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冷宫惊魂
夜雨滴滴,风穿破残垣断瓦,冷宫深处,仿佛连月光都不肯多落一寸。
墙角堆着发霉的破席,漏风的窗棂上趴着一只老鼠,啃得一地渣滓。空气里混杂着湿气、腐臭与血腥味,沉沉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沈绫裹着一层薄得几乎透明的旧布衣,蜷缩在角落,怀中只剩半口干粮和一只快冷透的暖石。
这是她入冷宫的第三年。
也是她重活一世的第一千个夜晚。
前尘如梦,却刻骨分明。
三年前,她原是浣衣局宫女,只因一场“未婚失贞”之案,被人按上“玷污皇家血脉”的罪名,打入冷宫,成了“活死人”。
三年前那夜,宫宴将散,她被差人叫去偏殿送药,醒来时却身中迷香,衣衫不整,躺在榻上。
而榻前站着的,正是那位贵不可攀的九皇子萧御。
他面无表情,只留下一句:
“你我之间,不过一场误会。你知我不会为你开口。”
一句话,断了她所有活路。
她被打入冷宫,杖责三十,剃发为婢,除名不赐死,只因“陛下念你年轻不懂”。
而沈绫清楚,自己只是被人用来挡了一刀。
她记得,当夜在偏殿外,曾见一抹宫装飘过——那是贵妃柳氏贴身女官。
呵,贵妃、九皇子、浣衣局、茶膳房……这棋局布得还真不小。
沈绫在冷宫苟活,每天吃发霉的馒头,喝积水雨露,冬日靠烧灰取暖,夏日与蛇虫为伍。
她学会了在夜里靠墙而眠,耳听动静判断人心。
她将自己的血,滴在墙角与老鼠争地盘;她藏毒粉于发髻之下,只待有人来取命。
直到那一日。
一位受伤的内侍,逃入冷宫,气息奄奄。她救了他,藏了他七日,用自己仅剩的盐和药,换回了他的命。
离开前,那人跪下磕头,只说了一句:“姑娘若有一日需要,可去内务省寻我——季琰。”
从那之后,冷宫便不再只是绝地。
它成了她翻身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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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风声如刀,乌云密布,雨将至。
她从破旧铜镜中看着自己,脸上泥尘斑驳,眼中却是前世未有的冷光。
她要活。要爬出去。要把当年污她辱她的人,一个个,踩在脚下。
“沈绫——太后有旨,传你出冷宫,调入御前茶房。”
一道尖利的女声打破沉寂。
门外立着一位太监,一脸不屑地看着她:“你这贱命的,真是走了狗屎运。”
她起身,缓缓披上那身早就褪色的旧宫衣。
眼底寒意翻涌,唇边却扬起笑意。
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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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茶房。
沈绫换上了新宫衣,素灰底、无纹饰、袖口略短,却比冷宫里任何一件衣裳都干净挺括。
她站在炭炉前,执铜壶泡茶,动作稳而温。
炭火滋滋作响,桂花香慢慢氤氲。
太后的掌印嬷嬷远远看着她,神色古怪。
“沈绫,是吧?”老嬷嬷嗓音沙哑,“太后今日点名要你试茶。”
“听说你在浣衣局时,曾调过扬州茶寮的茶方?”
沈绫躬身:“回嬷嬷,奴婢略懂。”
她将三道茶汤一一调好,香气分明,一为甘润静心,一为醒脑驱疲,一为润肺清喉。
嬷嬷尝了一口,抬头看她。
“不错,你留下。”
“太后病重,这段时日,你贴身伺候。”
“记好了,你如今已不属冷宫,走错一步,是升天,是送命,都在一念之间。”
沈绫低头行礼:“奴婢谨记。”
而她心中早已波澜暗涌。
太后——这位真正掌权者,她,终于要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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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御花园设小宴。
贵妃、皇后、几位皇子皆在座。沈绫受命为贵妃奉茶。
她捧壶缓步,跪地奉盏。
贵妃盯着她,细眯着眼,忽然笑了。
“你是……三年前那浣衣宫女?”
沈绫垂眸:“回娘娘,是奴婢。”
“哟,”贵妃语气不咸不淡,“这贱命的,居然还活着。”
“来人——她泡的茶,本宫喝不得。”
“拖下去,掌嘴三十。”
周围宫女面露幸灾乐祸,早有人拔鞭待行。
沈绫忽然开口:“娘娘。”
贵妃眯眼:“嗯?”
她缓缓抬头,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三年前,偏殿迷香,是谁下的?”
贵妃脸色一沉。
“你说什么?”
沈绫又低下头,磕头如常,语气恭顺:“奴婢一时失言。”
掌嘴声响起,清脆刺耳,鲜血自嘴角蜿蜒而下。
可沈绫一声不吭。
她跪着起身,步伐稳健地退下。
贵妃冷笑:“她还真能忍。”
可无人看到沈绫回头时,那双眼中的冷意——
这一掌,我记下了。
下一次,不是我跪,是你跪。
第二章:冷面归来
贵妃那一巴掌,落得响亮,落得狠辣,也落得恰到好处。
既杀威,也示众。
但沈绫并未吭一声,只是安静受过,转身而去。
第二天,御前茶房的宫人们看她的目光变了。
有几分惊惧,几分鄙夷,更多的是不敢靠近。
她仍按时起身,煮茶、试水、换盏,一丝不苟。
只是,那原本纤细白嫩的右脸,肿得几乎变了形,嘴角仍挂着干涸的血痕。
可她连个痛字都未曾吐出。
直到第三日,掌印嬷嬷忽然召她入内,命她随太医送药。
“太后昨夜气虚,连夜咳血。你随去,照料汤茶。”
沈绫躬身领命,换下茶房宫衣,穿上印有“御膳亲随”纹样的素灰褂子,重新束发,洗净面上血痕。
铜镜前,她静静打量自己。
那双眼,仍旧沉静如水,却多了三分冷与锋。
她微微一笑,取出一小包薄荷叶碎,撒入袖口。
“太后的身子,奴婢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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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所居,是养和殿,位于紫宸宫后,四周安静,御医与近婢皆不敢大声喘气。
沈绫跟着太医进殿时,只听床幔内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声,断断续续,却极有节律。
“药,太凉。”
那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威严,不怒自威。
太医跪下:“娘娘恕罪,是药童耽搁,火候低了。”
太后没说话,手一挥,几个女官立刻将那药碗撤走。
沈绫上前一步,跪地叩首。
“奴婢沈绫,奉命为太后调膳送茶。”
她声音清润,不卑不亢。
幔后传来一声轻哼:“就是那个……从冷宫里出来的?”
掌印嬷嬷轻声回道:“正是。”
太后咳了两声,似笑非笑地道:“贵妃打了你,怎么不吭声?”
沈绫低头,平静道:“贵妃高位,奴婢贱命,岂敢多言?”
太后忽而道:“起来,给哀家煮一盏茶。”
“桂花不宜,桔梗可温肺,再添半撮西江茉莉。”
沈绫不假思索,答道:“西江茉莉味烈,桔梗生苦,可以金橘花尾缓和。”
她话音落下,殿内微微一静。
太后笑出声:“你倒有些门道。”
“去吧,让哀家试试你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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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个时辰后,茶汤已出。
沈绫双手奉上,太后抿一口,点头:“甘而不腻,醒气而不伤胃。”
她淡淡道:“你……便留下吧。”
这一句,胜过无数宠赏。
从冷宫出来的女婢,被留在太后身边当差,自此便在权力中坐稳一席。
沈绫恭敬谢恩,心中却一片清明。
她知道——自己真正的翻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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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沈绫每日随掌膳与内医配膳、调茶、送药,出入太后寢宫,如影随形。
渐渐地,宫中开始流传她的传言。
“听说了吗?那个从冷宫里爬出来的沈绫,竟然能伺候太后亲茶?”
“她可是被贵妃打了三十巴掌的……”
“可她没死,反倒升了……”
众人议论纷纷,却再没人敢当面对她冷言冷语。
沈绫静静做事,从不争抢,甚至刻意低调,避开贵妃与其他宫妃的眼线。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她先要立足——
在太后身边扎根,在六宫之中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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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傍晚,养和殿门前。
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廊下。
高冠束发,墨衣如夜。
九皇子,萧御。
沈绫手捧茶盒,神色微动。
她未曾停步,却在他走近时轻轻躬身。
“九殿下。”
萧御看着她,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你……变了。”
沈绫抬眼,眼中似有风雪翻涌。
“殿下说笑,奴婢不过是冷宫贱婢,哪来变与不变?”
他喉间一哽,许久未语。
沈绫微微低头,将茶盒交给随侍嬷嬷,转身便走。
“沈绫。”他忽然低声喊住她。
她停步。
“那一夜……我没有吩咐你被带走。”
“但你也没阻止。”她头也未回。
“我不怨你,殿下。因为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
“想活,不靠谁。”
她缓缓步入殿内,长衣曳地,如一道冰雪之影。
萧御站在原地,握紧了手中玉扳指,良久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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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沈绫被太后召至内殿。
“你与九皇子……可有怨?”
沈绫不动声色:“臣婢不敢。”
太后淡淡一笑:“你倒比三年前沉得多了。”
“贵妃近来蠢蠢欲动,皇后也坐不住了。太子与九皇子暗有交锋,而本宫的身子,撑不过几月。”
她目光如刀,直直落在沈绫脸上。
“你若愿为本宫做事,哀家可以让你活得很好。”
沈绫抬起眼,毫不回避。
“若奴婢帮太后赢了呢?”
太后微微眯眼:“你想要什么?”
沈绫轻声道:
“我要拿回我三年前被剥夺的一切。”
“我要让所有参与那一夜的人,生不如死。”
太后望着她良久,忽而大笑。
“好、好、好!哀家要的,就是你这种人。”
“狼心狗肺也好,睚眦必报也罢,只要你狠得过他们,哀家便护你到底。”
她挥手,一方印玺被取出。
“从今往后,你为**‘六宫茶务总理’**,可调任各宫女官,查账册、掌饮膳、阅人事。”
“这是你第一把刀。”
“用它,看你敢杀谁。”
第三章:贵妃设局
秋风起,桂花香渐浓。
御花园里,金色满枝,花雨飞扬,宫人来往不息,一派太平盛景。
可宫墙之下,却早已暗流涌动。
沈绫被册封为“六宫茶务总理”,名义虽小,实权却重。
茶水、饮膳、账册、人事调度……件件与六宫息息相关,几乎渗透后宫每一寸肌理。
短短十日,她便以极快速度整顿了御前茶房,查出三起偷换贡茶案,四名舞弊小主,连太后都微微颔首。
可这份迅速扩张的威势,终于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贵妃柳氏,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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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早,内务司来报:
“贵妃娘娘设下秋宴,命六宫主位、内膳官员、女官茶令皆入席,由沈总理亲调贡茶,设壶演艺,以为宫中雅事。”
看似赏赐,实为试探。
更像是一场圈套。
沈绫站在案前,看着请帖上的“凤吟雅宴”四字,嘴角微勾。
“设局?好。”
“那便看看,是谁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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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吟台上,香帷曳曳,朱漆金帐中,贵妃端坐主位,一袭红绫凤袍,气势逼人。
两侧坐着几位宫中嫔妃,皆是看戏的眼神。
沈绫入场时,百官起立,贵妃淡淡一笑:“哎呀,沈绫来了。”
“今儿设雅宴,正好请你露一手。”
她指了指案上的三壶茶具,道:“这三盏中,皆为贡品,你来选一壶泡茶。”
“若好,便是你的本事;若差……本宫只当是你功课未足,也好从头学起。”
台下哗然。
这,分明是拿她立威。
沈绫抬眸,扫过三壶茶具:一为白瓷镶银,工艺精巧;一为青花描金,色泽瑰丽;一为粗胎青泥,略显斑驳。
她毫不犹豫,选了最不起眼的青泥茶壶。
贵妃眼中闪过一丝讥笑:“你确定?”
“这盏壶,本宫记得,是旧年送来的‘弃品’,连宫婢都不用。”
沈绫微笑,轻声回道:
“此壶胎泥虽旧,气孔细密,更能聚香。若用来冲泡初霜桂露,正合适不过。”
“正所谓:好茶不在壶贵,而在茶心清。”
众人一愣,随即交头接耳。
贵妃脸色不动:“那便泡给本宫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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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绫亲手点炭升火,投茶提盏,动作沉稳,宛如行云流水。
炉上雾气蒸腾,清香初起。
她轻提壶口,沸水细如银线注入杯盏,刹那间,整座凤吟台便被一股清淡而沉稳的香气包围。
“好茶。”
竟是皇后轻声赞道。
贵妃眼神微冷,接过茶盏,低头细啜。
忽而眉头一皱,声音高了半分:
“这茶……苦!”
台下顿时一片低声哗然。
沈绫垂眸:“苦?”
她平静从容:“茶汤清苦回甘,是初霜桂露的特性。可若是‘涩苦刺喉’,便是水被人做了手脚。”
“这壶茶,是由御膳局亲送。”
“奴婢愿当众请太医查验。”
贵妃眉目森寒:“你是在说——本宫给你送毒茶?”
沈绫缓缓抬头,第一次直视她。
“奴婢不敢。”
“但若查出有毒,请贵妃娘娘……清明示公。”
贵妃盯着她,忽而笑了。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贱人。”
她拍手,命太医验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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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柱香后,太医跪地禀报:
“回娘娘,茶中虽无剧毒,但茶壶底部有残留乌头粉尘,若高温冲泡,三杯之内便可麻痹心脉。”
全场哗然。
贵妃面色大变。
沈绫却不急不躁,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印,抬手展于众人面前。
“太后赐奴婢御前调令,可查六宫膳事人事。今早,此壶由贵妃近婢‘春黛’送至茶房,可调账册印证。”
“若是春黛不认,奴婢愿受责罚。”
所有人目光转向春黛。
春黛跪地,浑身发抖。
“奴婢、奴婢只是照吩咐送茶……”
“是、是……罗嬷嬷让我拿的……”
罗嬷嬷,正是贵妃身边第一人!
贵妃瞬间回头,罗嬷嬷已满头冷汗,颤声磕头。
“娘娘恕罪!是、是奴婢……奴婢被人收买!”
贵妃脸色铁青,掌心死死攥紧袖口。
沈绫低头行礼:
“奴婢不敢诬人,只将来龙去脉呈报太后。娘娘贵为六宫之主,必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贵妃强压怒火,挤出一丝笑:
“哀家……自然会查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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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散之后,沈绫回到茶房,众人跪地迎接,目光已全然不同。
那一夜,贵妃未再露面。
第二日,太后召见,赐绫罗十匹,金瓜银盏各一,并亲书两字——“稳心”。
沈绫跪地谢恩,额头贴地冰凉。
这一战,她赢了。
她知道,自己终于从冷宫走上了真正的舞台。
但她也更清楚:
这只是开始。
第四章:侯府宅斗
太后寝殿,烛影摇红。
沈绫跪在殿中,安静等候。
太后倚榻微喘,目中泛起浓重病色,却仍寒光不减。
“绫丫头,如今六宫之内,你已立稳了脚跟。”
“可光靠茶水膳事,还是不够。”
她轻轻一抬手,掌印嬷嬷呈上一封加盖血章的密旨。
“哀家命你,前往辅国侯府,整肃女训、查办家务。”
“那地方,早就是一窝烂泥。皇后与贵妃,各伸一只手进去抢人抢钱,谁都没管得服帖。”
沈绫接旨,眼中光芒一闪。
“奴婢明白,此行既为太后肃家风,也是为……挑起新局。”
太后微笑,眼中寒意透骨。
“替哀家割点肉回来——你若办得好,哀家便封你名正言顺,立于朝后之位。”
沈绫叩首,声音冷冽如刀:
“奴婢必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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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国侯府,乃三朝勋贵,世袭罔替。门第显赫,宅院深沉,府中女眷众多,三房六院,争权不休。
沈绫抵达当日,便已有人在内堂等候。
二夫人陈氏,大房主母韦氏,三房姨娘罗氏,齐聚正厅。
她们笑意盈盈,实则满怀敌意。
“沈大人远道而来,不如先歇歇?”陈氏先开口,柔声中满是虚伪,“我们这些宅中妇人,怕是招待不周。”
沈绫并未坐下,只淡淡一笑:“本官奉太后懿旨,整肃侯府女训,非是来歇脚的。”
她目光扫过众人:“即日起,三房六院交由我接管,家账全开,人事重整,绣工、药材、祭礼、膳食……逐一稽查。”
韦氏变了脸色,冷声问道:“沈大人可知,这是辅国侯府,不是御膳房。”
“你一女官,哪来如此大的胆子?”
沈绫不怒,只取出一道红玉印玺,缓缓放于案上。
“这是太后御前直令。”
“本官问谁,谁便答。”
“若有人阳奉阴违、妨我办事,视同抗旨。”
厅中霎时安静。
陈氏咬牙笑道:“大人果然……不简单。”
沈绫起身,拂袖而去,只留一句:
“从今日起,月账、绣账、厨房出料、书童名册,一项不落,全数送至偏厅。违者……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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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内,沈绫翻阅账册百余份,查出诸多疑点:
陈氏名下常年支出“宫宴供礼”,实际无人赴宴;
韦氏管下绣坊报亏三年,却暗售官纹绣品;
罗氏名下婢女私自出府接客,所收银两未入账……
她并未急于追责,只命人暗中登记、复制,随身记录。
而此时,陈氏终于按捺不住。
当夜,沈绫所居偏院起火,幸而她早有准备,未曾睡下。
火势虽大,但并未蔓延全院,只烧了外间屋顶。
众人惊慌而至,陈氏装作关切:“哎呀,大人可是受惊了?这院子老旧,奴婢们粗心,真是罪过罪过。”
沈绫望着她,神色温和:
“是么?”
“那便从你院中厨子查起。”
她当场命人彻查厨房烟炭来路、进出人名册,竟真查出一名婢女曾趁夜送物入她偏院。
陈氏脸色惨白,欲言又止。
沈绫却不再多言,只传信入宫。
三日后,太后御旨下达:
“辅国侯府女训紊乱,二房陈氏管事不力,罚俸三年,交权查办。”
沈绫顺势调人代掌绣坊与内账,一举收权。
整个侯府,从此换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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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一夜,沈绫独自坐于偏院,细雨微落。
她手中握着那枚玉玺,指节泛白。
她知道,自己并不靠这道圣旨,而是靠每一步、每一寸地,踩出来的威望与恐惧。
宫中传来密信。
“太后曰:你行事太狠,倒合哀家胃口。皇后起了戒心,贵妃咬牙切齿——很好,继续。”
沈绫收起信笺,轻轻一笑。
宅门之外,是六宫局。
等她回宫,便是天翻地覆之时。
第五章:六宫对峙
秋尽冬初,寒意入骨。
沈绫返宫那日,天色如墨,寒鸦啼落,宫墙森然。
从辅国侯府一役归来,她名声大噪。太后亲书手谕,赐“内外女典监”称号,实则掌控六宫女官、内膳、绣坊、账务四大系统。
昔日冷宫弃婢,今朝竟成“六宫之眼”。
可越是爬得高,越惹人忌。
她刚回茶房落座,便有人奉旨传话:
“皇后设宴,邀六宫嫔妃共饮菊酒,请沈大人一同赴席。”
请?还是请君入瓮?
沈绫目光一沉,拂袖起身:“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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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秋殿内,香烟袅袅,金炉焚兰,百花锦席之上,坐着当今后宫最权贵的几位女子:
皇后谢氏,贵妃柳氏,淑妃陆氏,贤妃魏氏……
她们或捧盏言笑,或静观沈绫步入,不动声色,却暗潮汹涌。
“沈大人,”皇后微笑开口,温婉得体,“听闻你整肃侯府,连陈氏也栽了个跟头,果然手段了得。”
“今日设宴,是想请你也来放松放松,不必拘谨。”
沈绫恭敬应礼:“多谢娘娘恩典,奴婢受宠若惊。”
她话音刚落,贵妃忽然轻笑:“沈大人既得太后信重,可曾想过……权柄太大,便是祸根?”
话音未落,殿中空气一瞬间冷了三分。
沈绫抬眸,迎上她的目光,唇角却微微扬起:
“奴婢只是奉命办差,若行差踏错,自当伏罪;但若谨守本分,何来祸乱?”
皇后缓缓将盏中酒一饮而尽:“本分?”
她一抬手,身后女官呈上一物——竟是一张账册。
“你在宫外查人,在宫中也翻了不少旧账吧?”
“这账本,是贵妃宫中三年前的香料采买,竟被你茶房女官擅自调出,还画了批注。”
“你是六宫茶务总理,不是内务大审,是否越权了?”
沈绫目光一凝,看清那上面的字迹——确是她亲笔所批。
她记得,那是两日前整理宫中库存时,偶然发现贵妃名下香料年年激增,疑有借香走私之嫌,便暗中圈出,尚未呈报。
今日,这账竟被先一步送至皇后案前。
有人泄密。
更有人布局。
贵妃坐在案后,轻笑:“沈大人——你莫不是想告本宫私运香料?”
“这罪名,可不小。”
周围嫔妃皆露观戏之色。
沈绫却忽然抬手,轻声道:“回娘娘,这账确实出自奴婢之手。”
“但此处有误。”
她手指点在账本第三页一处银钩小字处,淡淡道:“这批香料为‘南林飞白’,宫中无此品。”
“但贵妃年年入账,奴婢便查了原报单。”
“南林飞白,乃市井赝品,以次充好。贵妃若是知情,便是徇私;若是不知,则是被宫人欺上瞒下。”
她顿了顿,语声不疾不徐:
“奴婢所批,不过是提醒。”
“若有人断章取义、借题发挥,才是真心怀不轨。”
皇后面色不变,贵妃冷哼。
就在这时,内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太后驾到——”
众人起身。
太后步履缓慢,却威仪不减,目光一扫,便知殿内气氛异样。
“沈绫,你又犯事了?”
沈绫躬身叩地:“奴婢不敢。”
她从袖中取出另一份账目,双手奉上:“奴婢另查出,贵妃宫中香料账册与内务司出入不符,特拟封呈,尚未奏报,今误入宴席,实非本意。”
太后翻阅片刻,面色渐冷。
“这些人,连哀家的茶也敢掺水了?”
她一声冷笑,转向皇后与贵妃:
“本宫还未死透,便有人急着分权?”
贵妃立刻跪地:“太后息怒,臣妾不知……”
“够了!”太后拂袖,冷声喝道,“沈绫虽出自冷宫,却是哀家眼中最清醒之人。你们想动她,先问问哀家的手杖答不答应!”
她起身离席,留下一个寒气逼人的背影:
“从今日起,沈绫升为‘御前事典监’,调阅六宫全部膳食与赏赐出入,无需再报。”
众人皆惊。
这是明摆着——她要把沈绫推到贵妃和皇后头顶!
宴散。
沈绫回身行礼时,贵妃的目光如刀,皇后的眼神深不可测。
她知道,从今日起,自己不只是六宫之眼。
她,是刀口上的人。
但她也终于,从棋子,变成了下棋之人。
第六章:凤影暗杀
夜深沉,乾清宫外,寒风似刃。
沈绫独自坐于案前,翻阅六宫赏赐出入之册,灯下身影清瘦,却无一丝松懈。
这已是她连夜整顿的第七日。
自被太后升为“御前事典监”后,她表面风光无二,实则危机四伏。宫中权贵对她或忌惮、或仇视,连昔日亲近的茶房女官也开始变得沉默疏远。
夜更深,院外忽然传来细碎脚步声,仿若狸猫掠墙。
沈绫轻轻合上账本,声音淡然:
“进来吧,门没锁。”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黑影飞掠而入,寒光一闪,直刺她喉咙!
是杀手!
对方轻功不俗,动作狠辣,显然不是宫中寻常太监宫女。那匕首淬着微毒,一旦划破皮肉,足以致命。
沈绫不退,反而前倾半步,袖中银针疾射!
锵!
刀针交错,火星四溅。
她趁势翻身而退,拉下帘绳,洒落满地香粉。
杀手却早有准备,蒙面掩口,避过香雾,翻身再攻。
一番缠斗后,沈绫肩头中了一刀,鲜血染红衣袖。可就在那杀手要再补一刀时,忽然脚下一滞,喉头发出“咯”的一声。
他低头——足尖的地砖上,嵌着一缕极细鱼丝,沾着她早布的毒粉!
扑通!
杀手倒地,抽搐片刻,彻底无声。
沈绫手扶案几,脸色惨白,冷汗涔涔,却强撑着唤来太监:
“宣太医,封锁茶房——还有,把人给我拖去锦衣卫。”
---
三个时辰后,锦衣卫密讯呈至太后案前。
“杀手口供已出——受雇于御膳房外头厨‘马子安’,银两出自‘凤仪宫’月账,且账目系由贵妃近婢朱柔之手交办。”
太后冷笑:
“柳氏,倒是急了。”
掌印嬷嬷低声问:“那沈绫,要怎么处理?”
太后缓缓道:“她能在茶房独杀一人,伤而不乱,已经不是一般的棋子。”
“是时候,把她往前再推一步了。”
“传令——沈绫升任‘御史女监’,代查凤仪宫三年赏赐、膳账、香礼、人事之事。”
“还有,”她眯起眼,“给她调三十名锦衣卫女从,贴身听令。”
---
沈绫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巳时。
肩伤已包扎完毕,药香袅袅,随侍宫婢跪了一地。
她撑着坐起,眼神冷静如初:
“杀手呢?”
“已死。口供全出。”
沈绫默然,抬手取过案上新印章,掌心微微颤抖。
这是太后御前急递的调令,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拥有实权兵符。
——御史女监,执政六宫,查账、查人、查命。
她轻声道:
“凤仪宫,是时候请我去喝杯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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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沈绫未着正袍,仅穿简灰宫装,率锦衣卫女从,直入凤仪宫。
贵妃柳氏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查库房”“查花名册”“查香粉残料”“查私账往来”的四道命令砸得晕头转向。
她咬牙看着沈绫,一字一句道:
“你倒真是,一条毒蛇。”
沈绫不卑不亢,微笑回礼:
“谢娘娘夸赞。”
“毒蛇不咬人,怎保命?”
贵妃双目含恨,正欲发作,就听随侍通报:
“皇上口谕至——允沈女监查办凤仪宫,任何人不得阻扰。”
贵妃面色大变。
皇上竟然也开始偏袒她了?
沈绫心中亦有波澜。
这一次她能反杀刺客、借势反咬贵妃,不仅因为自己早有准备,更因为她知道——
这一刀,是风向变了。
太后不愿退,皇帝不愿等,九皇子不再沉默……
六宫的天,将要翻了。
而她,正站在风口浪尖
第七章:九皇子归来
冬雪初至,京中素裹。
长街寂静,宫墙染霜,连月不断的查账风波,也暂歇下来,仿佛风暴前的短暂平静。
沈绫肩伤未愈,仍每日按时查账、训人、调派。
外人看她风光无双,六宫忌惮,太后倚重,实则,她心知肚明:
每走一步,都是在刀尖之上跳舞。
这一日,内务总管忽然来报:
“沈女监,九皇子萧御,请您移步御书房外。”
沈绫眉头一挑,旋即平静起身。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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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外,雪色盈阶。
九皇子一袭墨色斗篷立于檐下,肩头覆雪,神色冷冽,却在见到她那一刻,骤然柔和几分。
“沈绫。”
沈绫躬身:“殿下。”
“听说你在凤仪宫险些被刺,所幸无事。”他语气低沉,目中微光不定,“可查出是谁?”
沈绫看了他一眼,未答反问:
“您真的不知?”
他怔住。
她语气不冷不热:
“三年前,奴婢被逐冷宫,您亦未曾多言。今日却问得殷切,殿下……是为旧情,还是新局?”
他喉结一动,低声道:
“你变得厉害了,也冷了。”
“但你不知道的是——那一夜,我本已求过太后,想保你。”
“只是……晚了一步。”
沈绫目光波澜微动。
她记得那夜。
漫天雪,跪在凤仪宫前,血流如注,无人肯看她一眼。
原来,他也来过。
可那一份“晚了一步”,对她来说,便是三年冷宫,百般羞辱。
她低声问:“若殿下今日再晚一步呢?”
萧御沉默半晌,忽而从袖中取出一枚金牌。
“皇上授我‘御前四卫’调令,兼理锦衣卫密线。”
“你既身负六宫之权,我则掌外廷之线。”
“我来,是想问你:我们——可否联手?”
沈绫看着那枚金牌,指尖微微收紧。
太后托她杀出一条血路,皇帝容她试刀不控,贵妃与皇后视她为敌,而今——九皇子来了。
这是一道选择。
她若握手,将得政廷支持、兵权护身;
她若拒绝,便继续独行,无后盾可依。
她忽而轻笑:
“殿下若真想联手,就该知道我不信任何人。”
“哪怕你。”
九皇子静默,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那我给你一场赌局。”
“我送你一份名单,都是皇后近日暗中安插的内线——若能全数查出,便信我一次。”
“若查不出,我不再提此话。”
他将一封火漆信递至她手中,转身而去,风雪打在他斗篷上,扬起银白一角。
沈绫望着他背影,良久未动。
她低头拆开信笺,目光一沉。
——名单上,竟赫然有她新任命的两名亲信女官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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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沈绫调出三日账册,逐条对照名册与当日行迹。
至丑时,她轻拍案几,闭上双目。
“看来……九皇子,是真的动手了。”
她将信笺投入火炉,沉声唤来随从:
“传密信入锦衣卫,暗查所有人事档案。”
“查错一人——我自断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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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凤仪宫一名传膳女官被当场拦下,查出其所持食盒藏有灌毒糕点,目标直指皇上。
此人,正是名单上第二人。
此案一出,后宫震动。
太后震怒,皇后急召贵妃商议,萧御则当夜前来。
沈绫在偏厅等他,雪夜微凉,她的目光冷若寒星。
“名册之事,我认了。”
“殿下赢了一步。”
萧御却未喜,反而缓缓走近她,轻声问:
“你知我为何亲自递那份名单?”
沈绫抬眸。
他低声道:
“因为你身边那第二个名字,是你三年前最亲近的人——裳儿。”
沈绫心神一震,脸色骤变。
那温顺单纯的小婢,曾陪她共冷宫寒冬,竟是皇后眼线?
她轻声呢喃:“原来如此……”
她眼中掠过一抹极深的冷色。
“多谢殿下提醒。”
“下一次,我会……下得更狠。”
萧御怔然,终是轻轻一叹:
“你早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沈绫了。”
她淡然答道:
“那时候的沈绫,已经死在冷宫雪夜里了。”
“现在活着的——是沈女监。”
第八章:冷宫故地
夜色如墨,冷风穿枝,苍寒宫墙下,残瓦飘摇。
这是沈绫时隔三年,再度踏入冷宫。
她未穿官服,仅披一袭素色斗篷,身边只带一人——锦衣女从秋珑,沉默寡言,如影随形。
脚步踏入那扇斑驳门槛的瞬间,沈绫只觉一股寒意透体而上。
这一处,曾是她噩梦的开端。
三年前,宫变之夜,皇后设宴,沈绫被诬陷偷香、毒膳,太后震怒,她被褫职削籍,丢进冷宫。
而她最亲近的婢女“裳儿”——也正是在这里,从她身边失踪。
从那天起,她便再没真正睡过一个安稳觉。
而今,她回来了。
不是来怀旧,而是来翻旧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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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珑低声道:“主子,此地除下宫婢,无人再进。”
沈绫却抬手止住她,冷声道:
“夜巡档案里说,此地每月仅派内务一次清扫,但宫门前雪地却有人来回三次。”
她指着门前微微陷下的脚印。
“脚印重叠、浅深不一,应是刚至。”
“等。”
她缓缓靠在门侧,闭目屏息。
寂静中,月影下,有人影掠过。
“什么人!”
秋珑一声厉喝,疾步扑出,长袖一扬,闪出一柄短刃,却只听衣袂破风,一道黑影自东墙翻身欲逃。
沈绫早已算准位置,一脚踹翻瓦盆。
黑影落地被绊,哎呀一声跌倒。
待秋珑反身制住,灯火照亮之下,那人竟是——当年冷宫旧管事嬷嬷,秦妈!
沈绫心头一紧,寒声问:“你为何潜返?”
秦妈被擒,死咬不语。
沈绫忽然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枚玉饰:
“你认得它么?”
那是她三年前送给裳儿的随身玉坠。
此物……她早以为失落。
秦妈脸色骤变,喉头颤抖:
“你……你早就知道……你设局……”
沈绫冷声:“说,是谁收买你,让你替裳儿转交玉坠?”
秦妈终于崩溃,哆嗦着吐出一句话:
“是……是礼亲王府……是王妃……她让奴婢把玉坠送给皇后,说是你偷藏宫中香谱、意欲勒索贵妃——奴婢只是收了银子……”
沈绫闭上眼,心头轰然。
礼亲王妃……
那是皇后娘家之人!
而香谱,正是她三年前查获的香料走私记录——本想秘密上交,竟成了人家栽赃的“毒证”。
沈绫猛然明白:
裳儿消失,不是偶然,而是被礼亲王妃收买、利用。
她的坠落,从未是贵妃一人之局,而是一场联手的大洗牌。
她,是代罪的弃子。
秋珑低声问:“要将此人交太后?”
沈绫淡淡摇头:
“不急。”
“这局太小——我要借她,再钓更大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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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宫中传出密报:
冷宫旧管事嬷嬷病卒,尸身送入太平间。
而同时,太后赐沈绫调令:
“特许清查内务档案中所有‘冷宫相关旧案’,权力等同东厂女官。”
这,是她亲手要回的追命令牌。
当夜,沈绫在御前翻开冷宫旧案第一本,封皮上是三个墨字——裳儿档。
她轻轻念出:
“原来,一切,从不只是宫斗。”
“而是朝局、世家、后宫的多层博弈。”
“我沈绫,从冷宫爬出,不为复仇——而是要让这天下记住一件事:”
“宫墙内外,若无黑凤当空,谁护百命沉泥?”
第九章:封后之局
大雪封宫,银装素裹,朝中、宫中却早已风声鹤唳。
太后忽递密旨,传至中书、礼部、内阁三司,仅寥寥一句:
“天家空后,六宫无主,需择贤女以辅内治,正仪典。”
这,是要立后。
可此“贤女”并非贵妃、淑妃,而是一人未册未封、出身低微、仅有职衔的……沈绫。
消息一出,朝堂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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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御前小朝。
户部尚书当庭质问:
“太后所荐者沈绫,乃冷宫出身、女监在职,未有封号,未有册礼,何德何能居于六宫之上?”
礼部尚书亦声色俱厉:
“后位为国母之仪,沈绫非后非嫔,若破格晋位,恐乱祖制。”
太后未答,仅拈香抚佛,语气淡然:
“祖制也是人定,贤女不拘贵贱。若她不配,那后宫中谁配?”
“是三年前毒茶案中的贵妃?还是暗藏刺客的贤妃?”
一句话,把所有人堵得哑口无言。
而皇帝萧晏,端坐龙榻之上,神情复杂,半晌未语。
九皇子萧御垂眸不语,袖中紧握。
这一战,连他都看不透沈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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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日,后宫风起云涌。
贵妃柳氏砸碎了凤仪宫半屋瓷器,怒道:“一个贱婢!也敢肖想皇后之位?”
淑妃冷笑:“沈绫若封后,我等皆为她婢!”
就连一向沉稳的皇后谢氏,也召集旧部密谈,对太后明里暗里施压,要求收回诏议。
一时间,六宫人人自危,沈绫成为众矢之的。
可沈绫——未有丝毫动静。
她既不辩,也不求,只照旧查账问事、训诫女官,仿若风雨无关。
直到太后传她至慈宁宫,亲问一句:
“你,愿为后?”
沈绫沉默良久。
“奴婢不愿为后。”
太后眼神一凛:“为何?”
她答:“我不愿被困仪典礼法之间,困于红墙之中。”
“我愿为刃,不为器。”
“愿做女监,不做国母。”
此言一出,太后忽而失笑。
“你倒真是,一点都不像哀家年轻时。”
“但哀家喜欢你这样的人。”
“这后位,你不要,也得拿。”
“因为后宫,需要一个能杀人,也能救人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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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夜,沈绫独坐偏殿。
她明白,这不是太后的赏识,而是——托命。
太后年老,朝中新贵未立,贵妃与皇后都动手不止,沈绫若不坐镇,六宫早成修罗场。
而“后位”,是最锋利的盔甲,也是最沉重的枷锁。
秋珑问:“主子,您若登后位,皇上与九皇子……”
沈绫淡声:“他们都不会同意。”
“但若我登位,谁敢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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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沈绫入御书房,首次不请自至。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见她进来,放下笔,淡淡道:
“你来的不是时候。”
沈绫答:“可我说的话,非现在不能讲。”
她走到御案前,直视他的双眸:
“臣女沈绫,恳请皇上——驳回太后封后之意。”
皇帝神色一变,眯眼:“为何?”
她答得斩钉截铁:
“因臣女不愿封后——愿为‘监察后辅’,持御前之命,代管六宫,以女监之名,统后位之权,不挂皇后之名。”
“如此,皇后空设,六宫有统,皇后不怒,贵妃不乱,朝野不怨。”
“而皇上——仍为独裁之君。”
皇帝目光锐利如刃,盯了她良久,忽然笑了:
“你倒比他们都聪明。”
他起身,淡声道: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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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午后,内廷宣诏:
“沈绫,特授监察女监,摄六宫后辅事,执御前权印,辅后治事,不入后籍。”
史书未有此职,实则——皇后不立,沈绫实为后。
后宫震动,前朝哗然。
沈绫,自此真正掌控六宫权柄,成为宫廷百年来第一位无名而居实权之“影后”。
可她心中明白:
这不是登顶,而是登刀山。
终章:影后归隐
大夏元安十七年,春未至,血雨已至。
宫中传来密讯:九皇子萧御,兵变。
东南三镇突起异动,朝中亲王之子联络边军,试图“迎储立君”,名为扶太子,实则篡位。
皇帝震怒,却迟迟不出诏。
朝中惶惶,六宫恐慌。
而就在群臣束手无策时,沈绫——独自一人,带着太后昔年所留的“禁军封令”,奔赴南镇。
她只带了一道印、一把刀、二十锦衣卫女卒。
众人皆以为她去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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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南镇驻军突降天诏,九皇子兵未发已被制。
锦衣女卫先入其营,封其兵符,调换将官,萧御本人则被沈绫一纸调令请回宫中,未动一兵一卒,兵变即平。
史称——“无血平乱”。
而沈绫却未随军归朝。
她只送出一封信,一印一道诏令。
信中仅有数语:
> “摄政三年,心力已竭。今乱平,愿以一身还天下清平。
此后宫政,交由皇后之位再立,沈绫告归,不再涉政。”
皇帝接信沉默许久,终于下旨:
“沈绫,摄辅三年,平六宫乱,抚天下心,功业堪比古后。
今准其辞摄之请,赐号‘影后’,封南山清隐之地,世不干政。”
同日,内阁为她立碑于皇史馆,首书:
> “沈氏绫,冷宫出,摄政终,功成身退,不染不贪。
一朝影后,万世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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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有人曾在南山山脚,见一白衣女子骑驴缓行,身后仅一青衣婢女。
那女子停于桃林间,仰望漫天花雨,喃喃自语:
> “我沈绫,自冷宫而起,一身清白上权座;
今日归山,还我半世浮名。”
她笑了,眼角有泪。
转身之间,策马远去。
世人再无其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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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皇帝去世,新帝登基,追封沈绫为**“肃惠太后”**,史称“影后中兴”。
九皇子被贬为庶人,终生幽禁山阁,再未出世。
后宫重建制度,以“影后摄辅”为样本,设“女监六司”,开启百年女官之政。
而南山深处,每逢初春,桃花如雪,有一老婢默立树下,耳边似有女子轻声问:
> “今日花开几成?”
婢女垂泪而笑:
> “主子,今春最好看。”
愿你历尽权谋波折,仍保孤傲之心,心中有锋,亦懂放下。
——谨以此篇,献给每一个在泥泞中开花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