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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07-06 18:41:44

太子萧执战场归来,铠甲染血,却在书房逮住逃婚的我偷吃糕点。

他掐着我下巴,舔去我唇角的碎屑:“孤的太子妃,学会偷吃了?”

人前他是杀伐果决的储君,人后却跪着替我揉脚:“软软,再跑腿打断。”

宫宴上贵女笑我粗鄙,他当众折断对方手腕:“孤惯的,你有意见?”

直到我制毒的马甲暴露,他红着眼将我抵在药柜上:“小骗子,今晚试哪味药?”

后来我难产那夜,稳婆却哭着求太子松手——

他紧攥我腕骨的手,比婴儿先触到温热的血。

---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血腥气和铁锈味,猛地灌进书房时,我正踮着脚,抖抖索索地从书架最高层摸下那碟藏着许久的桂花糕。

指尖刚碰到油纸包的一角,身后沉重的雕花木门就发出了“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被一股蛮横的力道彻底推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杂着风沙的粗粝,瞬间冲散了书房里残余的墨香和我偷偷点燃的、试图掩盖糕点甜腻气的劣质熏香。

我浑身血液“唰”地一下全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整个人僵在原地,连指尖都忘了收回来,维持着那个可笑的、偷食未遂的姿势。

沉重的脚步声,带着金属甲片相互摩擦的冰冷脆响,一声,又一声,像踩在我骤然缩紧的心脏上,由远及近。每一步落下,都震得地面微颤,也震得我摇摇欲坠。

逃婚被抓包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所有的呼吸。

完了。

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在疯狂尖叫。我甚至不敢回头,只死死盯着那碟在昏黄油灯下显得格外诱人的桂花糕,仿佛那是能救我命的稻草。可那脚步声已经停在了我身后,近得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带着杀伐余温的、极具压迫感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铁网,将我密不透风地笼罩其中。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息都像在刀尖上滚过。

一只戴着玄铁护腕、沾满暗沉污迹的大手,猛地越过我的肩膀,目标精准地攫住了那碟可怜兮兮的桂花糕。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

我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就想缩回手。

晚了。

另一只同样冰冷、带着粗粝茧子的手,像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将我的腕骨捏碎。那触感,带着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直刺骨髓。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哼笑,带着一种玩味的残忍,贴着我的耳廓响起。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却奇异地未能驱散半分那话语里的森寒。

“孤的太子妃,”那声音低沉醇厚,却像淬了毒的冰棱,慢条斯理地刮过我的耳膜,“学会偷吃了?”

每一个字都砸得我心惊肉跳。

他终于松开了钳制我手腕的力道,却并未放过我。那只沾着血污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不得不转回头,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

是萧执。

他回来了。

比预想的早了整整三日。

眼前的男人,一身玄色重甲,肩甲处甚至崩裂了一道狰狞的口子,露出下面染血的里衬。墨发高束,几缕碎发被汗水和血污黏在冷硬的颊边。脸上溅着几道已经干涸发黑的血痕,衬得那张本就俊美得极具侵略性的脸,此刻更像地狱归来的修罗。唯有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望不到底的寒潭,此刻正死死地锁着我,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有长途奔袭的疲惫,有未散的杀伐戾气,更有……一种让我浑身发毛的、极具穿透力的审视。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沉甸甸地压下来,从我凌乱的鬓发,扫到我因惊吓而微微张开的唇,最后,停留在我的嘴角。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羞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才偷吃得太急,嘴角肯定沾上了糕点的碎屑!

果然,他捏着我下巴的拇指,带着薄茧的粗粝指腹,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狎昵意味,重重擦过我的唇角。那力道不轻,带着一种惩罚性的碾压,刮得皮肤微微刺痛。

然后,在我惊骇到几乎窒息的注视下,他竟缓缓低下头,凑近。

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他身上独特的、清冽又霸道的男性气息,瞬间将我淹没。我的呼吸彻底停滞,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温热的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印在了我的唇角——那个刚刚被他指腹碾过的地方。

湿热的触感一掠而过,快得像是错觉。

“啧,”他微微直起身,舌尖极其暧昧地舔过自己的薄唇,仿佛在回味什么珍馐。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戾气稍退,却浮起一层更令人心惊的、浓稠的暗色,牢牢锁住我瞬间烧起来的脸颊,声音低沉沙哑,裹挟着沙场归来的疲惫,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我脆弱的神经上:

“甜的。”

“轰——!”

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滚烫的血瞬间涌上脸颊,又猛地冲下四肢百骸。我像只被沸水烫到的虾米,猛地一缩,想从他禁锢的臂弯里挣脱出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殿……殿下……您、您听我解释……”

“解释?”他眉峰都没动一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吞噬。那只捏着我下巴的手稍稍用力,迫使我仰头迎视他深不可测的目光,唇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解释你为何在孤的书房,像个偷食的小耗子?”

他的另一只手,还稳稳端着那碟险些被我偷吃成功的桂花糕。此刻,那碟无辜的点心在他染血的玄铁护腕映衬下,显得格外讽刺。

“还是解释,”他俯身,气息再次逼近,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几乎与我鼻尖相抵,刻意压低的嗓音裹着滚烫的危险,“解释你为何,要逃婚?”

最后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逃婚……

我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腿一软,险些直接瘫下去,被他扣在腰后的手臂稳稳托住,那力道强硬得不容抗拒,更像是一种宣示所有权的禁锢。

“我……我没有……”声音细若蚊呐,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任谁看到新房里空空如也,本该端坐等待的新娘却衣衫不整、鬼鬼祟祟躲在书房偷吃,都会得出这个结论。

“没有?”他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却让我脊背发凉。捏着我下巴的手指缓缓松开,转而用指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狎昵,摩挲着我被他刚刚舔吻过、此刻火辣辣的那一小块皮肤。动作轻柔,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仿佛在欣赏猎物徒劳的挣扎。

“苏软软,”他唤我的名字,声音低沉醇厚,此刻却像淬了毒的蜜糖,“孤给了你名分,给了你东宫女主人的尊荣,你就用‘逃婚’和‘偷吃’来回报孤?”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殿下恕罪!”我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慌乱地垂下眼睫,不敢再看那双能洞穿一切的黑眸,“臣妾……臣妾只是……只是有些饿了……新房规矩多,不敢擅自……”

“饿了?”他打断我拙劣的辩解,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目光落在我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又缓缓移回我脸上,那眼神如有实质,带着滚烫的温度,烧得我脸颊更烫。

他忽然松开托在我腰后的手,就在我以为他要放开我时,他却猛地俯身,一手穿过我的膝弯,一手揽住我的后背——

“啊!”身体骤然腾空,我惊呼出声,本能地伸手攀住他宽阔的肩膀。冰冷的甲片硌着掌心,坚硬而冰冷,与他身上散发出的灼热气息形成诡异的反差。

他竟直接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动作强势,不容置喙。我像一只被猛兽叼回巢穴的小兽,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他圈在怀里。浓烈的血腥味、汗味和他身上独特的清冽气息混合在一起,霸道地侵占了我所有的感官。

“饿了是么?”他抱着我,大步流星地朝书房外走去,步履沉稳,仿佛怀中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轻飘飘的物什。他的目光直视前方,下颌线条绷紧,侧脸在廊下摇曳的宫灯映照下,显得冷硬而凌厉。

“孤的太子妃,”他低下头,灼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的缱绻,一字一句清晰地敲进我混乱的心底,“想吃东西,何须偷?”

“孤亲自喂你。”

那“喂”字,被他咬得极重,尾音拖长,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滚烫的暗示。

我的心跳彻底乱了章法,擂鼓般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被他气息拂过的耳廓更是火烧火燎。我僵硬地窝在他坚实滚烫的怀抱里,鼻尖充斥着他身上浓烈的、混杂着血腥与汗水的男性气息,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清冽松香,霸道地占据了我所有的感官。

他抱着我,穿过重重回廊。深夜的东宫寂静得可怕,只有他脚下沉重战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规律、冰冷,一下下敲打着我的神经。偶有值夜的宫人远远瞧见,无不惊骇地迅速伏跪在地,连头都不敢抬,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颤,仿佛撞见了什么索命的修罗。

他的胸膛随着步伐微微起伏,隔着冰冷的甲胄,我甚至能感受到那强健有力的心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节奏,与我自己那狂乱得像要跳出喉咙的心跳形成了荒谬的对比。我缩着脖子,像只鹌鹑,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直接在他怀里原地消失。

一路死寂。

终于,他抱着我踏入寝殿的暖阁。这里燃着上好的银丝炭,暖意融融,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安神香,与书房里的冷寂和血腥判若两个世界。然而,这点暖意丝毫无法驱散我内心的冰寒。

他径直走到那张铺着柔软锦被的宽大紫檀木榻前,动作算不上轻柔,甚至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力道,将我放了下去。后背陷入一片温软,却让我更加如坐针毡。

我下意识地想往后缩,离这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远一点。

“别动。”

他低沉的命令响起,同时,一只大手不容分说地握住了我的脚踝。

我浑身一僵,像被点了穴道,瞬间不敢动弹。隔着薄薄的绫袜,他掌心的温度滚烫得惊人,那粗粝的茧子摩擦过脚踝细腻的皮肤,带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和战栗,直冲头顶。

他单膝点地,竟在我面前半跪了下来!

这个认知让我惊骇得几乎忘了呼吸。杀伐果决、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此刻竟然屈膝跪在我的榻前?

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修长有力的手指,隔着薄袜,开始不轻不重地揉捏我的脚踝和小腿。动作出乎意料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跑了多远?”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在问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可那揉捏的力道,却随着他的问话,陡然加重了几分。指腹带着薄茧,精准地按压在脚踝的筋络上,带来一阵酸胀的疼痛。

“啊……”我猝不及防地痛呼出声,眼眶瞬间就红了,是疼的,也是被他此刻的姿态和动作惊的、羞的、怕的,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搅得心乱如麻。

“没……没跑……”我忍着脚踝的酸疼,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臣妾真的只是……只是去书房找点吃的……”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然后,他缓缓抬起头。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终于毫无遮挡地撞入我的视线。里面没有了书房初遇时的暴戾和审视,却沉淀着一种更浓稠、更幽暗的东西,像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那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有审视,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被压抑住的什么。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从惊惶的眼睛,滑到微微颤抖的唇瓣,最后定格在我依旧残留着糕屑痕迹的嘴角——那个被他舔吻过的地方。

暖阁里静得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和他沉稳的呼吸声。空气仿佛凝固了,某种无形的、粘稠的张力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弥漫、拉扯。

他依旧半跪着,握着我的脚踝。这个本该是臣服、是卑微的姿势,由他做来,却充满了掌控与侵略的意味。他像一头暂时收起利爪的猛兽,耐心地、极具压迫感地,盯着爪下瑟瑟发抖的猎物。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点点流逝。

就在我快要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压力,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时,他终于动了。

他没有松开我的脚踝,反而就着这个半跪的姿势,微微倾身向前。

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下来,带着强烈的存在感,将我完全困在他与床榻之间狭小的空间里。阴影覆盖了我眼前所有的光。

他身上那股浓烈的、混杂着血腥与清冽松香的气息,再次铺天盖地地将我淹没。那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味道,带着战场上带回来的硝烟和铁锈味,也带着他本身强势、不容置疑的男性气息。

他靠得很近,近到我甚至能看清他眼底深处那抹幽暗的、跳动的火焰。近到我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发,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我的心跳彻底停止了一拍。

他抬起另一只没有握着我脚踝的手,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和几道细小伤痕的手,缓缓伸向我的脸颊。

指尖带着刚硬的力量感,动作却出乎意料地……轻柔。

冰凉的指腹,带着粗粝的薄茧,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擦过我的唇角——依旧是那个位置,那个沾过糕屑、被他舔吻过的地方。

指腹的触感冰凉而粗糙,与他先前唇舌的温热湿软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刺激。那一点点的摩擦,像带着微弱的电流,从唇角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激起一片细密的、无法控制的战栗。

我的呼吸彻底乱了,变得急促而浅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颊烫得快要燃烧起来,连耳根都烧得通红。我想躲,想避开这令人心慌意乱的触碰,可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榻上动弹不得。只能睁大了眼睛,带着惊惶和无措,被动地承受着他指尖的流连。

他深不见底的黑眸,紧紧锁住我所有的反应。那双眼睛里,幽暗的漩涡在无声地旋转、加深,仿佛要将我此刻的惊惶、羞怯、无措,统统吸进去,一丝不剩。

指尖的流连没有停止,反而更加细致。从唇角,缓缓描摹至我的下唇瓣,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按压了一下那柔软的唇肉。

“唔……”一声细弱的、几乎不成调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我喉间溢出。

这声音,在这寂静得只剩下彼此呼吸的暖阁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暧昧。

萧执眼底的暗色,瞬间浓烈得像化不开的墨。那抹幽暗的火焰,陡然窜高了一寸。

他捏着我脚踝的手,力道也无声地收紧了些许,带着一种警告,也带着一种更深的掌控欲。

“苏软软,”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到了极点,像粗糙的砂纸磨过心尖,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温度,清晰地砸进我混乱的意识里,“再敢跑一次……”

他微微偏头,温热的唇,几乎要贴上我烧得滚烫的耳垂。那低沉而充满威胁的话语,裹挟着滚烫的气息,如同毒蛇的信子,钻入我的耳蜗,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性的力量:

“孤就打断你这双腿。”

“……”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所有混乱的思绪瞬间被炸得粉碎,只剩下空白一片的惊惧。打断……双腿?那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字眼,从他贴着耳垂的薄唇中吐出,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对认真的意味。

我浑身僵硬如铁,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耳畔那滚烫的威胁和他身上浓烈的气息,像藤蔓一样死死缠绕住我,勒得我几乎窒息。攀在他肩甲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那冰冷的金属边缘,指尖传来清晰的痛感,才让我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他似乎很满意我瞬间煞白的脸色和身体的僵硬,喉间溢出一声极低、极沉的哼笑,带着一种残忍的愉悦。那笑声震动着他紧贴我的胸膛,透过冰冷的甲胄传来沉闷的共鸣。

终于,他松开了钳制我脚踝的手。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那只刚刚还带来威胁的大手,却转而落在了我的腰间。力道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轻轻一带——

天旋地转。

我被一股无法抗衡的力量揽着腰,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扑进了他坚实的怀抱里。冰冷坚硬的甲片瞬间硌痛了我的脸颊和胸口,浓烈的血腥气与清冽松香混合着强烈的男性气息,蛮横地灌入我的口鼻。

“殿……”惊呼声卡在喉咙里。

下巴再次被抬起。这一次,他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低下头。

不再是书房里那蜻蜓点水般的舔舐,也不再是方才耳语时的若即若离。这一次,是真正的、带着攻城略地般蛮横霸道的吻,狠狠地攫住了我的唇。

“唔——!”

所有的惊呼、挣扎、恐惧,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滚烫而强势的吻彻底堵了回去。他的唇带着惊人的热度和力度,不容分说地碾过我的唇瓣,带着一种惩罚性的、又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疯狂。那力道霸道得近乎凶狠,碾磨得我唇瓣生疼,仿佛要将我整个人都拆吞入腹。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掠夺。双手无措地抵在他冰冷的胸甲上,却撼动不了分毫,反而被那金属的寒意刺得指尖发麻。

他的吻毫无章法,却带着一种原始而凶猛的侵略性,撬开我因震惊而微启的齿关,滚烫的舌长驱直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在我口中攻城略地,肆意掠夺每一寸属于我的气息。那感觉陌生而可怕,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他本身的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眩晕的、窒息的旋涡。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或许只是短短一瞬。

就在我感觉胸腔里的空气快要被榨干,眼前阵阵发黑时,他终于稍稍退开了一些。

新鲜的空气猛地涌入肺部,我像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眼前一片模糊的水光。

他微微喘息着,额角有汗珠渗出,顺着冷硬的颊线滑落。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燃烧着未退的火焰,像盯紧猎物的狼,牢牢锁住我狼狈不堪的模样。他的唇,因为刚才激烈的亲吻而显得更加殷红,甚至带着一丝微肿的润泽,唇角甚至还沾着一点……疑似是我的口脂?

这画面,充满了情色的暗示,让我的脸颊烧得更加厉害。

他伸出舌尖,极其缓慢、极其暧昧地舔过自己的唇角,将那一点暧昧的痕迹卷入口中。那双燃烧着暗火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我被他吻得红肿湿润、微微张着喘息的双唇,眼神里的侵略性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赤裸裸地燃烧起来。

“现在,”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情欲的粗粝和一丝餍足的慵懒,指腹再次重重碾过我刺痛红肿的下唇,带来一阵清晰的痛感和更深的战栗,“还饿么?”

那目光沉沉地压下来,像带着实质的重量,烫得我几乎要蜷缩起来。我慌乱地摇头,又点头,语无伦次:“不……不饿了……殿下……”

“呵……”他低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暖阁里回荡,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满足感。他终于彻底松开了对我的钳制,高大的身躯缓缓站直。

阴影退去,烛光重新笼罩下来,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的不安。

他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瘫软在锦被中、衣衫微乱、唇瓣红肿、眼眶泛红的狼狈模样,眼神深暗难辨。片刻,他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紫檀木圆桌。

桌上,还放着那碟在书房里被他“缴获”的桂花糕。

他拿起一块,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天生的矜贵。然后,他踱步回来,重新站定在床榻前。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警惕地看着他。

他却只是微微弯腰,将那块小巧精致的桂花糕,递到了我的唇边。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拒绝的温柔。

“张嘴。”命令简洁有力。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手指,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和几道细小的伤痕,捏着那块散发着甜香的糕点。又抬眼看向他的眼睛。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之前的暴戾和疯狂似乎沉淀了下去,但那份掌控一切的强势和眼底深处未熄的暗火,依旧清晰可见。

僵持了几秒。在他无声的、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我最终还是屈服了,带着一种屈辱和认命的颤抖,微微张开了嘴。

他将那块桂花糕,稳稳地送入了我的口中。

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我的唇瓣,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我机械地咀嚼着,甜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此刻却尝不出半分喜悦,只有满口的苦涩和心慌。

他看着我顺从地咽下糕点,眼底掠过一丝满意的神色。然后,他俯身,再次凑近。

这一次,目标是我的耳垂。

温热的唇瓣几乎要贴上那敏感的肌肤,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滚烫的气息,如同情人间的密语,却又裹挟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欲,清晰地钻进我的耳蜗:

“记住,软软。”

“在这东宫,”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霸道,“你的一切,都只能由孤亲手给予。”

“包括你唇齿间的……每一丝甜意。”

暖阁内,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又像绷紧到极致的弓弦。窗外更深露重,寒意无声侵袭,却被暖融融的炭火和殿内无声涌动的暗流隔绝在外。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在萧执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将他眼底那片幽深的墨色衬得更加难以捉摸。

他直起身,高大的阴影再次将我完全笼罩。那碟象征性的桂花糕被随意地搁置在榻边的矮几上,甜香若有似无地飘散,却再也无法勾起我丝毫的食欲。

“安置。”他吐出两个字,简洁得像冰冷的军令,目光却沉沉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心头猛地一紧,安置?和他?在这张榻上?

新婚之夜逃婚被抓的恐惧还未散去,唇上残留的刺痛感和那几乎窒息的掠夺感更是鲜明如昨。此刻与他同榻而眠?这个念头让我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殿……殿下……”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身下柔软的锦被,试图寻找一点可怜的支撑,“臣妾……臣妾今日……身子实在不适……”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借口拙劣得连自己都不信。果然,萧执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具穿透力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他没说话,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像无形的探针,将我由内到外扫视了一遍,目光最终停留在我的唇上,那里还残留着他方才留下的、红肿的印记。

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提醒我:方才生龙活虎“偷吃”、被他逮住时还能“挣扎”的人,此刻说“不适”?

我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恨不得立刻钻进被子里去。

他似乎懒得拆穿我这拙劣的谎言,只是利落地抬手,开始解自己身上那件染血的重甲。玄铁甲片碰撞,发出冰冷清脆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暖阁里格外刺耳。沉重的肩甲、护腕、胸甲……一件件被卸下,随意地丢在铺着厚绒地毯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随着甲胄的卸下,他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气和铁锈味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纯粹的、带着热意的男性气息,混着清冽的松香,无孔不入地弥漫开来。里面是一身玄色的劲装,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精悍有力的身形轮廓,行动间,布料下贲张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充满了力量感和侵略性。

他褪下战靴,只着雪白的罗袜,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无声无息,却像猛兽收起了利爪,更添几分无形的压迫。他走到榻边,掀开锦被一角,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我像只受惊的兔子,在他靠近的瞬间,几乎是弹射般地向床榻最内侧缩去,后背紧紧抵着冰凉的雕花床栏,恨不得把自己嵌进木头里。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抗拒和恐惧。

萧执的动作顿住了。

他站在榻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半烛光,阴影沉沉地压在我身上。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我蜷缩成一团、充满戒备的姿态上,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沉了下去,瞬间结成了冰。

暖阁里的温度,仿佛因为他眼神的变化而骤降了几度。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维持着那个掀被的动作,定定地看着我。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流淌,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在我几乎要被这死寂的沉默逼疯时,他动了。

不是躺下,而是猛地伸出手!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和力量感的大手,像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我的脚踝!

“啊!”我短促地惊叫一声,身体被他毫不留情地、以一种近乎拖拽的力道,从床榻的最里侧,硬生生拖到了外侧——他刚刚掀开被子的位置。

动作粗暴,带着不容抗拒的蛮横。

后背重重地砸在柔软的锦褥上,并不疼,但那股被完全掌控、无力反抗的屈辱感和恐惧感,瞬间将我淹没。我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他单膝跪在榻沿,俯身笼罩着我,一手还紧紧扣着我的脚踝,另一只手撑在我身侧的锦被上,将我困在他与床榻形成的狭小空间里。

距离近得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怒意和某种被压抑的、更深的暗流。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侵略性。

“躲?”他开口,声音低沉冰冷,像结了冰的河面,每一个字都砸得我心脏骤缩,“苏软软,你躲得掉吗?”

“记住你的身份,”他扣着我脚踝的手指猛地收紧,力道大得让我痛呼出声,泪水瞬间涌上眼眶,“你是孤的太子妃。这张榻,孤让你睡哪边,你就得睡哪边!”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审视和不容置喙的强势:“再敢躲一次,”他微微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尖,那低沉的声音裹挟着滚烫的威胁,如同毒蛇的信子钻进我的耳膜,“孤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无处可躲’。”

那“无处可躲”四个字,被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充满情欲暗示的意味。

我的身体在他身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像风中飘零的落叶。泪水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划过滚烫的脸颊,没入鬓角。不是因为脚踝的疼痛,而是因为这种被彻底掌控、毫无尊严可言的恐惧。

他似乎被我的泪水烫了一下,眼底翻涌的戾气凝滞了一瞬。扣着我脚踝的力道,也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分。

他盯着我泪流满面的脸,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有未消的怒意,有掌控欲得到满足的餍足,似乎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

最终,他只是沉沉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然后,他松开了钳制我的手,直起身,动作利落地掀开被子,躺在了我的外侧。

高大的身躯陷进柔软的锦褥,瞬间占据了床榻大半的空间,强烈的存在感不容忽视。他闭上了眼睛,呼吸似乎刻意放得平稳绵长,仿佛刚才那场剑拔弩张的冲突从未发生。

然而,那无形的压迫感却并未消失,反而像一张更密的网,随着他的躺下,更加严实地笼罩了我。

我僵硬地躺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再惊扰了身边这头沉睡的猛兽。泪水无声地流淌,沾湿了鬓角和枕巾。脚踝处被他捏过的地方,还残留着清晰的痛感和灼热。

暖阁里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声,和他刻意放得平稳的呼吸声。

时间在极度的煎熬中缓慢爬行。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以为他或许真的睡着了,紧绷的神经才敢稍稍松懈一丝。身体的僵硬和方才激烈的情绪波动带来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眼皮开始沉重地打架。

意识在恐惧与疲惫的交织中,渐渐模糊、下沉……

就在我即将坠入混沌的边缘时,身侧的锦褥传来细微的响动。

一只滚烫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揽住了我的腰!

“啊!”我瞬间惊醒,残余的睡意被惊得魂飞魄散,短促的惊呼脱口而出。

那只手臂坚硬如铁,带着灼人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寝衣紧紧箍住我的腰肢,猛地将我拖向他!

后背毫无防备地撞上他坚实滚烫的胸膛,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那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如同擂鼓般清晰地传来,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他温热的呼吸灼烫地喷在我的后颈,带来一阵无法抑制的战栗。

“闭眼。”他沙哑的声音紧贴着我后颈的肌肤响起,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不容置喙的命令,热气拂过敏感的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如石雕,连血液都似乎停止了流动。那只手臂像一道滚烫的铁箍,牢牢地将我锁在他怀里,动弹不得分毫。他胸膛的起伏,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他灼热的呼吸,他身体散发出的强烈男性气息……所有的一切都带着侵略性的存在感,将我密不透风地包裹、禁锢。

我像一只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徒劳地睁大眼睛,望着眼前昏暗的帐顶,泪水无声地滑落,没入鬓角,冰凉一片。

夜,还很长。

窗外,月影西沉,更深露重。殿内炭火将熄未熄,只余一点暗红的微光,在浓稠的黑暗中苟延残喘。

我僵在萧执滚烫的怀抱里,像一块被强行捂热的冰,每一寸肌肤都清晰地感受着身后传来的、不容忽视的灼热与力量。那只箍在腰间的手臂沉重如铁,带着绝对的掌控,将我死死地钉在他身前。后颈处被他呼吸拂过的地方,残留着挥之不去的、令人心慌的酥麻。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直到身后男人的呼吸彻底变得绵长安稳,那箍着我的手臂力道似乎也松懈了一丝,我才敢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动了一下僵硬到发麻的肩膀。

没有反应。

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一半。我屏住呼吸,用尽全身的力气,像挣脱蛛网的飞蛾,一点、一点地从那滚烫的怀抱里往外挪移。动作轻缓得近乎无声,生怕惊扰了身后沉睡的猛兽。

冰冷的空气重新触碰到后背被汗水浸湿的寝衣,带来一阵细微的凉意。我贪婪地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终于得以面对他。

暖阁里光线昏暗,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棂,吝啬地洒下几缕清辉,勉强勾勒出他沉睡的轮廓。那张在战场上如同修罗般冷厉的俊脸,此刻在沉睡中竟奇异地柔和了几分。浓黑的剑眉舒展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掩住了那双深不见底、总是带着审视和压迫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褪去了清醒时的冰冷锐利,竟显出一种近乎无害的平静。

这副睡颜,陌生得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指尖残留着方才在书房书架上摸索时沾染的、细微的灰尘触感。那本藏在《女诫》厚壳书封里的手札……我心跳又漏了一拍。那是我的秘密,是我在这座华丽牢笼里唯一能抓住的、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偷偷整理的药方和制毒笔记。方才被他撞破时,慌乱间只来得及将书匆匆塞回去,不知是否被他察觉?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搁在锦被外的手上。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腹和虎口处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粗糙的茧子,那是常年握持兵器留下的印记。几道细小的、新愈合不久的疤痕,像狰狞的蜈蚣,盘踞在指节和手背上,无声诉说着战场上的残酷。

其中一道深色的疤痕,从手背一直延伸到小指根部,形状有些狰狞。我认得这种伤,是淬了毒的弯刀造成的,伤口极难愈合,即便好了也会留下深色的印记,且每逢阴雨天,骨头缝里都会钻心地疼……一种极其阴毒的北狄武器。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的目光越过他沉睡的脸,投向墙角那盆开得正盛的素心兰。那是前几日宫人搬进来的,说是能安神静气。可那舒展的碧叶之下,掩映着几片边缘微微卷曲、色泽略深的叶子……只有我知道,那是我前夜偷偷滴下的“凝露散”的痕迹。无色无味,遇水则融,能顺着花根缓缓渗入土壤,再经由植株蒸腾,弥漫于空气之中。微量,只会让人心神放松,极易入眠,甚至有助于伤口愈合。对他手上那种阴毒伤口留下的寒症,有奇效。

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我迅速移开目光,不敢再看。这隐秘的、小心翼翼的“治疗”,是我在这段被强加的关系里,唯一能为自己找到的、一点点可怜的心理平衡——仿佛这样,我就不完全是那个被他掌控、毫无还手之力的猎物。

困意终于如潮水般彻底淹没了我紧绷的神经。意识沉浮,坠入黑暗前最后的画面,是他沉睡中显得格外安静的侧脸,和手背上那道深色的疤痕。

……

翌日醒来时,身侧已空。冰冷的锦褥昭示着那人早已离去。

我拥被坐起,身上盖着的锦被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清冽松香的气息,若有似无地缠绕着。昨夜那令人窒息的禁锢和滚烫的怀抱,恍然如梦。

“太子妃,您醒了?” 侍立在外间的侍女云袖听到动静,轻手轻脚地端着温水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担忧,“殿下卯时初就起身去上朝了,特意吩咐奴婢们不许惊扰您。”

特意吩咐?

我心头微哂。是“吩咐”还是“警告”?我接过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试图驱散残留的疲惫和混乱的思绪。水温正好,熨帖着皮肤。

“早膳备好了,殿下说……”云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让您多用些。”

我擦脸的动作微微一顿。又来了,这种无处不在的掌控感,连吃多吃少都要过问?

梳洗完毕,坐在圆桌前。早膳异常丰盛,水晶虾饺、燕窝粥、各色精致的小点……琳琅满目。然而我毫无胃口,只勉强喝了几口清粥,便觉得胸口发堵。

“太子妃,您再用点吧?殿下特意交代了,说您……您太瘦了。”云袖在一旁轻声劝道,眼神里满是恳切。

瘦?我捏着银勺的手紧了紧。是觉得抱着硌手吗?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我放下勺子:“撤了吧。”

“可是……”

“撤了。”我的声音冷了下来。云袖不敢再劝,连忙招呼宫人将几乎没动的早膳撤了下去。

殿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我一人。昨夜被强行压下的种种情绪,在独处时翻涌上来。逃婚未遂的惊惶,被强吻的屈辱,被禁锢的恐惧,还有那隐秘的、偷偷制毒的负罪感……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目光落在墙角那盆素心兰上。碧叶舒展,在晨光中显得生机勃勃。那几片被“凝露散”浸润过的叶子,似乎更绿了些?心底那点微弱的、试图证明自己并非全然被动的念头,又悄然冒了出来。

或许……我可以做得更多一点?不是为了他,只是为了……让自己在这窒息的牢笼里,能多喘一口气。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我需要一些药材。一些宫里不常见,但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药材。比如,生长在阴湿石缝里的“墨玉苔”,还有悬崖峭壁上才有的“七星藤”……

“云袖。”我唤了一声。

“奴婢在。”

“备车,”我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去护国寺上香。”

“上香?”云袖有些惊讶。

“嗯,”我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微光,“昨夜……受了些惊吓,去求个心安。” 这个理由,足够冠冕堂皇。护国寺后山,人迹罕至,正是寻找那些罕见药草的好地方。

云袖不疑有他,连忙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低调地驶出了东宫角门,朝着城外的护国寺方向行去。

马车辘辘,碾过京城的青石板路。我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袋里一个冰凉的小瓷瓶。瓶身光滑,里面装着几粒我昨晚偷偷制成的“醉清风”,药性温和,能让人短时间内昏昏欲睡,意识模糊,足以应付一些突发状况。

车帘微微晃动,透进外面喧嚣的市井气息。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车轮马蹄声……交织在一起,是宫墙内听不到的鲜活。

“太子妃,前面就是朱雀大街了,人多,马车得慢些。”车夫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

“嗯。”我应了一声,指尖捏紧了袖中的瓷瓶。就在这时——

“吁——!”一声尖锐的马嘶伴随着车夫惊慌的勒马声骤然响起!

马车猛地一顿,巨大的惯性让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坚硬的车壁上!

“唔!”剧痛袭来,眼前瞬间金星乱冒。

“怎么回事?!”云袖惊慌的声音响起,带着哭腔。

“惊……惊马了!是镇远侯府的马车!他们……他们横冲直撞!”车夫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和愤怒。

镇远侯府?

我捂着剧痛的额头,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流了下来。血腥味弥漫开。心头的火气“噌”地一下窜了上来。又是他们!

车帘猛地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掀开!

刺眼的日光瞬间涌入,晃得我下意识眯起了眼。

一张带着明显酒气和骄纵之气的年轻脸庞出现在车门口,正是镇远侯的幼子,京中有名的纨绔,赵麟。他一身华贵的锦袍,眼神迷离,看清车内是我后,非但没有半分歉意,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个轻佻又恶意的笑容:

“哟!我当是谁家的车这么不长眼,敢挡小爷的道儿!原来是太子妃娘娘的銮驾啊?”

他上下打量着我,目光放肆而充满恶意,尤其是在我捂着额头、指缝渗血、发髻微散的狼狈模样上停留了许久,嗤笑道:

“啧啧啧,太子妃娘娘这大清早的,是赶着去哪儿啊?瞧瞧这慌慌张张的,连车都驾不稳了?该不会是……昨晚在太子殿下那儿,没伺候好吧?”

污言秽语,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来!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街上的行人似乎都停下了脚步,无数道目光或惊愕、或好奇、或幸灾乐祸地投射过来。

云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麟:“你……你放肆!竟敢对太子妃无礼!”

赵麟却更加嚣张,他借着酒劲,竟一步踏上了马车踏板,半个身子探进车厢,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他伸出手,竟想用他那肮脏的手指来碰我捂着额头的手!

“滚开!”我厉声喝道,声音因愤怒和疼痛而微微颤抖,猛地向后一缩,避开了他的脏手。袖中的瓷瓶滑落到掌心,冰凉的触感让我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清明。

“哟呵?脾气还不小?”赵麟被我这一喝,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眼神更加阴鸷,“一个靠着祖上荫庇才爬上太子妃位置的破落户,真当自己是凤凰了?太子殿下宠你几天,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小爷我今天就教教你规矩!”

他说着,竟真的再次伸手,看那架势,竟是要当街将我拽下马车!

“你敢!”云袖尖叫着扑过来想挡在我身前。

周围的行人发出一片压抑的惊呼,却无人敢上前阻拦这跋扈的侯府公子。

冰冷的杀意瞬间攫住了我所有的神经!额头伤口的刺痛和赵麟嚣张的嘴脸交织在一起,点燃了我心底压抑已久的屈辱和怒火。指尖毫不犹豫地抠开了袖中瓷瓶的软塞,一粒细小如米粒、近乎无色的药丸落入掌心。

就在赵麟的手即将抓住我衣襟的瞬间——

“孤的太子妃,”一个冰冷彻骨、仿佛裹挟着九幽寒风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在死寂的街道上骤然响起!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威严和戾气,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轮得到你来教规矩?”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斜刺里暴射而至!

快!快到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劲风扑面!

下一刻——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毛骨悚然的、清脆至极的骨裂声,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街道上炸响!

“呃啊——!!!”

紧接着,是赵麟那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惊骇,瞬间划破了长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幕,连呼吸都忘了。

只见那刚刚还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镇远侯府公子赵麟,此刻像一条被抽掉了骨头的癞皮狗,整个人瘫软在马车踏板上。他的右手手腕,以一种极其诡异、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森白的骨茬刺破了皮肉和昂贵的锦缎衣袖,暴露在刺眼的阳光下,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踏板和地面!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太子萧执,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柏,正稳稳地站在马车旁。他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此刻正以一种极其随意、却又充满了绝对掌控的姿态,松松地扣在赵麟那已经彻底变形的手腕上方。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俊美无俦的容颜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冷硬,深邃的眼眸里一片冰封的漠然,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折断了一根碍眼的枯枝。唯有那微微抿紧的薄唇,泄露出了一丝尚未完全收敛的、令人胆寒的戾气。

他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深不见底、如同淬了寒冰的黑眸,越过瘫在踏板上哀嚎翻滚的赵麟,精准地、沉沉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冰冷的血腥气尚未散尽,马车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苏软软捂着剧痛流血的额角,指缝间一片黏腻温热,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赵麟污言秽语带来的屈辱感,被眼前男人那冰封千里的眼神压得喘不过气。

萧执上车,沉重的身躯带得车厢微微一沉。玄色衣袍下摆,洇开几滴刺目的暗红,是赵麟的血。他目光沉沉地落在苏软软捂额的手上,那眼神,比方才折断手腕时更冷,更沉。

“疼?”一个字,像冰珠砸在青石板上。

苏软软下意识想摇头,额角尖锐的抽痛却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动作僵住。视线垂落,恰好落在他垂在身侧、骨节分明的手上——干干净净,仿佛刚才的暴行只是幻觉。袖中的“醉清风”瓷瓶,冰凉地硌着掌心,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实物。

未等她回答,一方带着他身上清冽松香气息的、雪白的帕子(似乎是他撕下里衣的布料)便不容分说地覆上了她的额角。力道不轻,带着一种压抑的、不容置疑的强势。

“唔…” 疼痛让她瑟缩了一下。

那只按着帕子的大手顿了顿,力道稍缓,指腹的薄茧擦过她额角细腻的皮肤,带来一阵异样的麻痒。他靠得极近,浓烈的男性气息混合着未散的戾气,将她完全笼罩。苏软软浑身僵硬,像被钉在原处。

“回宫。传太医。” 萧执对外冷声下令,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苍白的脸,以及那微微颤抖的、紧握着袖口的纤细手指。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探究,快得让人抓不住。

马车辘辘前行,街市的喧嚣被隔绝。车厢内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闭眼,休息。” 萧执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带着命令的口吻,却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话音未落,他长臂一伸,再次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这一次,力道比昨夜更重,更紧,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后怕和不容置疑的绝对占有。她的脸颊被迫贴上他微凉的衣襟,隔着布料,能感受到他胸腔内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她的耳膜,也敲打着她混乱的心。

额角的帕子被他按着,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无孔不入。苏软软僵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袖中的瓷瓶被紧紧攥住。这隐秘的存在,是她在这令人窒息的怀抱和未知命运中,唯一能抓住的、属于自己的一丝气息。

(数月后)

东宫书房,鎏金狻猊香炉吐出袅袅青烟。萧执一身玄色常服,坐于宽大的紫檀书案后,执笔批阅奏折,侧脸冷峻,下颚线条绷紧。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威压。

苏软软坐在他对面不远处的软榻上,面前摊着一本厚重的《女诫》,旁边是抄录用的素笺和笔墨。她执笔的手腕悬着,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抄了不到三行,她便轻轻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这声叹息,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萧执执笔的动作未停,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问:“累了?”

苏软软心头一跳,抬眼看他。他依旧专注于奏折,仿佛刚才的问话只是随口一提。她抿了抿唇,声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娇软和委屈:“手酸…殿下,这《女诫》字字珠玑,臣妾想抄得工整些,不敢懈怠,只是…腕力有些不济了。”

空气静默了一瞬。

萧执终于放下了朱笔。他抬起眼,深邃的目光越过书案,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片刻,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阴影。他没有走向她,反而踱步到门口,对着候在外面的内侍冷声道:“宣刘侧妃。”

苏软软心头一紧。刘侧妃是皇后指进东宫的,仗着出身,平日里没少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这次抄《女诫》便是她在皇后面前“不经意”提起苏软软“规矩生疏”的结果。

很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刘侧妃袅袅娜娜地进来了,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盈盈下拜:“妾身给殿下请安。”

“嗯。”萧执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喜怒。他重新坐回书案后,拿起朱笔,仿佛只是随意闲聊,“刘侧妃,孤听闻,你对太子妃的规矩,颇有微词?”

刘侧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声音更柔婉了几分:“殿下误会了。妾身只是…只是忧心姐姐初入东宫,恐有不周之处,辜负了殿下的厚爱和皇后的期许,这才斗胆在皇后娘娘面前提了一句,想着让姐姐多学些规矩,也是为了姐姐好,更是为了东宫的体面呀。”她说着,目光还“担忧”地瞥了苏软软一眼。

苏软软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软榻的边缘。

“体面?”萧执的声音依旧平淡,甚至没看刘侧妃一眼,手中的朱笔在奏折上划下一个凌厉的叉,“孤的太子妃,轮得到你来忧心她的规矩?”

刘侧妃脸色瞬间白了:“殿下…妾身…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闭嘴。”萧执打断她,终于抬眸,那目光冷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刺向刘侧妃,“手伸得太长,心思太多。东宫容不下你这等‘忧心’。”

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后靠,姿态随意,却带着主宰生死的威压:“禁足半年。无孤旨意,不得踏出西苑一步。下去。”

“殿下——!”刘侧妃如遭雷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花容失色,还想哭求。

“拖出去。”萧执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立刻有两名内侍上前,不容分说地将瘫软哭喊的刘侧妃架了出去,哭嚎声迅速消失在门外。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香炉烟气的袅袅轨迹。

萧执这才站起身,踱步到软榻前。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苏软软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被他伸出的手按住了肩膀。

他在她身边坐下,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松香和淡淡的墨香。他看也没看那本《女诫》,直接拿起她搁下的笔,沾了墨,拉过她面前抄录的素笺。

铁画银钩,力透纸背。他替她抄写起来,字迹刚劲磅礴,带着杀伐之气,与《女诫》的内容形成诡异的反差。他抄得极快,手腕沉稳有力,十遍《女诫》在他笔下,不过片刻功夫。

最后一笔落下,他搁下笔,侧头看向身边有些怔忪的小女人。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之前的冰冷戾气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带着一丝戏谑的审视。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拂过她方才揉捏的手腕,动作带着薄茧的粗粝感,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还酸么?”他问,声音低沉,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和…危险的纵容。

苏软软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感受着手腕上那带着薄茧的、不容忽视的触感,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脸颊微微发热。她慌忙垂下眼睫,轻轻摇头。

(又过一月,宫宴)

琼林苑内,丝竹悠扬,灯火辉煌。帝后高坐主位,宗室勋贵、命妇贵女济济一堂,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苏软软坐在萧执身侧稍后的位置,一身正红宫装,衬得肌肤胜雪。萧执偶尔侧身与她低语,姿态亲昵,引来无数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

席间,一位身着绛紫诰命服、发髻高挽的贵妇人,乃吏部尚书的夫人王氏,仗着自家老爷是朝中重臣,又素来看不起苏软软“破落户”的出身,借着敬酒的机会,端着酒杯走到近前,脸上堆着笑,眼底却藏着刻薄。

“太子妃娘娘今日真是光彩照人。”王氏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几桌人听见,“听闻娘娘入宫前,于琴棋书画一道不甚…精研?可惜了。不过娘娘福泽深厚,能得太子殿下如此爱重,也是天大的造化。只是这东宫主母,终究还是要识大体、懂进退,方能为殿下分忧,母仪天下才是,光靠…呵呵,光靠这颜色,终究是…”

她话未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和轻蔑的“呵呵”声,如同无形的巴掌,狠狠甩在苏软软脸上。周围的谈笑声似乎都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苏软软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她能感觉到身边萧执的气息瞬间沉了下去,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然而,不等她开口,甚至不等王氏脸上那抹得意的笑容完全绽开——

“孤的爱妃,需要你来教她如何母仪天下?”

萧执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瞬间割裂了所有的喧嚣。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寒潭,沉沉地落在王氏那张骤然僵住的脸上。没有暴怒,只有一种俯视蝼蚁般的、冰冷的漠然。

“孤惯的。” 他薄唇微启,吐出三个字,清晰无比地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你有意见?”

王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酒杯里的酒液因为手抖而泼洒出来:“殿…殿下…妾身…妾身不敢…”

“不敢?”萧执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令人遍体生寒的弧度。他甚至没再看王氏一眼,目光只胶着在身侧苏软软微微低垂的侧脸上,仿佛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他抬手,极其自然地用指腹擦去她唇边沾染的一点点酒渍,动作亲昵得旁若无人。

“拖下去。”他对着空气,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掌嘴三十。让她记住,孤的太子妃,轮不到任何人置喙。”

“是!”两名面无表情的内侍立刻上前。

“殿下饶命!皇后娘娘!陛下!”王氏魂飞魄散,噗通跪倒在地,凄声哭喊求饶。

皇后眉头微蹙,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皇帝一个眼神制止。皇帝只是看着自己那杀伐果决的儿子,又看看他身边那个看似娇弱、却引得他如此雷霆震怒的太子妃,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最终沉默。

内侍毫不留情地捂住王氏的嘴,在一片死寂中,将她拖了下去。片刻后,清脆响亮的掌嘴声,一声声,从殿外清晰地传来,如同重锤,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整个琼林苑,鸦雀无声。所有或明或暗的目光,都充满了惊骇和敬畏。

萧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旁若无人地夹起一块剔透的水晶虾饺,放到苏软软面前的小碟里,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温和:“尝尝这个,御膳房新琢磨的。”

苏软软看着碟中晶莹的虾饺,又抬眼看向身边这个男人。他侧脸线条依旧冷硬,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戾气,可看向她的眼神,却专注得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酸涩和悸动,猛地冲上心尖,让她眼眶微微发热。

(又数月,东宫寝殿)

时间在东宫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中滑过。苏软软的腰身日渐丰腴,小腹已然高高隆起,行动间多了几分笨拙的娇憨。萧执的紧张程度也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东宫被守卫得如同铁桶,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所有入口的饮食、物品,都必须经过他指定的心腹嬷嬷和太医的层层查验,连苏软软寝殿窗台上的花草,每日都有专人检查是否有异样虫豸。

他处理朝政的时间明显缩短,时常批阅奏折到一半,便丢下朱笔,匆匆赶回寝殿。有时只是站在门外静静看一会儿她沉睡的侧颜,有时则直接进去,坐在她榻边,大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覆上她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偶尔的踢动。每当这时,他冷硬的眉眼会奇异地柔和下来,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期待,但更深处的忧虑,却如同阴影,挥之不去。

“殿下不必如此紧张,”苏软软看着他又一次提前下朝回来,额角还带着未散的寒意,忍不住轻声劝道,“太医都说胎像稳固,臣妾好得很。”

萧执坐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地将她微凉的手包裹进自己温热宽厚的掌心,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孤的软软和孩儿,容不得半点闪失。”他声音低沉,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的小腹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欲,“你只需安心养着,其他一切,有孤。”

苏软软看着他眼底不容置疑的坚持,无奈地叹了口气,心底却泛起丝丝缕缕的甜意,将手更紧地回握住了他的。

(临盆之夜)

深秋的夜,寒意刺骨。东宫寝殿内却灯火通明,暖意融融,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和焦灼。

苏软软的痛呼声一阵高过一阵,从最初的压抑呻吟,渐渐变成了难以忍受的凄厉哭喊,如同钝刀,反复切割着殿外每一个人的神经。

“娘娘!用力啊!看到头了!”

“热水!快!再拿干净的布来!”

“…不好…这血…快!参汤!快!”

门内传来的只言片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萧执的耳中,钉入他的心脏。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暴怒雄狮,在铺着厚绒地毯的廊下反复踱步,昂贵的云靴将地毯碾出凌乱不堪的深痕。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此刻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薄唇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下颚绷得如同随时会碎裂的岩石。深邃的眼眸里,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恐惧和狂躁,所有的冷静、所有的帝王威仪,在这持续不断的煎熬中早已碎得干干净净。

每一次产房内传来苏软软哪怕一丝微弱的痛哼,他的身体就猛地一颤,拳头瞬间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殷红的血珠顺着紧握的指缝无声地渗出、滴落,在深色的地毯上洇开一小团一小团刺目的暗色,他却浑然不觉。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墨发,几缕黏在冷硬的颊边,更添狼狈与疯狂。

“软软…软软…” 他喉咙里发出低哑的、破碎的呼唤,仿佛这样就能穿透那扇紧闭的门,将他的力量传递给她,替她承受这无边的苦楚。

突然,产房内传出一声稳婆变了调的惊呼,紧接着是苏软软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仿佛生命被撕裂般的痛呼!

“娘娘——!血止不住了?!”

“轰——!”

萧执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铮”地一声,彻底崩断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深渊巨口,瞬间将他吞噬!

“软软——!!!” 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从他胸腔里爆发出来!赤红的双目瞬间被疯狂的血色占据,他猛地转身,像一道裹挟着毁灭风暴的黑色飓风,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扇隔绝了他所有希望的雕花木门!

“殿下!不可啊殿下!” “产房污秽之地,冲撞不得啊!” 守在外面的太医、内侍总管和几个孔武有力的侍卫魂飞魄散,慌忙扑上来死死抱住他的腰,拽住他的手臂。

“滚开!” 萧执爆发出骇人的力量,手臂猛地一挥,竟将两个侍卫狠狠甩开撞在廊柱上!他双目赤红,眼中只剩下那扇门,只剩下门后那个正在被死神拖拽的身影。巨大的恐慌让他力大无穷,几个阻拦的人竟被他拖得踉跄前行,如同螳臂当车。

“拦住殿下!快!” 内侍总管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

就在这混乱不堪、几乎失控的瞬间——

“哇——!!!”

一声嘹亮至极、中气十足的婴儿啼哭,如同破开无尽黑暗的第一缕神光,骤然划破了产房内外的凝滞和绝望!

紧接着,是稳婆带着巨大惊喜和如释重负的呼喊,穿透厚重的门板清晰地传来:“生了!生了!是个健壮的小皇子!天佑我朝!母子平安!娘娘挺过来了!血止住了!”

“母子平安”四个字如同天籁神谕!

门外死命阻拦的众人瞬间脱力,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不少人甚至激动得落下泪来。

然而,萧执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就在众人松懈、狂喜的刹那,他猛地挣脱了最后一点束缚,像一头发狂的、眼中只有唯一目标的猛兽,用尽全身的力气,用肩膀狠狠撞开了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生死界限的产房大门!

“砰——!!!”

沉重的门板撞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药味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产房内灯火通明,一片狼藉。水盆、染血的布巾散落一地。稳婆抱着一个襁褓,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巨大的喜悦,刚想迎上来报喜。

萧执却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箭矢,带着毁天灭地的恐慌和失而复得的狂乱,瞬间锁定了床榻上那个面色惨白如金纸、汗湿的乌发凌乱地贴在颊边、双目紧闭、仿佛已经失去所有生气的纤弱身影。

“软软——!”

他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破碎到极致的低吼,高大的身躯带着风,几步就跨到床边,无视所有惊愕的目光,无视那襁褓中嘤嘤啼哭宣告新生的婴儿,直直地、重重地扑跪在脚踏上!

他颤抖得如同狂风暴雨中飘零的落叶,伸出那双沾满自己掌心鲜血和尘土、骨节处甚至因过度用力而破皮的大手,却不是去触碰新生的孩子,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小心翼翼到极致的恐惧,猛地、死死地握住了苏软软垂落在床边的那只冰凉的手腕!

她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上面还沾染着未及擦拭的、温热的、属于生产的血污。他的掌心,带着自己伤口渗出的、粘稠滚烫的血,和她腕上微凉的血,瞬间交融在一起,粘腻而滚烫。

肌肤相触的瞬间,感受到那微弱却顽强跳动的脉搏,萧执紧绷到极致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瞬间抽掉了所有的骨头和力气。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佝偻下去,额头重重地、带着全身的重量抵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熔岩,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她的皮肤和身下染血的锦褥。

压抑的、破碎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呜咽声从他紧贴着她手背的唇齿间溢出,在骤然死寂下来的产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格外悲怆。那是一个强大到足以掌控万民生死、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男人,在直面可能失去此生唯一挚爱时,彻底崩溃的、毫无掩饰的恐惧与脆弱。他哭得浑身颤抖,肩膀无法控制地耸动,所有的杀伐果决、所有的帝王威仪,在这一刻,在她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脉搏面前,碎成了齑粉,碾落尘埃。

稳婆抱着小皇子,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看着跪伏在床边、哭得浑身颤抖、如同一个迷路孩童般的太子殿下,再看看床上悠悠转醒、虚弱地睁开眼的太子妃,一时间竟忘了道喜,只剩下满心的震撼与酸楚。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即将君临天下的储君,能为一个女人哭成这样。

苏软软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了几下,沉重的眼皮缓缓掀开一条缝隙。意识从深沉的、冰冷的黑暗中艰难地浮起,首先感受到的是手腕处传来的、被紧紧包裹的、几乎要将她骨头捏碎的滚烫触感,以及…手背上那片湿热的、源源不断的濡湿。

她费力地、极其缓慢地偏过头,模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萧执凌乱的、沾满灰尘和血迹的墨发,是他伏在自己手边、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残烛的宽阔肩膀,是他抵着自己手背、被汹涌泪水浸透的额角……还有那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破碎的呜咽声。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尖锐的疼痛,瞬间被一种汹涌的、滚烫的暖流彻底淹没。所有的委屈、曾经的恐惧,在这崩溃的泪水和滚烫的禁锢面前,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灼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极其微弱地、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动了动被他紧握得生疼的手指。

这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动静,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萧执濒临毁灭的世界!

他猛地抬起头!

通红的、布满蛛网般血丝的眼睛,对上她虚弱却终于清明的目光。那里面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灭顶般的后怕,以及浓得化不开、几乎要将她溺毙的心疼。泪水还在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地滚落,滑过他沾着血污和泪痕的、狼狈不堪的俊美脸颊,砸在她的手背上,滚烫得灼人。

“软软…软软…” 他声音嘶哑破碎,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仿佛在确认这不是地狱的幻影。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珍重无比地吻去她眼角沁出的、混合着疲惫与心疼的泪珠,吻她冰凉汗湿的额头,动作轻柔得像对待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与他此刻如同困兽般的模样形成刺目的对比。他的唇是滚烫的,带着泪水的咸涩和他自己鲜血的铁锈味。

“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他语无伦次,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苍白脆弱的颈侧,“吓死孤了…软软…你吓死孤了…” 他的手臂依旧紧紧环着她的腰身,力道大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却奇异地带来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安的依靠感。仿佛只有这样真实地抱着她,感受她的体温和心跳,才能驱散那几乎将他撕裂的恐惧。

苏软软看着他哭红的、盛满惊惶与深情的眼睛,感受着他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听着他这毫无逻辑、完全不像一个未来帝王该说的“昏聩”之言,心尖又酸又软,涨得发疼。她想笑他傻,想说他堂堂太子哭成这样成何体统,可喉头哽得厉害,最终只化作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浓浓鼻音的叹息。她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没有被握住的手,指尖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软,轻轻碰了碰他湿漉漉的、冰冷的脸颊,替他拭去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

萧执一把抓住她这只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贪婪地汲取着那微弱的暖意,仿佛那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源泉。

这时,抱着小皇子、一直屏息不敢出声的稳婆才终于找到机会,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脸上堆满劫后余生的笑:“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是位健壮的小皇子!您快瞧瞧…”

萧执的目光这才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迟钝的茫然,移向那襁褓。看着里面皱巴巴、闭着眼睛兀自咂嘴、对刚刚经历的风暴一无所知的小家伙,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初为人父的奇异悸动在眼底一闪而过,但更多的是一种“这小东西差点害死他娘亲”的强烈后怕和难以言喻的不满。他伸出沾着血污的手指,极其生疏地、带着点笨拙的试探,轻轻碰了碰婴儿柔嫩得不可思议的脸颊,眉头却下意识地深深蹙起。

随即,他猛地转过头,目光重新胶着在苏软软依旧苍白却安然闭目养神的脸上,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如同磐石。他对着门外沉声下令,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浓重沙哑和撕裂感,却是不容置疑、掷地有声的帝王威仪,响彻在刚刚经历生死搏斗的产房:

“来人!传孤旨意!”

一直跪在门口、大气不敢出的内侍总管连滚爬爬地进来,匍匐在地。

萧执紧握着苏软软的手,仿佛握着整个世界的重心,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皇长子萧宸,祥瑞天成,深肖朕躬,福泽深厚!着即册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固国本!”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刚出生的婴儿就被立为储君?!这…这简直是亘古未有的奇闻!史书上从未有过!连虚弱的苏软软都惊讶地再次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萧执却仿佛只是下了个再平常不过的命令,他低下头,目光温柔得能融化千年寒冰,只看着怀中疲惫却安然的小女人,用只有她能听清的音量,补上了那句石破天惊、足以让满朝哗然、让史官撞柱的“昏君”之言:

“省得他母后将来还要为他劳心费神,”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凉的手背,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劫后余生的任性偏宠,和深入骨髓的疼惜,“累着。”

苏软软看着他通红的、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情与后怕的眼睛,听着这足以打败朝纲的“荒唐”圣旨,最终,所有的惊讶、无奈,都化作唇边一抹虚弱却真实、带着无限纵容和暖意的笑意。

真好。他还活着,她也活着。这个在外杀伐果决、如同九天战神般令人仰望的男人,在她面前,永远都只是那个会害怕得发抖、会哭得像个孩子、会为她倾尽天下、做出一切“昏聩”之事的凡夫俗子,是只属于她一人的萧执。

她不再说话,只是将脸轻轻埋进他带着泪痕、汗意、血污却无比温暖可靠的颈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手更紧地回握住了他那只沾满两人鲜血、历经生死、此刻却无比安稳的大手。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她安心地合上眼,沉入黑暗。

窗外,深秋的寒风不知何时已经停歇。遥远的天际,一抹极淡的鱼肚白悄然浮现,挣扎着刺破了沉重的夜幕,金红色的晨曦如同最温柔的纱幔,无声地泼洒进来,温柔地笼罩着床榻上紧紧相拥、血泪交融的两人,以及襁褓中不知世事、睡得正香的小小储君。

惊涛骇浪归于死寂,血泪交织的漫漫长夜终于过去。东宫深处,唯有那深入骨髓、超越生死的宠爱与羁绊,在破晓的晨光中无声流淌,隽永绵长,成为这冰冷宫阙里,最温暖坚固的堡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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