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昭月,西域都护府沈大将军的独女。
打小在黄沙落日里打滚,骑最烈的马,喝最辣的酒,阿爹说我像戈壁滩上的红柳,看着娇艳,骨子里硬得很。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身硬骨头,头一遭被敲断,不是死在胡人的弯刀下,而是折在我亲兄长沈昭阳手里!
1
京城?呵,阿爹让我来长长见识,看看天子脚下是何等繁华。我带着塞外的风沙味,揣着点好奇和那么一丝对“骨肉至亲”的期待,骑着骆驼走了三千里。
我那好兄长沈昭阳,穿着簇新的官袍,在城门口接我,笑得那叫一个亲热,一口一个“月儿妹妹辛苦了”,还给我安排了精致的宅院。
“月儿,你可知为兄在京城打拼不易?” 接风宴上,沈昭阳亲自给我倒酒,眼底闪着我看不懂的光。
“二皇子殿下最喜新奇之物,尤其…带有异域风情的珍宝。妹妹你生得这般…与众不同,若能得殿下青眼,沈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哥哥我,也能在京城站稳脚跟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珍宝?他看我的眼神,不像看妹妹,倒像看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我放下酒杯,塞北姑娘的直脾气上来了:“兄长什么意思?我是人,不是物件!”
沈昭阳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带着京城人特有的虚伪和算计:“月儿,别不识抬举。西域苦寒之地,有什么好?留在京城,攀上高枝,锦衣玉食,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哥哥是为你好!”
去他娘的为我好!
我猛地起身想走,却一阵天旋地转,浑身发软。
那杯酒!“沈昭阳!你…你给我下药?!” 我扶着桌子,指甲几乎抠进木头里,不敢置信地瞪着这个血缘上的兄长。
沈昭阳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软倒,脸上再无半分温情,只有赤裸裸的野心和冷漠:“西域来的野丫头,就该待在野地方。既然来了京城,就得按京城的规矩来。二皇子殿下看上你是你的造化!放心,哥哥给你找了个‘好去处’,保管让殿下满意!”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我只听到他冰冷的声音吩咐下人:“手脚干净点,送去‘醉仙楼’,告诉花娘子,这可是我献给二殿下的‘西域明珠’,让她好生‘调教’!”
再醒来,入眼是刺目的红。
不是西域大漠的落日红,是轻纱幔帐的红,是鸳鸯锦被的红,是墙上挂着不堪入目春宫图的红!
浓得发腻的脂粉香呛得我直咳嗽。
我猛地坐起,发现自己只穿着一件薄得几乎透明的红色纱衣!
大片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羞耻感瞬间席卷全身。
“哟,小美人儿醒了?” 一个尖利又带着刻薄笑意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看到一个穿着大红锦缎、满头珠翠的胖女人扭着腰肢走过来,脸上涂着厚厚的粉,手里捏着一根细长的烟杆。她那双精明的眼睛像毒蛇一样在我身上逡巡,带着估价般的审视。
“你…你是谁?这是哪里?放我出去!” 我扯过被子裹住自己,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
“我?老娘就是这‘醉仙楼’的当家,花娘子!”
她嗤笑一声,用烟杆挑起我的下巴,力道大得我生疼,“放你出去?进了我醉仙楼的门,就是老娘的人!你那好哥哥沈大人,可是白纸黑字把你卖断给我了!三千两雪花银,啧啧,不愧是‘西域明珠’,底子就是好!”
轰——!
沈昭阳!三千两!把我卖了?!
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我胸腔里爆发!
我沈昭月,堂堂西域都护府的千金,竟被亲兄长当成货物卖进了青楼?!只为讨好那个什么狗屁二皇子?!
“放屁!我是沈家小姐!沈昭阳他无权卖我!放我走!” 我像被激怒的豹子,猛地掀开被子扑向门口。
“哼!进了这里的姑娘,骨头再硬,老娘也能给你敲碎了!” 花娘子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来人!给这野蹄子醒醒神!”
门砰地被撞开,两个五大三粗、面目狰狞的龟公冲了进来,像抓小鸡一样把我死死按住。
无论我怎么踢打撕咬,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徒劳无功。
“拖到黑屋去!让她知道知道,醉仙楼的规矩!” 花娘子冷酷地挥手。
我被粗暴地拖进一个伸手不见五指、散发着霉味和血腥味的小房间。
门被重重关上,锁死。黑暗吞噬了一切。我不知道在黑屋里待了多久。
没有光,没有水,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恐惧。
饿得前胸贴后背,嗓子干得像着火。
铁门终于开了。刺眼的光线让我睁不开眼。
“想通了没?小美人儿?”花娘子刺耳的声音传来。
我蜷缩在角落,用尽最后力气嘶吼:“休想!我死也不会接客!”
“死?进了这里,生死可由不得你!”花娘子狞笑,“不接客?行啊!老娘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她使了个眼色。一个龟公拎着一桶散发着馊味的泔水进来,兜头就朝我泼下!
恶臭的粘稠液体糊了我满脸满身,呛得我几乎窒息。
“啊——!” 我尖叫着,屈辱的泪水混着泔水流下。这是要把我当畜生一样作贱!
另一个龟公抽出鞭子,毫不留情地抽打在我身上!
啪!啪!啪!
鞭子撕裂了薄纱,抽在皮肉上,火辣辣地疼。每一鞭都像烙铁,灼烧着我的尊严。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再发出惨叫,血顺着嘴角流下。
我是沈昭月!我不能倒下!
“服不服?!”花娘子厉声问。
我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把带血的唾沫啐向她:“呸!做梦!”
“好!好一个硬骨头!”花娘子气极反笑,“给我打!打到她服软为止!留口气就行,这张脸还得留着伺候贵人呢!”
鞭子如同雨点般落下。剧痛席卷全身,意识开始模糊。
在彻底昏死过去前,我死死记住了花娘子那张扭曲的脸,还有沈昭阳的名字!
恨!滔天的恨意成了支撑我不死的唯一力量!
“放我出去!沈昭阳!你这个畜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拼命拍打着冰冷的铁门,指甲断裂,渗出血迹,喉咙喊到嘶哑,回应我的只有死寂和门外隐约传来的淫词浪语。
绝望像冰冷的毒蛇,缠紧了我的心脏。阿爹…你在哪儿?月儿好怕…
再次醒来,是在一间稍微干净点的屋子里,身上鞭痕被粗糙地上了药,依旧火辣辣地疼。
一个神情麻木的老嬷嬷端着水和食物进来。
“姑娘,吃点吧。跟花娘子硬顶没好处。” 老嬷嬷低声道,“进了这里,认命吧。活着…比什么都强。”
认命?不!我沈昭月绝不认命!
但我明白,硬扛只有死路一条。沈昭阳把我卖得彻底,阿爹远在天边,指望不上。
想活下去,想报仇,我必须忍!
我默默接过食物和水,狼吞虎咽。活下去,才有机会!
几天后,花娘子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暴露、眼神妩媚的女人。
“这位是柳烟姑娘,楼里的头牌。从今天起,她教你规矩。” 花娘子打量着我结痂的伤痕,还算满意。
“沈昭月?这名字太硬气,以后你就叫…‘月奴’!记住了,你是醉仙楼的清倌‘月奴’!给我收起你那身野性,好好学!二皇子殿下可不喜欢不懂规矩的玩意儿!”
月奴?这屈辱的名字像刀子扎在我心上。我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恨意:“…是。”
接下来的日子,是另一种酷刑。
柳烟教我走路要“弱柳扶风”,说话要“吴侬软语”,眼神要“含情脉脉”。
我学了十几年纵马驰骋,如今却要扭着腰肢学那令人作呕的狐步!
我习惯大声说话,如今却要捏着嗓子装腔作势!
她们想把我这株戈壁红柳,硬生生拗成攀附男人的菟丝花!
但我忍了。学走路时,我在心里一遍遍演练如何用簪子刺穿仇人的喉咙;学媚眼时,我眼底深处淬炼的是冰冷的恨意和算计。
“哟,月奴妹妹这身子骨,跳起胡旋舞来,想必别有一番风味。” 柳烟看着我僵硬的舞姿,掩嘴轻笑,带着嘲讽。
胡旋舞?那是我在西域篝火旁跳给族人看的,自由奔放,充满生命力!如今却要在这污秽之地,取悦那些豺狼?
花娘子眼睛一亮:“对!就跳胡旋!够野够新鲜!二皇子就好这口!月奴,这是你的机会!给我拿出你在西域撒野的劲儿来跳!跳好了,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她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仿佛已经看到二皇子一掷千金的场面。
机会?我心中冷笑。好,我跳!我会跳得比西域最烈的风还要狂野!
我会让所有人都记住“月奴”!记住这张脸!
沈昭阳,萧景琰,还有这吃人的醉仙楼…你们等着!
今日我承受的屈辱,他日定要你们百倍、千倍奉还!
我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回忆着大漠的风,戈壁的月。
旋转,腾跃…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不屈的灵魂。
汗水混着未干的泪痕滑落,但我的眼神,却在旋转中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亮,像藏在沙砾中的刀锋,等待着出鞘饮血的时刻。
花娘子对我的“进步”还算满意,尤其是那支被她称为“野性难驯”的胡旋舞。
2
她像打量一件即将送上拍卖台的稀世珍宝,眼神贪婪又得意:“月奴,好好准备,三天后,醉仙楼‘点翠阁’,你的‘初夜’将价高者得!二皇子殿下可是放了话,志在必得!”
“初夜拍卖” 四个字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心里!三天!只有三天了!一旦落入那个以玩弄女子为乐的二皇子萧景琰手中,我沈昭月就真的万劫不复,生不如死!
恐惧和绝望再次攫住了我,但比之前更甚的是刻骨的恨意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我不能坐以待毙!醉仙楼是地狱,也是京城权贵最肮脏的情报集散地。这些日子,我强忍恶心,竖起耳朵,强迫自己记住那些醉醺醺的嫖客和故作清高的官员口中泄露的只言片语。
“听说…漕运那边…亏空大得吓人…捂不住了…” “二殿下最近…火气大…好像丢了一批…西边来的…要紧东西…” “沈昭阳?呵,卖妹求荣的小人…攀上二殿下…尾巴翘上天了…不过…他经手的那批军饷…账目怕是不干净…”
零碎的信息在我脑中疯狂旋转。我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能接触到比二皇子权势更大、且与他敌对的人的机会!太子萧景宸!
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我眼前的黑暗。他是二皇子最大的政敌,传闻中冷峻严明,不近女色。只有他,才有可能成为我跳出火坑的踏板!
机会在哪里?我像困兽一样在精致的囚笼里踱步,目光扫过案几上备好的华丽舞衣——是为拍卖那晚准备的,极尽暴露与诱惑。不!
我不能靠这个吸引太子!那只会让他更加鄙夷!我要靠别的!靠他需要的东西!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我绝望的祈祷。
第二天傍晚,醉仙楼突然被大批气息冷肃、腰间佩刀的侍卫清场戒严,连花娘子都诚惶诚恐,脸上堆满了谄媚又紧张的笑。
“都打起精神来!太子殿下奉旨查案,借咱们‘点翠阁’问话!伺候好了,有你们的好处!谁敢出错,仔细你们的皮!” 花娘子尖着嗓子训话,又特意瞪了我一眼。
“月奴!你待会儿献舞!跳你最拿手的胡旋!给我拿出那股野劲儿来!让殿下也看看咱们醉仙楼的‘奇珍’!”
太子!萧景宸!他真的来了!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手心全是冷汗。机会来了!但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点翠阁内气氛压抑。主位上坐着一个身着玄色蟒袍的年轻男子。
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美得近乎凌厉,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最摄人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如寒潭,扫视间不带丝毫温度,仿佛万物皆为蝼蚁。
这就是当朝太子萧景宸!他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和冷冽威严,让整个奢靡的楼阁都显得逼仄压抑。
几个官员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回话,声音都在发抖。
轮到我了。丝竹声起,我赤着脚,踩着鼓点,旋转着进入众人的视线。
我跳的依旧是胡旋,但心境已然不同。这一次,我刻意放大了那份来自西域的、原始的、蓬勃的生命力!旋转如疾风,腾跃似烈焰,红纱翻飞,金铃脆响。
我的眼神不再是麻木或刻意伪装的媚态,而是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孤狼般的倔强和不屈,直直地、甚至带着一丝挑衅地,迎向主位上那道冰冷的目光!
刷——!
萧景宸的目光果然被吸引了。那深潭般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纯粹的、对“美”与“力量”的欣赏,如同冰原上偶然划过的流星。但也仅仅是一瞬!
下一秒,当他的视线触及我身上那件为了献舞而更加暴露的纱衣,看清我身处的地方,那丝欣赏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深入骨髓的鄙夷和厌恶!
仿佛看到了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他眉头微蹙,极其冷淡地移开了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他的眼。
他甚至微微侧身,对着旁边侍立的、气质清冷的谋士低声说了句什么,语气里充满了轻蔑。
虽然听不清,但那口型,那眼神,分明在说:“风尘妓子,不堪入目。”
那一瞬间,我旋转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穿!
巨大的屈辱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比鞭子抽在身上更痛百倍!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刺出血来。
萧景宸!你高高在上的鄙夷,我记住了!
但与此同时,一股更强烈的、近乎毁灭的念头在我心中疯狂滋长:就是他了!只有他!我要让他知道,他眼中这个“不堪入目”的妓子,能给他带来什么!
舞毕,满堂寂静。花娘子紧张地看着太子,后者却连眼风都没再扫过来,仿佛我只是空气。我默默退下,心沉到了谷底。失败了?不!不能放弃!拍卖就在后天!
机会稍纵即逝!我看到太子似乎要起身离开,而那个气质清冷的谋士谢先生,正拿着卷宗低声向太子汇报着什么,眉头紧锁。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自杀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型!我假装脚步虚浮,一个“不小心”,端着旁边案几上刚沏好的、滚烫的茶盏,直直地朝着太子萧景宸的方向“摔”了过去!
“啊!” 我惊呼一声。
“放肆!” 侍卫厉喝,寒光闪闪的刀瞬间出鞘!
滚烫的茶水大部分泼洒在地毯上,氤氲出热气,但仍有几滴溅到了太子华贵的蟒袍下摆上。
更重要的是,我整个人“收势不住”,重重地摔倒在太子脚边不远的地方,手肘磕得生疼。
整个点翠阁死一般寂静。花娘子吓得面无人色,扑通跪倒:“殿下恕罪!这贱婢笨手笨脚,冲撞了殿下!老奴这就……”
萧景宸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
他缓缓低头,看着匍匐在地、狼狈不堪的我,眼神像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虫子。
就是现在!
我用只有我们两人和旁边谢先生能勉强听到的、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的声音,飞快地低语道:“殿下!漕运亏空的关键在‘沙洲仓’!沈昭阳经手的军饷账目,三年前的‘肃州’那笔是假的!二皇子丢的东西…在西市‘胡商萨保’的地窖里!他们想用军粮…掺沙!”
语速快如连珠,信息量巨大!每一句都是我这些天从醉客和官员零碎对话中拼凑、分析出的关键点!我不知道哪条有用,只能全部抛出去!赌!
萧景宸的眼神骤然一缩!那深潭般的眸子里第一次掀起了剧烈的波澜,不再是鄙夷,而是极度的震惊、审视和浓重的杀机!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旁边的谢先生也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刺向我!
“你…说什么?” 萧景宸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感受到太子和谢先生那两道如同实质的、充满压迫感的审视目光。花娘子和其他人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几息之间,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萧景宸缓缓直起身,脸上恢复了那副万年寒冰般的冷峻,但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流却未平息。他对着谢先生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谢先生上前一步,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殿下有令,此婢冲撞之事,暂不追究。花娘子,此女殿下另有处置,三日后的拍卖,取消。”
轰!
花娘子猛地抬头,一脸错愕和不甘:“取…取消?殿下,这…这月奴可是二皇子殿下……”
“嗯?” 谢先生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花娘子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冷汗直流,只能磕头:“是…是!老奴遵命!遵命!”
萧景宸没再看任何人一眼,拂袖转身,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大步离开。谢先生紧随其后,只是在经过我身边时,深深地、带着探究地看了我一眼。
侍卫如潮水般退去。
我瘫软在地,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成功了?暂时…安全了?拍卖取消了!我赌赢了第一步!
花娘子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铁青,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有后怕,有恼怒,更多的是惊疑不定。她不知道我到底跟太子说了什么,竟然能让太子压下被泼茶的怒火,还直接取消了拍卖!
“好你个月奴!倒是小瞧你了!” 花娘子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再像之前那样随意打骂,“来人!把她给我带回房去!严加看管!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 她得弄清楚,我到底有什么价值,能让太子开口!
我被两个龟公半拖半拽地带回房间,门口立刻被上了锁。但这一次,我没有恐惧,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熊熊燃烧的希望之火!
萧景宸,你终于看到我的价值了? 虽然你那鄙夷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刻在我心上,但没关系。我沈昭月现在不在乎你怎么看我!只要能活下去,能报仇,做你手中的棋子又如何?这盘棋,我入局了!
然而,没等我喘息多久,门外就传来花娘子刻意拔高的、谄媚到令人作呕的声音:
“哎哟!二皇子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快请进!月奴姑娘她呀…刚被太子殿下叫去‘问话’了…您看这事闹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萧景琰来了!太子这棵大树刚靠上,还没站稳,二皇子这条毒蛇就闻着味找上门了!他岂会善罢甘休?新的危机,已然降临!
萧景琰的突然到来,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不平静的池塘。
隔着门,我能清晰地听到花娘子那谄媚又带着惶恐的声音,还有萧景琰那刻意压低的、却充满阴鸷和不悦的质问:
“问话?太子哥哥倒是有闲情逸致,跑来这醉仙楼‘问’一个妓子的话?花娘子,本王看中的东西,还没人敢半道截胡!把人给我叫出来!”
花娘子急得快哭了:“殿下息怒!真是太子殿下刚走,亲口说…说月奴姑娘他另有处置,取消了拍卖…老奴…老奴实在不敢违逆太子啊!”
“不敢违逆他,就敢违逆本王?!” 萧景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戾气。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和花娘子的惊叫。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二皇子这是要硬抢?太子刚走,他的人未必能及时护住我!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清冷平缓的声音响起,带着无形的压力:
“二殿下好大的火气。” 是谢先生!他去而复返!我的心瞬间落回一半。
谢先生不卑不亢地对着显然怒气更盛的萧景琰行了一礼:“太子殿下口谕:此女涉及朝廷要案,需暂留醉仙楼配合调查。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不得提审、带走或…伤她分毫。违者,以妨碍公务论处。二殿下,您…不会让卑职为难吧?”
最后一句,看似恭敬,却字字如刀,直接搬出了“朝廷要案”和“妨碍公务”的大帽子。
门外陷入死寂。萧景琰的呼吸声粗重,显然气得不轻。太子这顶帽子扣得又准又狠!他再嚣张,也不敢明着跟“朝廷要案”对着干,尤其对方还占了“奉旨查案”的名分。
“…好!好一个朝廷要案!” 萧景琰怒极反笑,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本王倒要看看,一个妓子能牵扯出什么天大的案子!谢玄,告诉太子哥哥,这‘奇珍’,本王等着他查完了,双手奉还!”
最后四个字,充满了怨毒和志在必得。沉重的脚步声带着不甘的怒气渐渐远去。
我靠在门后,浑身脱力。又一次,在两大势力的夹缝中,暂时安全了。但萧景琰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
谢玄的声音在门外淡淡响起:“沈姑娘,好生待着。殿下自有安排。” 他的称呼,悄然从“此婢”变成了“沈姑娘”。
太子的“安排”很快来了。
3
两天后,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将我从醉仙楼后门接走。
没有欢呼,没有告别,只有花娘子那张又惧又恨的脸在门缝后一闪而逝。
轿子停在一处清幽雅致、守卫森严的别院。这里没有醉仙楼的脂粉香,只有淡淡的墨香和草木清气。
我被安置在一间干净素雅的厢房,门口有沉默的侍卫看守。行动受限,但至少,脱离了那个污秽的牢笼,保住了清白。
谢玄亲自来见我,依旧是一副清冷模样,但眼神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些探究。
“沈姑娘,你提供的线索,初步核实,确有其事。” 他开门见山,“肃州军饷账目有重大纰漏,西市胡商萨保的地窖里也搜出了殿下丢失的密函。至于漕运沙洲仓和军粮掺沙…尚在深查。你,立了一功。”
我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冰冷的算计:“所以,我现在是太子殿下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了?”
谢玄不置可否:“殿下需要你继续发挥价值。二皇子那边,不会善罢甘休。沈昭阳,是你的兄长?”
听到这个名字,我眼中瞬间迸发出刻骨的恨意:“是!一个为了前程,亲手将胞妹推入火坑的畜生!”
谢玄点点头:“很好。你的恨意,就是最好的动力。殿下需要你,继续与二皇子…虚与委蛇。”
“什么?!” 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还要我去面对那个恶魔?
“获取信任,传递消息,误导判断。” 谢玄的声音毫无波澜,“这是你作为‘醉仙楼头牌月奴’最合理的价值。放心,殿下会保证你的安全。这也是你…向沈昭阳复仇的第一步。”
他递过来一个小巧的、不起眼的瓷瓶,“必要时,用这个。能让人短暂失忆,只会记得他想记得的‘风流韵事’。”
我看着那瓷瓶,指尖冰凉。又要回到那种虚情假意、如履薄冰的日子吗?但想到沈昭阳,想到复仇…我咬紧牙关,接过了瓷瓶。“好!我做!”
在太子的刻意“放风”下,“月奴姑娘被太子问话后无恙,依旧暂居醉仙楼”的消息传了出去。萧景琰果然再次找上门来。
这一次,是在醉仙楼精心布置的雅间。我强忍着恶心,穿着素雅了许多,脸上挂着练习了无数次的、带着疏离和一丝惊惶的浅笑,扮演着一个被太子吓到、又不敢得罪二皇子的可怜女子。
“月奴参见二殿下。” 我盈盈下拜,声音微颤。
萧景琰一身华服,斜倚在软榻上,眼神像毒蛇一样在我身上缠绕。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力道不轻:“听说太子哥哥…很欣赏你?嗯?” 语气充满了试探和占有欲。
我身体轻颤,眼中迅速蒙上一层水雾:“殿下…太子殿下只是…只是问了些西域风物…月奴什么都不知道…求殿下怜惜…” 我巧妙地暗示太子对我“没兴趣”,只是问话。
萧景琰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阴鸷的脸色稍霁,手指摩挲着我的下巴:“怜惜?本王自然会好好‘怜惜’你。只要你乖乖的,别学你那个吃里扒外的兄长!”
“兄长?” 我适时地露出震惊和茫然的表情,“殿下是说…沈昭阳?他…他怎么了?”
萧景琰冷笑一声,像丢垃圾一样甩开我的下巴:“哼!那个蠢货!经手的事情漏洞百出,如今被太子盯上了,自身难保!若不是看在他把你献上来的份上…” 他话没说完,但眼中的杀意已说明一切。沈昭阳在他眼里,已然是颗弃子!
机会来了!
我心中狂跳,脸上却瞬间血色尽失,仿佛承受不住打击般踉跄一步,泪水滚滚而落,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悲愤:“不…不可能!兄长…兄长他…是他把我送到这里的啊!他说是为我好…他怎么能…”
我将一个被至亲背叛、此刻又听闻兄长即将遭难而崩溃的女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崩溃绝望的姿态,反而取悦了萧景琰。他喜欢看别人痛苦,尤其是漂亮女人的痛苦。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怎么?心疼你那好兄长了?”
“心疼?” 我猛地抬头,泪水还挂在脸上,眼神却陡然变得无比怨毒,声音凄厉尖锐,带着歇斯底里的恨意,响彻整个雅间,甚至穿透了门扉:
“我恨他!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沈昭阳!你这个畜生!为了攀附权贵,连亲妹妹都能卖!你不得好死!太子殿下查得好!查死他!让他下地狱!”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血泪的控诉和诅咒,把萧景琰都震住了!
雅间内外一片死寂!所有听到的人都惊呆了!
沈昭阳卖妹求荣的丑事,被他的亲妹妹,在这京城最顶级的销金窟里,当着二皇子和众多潜在耳目的面,彻底捅了出来!
撕下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你…!” 萧景琰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爆发,更没料到我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这等于当众打他的脸,沈昭阳可是他的人!
我“发泄”完,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昏厥”过去。
在意识“消失”前,我仿佛看到门口缝隙处,谢玄的身影一闪而过,眼中似乎带着一丝…赞赏?而萧景琰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沈昭阳,你的“好名声”,完了!
我当众“痛斥亲兄”的壮举,效果拔群。
沈昭阳卖妹求荣的丑闻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京城!
御史闻风而动,弹劾的奏章雪片般飞向御前。太
子党羽趁机发力,将他经手的军饷亏空旧案重新翻出,证据确凿!
沈昭阳顷刻间从攀上高枝的“新贵”,变成了人人喊打的“无耻之徒”、“国之蠹虫”!被革职查办,锒铛入狱!
爽!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在别院中痛快地大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阿爹!女儿为您清理门户了!这只是第一步!
我的“价值”再次凸显。谢玄带来了太子的“嘉奖”——几套质料上乘、款式端庄得体的衣裙,以及…几本关于西域地理风俗和边境部族的书册。他在暗示我,西域背景,是他更看重的价值。
别院的日子相对平静。
太子偶尔会来,有时是听谢玄汇报,有时是独自在书房处理公务。
我则被允许在院中活动,或是安静地看书。
一次,他深夜在书房看边境军报,眉头紧锁。我正好去送安神茶。
看到他疲惫的侧脸,鬼使神差地,我指着地图上某个关隘,用西域某个小部落的方言说了句:“这里,冬天风像刀子,商队都绕道走下面的河谷。”
萧景宸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看向我。我心中一凛,暗骂自己多嘴。
“你会说狄戎语?” 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跟商队里的老人学过一点。” 我低头。
他没再说话,但第二天,谢玄送来了更多关于狄戎的资料,并“不经意”地提到太子对那个关隘冬季布防有了新调整。
一种微妙的默契在滋生。他会默许我在他看书时安静地待在角落,偶尔会问一句关于西域风物的问题。我会谨慎回答,有时也会提出一些基于当地实情的、不同于京城官员纸上谈兵的见解。他的眼神不再总是冰冷的审视,有时会闪过一丝意外或沉思。
一次,我替他研墨,不小心指尖相触。那瞬间的温热让我心头一跳,慌忙缩手,却瞥见他执笔的手似乎也微微顿了一下。空气有些凝滞。
“殿下…” 我试图打破沉默。
“嗯?” 他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在奏章上,侧脸线条在烛光下显得柔和了些。
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那曾经让我恨得牙痒也怕得要死的冷峻,此刻竟让我心头莫名一软。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我狠狠掐灭!沈昭月,你在想什么?他是太子!
是利用你的人!他看你的眼神…那“风尘妓子”的鄙夷…忘了吗?!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谢玄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和禀报声:“殿下,兵部李大人有急事求见。”
萧景宸瞬间恢复了那副冷峻威严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丝柔和只是我的错觉。
“让他进来。”
他放下笔,目光扫过我,依旧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属于上位者的眼神,只是少了几分最初的鄙夷,多了些…复杂?
我低头退下,心绪纷乱。刚刚萌动的一丝异样情愫,被现实和他依旧存在的距离感狠狠浇了一盆冷水。
棋子,终究只是棋子。 我抚摸着身上质地良好的衣裙,苦涩一笑。
这短暂的安宁和身份的“提升”,不过是浮萍罢了。真正的复仇和自由,还远着呢!萧景琰的威胁,也从未消失!
沈昭阳入狱后,二皇子萧景琰那边沉寂了一段时间,似乎在憋大招。
4
为了维持“月奴”这个身份的价值,也为了迷惑萧景琰,我偶尔需要在谢玄的周密安排下,出现在一些特定的、权贵云集的场合(如某位阁老寿宴上的献艺),扮演那个身世飘零、色艺双绝的花魁。每次露面,都引得无数权贵子弟瞩目。
一次宴会上,我弹奏了一曲改编过的西域古调。
曲终,一个年轻的、据说祖父是西域都护府旧部的世家公子激动地起身,当众道:“此曲…此曲有龟兹古韵!姑娘莫非…与西域有旧?” 他的眼神清澈真诚,带着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没有半分狎昵。
这突如其来的理解与尊重,让我心头一暖,仿佛在污浊的泥潭中看到一丝清泉。我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裴琰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冰冷威严的声音打断:
“裴小公子对西域古乐倒是颇有研究。”
太子萧景宸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面色沉静如水,眼神却像淬了寒冰,扫过裴琰,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在说:注意你的身份!
裴琰脸色一白,连忙行礼:“殿下谬赞,臣…臣只是略知皮毛。” 他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不敢再多言。
宴会气氛瞬间冷了下来。我被侍卫“护送”着提前离场。马车上,我攥紧了手指。他凭什么?凭什么用那种看所有物的眼神警告别人?就因为我顶着“月奴”的身份?
回到别院,萧景宸竟然也在。他坐在我常看书的窗边,手里把玩着我刚用过的茶杯,脸色依旧不好看。
“裴琰,靖安侯嫡孙。” 他冷冷开口,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警告,“离他远点。他的家族,是二皇子极力拉拢的对象。你,别给本王惹麻烦。”
又是这种命令式的、居高临下的口吻!仿佛我真是他随意摆弄的物件!
连日来的压抑、伪装、还有心头那丝不该有的委屈瞬间爆发!
我抬头,直视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讽刺的冷笑:
“殿下是怕我泄露您的机密?还是…怕我借着裴公子这条‘干净’的船,逃离您这盘棋局?”
萧景宸的眼神骤然变得危险起来,他猛地放下茶杯,一步步逼近我,强大的气场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逃离?” 他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很大,强迫我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沈昭月,你以为你是谁?一个…”
他的话戛然而止。
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那个词!
那个刻在我骨子里的、代表着我所有屈辱的词!
妓子!
他终究还是想说出口!
那深入骨髓的鄙夷从未消失!只是暂时被我的“价值”掩盖了!
巨大的屈辱和心碎瞬间席卷了我!比在醉仙楼被鞭打更痛!眼眶瞬间红了,但我死死咬住牙,不让泪水掉下来,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最后的尊严,一字一句道:
“是!殿下说得对!我沈昭月,不过是一个被您利用的…玩意儿!您放心,我很有自知之明!绝不会脏了裴小公子的眼!更不会…脏了您太子的棋局!”
我狠狠甩开他的手(虽然没甩掉),眼中是彻底熄灭的光和冰冷的恨意。
萧景宸似乎被我的眼神和那句“玩意儿”刺了一下,捏着我下巴的手松了些许,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懊恼,或许还有一丝…后悔?但最终,都被他惯有的冰冷和强势覆盖。
“知道就好!” 他松开我,拂袖转身,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的话,“记住你的本分!也记住,是谁把你从泥潭里拉出来!没有本王,你早就被萧景琰拆吃入腹了!”
门被重重关上。
我颓然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终于忍不住,将脸埋进膝盖,无声地痛哭起来。
心,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再次狠狠捏碎。
萧景宸,你今日的羞辱,我记住了!这棋局,我会走下去!
但总有一天,我要你为你今日的每一个字,付出代价!
那刚刚萌芽的一丝情愫,在这冰冷的现实和刻骨的鄙夷面前,彻底化为了更深的恨意与执念。
火葬场的柴,今日,你亲手添得又高又旺!
与萧景宸那次撕破脸的争吵后,别院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他不再来,我也刻意避开所有可能与他相遇的机会。心死了,反而更清醒。
我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谢玄送来的西域资料中,尤其是关于狄戎和边境军事的。阿爹在西域经营多年,旧部遍布,或许…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通过谢玄默许的特殊渠道,我冒险联系上了一位在西域行商、曾受过阿爹大恩的可靠之人。
一封沾着我血泪和指印的家书,几件能证明我身份的旧物(一直贴身藏着),被秘密送往西域。我在赌,赌阿爹的余威,赌旧部的情义!
就在我忐忑等待回音时,一场酝酿已久的巨大风暴,终于降临!
皇帝病危!
萧景琰终于按捺不住,趁太子奉旨去京郊皇陵祭祖、京城守卫相对空虚之际,勾结部分禁军将领和朝中党羽,悍然发动宫变!他以“清君侧、除奸佞(指太子党)”为名,率兵直扑皇宫和…太子别院!
“杀!一个不留!尤其是那个西域来的贱人!给本王碎尸万段!” 萧景琰疯狂的声音在别院外响起,火光冲天,杀声震耳!
别院的侍卫拼死抵抗,但寡不敌众!谢玄护着我且战且退,身上已多处挂彩。
“沈姑娘!走密道!” 谢玄将一个染血的包袱塞给我,“里面有你的新身份文牒和盘缠!快走!去西城门!殿下…殿下会去那里汇合!” 他眼中是决绝的死志。
我看着浴血的侍卫和步步紧逼的叛军,看着谢玄焦急的脸,又想起萧景宸…那个让我恨极也…痛极的男人。他真的会来吗?
“想走?!” 一声狞笑,萧景琰的亲信带着一队精锐突破了防线,刀锋直指我!“二殿下有令,取你首级!”
千钧一发之际!
咻——!噗嗤!
一支力道千钧的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贯穿了那名亲信的咽喉!他瞪大眼,轰然倒地。
马蹄声如雷!一队玄甲骑兵如同黑色洪流,撕裂叛军阵型,为首之人一身染血战甲,面容冷峻如修罗,正是本该在皇陵的太子萧景宸!他竟不顾自身安危,提前回援!
“萧景琰!尔敢!” 萧景宸的怒吼响彻夜空,他手中长剑挥舞,所过之处叛军人仰马翻!
他的目光穿越混乱的战场,死死锁定了被叛军围困、脸色苍白的我,那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暴怒、恐慌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疯了般向我冲来!
然而,一支暗处射来的冷箭,带着萧景琰的恶毒,趁着他分神看向我的瞬间,直取他后心!
“殿下小心!” 谢玄目眦欲裂!
我想也没想,身体比脑子更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身边一个叛军尸体推向那冷箭的方向!
噗! 箭矢深深扎入尸体。
几乎同时,另一支角度刁钻的箭却避无可避,狠狠射中了我的肩膀!剧痛袭来,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
“昭月——!!!”
一声撕心裂肺、带着无尽恐慌和痛楚的呼喊,第一次完整地叫出了我的名字!不是“沈姑娘”,更不是那屈辱的“月奴”!
萧景宸如疯虎般冲到我面前,一剑劈飞了偷袭者,颤抖着扶住摇摇欲坠的我。
他看着我肩上汩汩流血的伤口,看着我被血染红的脸,那双总是冰冷深邃的眼里,此刻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恐惧和痛悔!他撕下袍角想为我止血,手抖得不成样子。
“太医!传太医!” 他对着虚空嘶吼,声音都变了调。
“别…别管我…先…平叛…” 我忍着剧痛,虚弱地说。西城门方向,火光似乎更盛了!
萧景宸猛地抬头,看向皇宫和西城门方向,眼中是滔天的杀意和帝王的决断!
他紧紧握了一下我的手,那力度仿佛要将我刻进骨血里,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给孤撑住!沈昭月!你若敢死,孤让整个二皇子府给你陪葬!屠尽萧景琰九族!” 他将我小心交给冲过来的亲卫,“护好她!掉一根头发,提头来见!”
说完,他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火光中猎猎作响,剑指苍穹,声音如雷霆般炸响:
“众将士听令!随孤诛杀叛逆!护我河山!”
玄甲洪流再次奔腾,带着铁血的意志和太子的怒火,冲向叛军核心!
萧景宸的及时回援和悍勇,极大鼓舞了士气。叛军阵脚大乱。
而我被亲卫严密保护着撤往相对安全的后方。箭伤虽痛,但未伤及要害。真正让我震惊的是随后传来的消息:
西城门方向,在叛军即将攻破城防的关键时刻,一支打着西域都护府旗号、人数不多却异常彪悍精锐的骑兵队伍,如同神兵天降,从叛军背后狠狠捅了一刀!为首的老将须发皆白,怒吼声震天:
“奉沈大将军遗命!迎我西域明珠昭月小姐归家!敢犯小姐者,杀无赦!”
是阿爹的旧部!他们真的来了!我的家书,我的血泪,他们收到了!
这支西域奇兵的加入,成了压垮叛军的最后一根稻草!萧景琰眼见大势已去,仓皇欲逃,却被萧景宸亲手斩于马下!宫变,在黎明前被彻底平定!
尘埃落定,满目疮痍。但京城的天,亮了。
养伤期间,我被安置在东宫最幽静舒适的殿宇。御医流水般进出,珍稀药材源源不断。萧景宸几乎不眠不休地处理着宫变的善后,但每天必定会抽时间来看我。
他不说话,只是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浓得化不开的心疼,更有…无法言说的愧疚和小心翼翼。他再也没了往日的冰冷和居高临下,在我面前,他甚至显得有些笨拙和…卑微?
5
身份洗白的契机,随着宫变的平定和阿爹旧部的现身,水到渠成。
早朝之上,西域老将当庭跪拜,声泪俱下,呈上我的血书和信物,痛陈沈昭阳卖妹、二皇子强掳、太子救人的经过。
谢玄出列,呈上太子查获的沈昭阳罪证及二皇子谋逆铁证。更有被解救的、曾被迫害的官员作证。
真相大白于天下!
虽病重但清醒的皇帝震怒,下旨:
沈昭阳: 罪证确凿,斩立决!家产抄没!
二皇子萧景琰: 已伏诛,追废为庶人,党羽尽诛!
西域都护府千金沈昭月: 忠烈之后,蒙冤受难,贞烈不屈,于宫变中有救驾之功,特册封为“安宁郡主”,享食邑,赐丹书铁券!
圣旨下达东宫时,萧景宸亲自捧着那象征尊贵身份的郡主冠服和册宝,来到我面前。
他屏退左右,殿内只剩下我们两人。
他看着我,眼神灼热而忐忑,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昭月…安宁郡主…你…自由了。你的身份,你的清白,你的尊荣…都回来了。”
我抚摸着那冰凉的、象征着无上荣光的郡主冠服,心中百感交集。
阿爹,女儿没丢您的脸!
沈昭阳,你看到了吗?萧景琰,你的下场!
我抬头,看向眼前这个权倾天下、此刻却紧张得像等待审判的男人,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激动,只有平静和一丝…疏离:
“多谢太子殿下…成全。” 我刻意加重了“殿下”二字。
萧景宸的脸色瞬间白了。他听出了那刻意的距离感。他猛地向前一步,似乎想抓住我的手,却又僵在半空,眼中是铺天盖地的恐慌:
“昭月!我…”
安宁郡主的名号响彻京城。曾经“月奴”的污名被彻底洗刷,取而代之的是“忠烈之后”、“贞烈救驾”的美名。
萧景宸开始了他的“火葬场”之路,卑微得让整个东宫乃至京城都目瞪口呆。
他将平叛首功归于我,在皇帝面前为我请封了最富庶的封地。我的郡主仪仗规格远超同级,所用之物皆比照公主。
他甚至在宫宴上,当众将御赐的、象征储君权威的龙纹玉佩,“不小心”掉落在我的案前,然后面不改色地说:“此玉与郡主有缘。” 引来满朝哗然,他却置若罔闻。
他抽调了最精锐的玄甲卫作为我的亲兵,统领是曾护我撤离的忠心侍卫。
我出行,必有他的亲信暗中跟随,清除一切可能的危险和…闲言碎语。他本人更是成了我的“影子”,只要我出府,总能“偶遇”他。
他搜罗天下奇珍、西域特产送到郡主府。我不收,他就堆在门口。
他记得我随口提过想吃西域的某种瓜果,竟让人八百里加急运来。
他笨拙地学着照顾人,亲自盯着太医给我换药(被我严词拒绝),甚至在我看书睡着时,傻傻地站在门外替我挡风。
他一遍遍地道歉,为初遇时的鄙夷,为那句未出口的“妓子”,为书房里的羞辱,为把她当作棋子…他褪去了太子的光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红着眼眶,声音哽咽: “昭月,我知道…我知道我罪该万死!我瞎了眼!我的心被狗吃了!我怎么能…怎么能那样看你?那样对你说话?你打我骂我杀了我都好!只求你别…别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我…”
他雷厉风行地清洗了所有可能传播我过去流言蜚语的人,手段狠辣。醉仙楼被查封,花娘子及其爪牙被流放苦寒之地,生不如死。他亲自督办,确保“月奴”的痕迹被彻底抹去。
在一次宫宴后,他屏退众人,在我面前单膝跪地(惊得我差点跳起来),捧出一枚古朴大气的凤佩,眼神虔诚而炽热: “昭月,安宁郡主…沈昭月!我萧景宸在此立誓,此生唯你一人!东宫无妃,只待你点头!若违此誓,天诛地灭,江山倾覆!” 这是他能给出的,一个储君最重的承诺。
他的痛苦、他的卑微、他的小心翼翼、他的炽热深情…如同最烈的火焰,焚烧着他自己,也灼烤着我的心。
恨吗?依旧有。怨吗?未曾消。但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颊,看着他放下所有骄傲只为求得我一丝回眸…心,终究不是铁石。
尤其是,当我知道,宫变那夜,他接到别院遇袭的消息时,是如何抛下皇陵大局,不顾一切地率亲卫星夜驰援,甚至险些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那份以命相护的决绝,无法不动容。
尘埃落定。皇帝驾崩,萧景宸登基为帝。
登基大典后,他脱下龙袍,换上一身常服,再次来到我的郡主府。没有随从,只有他一人。
御花园的荷花开了,亭亭玉立,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
我们站在荷塘边,沉默许久。
“昭月,” 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西域…很美。阿爹的旧部,还在等你。”
我微微一怔,看向他。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苦涩地笑了笑,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通透和…放手的不舍:“我知道,这金丝笼一样的皇宫,这充满算计的京城,困不住你。你是大漠的红柳,是戈壁的明珠…你的天地,在西域的风沙里,在辽阔的草原上。”
他伸出手,掌心是一枚玄铁令牌,上面刻着西域都护府的图腾和…一个“宸”字。
“这是调动西域驻军的最高令牌。从今日起,西域军政,由安宁郡主…沈昭月,全权节制!”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帝王的魄力,更带着一个男人倾尽所有的爱意和成全。
“去做你想做的事,去守护阿爹守护过的土地。大胤的西北门户,朕…交给你了!”
我震惊地看着他。交给我兵权?让我实权镇守西域?这等于将半壁江山的安危托付!这是何等的信任?何等的…深爱?
他看着我眼中的震惊,笑容更深了些,带着释然和一丝孩子气的狡黠:“当然,朕会经常以‘巡视边防’的名义去西域。郡主大人…可不能不接待。”
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为这份理解,为这份成全,为这份沉甸甸的信任,更为他这份…将自己置于卑微尘埃却将我捧上云霄的爱。
我接过那枚沉甸甸的令牌,也接过了责任与自由。然后,在他紧张而期待的目光中,我轻轻伸出手,主动握住了他那双曾执掌乾坤、也曾颤抖着为我止血的手。
“陛下…” 我声音有些哽咽。
“叫景宸。” 他急切地打断,反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像是抓住了全世界。
我望着波光粼粼的荷塘,又仿佛看到了西域的落日黄沙。许久,我抬起头,迎上他深邃如星海的眼眸,展颜一笑,如同历经风霜后傲然绽放的雪莲:
“好。景宸。西域的风沙很大,陛下去时…记得带够衣裳。”
他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狂喜淹没了他!他猛地将我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揉进骨血里,声音带着失而复得的哽咽和颤抖:
“带!朕把整个内务府都搬去!昭月…我的昭月…谢谢你…谢谢你肯给我机会…”
夕阳的余晖将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荷香袅袅,盖过了曾经的血腥与阴霾。
明珠,终得其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