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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07-06 18:39:33

我穿成暴君早逝白月光的替身,被囚在冷宫等死。

系统说只有让他爱上我才能活命。

我假意温顺,他却在深夜掐着我下巴冷笑:“怀一个朕的孩子,就放你出去。”

后来我逃跑被抓回,发现脚链是纯金的。

“怕你跑时磨疼脚踝。”他摩挲着我的脚腕低语。

任务进度99%那晚,我翻到他藏在龙榻下的日记。

最新一页墨迹未干:“重活一世,这次换朕攻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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霉味。

浓得化不开的陈腐霉味,混着冬日渗骨的阴寒,像冰冷滑腻的蛇,顺着鼻腔一路钻进肺腑,冻得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疼。

我蜷在冷宫唯一还算完整的角落,身下垫着的枯草散发着死气,勉强隔开一点石板地面刺骨的冰凉。这具身体的原主,那个也叫“沈凝”的倒霉姑娘,大概就是在这种绝望里耗尽了最后一点生气,才让我这个异世的孤魂趁虚而入。

“滴——”

死寂的脑海里,突兀响起一声冰冷的电子音。

【宿主生命体征持续衰弱,请尽快获取任务目标‘悔意值’。任务失败,抹杀。】

抹杀。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混沌的意识。

我猛地睁开眼,入目是斑驳脱落的墙皮,露出底下污黑的砖石。冷风从糊着破纸的窗棂缝隙里灌进来,呜呜咽咽,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这里是皇宫最荒僻的角落——永巷尽头的寒梧宫,囚禁失宠妃嫔的活死人墓。

而我,沈凝,穿成了一本狗血古言虐文里的同名炮灰。暴君萧彻心头那抹早逝白月光的低劣替身。原主因为被诬陷与萧彻的异母弟弟、六皇子萧煜有染,触了暴君的逆鳞,被打入这不见天日的冷宫,最终悄无声息地死在一个寒夜里。

我的任务,就是让那个亲手把她(或者说未来的我)送进这鬼地方的男人,爱上我。刷满所谓的“悔意值”。

荒谬又致命。

“吱呀——”

沉重腐朽的宫门被推开的声音,在这死寂里如同惊雷。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疯狂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破单薄的胸腔。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飞速爬升,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来了。

宫靴踩在冰冷石板上的声音,一下,一下,缓慢、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脚步声在空旷破败的殿内回荡,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经上。

浓重的阴影覆盖下来,彻底吞没了墙角那点可怜的光线。我僵硬地抬起头。

他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高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门外透进来的所有天光。玄黑绣金的龙袍在昏暗中流淌着幽冷的光泽,如同蛰伏的巨兽。殿内污浊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到来而凝固、下沉。

萧彻。

大梁的皇帝,也是我的任务目标,更是这座冰冷皇宫里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暴君。

他的面容隐在逆光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只余下轮廓分明的下颌线,绷得像一把出鞘的利刃。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即使在晦暗中也锐利如鹰隼,直直地钉在我身上。那目光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审视,如同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或者……一件即将被摧毁的瑕疵品。

强烈的恐惧攫住了我,比这冷宫的寒意更刺骨。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身体的本能在尖叫着逃离,肌肉却僵硬得不听使唤。我只能死死揪住身下枯草的边缘,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微末的刺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他并未立刻开口,只是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一寸寸刮过我的脸、我的身体。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他动了。

不是上前,而是缓缓踱了两步,玄黑的衣摆拂过地面薄薄的灰尘。他的视线扫过墙角结着蛛网的破供桌,掠过地上干涸的、不知是什么留下的暗色污渍,最后,又落回我脸上。那眼神里,除了审视,渐渐染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嘲弄?

“沈凝。”他终于开口。

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沙哑,却像浸了冰水的金属,砸在这方狭小的空间里,冷得我浑身一颤。

“冷宫的滋味,可还新鲜?”他微微侧头,阴影在他脸上流动,终于露出一点高挺的鼻梁和薄削的唇。那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残忍而冰冷。“比之你与萧煜在御花园假山后的私会,如何?”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的鞭子,抽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他在提醒我“原罪”,提醒我此刻卑贱如泥的处境。那所谓的“私会”,不过是构陷,却是我现在必须背负的枷锁。

“陛……陛下……”我艰难地发出声音,喉咙干涩得发痛。我强迫自己低下头,避开他噬人的目光,做出最卑微驯服的姿态。散乱垂下的头发遮住了我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罪妾……不敢……”

“不敢?”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低低地哼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暖意,反而更添阴鸷。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径直向我走来。

冰冷的阴影彻底将我笼罩。浓烈的龙涎香混合着一种独特的、属于男性的凛冽气息,霸道地侵入我的感官,瞬间压过了殿内的霉味。这气息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和压迫感,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牢牢困住。

下巴猛地一痛!

一只带着薄茧、骨节分明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攫住了我的下颌。指尖的冰冷几乎要刺穿我的皮肤。巨大的力量迫使我抬起头,仰面迎上他俯视的目光。

距离太近了。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极其英俊、却也极其冷酷的脸。剑眉斜飞入鬓,鼻梁如刀削般挺拔,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正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暗流——有冰封的怒意,有沉郁的痛楚,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审视,仿佛要将我的灵魂从这具躯壳里硬生生剜出来,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窒息感更重了。下巴的骨头像是要被他捏碎。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

他盯着我盈满水汽的眼睛,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随即,他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带着一种残酷的、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这张脸……”他缓缓开口,灼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亲密,内容却字字如刀,“真是像极了她。可惜,画皮难画骨。”

他俯身,凑得更近,温热的唇几乎要贴上我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和……一丝几不可察的、压抑的疯狂:

“想出去吗,沈凝?”

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随即狂跳起来,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机会?陷阱?

“怀一个朕的孩子。”他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砸在我心上,“若是怀上了……”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我眼中瞬间爆发的惊惧和难以置信。攫住我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我更贴近他冰冷的唇。

“……朕就放你出去。”

轰——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羞辱、恐惧、还有一丝荒谬绝伦的感觉瞬间淹没了我。怀他的孩子?在这个连生存都成问题的鬼地方?这算什么?一场新的、更残忍的折磨游戏?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他捏着我下巴的手背上,灼热滚烫。

他似乎被这温度烫了一下,捏着我下巴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松。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紧紧锁住我滑落的泪水,眼底翻涌的暗流更加汹涌复杂。但只是一瞬,那丝松动就被更深的冷厉覆盖。

他猛地松开手,像甩开什么脏东西。

我失去支撑,狼狈地跌回冰冷坚硬的地面,下巴火辣辣地疼,心口也像是被巨石堵住。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我,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如同索命的修罗。薄唇吐出的话语,淬着寒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紧绷:

“好好想想。这是你唯一离开这鬼地方的路。”说完,他不再看我一眼,转身,玄黑的龙袍带起一阵冰冷的风,大步离去。

沉重的宫门再次合拢,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线,也隔绝了他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殿内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鼓噪的回响。

我瘫软在冰冷的枯草上,脸颊还残留着他手指冰冷的触感和灼热气息拂过的战栗。下巴的痛楚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

“怀一个朕的孩子……”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耳边盘旋。是羞辱,是陷阱,还是……一线生机?系统冰冷的抹杀警告还在脑中回响。

活下去。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冷汗,眼中惊惧未退,却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替身的身份是原罪,也是唯一的筹码。既然他把我当成那个早逝白月光的影子,那我就把这个影子演到极致!

不就是攻略吗?不就是让一个疯子爱上我吗?为了活下去,我什么都能演。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我精心编排的独角戏。每一次他踏足这死气沉沉的寒梧宫,都是我表演的舞台。

他喜欢温顺,我便低眉顺眼,学着记忆中古装剧里妃嫔的姿态,为他奉上勉强还算干净的水(冷宫只有这个)。粗糙的陶碗,我的指尖却要刻意模仿记忆中淑女的优雅,微微颤抖着递过去,带着恰到好处的、惹人怜惜的惶恐。

“陛下……请用。”声音要轻,要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寒冷和恐惧而产生的微颤。

他从不接,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沉沉地看着我。那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穿透我刻意营造的表象,审视着我内里每一丝细微的波动。巨大的压力让我后背渗出冷汗,但我必须稳住。

他喜欢安静,我便在他来的时候,尽量缩在角落,像一抹无声的影子。有时,我会“不经意”地哼起一段模糊的、不成调的旋律。那是系统资料里提到的,白月光苏晚生前最爱哼唱的一首江南小调。哼唱时,眼神要放空,带着一种对过往温暖的、朦胧的追忆和感伤。

哼到一半,我会像突然惊醒般猛地停下,惶恐地看向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迅速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着破旧的衣角。无声胜有声,这突兀的中断,比完整的哼唱更能勾起“睹物思人”的联想。

偶尔,在极度寒冷饥饿、身体本能地瑟缩发抖时,我会允许自己流露出一点点真实的脆弱。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种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颤抖,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只有眼角控制不住地滑下一两滴冰冷的泪珠。脆弱,却要倔强地强撑着。这种矛盾,最容易激起某些掌控者的……怜惜?

萧彻的反应总是莫测。

有时,他只是冷冷地看着,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毫无波澜。仿佛我所有的表演,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拙劣的猴戏。这种时候,殿内的空气会凝固到极点,我的指尖都会冻僵,只能靠死死掐着掌心维持表面的平静。

有时,他眼底会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暗芒,快得难以捕捉。是厌烦?是嘲弄?还是……一丝微不可查的触动?每当这时,他周身那冻死人的寒气似乎会有一刹那的松动。虽然短暂,却足以让我在绝望中看到一丝微光。

最让我心惊的是,有时,他会突然靠近。带着那股凛冽的龙涎香气息,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覆盖。他会伸出手,那带着薄茧、骨节分明的手指,会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审视意味的冰冷,拂过我额角散落的碎发。

指尖的温度透过冰冷的皮肤传来,激起一阵战栗。那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仿佛在把玩一件属于他的物品。

“装得倒是有几分像。”有一次,他这样低语,声音贴着我的耳廓,温热的呼吸拂过敏感的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那语气里的讽刺和洞悉,让我瞬间如坠冰窟。

“可惜,”他顿了一下,冰冷的手指捏住我的耳垂,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禁锢感,拇指指腹恶意地、缓慢地摩挲着那柔软的皮肤,激起一阵奇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酥麻和战栗,“画皮画骨难画心。晚晚的这里……”他的指尖微微用力,“是暖的。”

羞辱感排山倒海。我死死咬住下唇内侧,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才勉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和眼底翻涌的怒意。晚晚……那个早逝的白月光,成了悬在我头顶的利剑,也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罪妾……愚钝……”我垂下眼睫,掩去所有真实的情绪,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自惭形秽。

他的指尖在我耳垂上停留了片刻,那缓慢的、带着某种意味的摩挲,像电流一样窜过我的神经。最终,他冷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每一次这样的“交锋”,都耗尽我所有的心力。在恐惧的深渊和生存的欲望之间走钢丝,每一刻都如履薄冰。夜深人静时,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身体因为寒冷和饥饿而蜷缩成一团,下巴被他捏过的地方仿佛还在隐隐作痛,耳垂上残留的触感更是挥之不去。

我一遍遍在脑中复盘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可以被利用的缝隙。他的阴晴不定让我绝望,但那偶尔泄露的、极其细微的松动,又像黑暗中摇曳的烛火,支撑着我继续这场危险的表演。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摆脱这一切的可能。

日子在极度的压抑和小心翼翼的试探中流逝。萧彻来的次数,似乎比最初多了一些。间隔的时间,也在微妙地缩短。他依旧沉默寡言,但停留的时间,却在不经意间延长了那么一点点。

有时,他只是坐在那张唯一还算完整的破旧椅子上,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本泛黄的书册,静静地翻阅。殿内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我极力压抑的呼吸声。空气不再像最初那样充满杀机和凝滞,反而沉淀出一种诡异的、紧绷的平静。

他不看我,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无形的目光,始终笼罩着我。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困在这方寸之地。

这种平静,比直接的暴戾更让人心慌。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进展,系统也毫无反应。悔意值?那东西似乎遥不可及。而我,快要撑不住了。冷宫的阴寒和匮乏的饮食,像两只贪婪的蛀虫,日夜啃噬着这具本就虚弱的身体。

一阵猛烈的咳嗽毫无预兆地袭来,撕心裂肺,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我蜷缩在枯草堆里,用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溢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胸腔里火烧火燎,眼前阵阵发黑。

脚步声靠近。

我心中警铃大作,拼命想压下咳嗽,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一方带着清冽气息的、干净柔软的锦帕,递到了我捂在嘴前的手边。

我愕然抬头。

萧彻不知何时站在了我面前,依旧是那副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垂着眼,视线落在我因剧烈咳嗽而憋得通红的脸上。他手里拿着那方雪白的锦帕,动作有些生硬地停在那里。

空气凝固了。连咳嗽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停顿了一瞬。

我看着那方锦帕,又看向他深不见底、看不出丝毫情绪的眼眸。什么意思?是施舍?是新的试探?还是……那微乎其微的、属于人的一丝怜悯?

身体的难受和对他的恐惧交织在一起,我僵在原地,不敢去接。

他似乎等得不耐烦了,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拿着锦帕的手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我的手指。

“……脏。”我哑着嗓子,声音破碎不堪,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冷宫的一切都是脏污的,包括我自己。

他盯着我,那眼神锐利得像是要穿透我的皮囊。片刻后,他忽然俯身,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他没有将锦帕塞进我手里,而是直接用它,有些粗鲁地、力道却不重地,擦过我咳得发红的嘴角。

微凉的丝绸触感混合着他指尖的温度,拂过皮肤。那动作与其说是擦拭,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宣告所有权的触碰。距离太近,他身上的龙涎香和他呼吸间微热的气息再次将我笼罩。我的身体瞬间僵直,连咳嗽都忘了。

他擦得很仔细,从嘴角到脸颊,甚至沾到了我眼角咳出的生理性泪水。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目光沉沉地落在我的脸上,像是在擦拭一件珍贵的、却蒙尘的瓷器。

“闭嘴。”他低斥了一声,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点平日的煞气。擦完,他随手将那方沾了污渍的锦帕丢在我身旁的枯草上,像丢弃什么垃圾。

“药。”他直起身,对着空无一人的殿外沉声道。

一个内侍低着头,脚步无声地快速走进来,将一个小小的、温热的药盅放在地上,又迅速退了出去。

萧彻没再看我,也没再看那药盅,转身走向门口。

“喝了。”命令式的口吻,毫无温度。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重新合拢的宫门后。

殿内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和他留下的那方脏了的锦帕,以及地上那盅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汤。

我怔怔地看着那药盅,又摸了摸被他用锦帕擦过的脸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丝绸的凉意和他指尖那一点奇异的温度。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更加混乱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微小的、近乎施舍的举动,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心中激起了一圈圈剧烈而混乱的涟漪。冰冷的恐惧之下,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暖流,夹杂着更深的迷茫和警惕,悄然滋生。

这算……进展吗?

我端起那温热的药盅,苦涩的味道钻入鼻腔。看着盅壁上模糊映出的自己苍白狼狈的倒影,一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缠绕住我的心脏——逃!

无论他这偶尔流露的“温情”是真是假,是陷阱还是别的什么,这冷宫,这皇宫,都是巨大的牢笼。留在这里,我永远是被他掌控、等待他心情施舍的囚鸟。系统任务虚无缥缈,悔意值如同天方夜谭。与其寄希望于一个阴晴不定的暴君会“爱”上我,不如抓住机会,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熄灭。它像野火,在每一次他离开后留下的死寂中燃烧,在每一次我独自面对寒冷和饥饿时灼烧着我的理智。

机会,终于在一个浓云蔽月的夜晚悄然降临。

萧彻似乎被前朝的紧急军务绊住了,已经连续两日未曾踏足寒梧宫。守卫的松懈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大概是觉得我这只“金丝雀”早已被驯服,又或者认为这铜墙铁壁的皇宫,凭我一个弱女子根本插翅难飞。

夜色浓稠如墨,寒风在宫墙间呜咽穿行。

我脱下那身破旧显眼的宫装,换上了一套从角落里翻出来的、不知哪个死去宫人留下的粗布内侍衣裳。衣服宽大不合身,带着一股陈旧的霉味,但此刻,它是我唯一的希望。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手心全是冰冷的汗。我屏住呼吸,像一只最灵敏的猫,贴着冰冷粗糙的宫墙阴影移动。每一步都踩在死亡的边缘,耳朵捕捉着风声里任何一丝异响。

寒梧宫位置偏僻,守卫的盲点早已被我这些日子“不经意”的观察牢牢记在心里。避开一队巡逻的侍卫,翻过一道矮墙,再穿过一片荒废的花园……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自由的气息。

快了!就快到了!宫墙就在眼前!只要翻过那道墙……

就在我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冰冷宫墙砖石的那一刻!

“咻——”

尖锐的破空之声撕裂死寂!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天而降!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

我甚至来不及惊呼,手腕就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狠狠攥住!那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腕骨!

“呃!”剧痛让我眼前一黑,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拽了回去,狠狠掼在冰冷坚硬的宫墙上!

后背撞击的闷响和骨头传来的痛楚让我瞬间蜷缩起来,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夜风刮过脸颊。

高大的阴影如同最浓重的噩梦,将我完全吞噬。

萧彻!

他就站在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玄黑龙袍上暗绣的狰狞龙纹,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比这寒夜更刺骨的凛冽怒意。浓稠的黑暗笼罩着他,看不清面容,只有那双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如同锁定猎物的凶兽之瞳,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完了。

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心脏沉入无底深渊。逃跑被抓,还是被皇帝亲自抓回……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凌迟?车裂?还是更恐怖的折磨?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我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和剧痛并未立刻降临。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我粗重恐惧的喘息,和他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怒意,在无声地碰撞。

突然,他动了。

不是掐我的脖子,也不是扇耳光。

他猛地蹲下身!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股狠戾的劲风。

在我完全反应不及的瞬间,他一把攥住了我的右脚踝!

“啊!”冰冷的触感和那巨大的力道让我惊叫出声,下意识地挣扎踢蹬。脚踝被他死死攥住,纹丝不动。

他要做什么?折断我的腿吗?

极度的恐惧让我脑中一片空白。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

他攥着我脚踝的手,力道似乎……松了一瞬?

我惊魂未定地低头看去。

借着远处宫灯极其微弱的光线,我看到他蹲在我身前,低着头,宽大的手掌正紧紧箍着我的右脚踝。他的拇指指腹,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甚至带着一种……诡异专注的力道,摩挲着脚踝内侧的皮肤。

那触感……不对!

不是冰冷粗糙的镣铐铁环!

那触感光滑、细腻,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摩擦着皮肤时,是一种温润的、甚至有些舒适的……凉?

是金属,但绝不是冰冷的铁!

萧彻低着头,浓密的眼睫垂着,在眼睑下方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极度压抑、极度紧绷的沉默里,只有那只手,在缓慢地、一遍遍地摩挲着我的脚踝。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僵在原地,连颤抖都忘了。大脑一片混乱。他在干什么?这诡异的沉默和动作,比直接的暴怒更让我毛骨悚然。

就在我快要被这死寂和诡异的触感逼疯时,他终于开口了。

声音低沉沙哑到了极点,像是被砂纸狠狠磨过,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浓重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沉郁的情绪。每一个字都吐得很慢,很沉,砸在这冰冷的夜色里:

“锁链是金的……”

他顿了顿,拇指指腹依旧在那光滑的金属上缓缓打着圈,动作轻柔得近乎……珍视?却与他话语里那沉甸甸的阴鸷形成可怕的割裂感。

“……怕你跑时,磨疼脚踝。”

轰隆——

这句话,像一道裹挟着万钧雷霆的闪电,毫无预兆地劈进我的脑海!

金……金的?

怕我……磨疼脚踝?

荒谬!惊悚!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刚才被抓到时更甚!这算什么?一个暴君的……体贴?还是另一种更可怕的、掌控欲达到病态的宣告?

我猛地低头,死死看向自己的脚踝。

黑暗中,那禁锢着我的东西,在极其微弱的光线下,隐约泛着一种温润内敛的、属于黄金的独特光泽。沉甸甸的,扣在纤细的脚腕上,像一件精美绝伦却象征着永久囚禁的刑具。

“疯子……”这两个字不受控制地从我颤抖的唇间逸出,轻得像一声叹息,却饱含着极致的恐惧和无法理解的惊骇。

他听到了。

摩挲着我脚踝的手指,骤然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剧痛让我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粗布衣衫。

他抬起头。

月光不知何时挣扎着穿透了一丝云层,惨白的光线吝啬地落下来,恰好照亮了他抬起的脸。

那张英俊到凌厉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暴怒,没有嘲弄,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但那双眼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极其可怕的暗流——是深不见底的痛楚,是被冒犯的狂怒,还有一种近乎毁灭的偏执,像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压抑在冰冷的岩层之下。

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声音冰寒彻骨,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朕,只疯这一次。”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站起身!巨大的力量将我从地上粗暴地拽了起来,像拎一件没有生命的破布娃娃!

天旋地转!

我被他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死死扣在怀里!冰冷的龙袍贴着我单薄的粗布衣衫,他手臂的力量箍得我肋骨生疼,几乎无法呼吸。浓烈的龙涎香和他身上独有的凛冽气息,带着强烈的侵略性,瞬间将我淹没。

“回宫。”他对着黑暗沉声下令,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

我被强行拖拽着,踉跄地跟随着他大步流星的步伐。脚上那纯金的锁链随着走动发出轻微而冰冷的碰撞声,像死亡的丧钟,一下下敲在我心上。

我被粗暴地拖回了寒梧宫。这一次,不再是角落的枯草堆。我被直接扔到了那张唯一的、破旧的木榻上。

身体砸在硬木板上,痛得我蜷缩起来。还不等我喘息,巨大的阴影便再次笼罩下来。

萧彻俯身,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的床板上,将我困在他与床榻之间狭小的空间里。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眼中每一根细微的血丝,和他紧抿的薄唇下紧绷的肌肉线条。

他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冰冷的怒意,如同实质般挤压着我周围的空气。

“跑?”他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贴着耳廓刮过的寒风,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朕是不是对你太仁慈了,沈凝?”

恐惧让我本能地后退,脊背紧紧抵着冰冷的床板,退无可退。

“让你怀上朕的孩子,放你出去……”他盯着我因恐惧而睁大的眼睛,唇角勾起一个冰冷残忍的弧度,“你不稀罕?”

“那好。”他猛地伸出手,冰冷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仰起头,直视他那双翻涌着风暴的眼眸。

“朕换一种方式。”他低下头,灼热的气息带着浓重的酒气(他喝酒了?)和强烈的侵略性,狠狠喷在我的唇上。那距离近得几乎要贴上,却又残忍地保持着最后一毫米的罅隙。

“让你……永远记住,谁才是你的主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冰冷的唇带着惩罚和毁灭的气息,狠狠压了下来!

不是吻。

是啃噬,是掠夺,是带着血腥气的惩罚!

“唔!”剧痛和强烈的窒息感让我瞬间挣扎起来,双手徒劳地推拒着他如铁铸般的胸膛。换来的却是他更凶狠的禁锢和唇齿间更粗暴的蹂躏。

唇瓣被他的牙齿磕破,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他滚烫的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撬开我紧闭的牙关,攻城略地,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宣示所有权的力量,疯狂地搅动、纠缠、吮吸!

空气被彻底剥夺。大脑因为缺氧而阵阵眩晕。身体在他的禁锢和掠夺下,像狂风暴雨中飘摇的落叶,完全失去了控制。恐惧、窒息、屈辱、还有一丝被强行点燃的、原始的生理性战栗……无数种极端的情绪在体内疯狂冲撞,几乎要将我撕裂。

就在我意识快要涣散的边缘,脑海里,那个沉寂了不知多久的冰冷电子音,突然尖锐地、疯狂地响了起来!

【警告!警告!关键物品触发!关键物品触发!任务目标异常状态侦测!数据流紊乱!警告——】

刺耳的警报声如同钢针扎进我的太阳穴!

同时,我挣扎推拒的手,在混乱中,不知怎么的,猛地碰到了他腰间龙袍掩盖下的一个硬物!

那东西……不是玉佩,也不是匕首。形状方正,带着皮革的触感……像一本书?或者……一个册子?

混乱中,我的指尖下意识地用力抠了一下!

“嘶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

萧彻的动作,在这一瞬间,猛地僵住了!

他掠夺的吻骤然停止,整个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狂暴、所有的侵略,都在这一刻凝固。

他撑在我身侧的手臂肌肉绷紧到了极致,微微颤抖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翻涌着风暴和情欲的眼眸,在听到那声布帛撕裂的轻响时,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最毒的蛇咬了一口!

那眼神里,风暴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是惊愕?是难以置信?还是……一丝被戳破最隐秘心事的慌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寒梧宫死寂得可怕。只有我破碎的喘息声,和他压抑到极致的、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直起了身体。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我脸上,里面的情绪翻滚如沸水,最终沉淀为一种令人胆寒的冰冷和……审视?

我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唇上火辣辣地疼,嘴里全是血腥味。大脑还是一片混乱,被那疯狂的警报和刚才暴烈的掠夺冲击得无法思考。

然后,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刚才因挣扎而抠到他腰间的手。

我的指尖,正死死地攥着一小块……撕裂下来的、玄黑龙袍的布料碎片。

而在那撕裂的龙袍之下,露出了里面藏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样式极其古怪的册子。封面是某种深色的、触感奇特的硬质材料,不是锦缎,不是丝绸,也不是寻常的纸张。上面印着几个清晰无比的、方方正正的、我熟悉到灵魂都在颤抖的简体字——

《穿书自救指南:攻略偏执暴君手册》

轰!!!

仿佛九天惊雷在头顶炸开!

我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彻底冻结!

穿书……自救指南……攻略……暴君……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烫穿了我的灵魂!

这……这是什么?!

这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萧彻的身上?!

巨大的荒谬感和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我淹没!我猛地抬头,看向萧彻!

他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烛光下如同沉默的山岳。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那双眼睛,如同两口吞噬一切光线的寒潭,正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惊骇欲绝的表情。

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个替身,一个玩物。

那是一种……洞悉一切的、掌控一切的、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的平静。

他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我的脑海!

“滴——!!!”

脑海中的系统警报声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尖利顶峰!红光疯狂闪烁!

【最高级别警告!核心机密泄露!任务目标存在严重认知偏差!系统逻辑冲突!无法解析!无法解析!启动强制……】

强制什么?后面的话被一片刺耳的电流噪音淹没。

就在这系统濒临崩溃的尖锐警报和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萧彻动了。

他缓缓地伸出手,动作慢得如同电影的慢镜头。那只骨节分明、曾掐过我下巴、摩挲过我耳垂和脚踝的手,越过了我因极度惊骇而僵硬的身体。

目标,不是我的脖子。

而是……我脑海中那片疯狂闪烁、尖叫崩溃的……系统意识空间!

这怎么可能?!他怎么能够?!

我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到极限!

只见他那只修长的手,五指张开,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撕裂虚空的恐怖力量,猛地探入了那片无形的、只有我能“感知”到的意识领域!

“滋啦——!!!”

一声如同玻璃被巨力强行撕裂粉碎的、令人牙酸的刺耳噪音,在我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剧痛!无法形容的灵魂层面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我!眼前一片漆黑,意识仿佛被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滋滋……抹杀程序……错误……目标……不可控……核心……损毁……】

系统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电子提示音,如同垂死的哀鸣,在崩溃的边缘挣扎。

下一秒,所有的警报声、电流噪音,戛然而止!

死寂。

一片彻底的、令人绝望的死寂。

我脑海中那片一直存在的、冰冷的、带着机械感的系统空间……消失了。彻底地、无声无息地湮灭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无尽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我瘫软在冰冷的床榻上,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只能睁大着空洞的眼睛,看着站在我面前、刚刚徒手撕裂了一个“系统”的男人。

萧彻缓缓收回手。他的掌心,此刻空空如也,却又仿佛残留着某种毁灭性的力量余韵。

他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那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极其浓烈的情绪——是尘埃落定的平静?是压抑了两世的疯狂?还是……一丝终于走到终局的、如释重负的疲惫?

他俯下身,俊美无俦却冰冷如神祇的脸庞,再次贴近我因恐惧和虚脱而毫无血色的脸。

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唇瓣,带着他身上凛冽的气息和一丝残余的酒意。

然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又像是魔鬼最终的审判。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现在……”

他微微停顿,唇角勾起一个极浅、极淡,却足以打败我所有认知的弧度。

“……轮到朕来攻略你了。”

萧彻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奇异平静,每一个字却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凿进我因系统湮灭而一片死寂的脑海。

寒梧宫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还残留着他唇齿间掠夺的暴戾气息和我口中的血腥味,以及……那本《穿书自救指南》所代表的、打败一切认知的荒谬与惊悚。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因缺氧和剧痛而虚脱的身体,连指尖都无法动弹。我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睁大空洞的眼睛,看着站在床榻边,如同深渊本身的男人。

他垂眸,视线落在我因挣扎而凌乱的粗布衣襟,以及那本被他龙袍碎片半遮半掩、印着简体字的诡异册子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的情绪复杂得令人心悸——是洞悉一切的冰冷,是筹谋得逞的平静,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的疲惫。

他缓缓弯腰,骨节分明的手指捡起地上那块撕裂的玄黑龙袍碎片,看也没看,随意地丢弃在一旁。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本册子上。指尖拂过那冰冷奇特的封面,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怀念的意味?

我的心跳几乎停滞。

他拿起册子,目光终于落回我脸上。那眼神不再是审视一件物品,而是……一种带着奇异重量的、全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

“很意外?”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像无形的丝线缠绕住我的脖颈。“你以为,只有你带着‘天机’而来?”

他随手翻动着册子,发出纸张特有的、在这个时代显得格格不入的哗啦声。“这上面的每一个字,朕都倒背如流。它告诉朕,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攻略目标’,如何在你面前‘表演’出悔意、痛苦、甚至……爱。”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满是嘲弄,“可惜,它算漏了一点。”

他俯身,那张俊美无俦却如同冰雕的脸庞再次逼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麻木的唇瓣:“它算漏了,朕会醒来。带着前世所有的记忆和……执念。”

前世……记忆?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砸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他不是NPC!他是有血有肉、带着前世记忆重活一次的人!那本手册,他早就看穿了!

“看着你费尽心机,学着晚晚的模样,哼着那首小调,露出那种脆弱又倔强的眼神……”他的指尖,带着一种冰冷的触感,轻轻划过我被他咬破的唇瓣,激起一阵混杂着疼痛和战栗的酥麻,“朕就在想,这‘天外之魂’,为了活下去,倒是什么都肯演。”

羞辱感排山倒海,比任何一次都更甚。我的所有挣扎、所有算计、所有在恐惧中强撑的表演,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早已被剧透的、可笑的猴戏!

“系统……”我的声音干涩破碎得像砂纸摩擦,“你……毁了它?”

“一个妄图操控人心的东西,”他直起身,眼神睥睨,带着帝王的冷酷,“也配染指朕的命数,染指……你?”他最后那个“你”字,咬得极轻,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占有欲。“它不过是一把钥匙,一把将你送到朕面前的钥匙。现在,它的使命结束了。”

钥匙……送到他面前?

寒意从灵魂深处渗出。难道我的穿越,我的任务,从一开始,就在他两世的筹谋之中?我只是他网中注定落下的猎物?

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攫住了我,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对这种恐怖掌控力的认知。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深潭般的眼眸里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幽光。

“好好休息,沈凝。”他不再看我,转身走向门口,玄黑的龙袍在昏暗烛光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明日,朕会派人来接你。”

沉重的宫门再次合拢,隔绝了他带来的、令人窒息的风暴,也彻底将我抛入一片更深的、未知的恐惧深渊。

这一夜,我睁眼到天明。脑海中系统的湮灭感挥之不去,像被硬生生剜走了一块。萧彻的话语反复回荡——“轮到朕来攻略你了”。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比任何酷刑都更让我毛骨悚然。他会怎么做?一个洞悉一切、带着两世执念的帝王,他的“攻略”,会是什么模样?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寒梧宫的门就被打开了。

来的不是凶神恶煞的内侍,而是一队低眉顺眼、训练有素的宫女。她们带来了热水、香膏、华美的衣裙和精致的首饰。动作轻柔而迅速,不容拒绝地将我从冰冷污浊的枯草堆里剥出来,按进撒满花瓣的浴桶。

温热的水包裹住冰冷僵硬的四肢,馥郁的香气取代了霉味,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和舒适。宫女们沉默地擦拭着我的身体,洗去经年的污垢,也仿佛在洗去“沈凝”这个名字在冷宫留下的一切卑微印记。她们的眼神恭敬,却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看待珍贵物品的审视。

我被换上柔软如云的云锦宫装,月白的底色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行动间流光溢彩。乌黑的长发被挽成精致的惊鹄髻,插上一支点翠嵌珍珠的步摇。镜子里映出的女子,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华服加身,尊贵得如同从未踏入过泥泞。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华服之下,是比枯草堆更冰冷的灵魂。还有脚踝上,那沉甸甸的、温润冰凉的金色锁链,被刻意设计成精巧的莲花缠枝样式,隐藏在曳地的裙摆之下。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囚徒的身份,从未改变。这所谓的“恩宠”,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奢华的牢笼。

我被带到了“玉宸宫”。这里不再是寒梧宫的破败荒凉,殿宇轩昂,陈设奢华,暖炉熏香,温暖如春。但无处不在的、垂手侍立的宫女内侍,和殿外隐约可见的、身披重甲的侍卫身影,都昭示着这里与寒梧宫并无本质不同——一座黄金打造的囚笼。

萧彻的“攻略”,开始了。

他不再像在寒梧宫那样,带着冰冷的审视和刻意的羞辱出现。他来得更频繁,停留的时间更长。有时是午后,有时是傍晚。

他很少说话,更多的时候,只是坐在窗边的紫檀木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静静地翻阅。殿内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我如履薄冰的呼吸声。

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无形的、带着强烈存在感的目光,始终笼罩着我。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困在这方寸之地。他不再需要言语的羞辱,这种沉默的、掌控一切的注视,本身就是一种更高明的压迫。

“过来。” 这是他最常说的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只能走过去,在他指定的位置坐下,离他不远不近。他有时会放下书卷,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像是在欣赏一件他亲手修复、终于焕发光彩的藏品。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满意,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不安的占有欲。

“脸色还是太差。”他眉头微蹙,对着殿外吩咐,“传太医。”

很快,头发花白的老太医便跪在殿内,隔着丝帕为我诊脉。萧彻就坐在一旁,目光如炬,盯着太医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殿内的空气因他的存在而沉重凝滞,老太医诊脉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启禀陛下,娘娘脉象虚浮,乃久居阴寒、忧思郁结所致,需静养调理……”太医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

“开最好的药。”萧彻打断他,声音冷硬,“用最好的食材。朕要她尽快好起来。”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好起来”三个字,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令人心悸的深意。

于是,苦涩的药汤,精致的羹汤,流水般送到我面前。每一次进食,都像一场酷刑。宫女们恭敬地侍立一旁,萧彻有时就坐在对面,沉默地看着我。那目光带着无形的压力,逼迫我将每一口都咽下去,即使胃里翻江倒海。

“朕亲自喂你?”有一次,在我面对一碗浓稠的参鸡汤迟迟不动时,他放下手中的奏折,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吓得一颤,连忙端起碗,几乎是用灌的将汤喝了下去,呛得眼泪直流。他看着我狼狈的样子,眼神深了深,没再说什么,只是示意宫女递上清水。

除了强迫的“关怀”,信息轰炸也随之而来。他会在看书的间隙,状似无意地开口,抛出一段段冰冷的碎片,砸向我脆弱的神经。

“知道朕为何留萧煜一命么?”他翻过一页书,目光并未抬起,“不是朕仁慈。是朕知道,他是你‘任务’里重要的一环。留着他,让你觉得有退路,才会更卖力地……在朕面前演戏。”

我的心猛地一沉。原来如此!六皇子萧煜的存在,我的“旧情人”,从头到尾都是他掌控我、刺激我、观察我的棋子!

“苏晚……”他第一次主动提起这个名字,声音低沉,听不出悲喜,却让殿内的温度骤降。“她喜欢海棠,喜欢在御花园的秋千上哼那首江南小调。”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向我,“你学得很像。可惜,她哼歌时,眼里有光,有暖意。而你……”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只有恐惧和算计。”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精准地扎进我最隐秘的羞耻和恐惧。替身的身份被赤裸裸地撕开,连最后一点遮羞布都被扯掉。我攥紧了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来维持表面的平静。

“至于那个‘系统’……”他放下书卷,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目光沉沉地锁住我,“它告诉了你很多‘攻略’朕的方法,可它有没有告诉你……”

他微微停顿,眼神里翻涌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极其浓烈的、仿佛沉淀了百年的痛苦和疯狂。

“……朕前世,是如何抱着你冰冷的尸体,在太和殿上坐了三天三夜?”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沙哑,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楚,“有没有告诉你,朕是如何用这双手,将那些害死你的人,一个个挫骨扬灰?”他猛地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可怕的咯咯声。

“有没有告诉你……”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泣血,“朕是如何求遍满天神佛,散尽半壁江山,只求一个重来的机会?!”

轰!

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

我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前世……抱着我的尸体?挫骨扬灰?散尽江山求重来?他口中的“你”,是指苏晚……还是指我沈凝?!

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恐怖执念,让我头晕目眩,几乎无法呼吸。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是苏晚的替身,还是……他前世就认识“我”?那个死去的“我”又是谁?

“陛下……”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您说的……是苏晚小姐吗?”

萧彻死死地盯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狂躁和一种几乎要将我吞噬的执念。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山岳般的压迫感逼近!

“是谁不重要!”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失控的狂怒,“重要的是,这一次!你在这里!在朕的眼前!在朕的手里!”他一把攫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别再想着跑!别再想着死!别再想着那些虚无缥缈的任务和退路!”他低吼着,灼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眼神疯狂而偏执,“你的命是朕的!你的喜怒哀乐也只能为朕!恨朕也好,怕朕也罢,你只能看着朕!只能待在朕的身边!”

他猛地将我拉入怀中!冰冷的龙袍包裹住我,他手臂的力量箍得我几乎窒息。那不是一个拥抱,而是一种宣告所有权的、蛮横的禁锢!他滚烫的唇带着惩罚的意味,狠狠碾过我的额头、眉心,最后重重地落在我的唇上!

不是之前的暴烈掠夺,而是带着一种绝望的、孤注一掷的啃噬和吮吸,仿佛要将我整个灵魂都吸出来,揉碎了吞进他的骨血里!浓烈的龙涎香和他身上那种独特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凛冽味道,将我彻底淹没。

“怀一个朕的孩子……”他在我被他蹂躏得红肿的唇瓣间,喘息着低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深沉的、近乎哀求的渴望,“……给朕生个孩子,沈凝……”

轰!

怀孕!这个被他反复提及、如同魔咒般的词,再次将我打入更深的恐惧深渊!之前的羞辱和试探,此刻变成了赤裸裸的要求!

“不……”极度的恐惧和抗拒让我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推开他,踉跄着后退,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殿柱才停下。我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浑身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绝望。“不要……”

萧彻被我推开,站在原地。他胸口的龙袍微微起伏,眼神阴沉得可怕,翻涌着被拒绝的狂怒和受伤的阴鸷。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小心翼翼的通禀:“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求见,说是……得了些上好的血燕,想给沈……沈娘娘补补身子。”

皇后!

萧彻眼中的风暴瞬间被一层更深的冰寒覆盖。他冷冷地扫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让她进来。”他沉声道,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深不可测的帝王姿态。只是那紧绷的下颌线和眼中未散的戾气,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绝对称不上好。

皇后一身正红色凤袍,端庄华贵地走了进来。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母仪天下的温婉笑容。她的目光先是恭敬地落在萧彻身上:“臣妾参见陛下。”然后才转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伪的关切和……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敌意。

“这位就是沈妹妹吧?果真是……天姿国色。”皇后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尤其在看到我微肿的唇瓣和略显苍白的脸色时,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冷意。她笑着示意身后的宫女端上一个精致的锦盒,“本宫得了些极好的血燕,想着妹妹身子弱,正好拿来给妹妹滋补滋补。”

“谢皇后娘娘。”我垂下眼睫,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身体本能的颤抖,屈膝行礼。萧彻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钉在我背上。

“妹妹不必多礼。”皇后上前一步,虚扶了我一下。她离得近了,身上浓郁的、带着脂粉气的熏香味道让我有些不适。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我的小腹,又飞快移开,脸上笑容依旧温婉,声音却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的、意味深长的语调:

“陛下待妹妹真是用心。这玉宸宫,当年可是苏晚妹妹住过的地方呢……陛下一直留着,不许旁人踏足半步。妹妹能住进来,想必是像极了苏晚妹妹吧?连陛下都……”她的话没有说完,留下无尽的遐想空间,眼神里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刺。

苏晚……住过的宫殿……

像极了苏晚……

这几个字,如同最毒的针,狠狠扎进我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刚刚被萧彻那番关于前世的话语冲击得混乱不堪的心绪,此刻被皇后这看似关怀、实则诛心的话语彻底点燃!

替身!我果然只是个替身!一个连住处都要活在死人阴影下的、可悲的赝品!他那些疯狂的占有、那些关于前世的痛苦诉说、那些强迫的关怀……都是因为这张脸!都是因为那个叫苏晚的女人!

那本手册……他撕毁系统时说的话……他所有的行为……在这一刻,都被皇后轻飘飘的几句话,钉死在了“替身”的耻辱柱上!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被欺骗的愤怒、被羞辱的难堪和深入骨髓的绝望的火焰,猛地冲上我的头顶!理智的弦,在这一瞬间,彻底崩断!

“滚开!”我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疯狂和恨意,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开了近在咫尺的皇后!

“啊!”皇后猝不及防,惊呼一声,踉跄着向后跌倒!手中的锦盒脱手飞出!

“娘娘!”宫女们惊慌失措地扑上去搀扶。

场面瞬间大乱!

而我,在推开皇后的同时,目光已经死死锁定了几步之外、萧彻腰间悬挂的、用来裁纸的锋利金错刀!

就是现在!

“沈凝!你敢!”萧彻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但晚了!

求生的本能和极致的愤怒压倒了恐惧!我像一道离弦的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猛地扑向萧彻,目标精准——他腰间的金错刀!

“放肆!”萧彻眼中戾气暴涨,反应快如闪电,一把擒向我扑来的手腕!

然而,我的目标根本不是伤他!在他抓住我手腕的瞬间,我的另一只手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决绝地拔出了他腰间那柄寒光闪闪的金错刀!

刀锋出鞘的瞬间,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

“护驾!护驾!”内侍尖锐的叫声划破殿宇。

萧彻死死扣住我握刀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眼中是惊怒交加的风暴:“你想杀朕?!”

“杀你?”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因暴怒而扭曲的俊脸,忽然笑了,笑容凄厉而绝望,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我怎么敢杀你……我的陛下……”

我的目光,越过他因惊怒而赤红的双眼,死死地、绝望地,落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然后,在萧彻意识到我要做什么、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的瞬间——

我被他死死扣住的手腕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方向不是他,而是……狠狠地将那锋利的刀尖,朝着自己的小腹捅了下去!

“不——!!!”

萧彻的嘶吼,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撕裂心肺的惊恐和绝望,响彻了整个玉宸宫!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冰冷的刀锋刺破柔软的衣料,皮肤传来被锐物抵住的、尖锐的刺痛感。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带着薄茧、骨节分明的大手,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和不顾一切的疯狂,猛地、死死地攥住了那闪着寒光的刀身!

“噗嗤——”

是利刃深深切入血肉的、令人牙酸的闷响!

滚烫的、粘稠的液体,瞬间喷溅而出!

有几滴,带着灼人的温度,溅到了我的脸上。

我僵住了。所有的动作,所有的疯狂,所有的绝望,都在这一刻凝固。

刀尖,离我的小腹只有毫厘之差,却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因为那只手。

那只属于萧彻的手。

此刻,正死死地、徒手攥着锋利的刀刃!鲜红的、刺目的血,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他紧握的指缝疯狂地涌出,沿着雪亮的刀身蜿蜒流淌,滴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绽开一朵朵妖异而绝望的血花。

那血,滚烫得几乎要灼伤我的眼睛。

殿内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惨烈到极致的一幕惊呆了。皇后瘫软在宫女怀里,面无人色。

萧彻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低着头,额前几缕散落的墨发遮住了他的眉眼。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像一座被强行扭曲的山岳。紧握着刀刃的手,因为用力而剧烈地颤抖着,指节泛出可怕的青白色。鲜血汩汩涌出,滴落的声音在死寂中清晰得如同擂鼓。

“呵……”一声极低、极哑、仿佛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的笑声响起。

他缓缓地抬起头。

那张英俊到凌厉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暴怒,只有一片死灰般的惨白。嘴唇因失血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但那双眼睛……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赤红一片!里面翻涌的,不再是帝王的冷酷和掌控欲,而是如同地狱岩浆般喷薄的、毁天灭地的痛苦、恐惧、绝望……还有一丝,被彻底逼到悬崖边缘、即将彻底崩溃的疯狂!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我的灵魂。

“你就……这么恨朕?”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泊里捞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恨到……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朕?”

“怀朕的孩子……就这么让你……生不如死?”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楚和狂怒,“朕只是想……只是想……”他剧烈地喘息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陛下!快传太医!快啊!”终于有内侍反应过来,尖声哭喊着。

“滚!都给朕滚出去!!!”萧彻猛地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那声音里蕴含的疯狂和毁灭气息,让所有人都肝胆俱裂!皇后和宫女内侍们连滚爬爬、惊恐万分地退了出去,厚重的殿门被慌乱地合上。

偌大的玉宸宫,只剩下我和他。

还有那刺鼻的、浓郁的血腥味。

他依旧死死攥着刀,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浸透了玄黑的龙袍袖口,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他却仿佛毫无所觉,赤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锁着我,里面翻涌着足以将人溺毙的痛苦漩涡。

“沈凝……”他唤着我的名字,声音陡然低了下来,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卑微的颤抖和乞求,“告诉我……到底要朕怎么做……你才肯……才肯……”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似乎有些支撑不住。紧握着刀刃的手因为失血和剧痛,终于控制不住地松开了些许力道。

就在这力道松懈的瞬间!

“哐当!”

那柄染满鲜血的金错刀,终于从我脱力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金砖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声响,仿佛也砸碎了萧彻强行维持的最后一丝理智。

他猛地向前一步,不顾自己血流如注的手,用那只完好的、同样沾满鲜血的手臂,狠狠地将我搂进怀里!力道之大,像是要将我整个揉碎,嵌入他的骨血!

“呃……”我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脸颊被迫贴在他冰冷染血的龙袍上,浓重的血腥味和龙涎香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别这样对我……沈凝……”他的下巴死死抵在我的头顶,滚烫的液体——是泪?还是血?——滴落在我的发间,灼热滚烫。他滚烫的唇贴着我冰冷的耳廓,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哽咽和一种穿越了两世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

“别再用死来吓朕……求你……”

“朕知道……朕知道你不是她……从来都不是!”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我是他唯一的浮木。“苏晚……苏晚是朕年少时的梦……她像春日枝头最洁净的花……可朕没能护住她……眼睁睁看着她凋零……那是朕永远的罪……”

“可你不一样!”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肯定,“你是从‘天外’砸进朕这潭死水的石头!带着一身刺和满眼的恐惧!你怕朕,恨朕,算计朕……可你的眼睛里有火!有不甘!有朕在这座冰冷坟墓里……从未见过的生机!”

他猛地捧起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赤红的、盛满泪水和痛苦的双眼。那眼神里的偏执和疯狂,几乎要将我灼穿。

“朕用金链锁你,不是要折你的翅膀……”他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滴落在我的脸颊,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朕是怕……怕你像晚晚一样……像前世那个‘你’一样……突然就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

“朕让你恨朕……至少你的眼里心里……都是朕!朕让你怀朕的孩子……不是要用孩子困住你……”他的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是泣血的控诉和卑微的乞求,“是朕……是朕想在这孤家寡人的位置上……抓住一点像‘人’的东西……抓住一点……和你一起活着的证据啊!”

他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冲刷着他脸上的血迹,也灼烫着我的皮肤。那个强大冷酷、掌控一切的帝王,此刻像一个被彻底打碎了所有盔甲、暴露出最脆弱血肉的孩子,在我面前崩溃恸哭。

“朕知道朕疯了……朕早就疯了!从抱着前世那个‘你’冰冷的尸体那一刻起……朕就疯了!可朕只疯这一次……只为你疯这一次……”

他滚烫的唇颤抖着,带着血腥气和泪水的咸涩,绝望地、胡乱地印在我的额头、眼睛、鼻尖,最后重重地、带着毁天灭地般孤注一掷的情感,烙印在我的唇上!

这个吻,不再是掠夺,不再是惩罚。

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的绝望吮吸!

是跋涉荒漠濒死之人对甘泉的疯狂渴求!

是两世孤魂在无边黑暗里,终于触碰到唯一光亮的、带着毁灭与重生气息的碰撞!

唇齿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他眼泪的咸涩。他的手臂如同铁箍,将我死死地禁锢在他剧烈起伏的、滚烫的胸膛前。那沉重的、带着体温的金脚链,随着他身体的颤抖,轻轻磕碰着我的脚踝,发出细微的、冰冷的声响。

这声响,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穿了我被恐惧、恨意和绝望冰封的躯壳。

他那些破碎的、泣血般的告白,如同惊涛骇浪,一遍遍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心防。

不是替身……

前世……抱着“我”的尸体……

散尽江山求重来……

怕我消失……想抓住一点像“人”的东西……

只为“我”而疯……

巨大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尖锐的酸楚,如同破土的荆棘,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防备。我看着眼前这个崩溃恸哭、强大又脆弱的男人,看着他血流如注却浑然不觉、只顾紧紧抱着我的手,看着他眼中那毁天灭地般的痛苦和……深不见底的、扭曲却纯粹的爱……

恨意和恐惧的坚冰,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悸动和……难以言喻的怜悯,如同初春的溪流,悄然淌过那片被冰封的荒原。

一直紧绷的、抗拒的身体,在他绝望而炽热的怀抱里,第一次……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松懈了一分。

僵硬的手指,蜷缩着,带着迟疑和一丝连灵魂都在颤抖的试探,终于……轻轻地、轻轻地,触碰到了他紧紧箍在我后背的、那只被鲜血浸透的手臂。

指尖,触碰到一片粘稠的、温热的濡湿。

那是他的血。

滚烫的,带着生命的温度。

萧彻的身体,在我指尖触碰的瞬间,猛地一震!如同被最强烈的电流击中!

他滚烫的唇离开我的唇瓣,赤红的、盛满泪水的眼眸,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住了我触碰他手臂的那根手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他所有的恸哭,所有的嘶吼,所有的颤抖,都凝固了。那双翻涌着毁灭与痛苦漩涡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刺目的、不敢置信的光芒!像在无尽的黑夜中跋涉了千万年,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星光。

那光芒,脆弱得如同晨曦下的露珠,却又带着一种足以焚毁一切的炽热。

他看着我,一瞬不瞬。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滚烫的、带着泪水和血污的大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覆盖上了我触碰他手臂的那只手。

掌心相贴。

他的血,温热的,粘稠的,瞬间染红了我的指尖。

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力道,缓缓收紧,将我的手,连同那染血的指尖,一同包裹进他滚烫宽厚的掌心。

紧紧的。

仿佛握住的是他沉沦两世、好不容易才抓住的……唯一救赎。

窗外,第一缕熹微的晨光,终于挣扎着穿透了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落进来。

微弱的光线,照亮了殿内弥漫的尘埃,也照亮了……

地上,那柄染血的刀。

还有紧紧相拥的两人,和他们之间,那紧紧交握的、被鲜血染红的手。

以及,沈凝脚踝上,那在晨光中闪烁着温润光泽的、冰冷的……金色莲花缠枝锁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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