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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7-06 18:46:02

我是被青梅竹马亲手退婚的弃妇。

当年他父亲升任将军,一封退婚书斩断十年情谊。

十年后,我成了京城首富,他成了权倾朝野的镇北王。

宫宴上,皇帝笑着要为他赐婚。

他当众掀开面具,露出我当年刻下竹哨印记的脸:“臣已有妻。”

满殿哗然,他径直走到我面前跪下:“当年退婚书是假,为护你周全。”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他捧出我幼时送他的青梅:“你给的定情信物,我一直留着。”

第一章 青梅竹马时

柳溪镇的日子,总是浸在江南水汽氤氲的暖光里,缓慢得像门前潺潺流过的小河。沈府的青砖黛瓦下,七岁的林溪踮着脚,费力地去够枝头那几颗最大、最饱满的青梅。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在她藕荷色的裙衫上跳跃,勾勒出细碎的光斑。

“阿晏哥哥,快看这颗!”她小脸憋得通红,终于将那枚沉甸甸的果子攥在手心,献宝似的转身,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定是顶顶甜的!”

树下的少年沈晏,不过九岁年纪,眉宇间已有了几分不同于孩童的沉静清隽。他仰着头,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在枝桠间灵活穿梭的小小身影,清澈的眼底满是专注的担忧。“溪儿,当心些!”他伸出手臂,像随时准备接住可能跌落的小雀。见她安稳落地,他才松了口气,接过那颗犹带露水清香的青梅,指尖不经意拂过她柔软的手心。

“给,”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竹哨,通体打磨得光滑温润,一端还用红绳仔细系着,“新做的,试试响不响?”

林溪惊喜地接过,凑到唇边用力一吹。短促清越的哨音惊起了檐下的几只麻雀,也惊亮了她整个脸庞。“响!好听!”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随即解下自己腰间绣着歪歪扭扭青竹的荷包,一股脑儿将刚摘下的青梅倒出大半,塞进沈晏手里,动作带着孩童特有的霸道亲昵,“这些都给你!换你的哨子!”

沈晏低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青梅,又看看她紧紧攥着竹哨的得意模样,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像春风融化了薄冰。他小心地将青梅收进自己的荷包,那上面绣的是一丛挺拔的墨竹,针脚明显比林溪的工整许多。“好。”声音轻轻的,却带着郑重的许诺。

那枚小小的竹哨,成了林溪最珍视的宝贝,日夜不离身。而沈晏腰间那个装着青梅的墨竹荷包,也再未曾空过。青梅的酸涩与竹哨的清音,成了柳溪镇悠长夏日里,烙印在彼此生命最初的甘甜印记。

岁月在青梅熟落、竹哨声声中悄然流转。庭院里那棵老梅树年复一年地开花结果,见证着树下两个身影的抽条拔节。沈晏长成了挺拔清峻的少年,林溪也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目如画。他们一起在镇上的老秀才处读书习字,一起在河边放纸船,一起在落雪的冬日呵着白气堆雪人。

情愫如同藤蔓,在经年的朝夕相伴中悄然滋长、缠绕。沈晏的目光越来越长久地停留在林溪身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灼热与羞涩。林溪也习惯了在任何时候,一转头就能撞进他温柔专注的眼眸里。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便足以让彼此心跳如鼓。

十五岁生辰那日,暮色四合,晚霞将庭院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红。林溪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裙裾随风轻摆。沈晏走到她身后,轻轻推着秋千绳。微风拂过,带来他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溪儿。”他低唤,声音有些微哑。

“嗯?”林溪仰起头,回望他。

沈晏停下秋千,绕到她面前。晚霞的余晖落在他俊朗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一枚打磨得极其光润的玉簪。簪身是温润的白玉,簪头却别出心裁地雕琢成一小簇栩栩如生的青梅,碧色通透,仿佛还带着晨露。

“生辰吉乐。”他将簪子递到她眼前,指尖微微发烫,“我……我刻了很久。以后,为你绾发可好?”最后一句轻若蚊蚋,带着少年人笨拙又赤诚的许诺,直白得让林溪瞬间红了耳根。青梅玉簪的微光映在她清澈的眼底,漾开一片羞赧而甜蜜的涟漪。

两家父母看在眼里,乐在心里。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门户相当,这姻缘简直是天作之合。在一个柳絮纷飞的春日,两家长辈正式交换了庚帖,郑重地定下了亲事。沈晏握着林溪的手,在她家祠堂前那株开得正盛的桃花树下,眼神亮如星辰,一字一句,郑重无比:“溪儿,等我。待我明年春闱得中,定以最隆重的凤冠霞帔迎你过门。此生,绝不负你。”

林溪仰着脸,桃花瓣落在她的发间、肩头,她用力点头,眼中水光潋滟:“嗯!我等你,阿晏哥哥,一直等。”誓言飘散在带着桃花甜香的春风里,带着少年人关于未来全部的笃定与憧憬。

第二章 骤雨折青梅

命运的骤雨,总是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将精心构筑的晴空打得粉碎。

定亲后的日子,仿佛被笼上了一层更甜蜜的光晕。沈晏埋首苦读的身影愈发挺拔,林溪则悄悄跟着母亲学习打理家中的绣坊与几亩薄田,指尖被丝线磨得微红,心中却充盈着为未来小家添砖加瓦的踏实与甜蜜。她甚至开始偷偷地,一针一线地绣起了自己的嫁衣,火红的绸缎上,并蒂莲与交颈鸳鸯的轮廓在烛光下渐渐清晰。每当沈晏温书累了,抬头看见她在灯下专注的侧影,心中便如同被温水熨帖过一般,暖融融的,充满了力量。

然而,这份宁静在次年深秋被彻底撕裂。一纸盖着兵部鲜红大印的调令,如同烧红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烫在了沈家平静的生活上。

——沈晏之父沈岩,被擢升为北境边军副将,即刻赴任。

消息传来,整个柳溪镇都震动了。将军!这是多大的荣耀!沈家门前一时贺客盈门,门槛几乎被踏破。喧嚣和恭维声浪中,林溪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慌。她挤过人群,在沈家后院那棵熟悉的青梅树下找到了沈晏。

少年一身簇新的锦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可那背影却透着一股与周遭喜庆格格不入的沉重。他背对着她,仰头望着光秃秃的枝桠,深秋的风卷起他宽大的袍袖,猎猎作响,竟显出几分单薄。

“阿晏哥哥?”林溪轻声唤道,心头的不安愈发浓重。

沈晏缓缓转过身。脸上并无半分喜色,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凝重,薄唇紧抿成一条僵直的线。他的目光落在林溪脸上,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挣扎,有痛楚,有不舍,还有一丝林溪从未见过的、近乎绝望的沉重。

“溪儿……”他开口,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调令如山,我们……全家,后日便要启程,赶赴北疆。” 他的目光艰难地移开,不敢再看她瞬间褪去血色的脸,“北疆苦寒,战事……瞬息万变。此一去,归期……难料。”

“轰”的一声,林溪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后日?归期难料?那他们的婚约呢?那桃花树下的誓言呢?那件尚未绣完的嫁衣呢?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抓住沈晏的衣袖,指尖冰凉,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那……那我们呢?阿晏哥哥,我们的亲事……”

沈晏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遮住了眼底汹涌的痛苦。他沉默着,那沉默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林溪的心。过了许久,久到林溪几乎要窒息,他才极其缓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

不是青梅,也不是竹哨。

是一封薄薄的信笺。素白的封皮上,没有任何字迹。

一股寒意瞬间从林溪的脚底窜起,直冲头顶。她看着沈晏近乎僵硬地将那封信递到自己面前,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溪儿……”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一种被碾碎般的痛楚,“这个……你拿着。”

林溪没有接。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封信,仿佛那不是纸,而是淬了毒的匕首。她猛地抬头,通红的眼中燃起最后一丝倔强的火焰:“沈晏!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沈晏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对上林溪那双被泪水洗刷得格外清亮、此刻却燃烧着愤怒和质问的眼睛。那眼神像利刃,狠狠刺穿了他强撑的镇定。痛苦、愧疚、挣扎……无数情绪在他眼底激烈地翻腾、碰撞,几乎要将他撕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嗬嗬声。最终,在那双眼睛的逼视下,他所有的勇气都溃不成军。

他猛地闭紧了双眼,浓密的睫毛被瞬间涌出的湿意濡湿。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灰败和一种林溪完全看不懂的决绝。他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凌迟。他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封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信,硬生生地塞进了林溪冰凉僵硬的手里。

指尖触及那冰凉的纸张,林溪浑身一颤,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她低头,目光落在信封上。依旧空白。但当她颤抖着手指,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撕开封口,抽出一张同样素白的信笺时,上面却赫然是沈晏那笔她再熟悉不过的、力透纸背的峻拔字迹!

只有短短一行,却字字如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眼底,刺穿她的心脏——

「沈林两家婚约,就此作废。沈晏。」

“作废”二字,墨迹尤其浓重,力透纸背,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残酷决绝。

“轰——!”

林溪只觉得耳边一阵尖锐的嗡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坍塌、粉碎!所有的声音、颜色、温度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冰冷的八个字,在她眼前无限放大、扭曲、燃烧!她死死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身体里的血液似乎瞬间被抽干,又在下一刻疯狂地逆流冲上头顶,带来一阵阵眩晕的窒息感。

“呵……”一声极其短促、破碎的冷笑从她苍白的唇间溢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她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被彻底碾碎后燃烧殆尽的死灰,以及一种冰冷的、近乎淬毒的恨意,直直刺向眼前那个曾经许诺她一生的人。

沈晏被她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刻骨恨意刺得踉跄后退一步,脸色煞白如纸。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想解释什么,喉咙却像被滚烫的沙砾堵死,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的绝望。

“好……”林溪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砂纸摩擦着朽木,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沈小将军……好……好得很!”

她攥着那张薄如蝉翼却重逾千斤的退婚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脊背,像一株被暴风雨摧折却不肯倒下的细竹。那冰冷彻骨的“沈小将军”四个字,如同一道无形的天堑,将过去十年所有的青梅竹马、耳鬓厮磨、山盟海誓,瞬间割裂得干干净净!

她不再看他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污秽。猛地转身,挺着那根不肯弯折的脊梁,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决绝地,走出了这个曾给予她无数温暖与憧憬的庭院。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痛彻心扉,却倔强地没有流下一滴泪。

沈晏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晚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落叶,盘旋着扑打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只有胸腔里那颗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碎,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死死地盯着林溪消失在月洞门后那抹单薄、决绝、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背影,直到视野彻底模糊。他抬起手,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抹去脸上汹涌而下的湿热,指甲在脸颊上划出几道细微的血痕,也浑然不觉。

“溪儿……”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痛苦的呜咽,终于冲破了他紧咬的牙关,破碎在呼啸的秋风里,瞬间被撕扯得无影无踪。

青梅竹马的十年情谊,终究被这封冰冷决绝的退婚书,斩得粉碎。只余下满地狼藉的残枝败叶,和两颗被命运巨轮碾得血肉模糊的心。

第三章 寒梅砺霜雪

柳溪镇那场深秋的骤雨,仿佛抽走了林溪生命里所有的暖色。沈家车马北去的烟尘尚未散尽,刻骨的寒意已如跗骨之蛆,浸透了她四肢百骸。镇上那些曾经艳羡的目光,一夜之间就变了味道,掺杂了怜悯、探究,还有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窃窃私语如同无处不在的阴冷寒风,钻进她的耳朵。

“看,就是她,被沈小将军亲自退了婚的……”

“啧啧,攀高枝没攀上,摔惨喽!”

“听说沈将军现在是二品大员了,哪还看得上咱们这小门小户……”

“命不好,怨不得人……”

每一句低语,都像淬了盐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林溪早已鲜血淋漓的尊严上。她将自己关在小小的闺房里,门窗紧闭,隔绝了那些令人窒息的流言,却隔绝不了心底那蚀骨的冰冷和尖锐的痛楚。她看着铜镜里自己苍白如纸、眼窝深陷的脸,看着那件只绣了一半、火红得刺眼的嫁衣,只觉得一股腥甜直冲喉头。

“噗——”一口鲜血终究没能忍住,尽数喷溅在嫁衣那对交颈缠绵的鸳鸯上。刺目的红,瞬间变得污浊而狰狞。林溪看着那污血,竟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凄凉,眼泪却终于汹涌而出,滚烫地灼烧着脸颊。她猛地抓起剪刀,发疯般地将那件承载了所有甜蜜与憧憬的嫁衣剪得粉碎!红色的碎片如同凋零的血色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心死了,梦碎了。但日子,却还得过下去。

沈家退婚带来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但更现实的风暴紧随而至。父亲林柏仁本就身体欠佳,骤然听闻女儿被退婚的噩耗,惊怒交加之下,竟一病不起。家中顶梁柱的轰然倒塌,让原本还算殷实的林家瞬间陷入了风雨飘摇。医馆的坐诊收入断了,药材铺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债主们闻风而动,踏破了林家的门槛。

母亲周氏强撑着病体,日夜不休地照顾丈夫,还要应付那些冷言冷语的债主,短短数日,鬓角便染上了刺目的霜白。家中值钱的物什一件件被拿去典当,连母亲压箱底的一对赤金镯子也未能幸免。原本还算宽敞的院落,迅速显露出破败萧条的底色。

林溪在父亲剧烈的咳嗽声和母亲压抑的啜泣声中,一点点擦干了眼泪。那颗被碾碎的心,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被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重新粘合、淬炼。她看着母亲佝偻的背影,看着父亲蜡黄枯槁的脸,看着空荡荡的米缸,眼底最后一丝软弱被彻底烧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冰。

“娘,把绣坊和药铺的钥匙给我。”她走到母亲面前,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有眼底深处燃烧着幽暗的火。

周氏惊愕地抬头,看着女儿一夜之间褪去所有稚嫩、只剩下冰棱般棱角的脸,嘴唇哆嗦着:“溪儿,你……”

“这个家,我来扛。”林溪打断母亲的话,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她接过那串冰冷的铜钥匙,紧紧攥在手心,硌得掌心生疼,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脚踏实地的力量。

林家沉寂多年的绣坊和药铺,重新开了门。只是这一次,站在柜台后的不再是养尊处优的小姐,而是一个眼神锐利、神情冷肃的少女。

林溪的第一步,是变卖了自己所有值钱的首饰,甚至包括那支沈晏送的、她曾视若珍宝的青梅玉簪。当铺高高的柜台后面,朝奉挑剔的目光和压到极致的估价,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自尊。她面无表情地接过那几锭微薄的银子,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没有回头看一眼。

这笔钱,成了她起死回生的第一缕微光。她用这钱,付清了最急迫的几笔债务,稳住了濒临崩溃的人心。接着,她开始没日没夜地扑在绣坊里。她不再是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她虚心向坊里手艺最好的老绣娘请教,从劈丝、配色、针法,一点一滴重新学起。指尖被银针无数次刺破,磨出厚厚的茧子,她眉头都不皱一下。她研究时兴的花样,揣摩官家夫人、富商小姐的喜好。柳溪镇的绣品过于素雅?她就大胆尝试更富丽繁复的苏绣风格,甚至不惜成本,托人从州府买来昂贵的金线和进口的茜素红染料。

同时,药铺那边她也没有放手。父亲病倒,坐诊名医没了,她就另辟蹊径。她发现柳溪镇地处水路要冲,南来北往的客商不少,但镇上竟没有一家像样的、能提供上等药材和精致成药丸散的药铺。她看准了这个空缺。

白天,她在绣坊盯着绣娘们赶工,亲自检查每一件绣品的针脚配色;傍晚,她一头扎进药铺后院的小作坊,对着父亲留下的几本残破医书和药方笔记,一遍遍地尝试炮制药材、搓制药丸。药气熏得她眼睛发红,手上沾满了洗不掉的药渍,常常累得伏在案上就睡过去。

辛苦没有白费。林家绣坊出品的绣件,因着新颖的样式、精良的做工和上乘的用料,渐渐在邻近几个州县打开了销路,甚至有小批的货被州府的绸缎庄看中收购。药铺的“林氏养荣丸”、“清心散”等几味成药,因效果显著、便于携带,也慢慢在行旅客商中有了口碑。

然而,这微薄的起色,在巨大的债务和父亲沉重的药费面前,依旧是杯水车薪。林溪知道,困守柳溪镇这个小池塘,永远翻不了身。她需要一个更大的舞台。

一个飘着细雪的冬日,林溪将绣坊和药铺暂时托付给一位信得过的老掌柜,怀里揣着变卖最后一点家当换来的、缝在贴身小衣里的几十两银子,还有几卷她认为最有潜力的绣品花样和成药样品,毅然踏上了北上的客船。

母亲周氏追到码头,风雪吹乱了她的白发,她死死抓着女儿冰冷的手,眼泪在寒风中冻结:“溪儿……外面艰险,你一个姑娘家……”

“娘,放心。”林溪用力回握了一下母亲粗糙的手,替她拢紧破旧的棉袄,眼神却望向烟波浩渺、风雪迷蒙的北方,那里是京都的方向,也埋藏着沈家北去的车辙。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退路的决绝,“不闯出一条活路,我们全家都得困死在这里。沈家欠我的,这世道欠我的,我都要靠自己,一样一样拿回来。”

客船在呜咽的寒风中缓缓离岸,破开浑浊的江水。林溪站在船头,单薄的身影在漫天风雪中显得格外渺小,却又透着一股百折不摧的韧劲。冰冷的雪花扑打在脸上,瞬间融化,如同她此刻在心底彻底冻结的泪水。她最后回望了一眼风雪中母亲越来越小的身影,还有岸边那几株在严寒中依旧虬劲的枯柳,然后猛地转过身,再不回头。

寒江孤影,风雪载途。前路茫茫,唯有心中那一点被恨意与不甘淬炼出的火种,支撑着她,向着那深不可测的、却也蕴含着无限可能的京都,艰难跋涉而去。她要活下去,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要让那些践踏她、抛弃她的人,终有一日,只能仰望!

第四章 故人惊鸿影

十年光阴,足以让沧海变桑田,让顽石磨成玉。

京都的繁华喧嚣,早已不是当年柳溪镇的宁静悠远所能比拟。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两旁商铺鳞次栉比,招幌在风中猎猎作响。空气中混合着各种香料、食物、脂粉和车马扬起的尘土气息,浓烈而鲜活。

一辆装饰雅致却不失华贵的青帷马车,在熙攘的人流中平稳前行。车窗的纱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挑起一角。

林溪端坐车内,目光平静地掠过窗外喧嚣的街景。十年风霜磨砺,早已洗尽了她身上最后一丝属于柳溪镇的怯懦与稚气。一身天水碧的云锦长裙,外罩同色系绣着疏朗兰草的薄纱褙子,发髻间只簪了一支素雅的羊脂玉兰花簪,通身上下并无过多繁复饰物,却自有一股沉静从容的气度。那双曾被泪水洗得通红的杏眼,如今深邃如古井,清澈依旧,却沉淀着洞察世事的清明和久经商海沉浮的锐利。她是京城新近崛起、风头正劲的“锦绣阁”与“济世堂”背后的东家,林老板。十年间,从寄人篱下的小绣娘,到盘下濒临倒闭的小铺子,再到如今名下产业遍及绸缎、药材、酒楼,甚至涉足漕运,她的崛起之路堪称传奇。昔日需要仰望的京都贵胄,如今见了她,也要客客气气地称一声“林东家”。

马车行至最繁华的十字街口,速度慢了下来。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尖锐的孩童哭喊和人群的惊呼骚动!

“马惊了!快闪开!”

“孩子!我的孩子——!”

林溪眉心微蹙,挑帘的手立刻放下,沉声吩咐:“停车!”

车夫反应极快,勒住了缰绳。林溪动作利落地推开车门,在婢女的搀扶下迅速下车。只见前方不远处,一辆失控的、套着两匹高头大马的华贵朱漆马车正疯狂地横冲直撞,车夫早已被甩落在地,惊恐地翻滚着。而就在那疯狂马车即将碾过的路中央,一个约莫三四岁、吓傻了的锦衣小童,正跌坐在地,放声大哭,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车轮前显得如此渺小!

周围人群惊呼着纷纷避让,却无人敢上前。

千钧一发!

林溪瞳孔骤缩,没有丝毫犹豫!她甚至来不及提起碍事的裙摆,身体已如离弦之箭般猛地冲了出去!天水碧的裙裾在疾风中翻飞,像一道迅疾的流光。她以惊人的速度扑到那吓呆了的孩子身边,在巨大的车轮阴影即将覆顶的刹那,一把将孩子紧紧护在怀里,用尽全身力气就地向侧面翻滚!

“砰!”沉重的车轮几乎是擦着她翻滚的衣角碾过方才孩子所在的位置,留下两道清晰的辙印!

巨大的冲击力和惯性让林溪抱着孩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后背重重撞在街边的石阶上,一阵闷痛传来,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怀里的孩子吓得连哭都忘了,只是死死攥着她的衣襟,小脸煞白。

“小少爷!小少爷!”一个穿着体面的老嬷嬷哭喊着从人群里挤出来,连滚爬爬地扑到林溪身边,一把抱过那惊魂未定的孩子,上下摸索着,涕泪横流,“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多谢恩人!多谢恩人救命之恩!”她抱着孩子就要给林溪跪下。

林溪忍着背上的疼痛,借着婢女的搀扶站起身,拂了拂沾满尘土、甚至被磨破了几处的衣裙,神色依旧平静,只微微喘着气:“嬷嬷不必如此,孩子无事便好。”她的目光扫过那辆终于被几个壮汉合力制服的惊马和歪斜的朱漆马车,眉头微蹙。

就在这时,那辆朱漆马车的车门被猛地推开。

一道玄黑色的高大身影,带着一身冷冽肃杀的气息,如同出鞘的利刃,骤然出现在骚乱的中心。那人脸上,赫然戴着一张冷硬的玄铁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久居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冷冷扫过混乱的现场,最后,落在了林溪身上。

他的目光在她沾满尘土、略显狼狈却依旧挺直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审视,有惊诧,似乎还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震动。但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得如同错觉。随即,那目光便转向了被嬷嬷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以及那辆肇事的马车和惊魂未定的车夫。

“怎么回事?”男人的声音透过冰冷的玄铁面具传出,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又冷了几分。他并未看向林溪,仿佛她方才那惊险万分、救下一条小命的举动,只是路旁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林溪在婢女的搀扶下站稳,微微侧过身,目光也落在了那戴着面具的男人身上。只一眼,她便认出了那身代表着无上权柄的玄黑麒麟服——镇北王!那个十年前随父北上、如今权倾朝野、令北狄闻风丧胆,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的铁血战神!

十年了。这个名字早已不再是柳溪镇那个温润少年的代名词,而是化作了京都权贵圈里一个令人敬畏、甚至恐惧的符号。关于他的传闻数不胜数——冷酷、铁血、不近人情、常年以面具示人,据说是在战场上毁了容貌……林溪的心湖,在认出他身份的刹那,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恨意、屈辱、被刻意尘封的剧痛……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上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握着婢女手臂的指尖猛地收紧,指甲深深陷入对方的皮肉。

婢女吃痛,却不敢出声,担忧地看着自家东家瞬间变得煞白的脸。

林溪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死死压了下去。再抬头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甚至对着那面具后深不见底的目光,微微颔首致意,礼节周全,却疏离冷漠如同对待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王爷。”她的声音清泠泠的,听不出任何波澜,“令郎受惊,幸而无恙。此间事了,民女告退。”她甚至没有提自己救了那孩子,仿佛那只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说完,不再看那面具后陡然变得幽深难测的目光,也不理会那老嬷嬷的千恩万谢,林溪在婢女的搀扶下,挺直脊背,转身走向自己那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只是转身的刹那,一阵冷风吹过,掀起了她鬓边一缕散落的发丝,露出了她白皙耳垂后,一道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见的旧疤痕——那是十年前被沈家退婚那晚,她失魂落魄撞在门框上留下的印记。

玄铁面具后的那双眼睛,在她转身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箭矢,牢牢钉在了她耳后那道小小的疤痕上!那锐利的眼神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激起惊涛骇浪!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下意识地抚向自己腰侧一个被衣袍掩盖的、微微凸起的位置——那里,贴身放着一枚早已磨得光滑无比、被体温焐得温热的竹哨。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惊鸿一瞥,尘封的记忆与汹涌的暗流,在这喧嚣的街头猝然交汇,无声处,惊雷已炸响。

第五章 竹哨牵旧缘

那场街头的意外遭遇,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溪看似平静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圈涟漪,但很快又被她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了下去。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会被情爱轻易击垮的少女,她是林东家,是“锦绣阁”和“济世堂”的主心骨,她有太多需要操心的事情。

其中一件,便是与宫中尚服局的合作。锦绣阁因着绣品精良、花样新颖,尤其是林溪亲自设计改良的“晕色叠绣”技法,绣出的花鸟虫鱼栩栩如生、层次分明,终于入了宫中贵人的眼。尚服局的管事太监传下口谕,要锦绣阁在三个月内赶制一批上用的宫装绣片,其中尤以皇后千秋节所需的一幅“百鸟朝凤”图最为紧要。

这本是天大的机遇,若能做好,锦绣阁在京都的地位将彻底稳固。然而,就在绣娘们日夜赶工,那幅耗费了无数心血、已初具雏形的“百鸟朝凤”绣片即将完工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发生了。

存放绣片的库房,竟在深夜莫名走了水!

火势虽被巡夜的伙计及时发现扑灭,并未蔓延,但浓烟和水渍却无情地侵袭了那批最珍贵的绣品。尤其是那幅“百鸟朝凤”,烟熏火燎之下,凤凰的尾羽和几只灵禽的羽毛被污损得最为严重,丝线黯淡失色,部分区域甚至被水浸染得晕开了颜色,整幅绣品几乎毁于一旦!

消息传来,锦绣阁上下如遭晴天霹雳。尚服局的交货日期迫在眉睫,重新绣制根本来不及!更要命的是,库房失火,偏偏只烧了这批贡品绣片?这绝非意外!林溪站在一片狼藉、弥漫着焦糊气味的库房里,看着那幅面目全非的“百鸟朝凤”,指尖冰凉。她环视四周,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每一个面色惶惶的管事和绣娘。有人心虚地低下头。

“查!”林溪的声音冷得像冰,“库房钥匙几人经手?昨夜值守是谁?火起前可有异常?所有接触过这批绣品的人,一个不漏,给我查清楚!”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怒和焦虑,当务之急是找出内鬼,但更紧迫的是——如何挽回这几乎无法挽回的局面!

重绣已不可能。唯一的生机,是找到一种传说中早已失传的古老秘方——“流霞染”。据说以此法染出的丝线,色泽如晚霞般绚丽多变,且具有奇异的自洁之效,能中和烟熏火燎留下的污渍,甚至让绣品焕发出更夺目的光彩。但这秘方只存在于前朝宫廷染织局的孤本残卷中,早已湮没于历史尘埃。

林溪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脉,重金悬赏,甚至亲自跑遍了京城所有可能藏有古籍的书坊和旧书摊,却一无所获。眼看交货日期一天天逼近,锦绣阁上下笼罩在绝望的阴云中,连带着济世堂的生意也受到牵连,不少供货商开始观望,资金链骤然绷紧。

就在林溪焦头烂额、几乎要放弃希望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这天清晨,林溪正在济世堂后院临时辟出的染坊里,对着几缸失败的染料残渣眉头紧锁,脸上沾着点点污渍也浑然不觉。大掌柜脚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声音都变了调:“东家!东家!有救了!秘方!流霞染的秘方找到了!”

林溪猛地抬头:“在哪里?”

“是…是镇北王府!”大掌柜激动得语无伦次,“王府的长史亲自送来的!说是…说是王爷无意间在府中藏书阁翻到一本前朝染织残卷,里面正好记载了‘流霞染’的方子!王爷念及前几日街头惊马,小世子蒙您搭救之恩,特命将此方赠予锦绣阁,以解燃眉之急!”

林溪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镇北王?沈晏?他怎么会……他怎么可能有这早已失传的秘方?还偏偏在锦绣阁生死存亡的关头送来?是巧合?还是……监视?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

她强自镇定,接过掌柜递来的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张泛黄脆弱的旧纸,上面用古朴的字体详细记载着“流霞染”所需的特殊矿物、植物配比以及极其繁复的浸染、曝晒、固色工序。每一个步骤都详尽无比,甚至标注了可能的失败原因。字迹……并非沈晏少年时的笔迹,带着一种久经岁月的沧桑感,似乎真是古籍所载。

“王府长史可还说了什么?”林溪的声音有些发紧。

“长史说,”掌柜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王爷只道,此方赠予识货之人,物尽其用便好,不必言谢。还说……”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还说,京都水深,林东家行事,还需多添几分谨慎。”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林溪一下。她捏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秘方,指尖冰凉。不必言谢?多添谨慎?他这是在提醒她,有人在暗中对付锦绣阁?还是在……示好?

林溪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无论沈晏出于何种目的,这张秘方确实是锦绣阁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没有时间犹豫和猜忌。

“立刻召集所有染匠和技艺最好的绣娘!”她睁开眼,眼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按此方,全力试染!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在五日内,染出可用的‘流霞线’!”

接下来的五天,济世堂的后院灯火彻夜不熄。林溪几乎住在了染坊里,亲自盯着每一个环节。秘方记载的工序极其繁复严苛,温度、湿度、曝晒时长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失败了一次又一次,耗费了无数珍贵的原料,在所有人都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在第五日的破晓时分,一缕浸泡在特殊染液中的丝线,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缓缓展开。

刹那间,仿佛截取了一段最绚烂的晚霞!丝线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流动变幻的瑰丽色彩,从赤金到嫣红,再到深邃的紫,流光溢彩,美得惊心动魄!更神奇的是,当林溪将一小块被烟熏过的绣片残料放入染液中,那些顽固的污渍竟真的在霞光的流转中渐渐淡化、消失!

成功了!

整个染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林溪紧绷了数日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和喜悦同时袭来,让她眼前一阵发黑,踉跄着扶住染缸才站稳。她看着那缕如梦似幻的“流霞线”,心头五味杂陈。是秘方神奇,还是……冥冥之中?

有了“流霞线”,修复“百鸟朝凤”图成了可能。最顶尖的绣娘在林溪的亲自指导下,用这神奇的丝线,在污损处进行巧妙的覆盖和过渡绣制。霞光般的丝线不仅完美掩盖了瑕疵,更让整幅绣品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浴火重生般的华美与灵动!当最后一只灵禽的尾羽绣完,那金红交织的凤凰仿佛要振翅飞出绣绷,引颈长鸣!

尚服局的管事太监前来验货时,惊得目瞪口呆,连连赞叹“巧夺天工”、“祥瑞之兆”!锦绣阁不仅如期交货,更因此名声大噪,订单如雪片般飞来,彻底坐稳了京都第一绣坊的宝座。

危机解除,锦绣阁重焕生机。然而,林溪心中却无法真正轻松。那张来自镇北王府的秘方,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底。她忘不了那日街头,玄铁面具后那双深不见底、在她耳后疤痕上停留的目光。更忘不了王府长史那句意有所指的“京都水深,多添谨慎”。

他到底想做什么?是偿还当年退婚的愧疚?还是……另有所图?

夜深人静,林溪独自坐在书房。烛火摇曳,映着她沉静的侧脸。她拉开妆匣最底层的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小小的、磨得光滑温润的竹哨。正是当年沈晏亲手所刻,她曾日夜不离身的那一枚。指尖轻轻拂过那熟悉的纹路,冰凉的触感仿佛带着遥远的、属于柳溪镇青梅树下的温度。

她拿起竹哨,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凑到唇边,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吹了一下。

“吁——”

短促、清越、带着一丝独特颤音的哨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微弱却清晰。

几乎就在哨音响起的同一瞬间!

“笃、笃笃。”

书房紧闭的窗棂,极其轻微地响了三下。

声音很轻,轻得像风吹落叶。但在林溪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她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竹哨,霍然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那扇紧闭的雕花木窗!心跳,在死寂的夜里,骤然擂鼓!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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