈的郁闷一扫而空,眼中燃起熊熊战意(或者说玩味):“哦?终于来了个有意思的!走!会会这位‘女罗刹’!”

5 山寨风波

他大手一挥,抄起手边的长刀(刀未出鞘),龙行虎步地朝寨门外走去,脸上带着猎人看到新奇猎物般的兴奋。

苏晚晚放下茶杯,也慢悠悠地跟了上去,步履依旧从容。

猛虎寨的寨门外,此刻一片狼藉。

几个喽啰捂着胳膊或腿,哎哟哎哟地在地上打滚。沈昭昭手持一根不知从哪里顺来的、前端烧得焦黑的粗壮木棍,如同一团燃烧的烈焰,站在空地中央。

她换回了自己标志性的火红骑装,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明艳的脸庞因为激动和打斗泛着健康的红晕,杏眼圆睁,怒视着寨门,气势汹汹。

“里面的土匪头子听着!速速将我姐妹苏晚晚毫发无损地送出来!否则姑奶奶今天拆了你这破寨子,烧了你的土匪窝!”

她中气十足地吼道,声音在山谷间回荡,颇有几分一夫当关的气势。她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本《土匪夫君驯服指南》,当成了兵符一般。

寨门“吱呀”一声大开。

萧野扛着未出鞘的长刀,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手持棍棒、刀枪的喽啰,阵仗不小。

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空地中央那抹耀眼的红色。

当看清沈昭昭那张因为愤怒而更加鲜活明艳的脸庞时,萧野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便是浓浓的战意和玩味。好一个泼辣的小辣椒!

“呵,口气不小!”萧野站定,长刀杵地,下巴微扬,故意摆出十足的匪气,“哪来的小娘子,敢到我猛虎寨撒野?想救人?先问问爷爷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沈昭昭一看正主出来,还是个看着就不好惹的硬茬,心头一紧,但想到苏晚晚可能正在受苦,勇气又涌了上来。

她学着“攻略”里教的“擒贼先擒王,气势要足”,猛地将烧火棍指向萧野,声音又拔高了几度:“少废话!看打!”

话音未落,她竟真的不管不顾,挥着那根烧火棍就朝萧野冲了过去!动作倒是迅捷,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

萧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兴味。他不闪不避,待沈昭昭冲到近前,才漫不经心地抬起未出鞘的长刀,轻轻一格。

“铛!”

一声脆响。

沈昭昭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难以抗拒的力量从棍子上传来,震得她虎口发麻,烧火棍脱手飞出老远。她自己也收势不住,惊叫一声,踉跄着向前扑倒!

眼看就要摔个灰头土脸,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扶住。

“啧,就这点本事,也敢学人闯山寨救人?”萧野低沉带着戏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距离近得沈昭昭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和汗水的混合气息。

那气息并不难闻,反而充满了强烈的男性侵略感。

沈昭昭又羞又怒,猛地抬头,对上萧野那双带着促狭笑意的深邃眼眸,脸“腾”地一下红透了。

“放开我!你这土匪头子!”她用力挣扎。

萧野非但没放,反而手臂收紧,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低头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低语:“小辣椒,够味儿!本将军……呃,本寨主喜欢!”

沈昭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轻薄举动和话语惊得目瞪口呆,一时竟忘了挣扎。

“昭昭。”

一个温软平静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僵持。

沈昭昭猛地扭头,只见苏晚晚不知何时已走到了近前,依旧是那副素净淡然的模样,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晚晚!你没事吧?这土匪有没有欺负你?”沈昭昭立刻挣扎着要扑向苏晚晚。

萧野顺势松开了手。

“我无事。”苏晚晚轻轻摇头,目光扫过地上那几个还在哼哼的喽啰,又看向沈昭昭,语气带着点安抚,“大当家……人不错。”

她顿了顿,补充道,“他只是在写《文明抢亲告示》,我帮着改了几处语法。”

《文明抢亲告示》?语法?!

沈昭昭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她看看一脸“求表扬”表情的萧野,再看看淡定点头的苏晚晚,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这……这跟她想象的土匪窝、受苦受难的姐妹,完全不一样啊!

“怎么样,沈大小姐?”萧野抱着胳膊,一脸得意,故意冲沈昭昭挑眉,“我这‘土匪窝’,还满意吗?要不要也留下来,当个二当家夫人?”

沈昭昭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指着萧野的鼻子:“你……你做梦!”

“哦?是吗?”一个低沉清冷、熟悉到让她头皮发麻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突兀地在人群后方响起。

这声音仿佛带着魔力,瞬间让喧闹的山寨门口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

只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

谢砚之一身墨色常服,身姿挺拔如寒山孤松,缓步走来。

他面容依旧冷峻,眉目间带着长途跋涉后的些许风尘,却无损那份迫人的清冷威仪。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竟然还拿着一卷……鲜艳夺目的红绸带?

那抹热烈张扬的红,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地握着,与他周身疏离冷冽的气质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反差萌。

他径直走到沈昭昭面前,目光在她因为打斗和激动而泛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随即,他抬眼,平静地看向一脸错愕的萧野,再扫过同样有些惊讶的苏晚晚,最后,视线落回沈昭昭那张写满震惊和“完蛋了”的小脸上。

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和他手里那卷红绸带一样,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戏剧性:

“夫人要抢亲?”他微微挑眉,目光锁住沈昭昭瞬间瞪大的眼睛,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惊雷:

“带为夫一个?”

轰——!

沈昭昭脑子里最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她张着嘴,看着谢砚之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再看看他手里那卷刺目的红绸带,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魔幻了。

“夫……夫君?”她听到自己干涩发飘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你怎么来了?” 还拿着红绸带?要加入抢亲?!这世界疯了吗?

谢砚之没有直接回答她。他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地牵起了沈昭昭因为震惊而变得冰凉的手。他的手掌宽大,带着薄茧,温度却意外地温热,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然后,他转向萧野和苏晚晚,微微颔首,姿态从容,仿佛只是在参加一场寻常的宴会:“萧将军,苏小姐,内子顽劣,给二位添麻烦了。”

他的目光在萧野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将军‘卧底’辛苦,剿匪之功,本官回京后自当如实禀明圣上。”

“将军?” “卧底?” 沈昭昭再次被这信息砸懵了,猛地扭头看向萧野。

萧野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收敛,站直了身体,对着谢砚之抱拳,正色道:“谢大人明察!末将职责所在!”

他看向苏晚晚,耳根处悄然爬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声音也放低了些,“苏小姐……受惊了。”

苏晚晚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仿佛听到的不是什么惊天秘密,只是轻轻颔首:“无妨。大当家……将军,言重了。”

谢砚之不再多言,目光重新落回还在神游天外的沈昭昭脸上。

他抬手,用指腹极其自然地拂去她脸颊上沾染的一点灰尘。

这个动作带着一丝亲昵,与他冷肃的气质形成鲜明对比,让沈昭昭浑身一僵。

“夫人,”他微微低头,靠近她耳边,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蛊惑的磁性,只有她能听清,“玩够了?该回家了。”

回家?回哪个家?沈昭昭的脑子还是一团浆糊。

谢砚之却不再给她思考的时间。他手腕一动,那卷鲜艳的红绸带如同有了生命般,被他灵巧地抖开。

在沈昭昭惊愕的目光中,他竟将那红绸带的一端,轻轻系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打了一个……相当漂亮精致的蝴蝶结?

接着,他将红绸带的另一端,随意地缠在了自己修长的手指上。

“此物,”他牵起那根连接着两人的红绸带,目光扫过全场惊掉下巴的众人,最后落在沈昭昭呆滞的脸上,语气平淡地解释,“抢亲,总需些……道具应景。”

沈昭昭:“……”

她低头看看手腕上那个鲜艳的蝴蝶结,再看看谢砚之缠着红绸带的手指,最后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笑意的眼眸。

一股强烈的、荒谬绝伦的羞耻感混合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如同火山爆发般直冲天灵盖!她的脸瞬间红得滴血,比手腕上的红绸还要艳丽几分。

“谢砚之!你……你混蛋!”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羞愤交加地低吼出来,试图甩开他的手,扯掉那该死的红绸带。

谢砚之却握得更紧,红绸带在他们之间绷直,在夕阳的余晖下,像一道灼热的、无法挣脱的姻缘线。

“嗯,”他坦然应下她的骂声,甚至唇角似乎又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微小,却真切地存在着,“夫人骂得是。”

他不再看她羞愤欲死的模样,牵着她,如同牵着一只炸毛却无法逃脱的小猫,转身就朝山下走去。

那卷红绸带在两人之间晃荡着,在暮色渐沉的山道上,划出一道极其醒目、极其诡异的风景线。

“喂!你放开我!谢砚之!你这棺材脸!疯子!谁要跟你抢亲啊!”沈昭昭一路挣扎、叫骂,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谢砚之充耳不闻,步伐沉稳,只偶尔侧头看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沈昭昭的挣扎莫名地弱了几分。

萧野和苏晚晚站在山寨门口,看着那对纠缠拉扯、一个骂骂咧咧一个气定神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

夕阳的金辉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边,那根连接着两人的红绸带,在晚风中轻轻飘荡。

“呵……”萧野忍不住低笑出声,摇摇头,“这谢大人……有点意思。”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苏晚晚,夕阳的柔光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那份安宁仿佛能抚平世间一切喧嚣。他心头微动,清了清嗓子,耳根又有些发热,“那个……苏小姐,你看我这《文明抢亲告示》第七条,按你改的‘态度’写,现在行了吗?”

苏晚晚收回目光,看向萧野,唇角弯起一个极浅、却如月光般清柔的弧度:“尚可。

只是这‘心仪之人’……”她顿了顿,抬眸直视着萧野瞬间紧张起来的眼睛,声音依旧温软,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不知大当家……将军,心中可已有人选?”

萧野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个彻底。

他看着苏晚晚那双清澈沉静的眸子,只觉得心跳如鼓,仿佛比刚才面对沈昭昭的烧火棍时还要紧张百倍。

他张了张嘴,那句排练了无数遍的“就是你”,却像被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

山风拂过,带来远处沈昭昭气急败坏的余音,和近处,两颗心悄然靠近的无声悸动。

6 红绸定情

回京的马车摇摇晃晃。

车厢内,气氛诡异而安静。

沈昭昭缩在角落,手腕上那个鲜艳的蝴蝶结刺眼得很。

她偷偷抬眼觑着对面闭目养神的谢砚之,他手指上缠绕的红绸带另一端,就随意地搭在两人之间的软垫上。

“喂,”沈昭昭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带着破罐破摔的别扭,“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她不是苏晚晚。

谢砚之缓缓睁开眼,那双墨玉般的眸子看向她,深不见底。

“茶楼。”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茶楼?沈昭昭一愣,随即想起三天前那杯兜头泼下的碧螺春,还有那句响亮的“死棺材脸”!

“你……你那时就认出我了?!”沈昭昭惊得差点跳起来。

“嗯。”谢砚之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她手腕的蝴蝶结,“沈家千金,当街泼茶,骂人……印象深刻。”

沈昭昭的脸瞬间爆红,羞愤欲死:“那你……那你为什么不说破?还让我……让我……” 让她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演了好几天!

谢砚之重新闭上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语气平淡无波:“看夫人演戏,甚是有趣。”

沈昭昭:“……” 她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拿他毫无办法。这该死的棺材脸!闷骚!腹黑!

马车驶入京城,停在气派的谢府门前。谢砚之先下车,然后回身,很自然地朝车内的沈昭昭伸出手。

沈昭昭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又看看自己手腕上的红绸带,赌气地把手背到身后:“谁要你扶!”

谢砚之也不恼,只是手指微动,那根连接着两人的红绸带便轻轻一扯。

“啊!”沈昭昭猝不及防,被他牵着往前一带,差点扑出车厢。

谢砚之顺势扶住了她的手臂,稳稳地将她带下马车。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夫人小心。”他低头看着她气鼓鼓的脸,声音依旧清冷,但沈昭昭发誓,她绝对看到他眼底飞快掠过的一丝笑意!

“你!”沈昭昭挣脱他的手,气呼呼地就往府里冲。

谢砚之也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手指上缠绕的红绸带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府里的下人们看到自家大人牵着红绸带,带着一位红衣似火、明艳照人却满脸怒容的姑娘回来,全都目瞪口呆,大气不敢出。

一路被“牵”回她之前住的客房门口,沈昭昭猛地转身,瞪着谢砚之:“到了!解开放我进去!”

谢砚之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手腕的蝴蝶结上,又缓缓抬起,对上她喷火的杏眸。

“夫人,”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那晚书房所言……”

沈昭昭心头一跳,瞬间想起那句让她恨不得钻地缝的“绑你上床试试”,脸又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刑具库房,”谢砚之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慢条斯理地说道,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诱哄?“夫人……可还想去挑挑?”

沈昭昭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像打翻了调色盘。

她看着谢砚之那张近在咫尺、依旧没什么表情却该死的英俊的脸,再看看他手指上那根象征着“抢亲”的红绸带,一股强烈的、荒谬的、又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念头猛地冲了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在谢砚之略带讶异的目光中,猛地踮起脚尖!

“啵!”

一个响亮却带着点笨拙的吻,狠狠地印在了谢砚之微凉的薄唇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谢砚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沈昭昭那张近在咫尺、带着豁出去般决绝和羞愤的明艳脸庞。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沈昭昭像被烫到般猛地后退一步,捂着嘴,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不敢看谢砚之的表情,闭着眼,用尽全身力气吼出那句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挑……挑个鬼!谢砚之!你这棺材脸……本小姐绑定了!”

吼完,她猛地转身,一把推开房门,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窜了进去,“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腕上那个鲜艳的蝴蝶结,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

门外,长长的回廊寂静无声。

谢砚之站在原地,维持着被她偷袭后的姿势。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穿过廊下的花窗,落在他挺拔的身影上。

许久,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唇瓣。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软的、带着点蛮横的触感。

一抹清晰而真实的笑意,如同初春冰面绽开的第一道裂痕,缓缓地、不容置疑地,在他那张万年冰封的俊美脸庞上,荡漾开来。

低沉悦耳的笑声,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在寂静的回廊里低低响起。

“呵……”

他低头,看着手指上缠绕的、另一端连接着紧闭房门的那抹红绸,指尖轻轻捻动。

“夫人所言,甚合我意。”

红绸轻晃,似月老手中,那根早已悄然系紧的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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