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成西门庆的潘金莲手办后我反杀了
>我穿成了西门庆重金打造的潘金莲周边。
>他每天让我穿着金莲的旧衣,模仿她的一颦一笑。
>“金莲当年就是这般乖顺。”他抚着我的脸叹息。
>直到那天,他递来一杯酒:“演完这场,你就更像她了。”
>我知道,这是潘金莲毒杀武大郎的戏码。
>当武松的刀架在我脖子上时,我笑着指向浴桶:
>“大郎在里面泡着呢。”
>蒸汽氤氲中,西门庆的头颅正浮在血水上打转。
---
铜镜里映着一张脸,美得惊心动魄,却又陌生得让人心头发紧。柳叶眉细细描画过,斜飞入鬓,眼尾晕开一抹桃红,娇媚得像能滴出水来。菱唇点了最艳的胭脂,如同吸饱了露水的花瓣。这眉眼,这唇色,这刻意流露的风情……全然不是我的。
镜中人的鬓边,斜簪着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头簪,沉甸甸的,压得鬓角微微发酸。我下意识抬手想去扶一扶,指尖刚触到那冰冷的金饰,镜中的人影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分毫不差。
一股寒意猛地从脊椎窜上来,炸得我头皮发麻。这不是我的脸,不是我的手!
“林晚,时辰到了。”一个平板无波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我悚然回头。一个穿着青色比甲的侍女垂手立着,脸像一张揉皱又摊平了的纸,木然无波。她身后,是这间精致得令人窒息的牢笼——满室都是靡丽的红。猩红的波斯地毯厚得吸音,金红的帐幔沉沉垂下,连窗棂都糊着茜色的轻纱,透进来的天光都染上了一层暧昧的、病态的红晕。空气里浮动着甜腻的暖香,是沉香混着某种浓郁的花粉气,闻久了,让人脑子昏沉。
身体比意识更先一步动作。我站起身,走向角落那个巨大的雕花衣橱,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橱门打开,一股陈旧衣物特有的、带着淡淡霉味的幽香扑面而来。里面挂满了各色衣裙,料子无一不是上好的绫罗绸缎,颜色却都逃不开深深浅浅的红与紫,样式也尽是些宽袖束腰、领口微敞的款式。每一件,都透着一股属于另一个女人的、被刻意保存下来的妖娆气息。
指尖拂过一件件冰冷的丝绸,最终停在了一件石榴红的长裙上。那红,红得像凝固的血。我麻木地换上它,布料摩擦着皮肤,带着一种被幽魂抚摸的滑腻感。侍女上前,默不作声地替我整理裙裾,系紧腰间的丝绦。她的手指冰凉,偶尔擦过我的手腕,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
“今日穿这件,大人定是欢喜的。”侍女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我扯了扯嘴角,镜子里那张陌生的、美艳的脸也浮现出一个空洞的、程式化的笑容。欢喜?那个主宰这牢笼的男人,西门庆,他的“欢喜”,从来只建立在我对另一个死去女人的模仿上。
穿过几重同样弥漫着甜香和红色的回廊,终于到了那间最大的花厅。厅内陈设更是奢靡到了极致,金玉满堂,熏炉里吐出的烟气袅袅盘旋,将一切轮廓都模糊得如同幻境。西门庆早已斜倚在主位的紫檀木榻上。
他约莫三十出头,一身云锦常服,身形颀长,面容堪称俊朗,眉眼间却沉淀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和纵欲过度后的倦怠。他手里把玩着一只通体莹白的玉杯,目光懒洋洋地扫过来,落在我身上,像在评估一件刚刚到手的稀罕古玩。
我按着脑子里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微微垂首,莲步轻移,走到他榻前。侍女无声地退下。我拿起榻边小几上的缠枝莲纹银酒壶,壶身冰凉刺骨。小心翼翼地将那琥珀色的液体注入他手中的玉杯,动作力求柔美,手腕微旋,一个斟酒的角度都仿佛被尺子量过。
酒液注入杯中的汩汩轻响,是这华丽厅堂里唯一的活气。
西门庆没看酒,目光胶着在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和沉迷。他忽然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抚上我的脸颊,顺着下颌的线条滑到颈侧。那触感像蛇爬过,激起一阵强烈的战栗,被我死死压在平静的面具之下。
“像…真像…”他低声喟叹,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和更深的空洞,“金莲当年,也是这般低眉顺眼,这般…乖顺可人。”他的指腹在我颈侧的肌肤上流连摩挲,仿佛在确认一件瓷器的釉面是否足够光滑温润。
金莲。这个名字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我的脑海。属于“林晚”的记忆碎片剧烈翻腾起来——她是西门庆耗费巨资,从无数贫家女子中精心挑选、秘密豢养起来的“替代品”。像养一株名贵的花草,只为开出与故人相似的花朵。
我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只让唇角维持着那抹温顺得体的弧度。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用尖锐的痛楚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大人谬赞了。”我开口,声音是刻意放柔放软的,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模仿出来的羞怯。每一个音节,都力求贴合那个早已化作黄土的幽魂。唯有我自己知道,这温顺的皮囊下,一颗心正被屈辱和恐惧反复煎熬。
西门庆满意地笑了笑,收回手,端起那杯酒,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他不再看我,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茜纱染红的天空,神情陷入一种追忆的恍惚。花厅里只剩下他饮酒时喉间轻微的吞咽声,以及熏炉里香料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甜腻而窒息。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的酷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西门庆终于放下玉杯,杯底与檀木小几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他再次看向我,眼神里那点追忆的恍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锐利,如同淬了毒的针。
“晚儿,”他唤我,声音平静无波,却比刚才的抚摸更让人毛骨悚然,“近日…学得如何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喉咙发紧,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依旧维持着温顺的姿态:“回大人,奴…奴一直用心学着。”
“哦?”他尾音微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那今日,便演一出给我瞧瞧。”
他微微倾身,目光锁住我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古怪的笑意,那笑意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种令人骨髓生寒的玩味和残忍。
“就演…‘劝饮’那场吧。”
“劝饮”两个字,像两块沉重的冰,狠狠砸进我的胸腔。潘金莲毒杀武大郎!
属于“林晚”的记忆碎片瞬间被激活,带着冰冷的恐惧汹涌而来——西门庆的“教导”,那些被强迫观看的、记录着潘金莲如何巧笑倩兮将毒药喂入丈夫口中的残酷“教程”;他冰冷的指令:“记住她的眼神,她的动作,她劝酒时每一个细微的语气…这是你存在的价值。”
我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了。指甲更深地陷入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肉,才能勉强维持住身体的平衡和不至于崩溃的神情。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几乎让我无法呼吸。他不仅要我扮演一个死人,现在,还要我重演一场血淋淋的谋杀?下一步是什么?是不是要我真正喝下那杯“酒”?
西门庆仿佛没看见我瞬间煞白的脸,或者说,他看见了,却毫不在意。他抬手,对着角落的阴影处随意地打了个手势。
那个如同影子般的青衣侍女无声地出现,仿佛她一直就融在那片暗影里。她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精致的白瓷小酒壶和一个配套的白瓷酒杯。酒壶的样式很特别,肚子圆润,壶颈细长,壶身上绘着几枝开得正艳的桃花,栩栩如生。
侍女将托盘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然后又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回了角落的阴影里,重新化为一抹没有生命的背景。
西门庆的目光落在那只桃花酒壶上,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带着一丝令人作呕的怀念。“这壶…还是当年金莲用过的。”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壶身上那几朵艳丽的桃花,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肌肤,“她最爱这桃花酿,也最爱用这套酒具。”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那点怀念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混合着期待和残忍的兴奋所取代。“来,”他拿起那只白瓷酒壶,亲自往那只空杯里缓缓注入酒液。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微微晃荡,在满室的红光映照下,折射出一种不祥的、粘稠的光泽。他将那杯斟满的酒杯,轻轻推到我面前的几案上。
杯沿的白瓷冰冷刺骨。
“演给我看。”西门庆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心头,“拿出你最好的‘功课’来。让我看看…你究竟学了她几分精髓。”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回软榻,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如同坐在戏台下的看客,等待着即将上演的、早已熟知的剧目。那眼神,充满了对血腥和毁灭的隐秘渴望。
时间仿佛凝固了。花厅里熏炉的香气从未如此刻这般令人窒息,甜腻得如同腐烂的果实。西门庆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牢牢钉在我身上,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期待。
我的指尖在宽大的石榴红袖袍下剧烈地颤抖着,冰冷一片。目光死死盯着面前小几上那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精致的白瓷杯里微微荡漾,映着满室诡异的红光,像一小滩凝固的血。潘金莲当年,就是端着这样一杯酒,用这样温柔的笑容,送她的丈夫武大郎上了黄泉路。
而现在,西门庆要我重演这场谋杀。我是潘金莲的替身,那这杯酒…是道具?还是…他为我准备的终点?
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冻得我牙齿都几乎打颤。不!我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林晚!我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玩物!一个模糊却强烈的念头在恐惧的冰层下疯狂冲撞: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浓郁的甜香呛得肺叶生疼。然后,我抬起了头。
脸上所有的恐惧和挣扎被瞬间压了下去,如同潮水退去,露出精心打磨的礁石。我对着西门庆,扯动唇角,慢慢绽开一个笑容。那笑容,三分娇媚,七分怯生生的温顺,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属于潘金莲的、能勾魂摄魄的羞怯水光。
我伸出手,指尖控制不住地带着细微的颤抖,但动作却异常轻柔地捧起了那只白瓷酒杯。冰凉的杯壁贴着指腹,寒意直透骨髓。我微微侧身,将酒杯递向西门庆的方向,袖口滑落一小截,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皓腕。
“大人…”我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模仿出来的甜腻和讨好,尾音微微拖长,像羽毛轻轻搔刮,“这酒…是奴特意为您温的,您尝尝可还合心意?”
说话间,我的指尖状似无意地轻轻拂过鬓边那支沉重的赤金点翠凤头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混乱的思绪猛地一凝。簪子!尖锐、沉重!
西门庆的视线果然被我的动作吸引,落在我脸上那刻意营造的、带着潘金莲影子的媚态上。他眼中那病态的兴奋和期待更浓了,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完全沉浸在我为他编织的、属于亡灵的幻影里。
就在他眼神迷离的刹那!
我捧着酒杯的手腕猛地一抖!动作幅度极小,却极其精准。杯口微倾,杯中的琥珀酒液瞬间泼洒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溅在我捧杯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哎呀!”我发出一声短促的、饱含痛楚和惊慌的低呼,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刺破这虚假的宁静。捧着酒杯的手像被烫到般猛地一缩,随即又强自稳住,只是指尖和手背上,那被酒液溅到的地方,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不正常的、触目惊心的红痕!
“嘶……”我倒抽一口凉气,身体微颤,脸上那刻意维持的媚态瞬间被真实的痛楚和惊恐取代,泪水迅速在眼眶里凝聚,要落不落,显得无比可怜又惊惶失措。我飞快地抬眼瞥了西门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如同受惊的小鹿,随即又慌乱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迅速红肿起来的手背,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整个花厅死一般寂静。
西门庆脸上那迷醉的、期待的表情瞬间冻结,如同精美的瓷器上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缝隙。他死死盯着我手背上那片迅速蔓延开来的、如同被烙铁烫过的恐怖红痕,眼神里的迷离瞬间被一种暴戾的阴鸷和冰冷的审视取代。
熏炉的甜香依旧在弥漫,但空气却仿佛凝固成了冰。那红痕在满室红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刺目,无声地宣告着杯中物的致命真相。
西门庆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盯着我手背上那片迅速肿胀、颜色变得如同煮熟的虾子般的可怕红痕,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刮骨剜心。刚才那点病态的迷醉和期待,此刻已被一种被愚弄的暴怒和冰冷的杀意彻底取代。
“废物!”他猛地低吼出声,声音不大,却像毒蛇在暗处吐信,带着粘稠的恨意,“连这点事都做不好!白费我一番心血!”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满室红光中投下浓重的、令人窒息的阴影,瞬间将我完全笼罩。
他一步跨到我面前,带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酒气和昂贵熏香的压迫气息。我甚至来不及反应,手腕就被一只铁钳般的手狠狠攥住!剧痛袭来,骨头似乎都在呻吟。他粗暴地将我那只被“毒酒”灼伤的手举到眼前,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的腕骨捏碎。
“看看!”他咬牙切齿,声音从齿缝里挤出,“这就是你学的‘功夫’?金莲当年何等伶俐!岂会如你这般蠢笨如猪,连杯酒都端不稳!”他猛地甩开我的手,力气大得让我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手背上的灼痛和手腕的剧痛交织在一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我强忍着痛楚和翻涌的恐惧,顺势踉跄后退一步,深深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做出剧烈抽噎的样子,声音破碎而充满恐惧:“大人…大人息怒…奴…奴该死…奴太紧张了…求大人饶命…”
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猩红的地毯上,迅速洇开深色的斑点。一半是演,一半是痛和怕到了极致。
西门庆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怒极。他盯着我,眼神阴晴不定,像在评估一件损坏的瓷器是否还有修补的必要,或者是否该直接砸碎。那目光里的寒意,比刚才的毒酒更让人心胆俱裂。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我几乎要支撑不住瘫软下去时,他眼中那狂暴的怒意终于稍稍收敛,被一种极度的厌烦和冰冷的算计取代。
“滚下去!”他低喝道,声音里充满了嫌恶,“滚回你房里去!好好给我想清楚!明日此时,若还是这般不成器的样子……”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是…是…谢大人宽恕…谢大人…”我如蒙大赦,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劫后余生的泣音,胡乱地行了个礼,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踉跄着逃离了这间散发着死亡甜香的花厅。
直到冲回那间同样弥漫着窒息红光的“闺房”,反手死死关上沉重的雕花木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到地上,我才敢大口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手背上那片灼伤火辣辣地疼,手腕上被捏过的地方也传来阵阵钝痛。
刚才那杯酒…绝对是剧毒!西门庆他…他不仅要我演,他根本就是想要我的命!用这杯毒酒,彻底完成他对潘金莲“作品”的最终“献祭”!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摇摇欲坠的理智。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明日?明日等待我的,只会是另一杯毒酒,或者更直接的手段!
必须逃!立刻!
我挣扎着爬起来,冲到那个巨大的雕花衣橱前,发疯似的翻找。那些属于潘金莲的华丽衣裙被粗暴地扯出来扔在地上。没有!除了这些累赘的绫罗绸缎,一件能蔽体的普通衣物都没有!更别提银钱!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西门庆把我当笼中鸟养着,又怎会给我留下任何可以飞翔的羽毛?
我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梳妆台上。那上面堆满了珠翠首饰,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诱惑的光泽。赤金点翠凤头簪、镶着鸽血红宝石的金步摇、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逃命需要钱!
我扑过去,双手颤抖着,近乎粗暴地将那些沉重的、冰冷的金玉首饰一股脑儿地扫进一个妆奁匣子里。赤金凤簪尖锐的尾端划过我的手指,带出一道血痕,也顾不上疼。盖上匣盖,沉甸甸的分量压在手臂上,却带来一丝病态的安心。
环顾这间囚笼般的华丽牢房,唯一的出口,是那扇紧闭的、雕着繁复花纹的房门。外面走廊尽头,隐约传来侍女走动时裙裾摩擦的细微声响。
心提到了嗓子眼。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将那个装满首饰的沉重妆奁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最后一块救命的浮木。然后,我伸出手,指尖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轻轻拉开了房门一条缝隙。
门外走廊的光线比房内亮一些,依旧是那种被红色窗纱过滤后的、暧昧不清的光。寂静无声。那个如影随形的青衣侍女似乎不在附近。
机会!
我屏住呼吸,侧身闪出门缝,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贴着冰冷的、同样漆成暗红色的墙壁,朝着记忆中通往偏厅小角门的方向,踮着脚尖,飞快地移动。怀里的妆奁沉得坠手,里面的首饰相互碰撞,发出极其细微、却又在我耳中如同惊雷般的叮当声。
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疼。耳朵极力捕捉着四周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快到了!转过前面那个挂着一幅巨大牡丹图的拐角,再穿过一道月洞门,就是相对偏僻、可能通向外面回廊的角厅!
就在我即将拐过那个弯角,看到那幅富丽堂皇的牡丹图时——
“哐当!!!”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从前方角厅的方向炸开!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整个西门府邸死水般的寂静!紧接着,是木头碎裂的刺耳噪音,夹杂着几声短促而惊恐的、属于仆役的尖叫!
“啊——!”
“什么人?!”
“拦住他!!”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水兜头浇下!我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倒流,手脚冰凉!是西门庆发现我逃了?派人来堵截?!
不!不对!这声音…更像是有人从外面…硬闯了进来!
就在我僵立的瞬间,一道高大、劲瘦、如同出鞘钢刀般的身影,裹挟着一股凛冽的、带着血腥气的寒风,猛地从拐角处冲了出来!速度太快,带着一种势不可挡的决绝和狂暴!
我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来不及看清来人的脸,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一股巨大的冲力狠狠撞在我的肩膀上!
“唔!”一声闷哼被撞回喉咙里。怀里的妆奁再也抱不住,脱手飞出!
“啪嚓——!”
沉重的木匣狠狠砸在地上,盖子崩开!里面价值连城的赤金点翠凤头簪、镶着鸽血红宝石的金步摇、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如同炸开的烟花,瞬间滚落一地!在猩红的地毯上闪烁着冰冷而刺眼的光芒!
巨大的撞击力让我整个人向后踉跄倒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震得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痛楚和极致的恐惧让我几乎窒息。
然而,比身体疼痛更致命的,是骤然降临的、冰冷的死亡气息!
一柄雪亮的长刀,带着森然的寒意和尚未散尽的血腥气,如同毒蛇出洞,在我摔倒、首饰散落一地的电光石火之间,已经精准无比地、带着千钧之力,死死地压在了我脆弱的颈侧!
冰冷的刀锋紧贴着皮肤,那锋利的触感瞬间激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只要持刀之人手腕微动,我的头颅就会立刻和身体分家!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真实、冰冷、沉重地笼罩下来。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连呼吸都停滞了,只能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顺着那寒光闪烁的刀身,看向持刀之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凿般的脸。肤色是久经风霜的麦色,浓眉如墨,斜飞入鬓,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此刻正燃烧着熊熊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那怒火深处,是刻骨的仇恨和无尽的痛苦,如同翻滚的岩浆,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玄色劲装,上面溅着几点暗红的、尚未干透的血渍。高大健硕的身躯像一座压抑着即将爆发的火山,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杀伐之气,几乎要将这狭窄的、充满甜腻香气的走廊彻底点燃、撕裂!
武松!或者说,在这个世界里,他叫武柏!那个在“教程”里被反复提及的、最终手刃了潘金莲为兄报仇的打虎英雄!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冰冷刀锋带来的剧痛预兆。西门庆的毒酒尚未来得及夺命,武松复仇的刀锋,却已先一步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冰冷的刀锋紧贴着颈侧最脆弱的大动脉,每一次微小的脉搏跳动都清晰地传递到那锋利的刃口上,带来一种令人魂飞魄散的切割感。武柏——不,是武松!他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眸子死死锁住我的脸,里面的恨意浓烈得如同实质的岩浆,几乎要将我连同这满地的金玉一起焚烧殆尽!
“潘!金!莲!” 三个字,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出,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和血腥气,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完了!彻底完了!他把我当成了那个毒杀他兄长的仇人!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头顶。
“不…不是…” 我喉咙发紧,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本能地想摇头否认,却被颈侧的刀锋死死压制,动弹不得。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西门庆那故作镇定、却难掩一丝紧绷的声音:“外面何事喧哗?!”
脚步声停在月洞门外。西门庆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他显然是被刚才的巨大动静和仆役的尖叫惊动而来。当他的目光扫过走廊里的景象——散落一地的名贵首饰,被长刀死死压住脖颈、狼狈不堪的我,以及浑身浴血、煞气冲天的武松时,他脸上的镇定瞬间碎裂,瞳孔猛地收缩!
一丝极其隐晦的慌乱和难以置信从他眼底飞快掠过,但很快就被强行压下。他迅速调整了表情,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惊愕和一丝属于主人家的愠怒,目光在武松和我之间逡巡,最后定格在武松身上,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质问:
“武都头?!你这是何意?!光天化日之下,持凶器擅闯私宅,还胁迫我府中女眷?!”他刻意加重了“我府中女眷”几个字,试图将局势拉回他的掌控。
武松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利箭,猛地从我的脸上移开,死死钉在西门庆身上。那目光里的恨意丝毫未减,反而更添了几分暴戾和嘲讽。
“西门庆!”武松的声音如同寒铁交击,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力量,“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你包庇这毒妇,藏匿于这藏污纳垢之所,当我武柏是瞎子不成?!今日,便是你们这对狗男女为我兄长偿命之时!”他手腕微动,压在我颈侧的刀锋瞬间收得更紧!
冰冷的刺痛感传来,我甚至能感觉到皮肤被割破的细微触感!死亡的镰刀已经高高扬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猛地冲破了恐惧的冰层,在我混乱的脑海中炸开!西门庆在!武松在!一个要我死,一个要我立刻死!
逃?无路可逃!解释?谁会信一个“潘金莲”的替身?
唯一的生路…只有那条最血腥、最疯狂的路!把水彻底搅浑!把西门庆拖下地狱!
西门庆脸上那点强装的镇定在武松刀锋收紧的瞬间彻底崩裂。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剧烈闪烁,惊惧、愤怒、还有一丝被戳破隐秘的狼狈交织在一起。
“武柏!你休要血口喷人!”他色厉内荏地喝道,声音却泄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什么毒妇?什么包庇?我根本不知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你兄长暴毙,那是他命数不济,与我西门府何干?与我这无辜的侍妾何干?!”他一边说着,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扫向我,那眼神深处,是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冰冷的杀机——闭嘴,否则立刻死!
无辜的侍妾?我心中冷笑。颈侧的刺痛和死亡的逼近,反而将最后一丝犹豫烧成了灰烬。就是现在!
就在西门庆话音未落,武松的杀意因他无耻的狡辩而即将达到顶峰的瞬间!
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抬起没有被刀锋压制的那只手臂!那只被“毒酒”灼伤、红肿未消的手,带着触目惊心的伤痕,用尽所有力气,朝着走廊另一侧、那扇虚掩着的、通往内室浴间的雕花木门,狠狠一指!
动作幅度之大,几乎要撞上武松的刀锋!
同时,一个嘶哑的、带着某种奇异颤音、仿佛用尽灵魂所有力量挤出来的尖利笑声,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那笑声癫狂、扭曲,充满了大仇得报般的快意和解脱,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妖异!
“哈哈哈!偿命?!武都头要斩妖除魔?!”笑声戛然而止,我的头猛地转向武松,脸上所有的恐惧和温顺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玉石俱焚的决绝和一种模仿到骨子里的、属于潘金莲的极致妖媚!
我的手指,依旧死死地、笔直地指着那扇浴间的门,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鬼魅的尖啸,清晰地刺破走廊里凝固的杀意:
“你要找的大郎——他就在里面泡着呢!”
“泡着呢…泡着呢…” 尖利的声音在狭窄的走廊里撞出诡异的回响。
时间,仿佛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彻底劈碎了。
西门庆那张俊朗却阴鸷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毒蛇噬心般的恐惧,如同炸开的冰凌,将他整个人冻结在原地。他死死瞪着我,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下意识地想要朝那扇浴间的门扑过去,身体却僵硬得如同木偶。
武松压在我颈侧的刀锋,也猛地一顿!那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狂暴杀意,在这一刻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他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双眸,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从我那张混合着疯狂与妖媚的脸上移开,转向我手指的方向——那扇虚掩的、此刻仿佛连接着幽冥的浴间雕花木门!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雷霆,带着足以摧毁一切的惊疑、狂怒和一种被命运嘲弄的极致痛苦!
就是现在!
西门庆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心神失守!武松的注意力被彻底引开!颈侧的刀锋出现了致命的松动!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恐惧!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趁着那刀锋松懈的万分之一秒,身体猛地向下一矮,不顾一切地向侧面翻滚!
“嗤啦——!”
冰冷的刀锋终究还是划破了颈侧的肌肤,留下一道火辣辣的、但尚不足以致命的割痕!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染红了石榴红的衣襟。
剧痛传来,我却浑然不顾!翻滚的势头未停,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旁边墙壁,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撑,才勉强止住翻滚的势头,狼狈地蜷缩在墙角,离那把索命的长刀和僵立的两个男人都拉开了一点距离。
我剧烈地喘息着,一只手死死捂住颈侧不断渗血的伤口,粘稠温热的血液从指缝间涌出。另一只手,依旧颤抖着,固执地指着那扇浴间的门,眼神却死死锁住武松,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尖利:
“武都头!你看他!你看他敢不敢让你进去看看?!看看他那浴桶里泡着的‘宝贝’!!”
武松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猛地钉死在那扇虚掩的浴间门上!那扇门后面,仿佛藏着吞噬了他兄长性命、也扭曲了他全部人生的恐怖真相!他握着刀柄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虬龙!刀尖,微微颤抖着,却不再是压向我的方向,而是缓缓地、带着千钧重压,指向了脸色惨白、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般的西门庆!
“西、门、庆!”武松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刮来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磨牙吮血的恨意,“让开!”
西门庆像是被这声低吼惊醒,身体剧烈地一颤。他脸上的恐惧瞬间被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所取代!他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涣散而混乱,嘴里语无伦次地嘶吼着:“不…不是…你休想!休想进去!是她!是这个毒妇!她在胡说!她在陷害我!武柏!你信我!是她害死了你哥!是她!!”
他像一头彻底陷入绝境的困兽,徒劳地咆哮着,试图将所有的污水再次泼向我。然而,他那惨白如鬼的脸色,那控制不住颤抖的身体,那慌乱恐惧的眼神,以及他下意识用身体挡住浴间门方向的举动,都成了最拙劣、最欲盖弥彰的证明!
武松的眼神彻底冰冷下来,如同万载玄冰,所有的惊疑和动摇都被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杀机彻底冻结。他不再看我,也不再听西门庆那苍白无力的嘶吼。他的全部心神,他的滔天怒火,他的血海深仇,此刻都凝聚在了西门庆身上,以及那扇门后的“真相”上!
他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怒吼,只有一步踏出!坚实的地板仿佛在他脚下呻吟!玄色的身影如同出闸的猛虎,裹挟着席卷一切的狂风和血腥杀气,手中的长刀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雪亮匹练,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朝着挡在浴间门口的西门庆,狂暴无匹地劈斩而下!
“给我滚开!!!”
刀光如雷霆炸裂!
西门庆瞳孔骤缩,死亡的恐惧压倒了所有!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嚎,身体猛地向侧面扑倒!
“轰隆——!”
雪亮的刀锋没有砍中人体,却狠狠劈在了那扇虚掩的雕花浴间木门上!厚实的楠木门板如同纸糊般应声而碎!木屑纷飞,如同炸开的烟花!
门,彻底洞开!
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混合着浓重血腥和某种草药气息的、温热而潮湿的气浪,如同实质的怪物,猛地从破碎的门洞中汹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走廊!那味道冲得人胃里翻江倒海!
蒸腾的白色水汽如同浓雾,从破碎的门洞中滚滚涌出,模糊了视线。
然而,就在这浓得化不开的白色雾气深处,在那只巨大的、还隐约冒着热气的紫檀木浴桶边缘——
一个黑乎乎、湿漉漉的圆形物体,正随着水波的微微晃动,在血色的水面上,无声地、缓缓地打着转。
水波荡漾,蒸汽氤氲,将那物体托起,又沉下。
浓密的、湿透的发丝如同海草般缠绕着,遮蔽了大半。但那水面之上,一只眼睛,却透过湿漉漉的发丝缝隙,茫然地、空洞地睁着,正对着门外走廊的方向。
那只眼睛里,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无法言喻的惊骇与绝望。
血水,正从断裂的脖颈处,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将整个浴桶染成一片刺目的、令人窒息的红。
时间,凝固在了那一眼的绝望里。
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草药和蒸汽的湿热,如同粘稠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破碎的门框边缘,木刺狰狞地指向空中。
武松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天雷劈中,整个人僵立在原地。他手中那柄刚刚劈开地狱之门的雪亮长刀,此刻却微微颤抖着,刀尖无力地垂向地面。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尊骤然失去所有支撑的、布满裂痕的石像,所有的狂暴杀意、滔天怒火,都在看清浴桶中景象的瞬间,被一种更庞大、更冰冷、更令人魂飞魄散的东西彻底击碎、冻结。
他的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那只漂浮在血水之上、透过湿发茫然睁开的眼睛。
那只眼睛,他认得。
那是他兄长武植的眼睛!那个老实巴交,一辈子没与人红过脸,却被毒药蚀穿肠肚,在痛苦中死去的兄长!那个他发誓要为其手刃仇人的兄长!
如今,只剩一颗头颅,被泡在仇人奢华浴桶的血水之中!像一件被亵渎、被收藏的恐怖战利品!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无边愤怒和彻骨悲怆的嘶吼,如同受伤濒死的孤狼长嚎,猛地从武松的胸腔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撕裂了他自己的喉咙,也撕裂了这死寂的、充满血腥的空间!他全身的肌肉都在剧烈地颤抖,虬结的血管在麦色的皮肤下疯狂搏动,如同即将炸裂的岩浆!
“哥——!!!”
这一声“哥”,带着泣血的绝望,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西门庆的心口!
西门庆本就惨白的脸,此刻彻底变成了死灰色。他瘫软在墙边,身体筛糠般抖着,刚才的疯狂和嘶吼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抽空灵魂的、巨大的恐惧和彻底的绝望。他眼睁睁看着武松那双燃烧着地狱业火、此刻却被无边悲痛淹没的眼睛转向自己,那目光里的恨意,已经超越了人间所有词汇能形容的极限!
“西!门!庆!”武松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碎骨,“你!该!死!!!”
最后一个“死”字,如同地狱的宣判!武松的身影动了!不再是刚才那狂暴的冲锋,而是如同从九幽深处爬出的复仇魔神!他的动作快到了极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惨烈!长刀不再是劈砍,而是化作一道撕裂一切的惨白寒光,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直刺西门庆的咽喉!速度之快,力量之猛,空气都发出刺耳的尖啸!
西门庆瞳孔缩成了针尖!死亡的冰冷触感从未如此清晰!他下意识地抬手格挡,想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的利刃穿透血肉和骨骼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武松保持着前刺的姿势,如同凝固的雕像。那柄雪亮的长刀,从西门庆的脖颈前方刺入,带着一往无前的力量和滔天的恨意,穿透了脆弱的喉骨,又从后颈透出半尺多长!刀尖上,淋漓的鲜血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地砸落在猩红的地毯上,迅速洇开更大的、深色的花朵。
西门庆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动作瞬间停滞。他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自己喉咙上多出来的那截冰冷刀身。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大股混合着气泡的、粘稠的暗红色血液。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怪异声响,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不甘和一种迅速褪色的茫然。
他抬起一只手,徒劳地想要抓住那截穿透自己脖子的刀身,手指却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最终无力地垂落。他的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一点一点地软倒下去,最终瘫在墙角,头颅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歪着,眼睛还死死地睁着,空洞地望向浴间门内那蒸腾的雾气,仿佛至死都想再看一眼他那个“泡着的宝贝”。
走廊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武松如同受伤野兽般粗重的喘息,以及……西门庆喉间那“嗬…嗬…”的、越来越微弱、直至彻底消失的漏气声。
我蜷缩在冰冷的墙角,一只手死死捂住颈侧还在渗血的伤口,另一只手撑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武松依旧保持着那个前刺的姿势,如同石化的复仇之神。他死死盯着西门庆瘫软下去、死不瞑目的尸体,胸膛剧烈起伏,握刀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青筋暴突,指节泛着可怕的青白色。巨大的悲怆和滔天的恨意在他周身形成实质般的风暴,压得人喘不过气。那柄穿透西门庆脖颈的长刀,此刻成了连接生与死、仇恨与毁灭的冰冷图腾。
他的目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西门庆的尸体上移开,越过破碎的门洞,再次投向浴间内那只巨大的紫檀木浴桶。
蒸腾的白雾似乎被门外的冷空气冲淡了一些,血水中那颗头颅的轮廓更加清晰。那只茫然睁开的眼睛,空洞地“望”着门外。
武松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那目光刺穿。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的呜咽,高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似乎下一刻就要支撑不住轰然倒塌。但他终究没有倒下去。他猛地抽回了长刀!
“锵啷!”
染血的刀锋从西门庆的脖颈中拔出,带出一蓬温热的血雾。西门庆的尸体软软地滑落在地,脖颈处留下一个血肉模糊、触目惊心的巨大豁口。
武松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仿佛那只是一堆肮脏的垃圾。他提着滴血的长刀,一步一步,沉重得如同背负着山岳,朝着那破碎的浴间门口走去。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凝固的血泊里,发出粘稠而沉闷的声响。
他高大的身影,最终停在了那巨大的浴桶前。蒸腾的雾气模糊了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一个僵硬的、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轮廓。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伸出那只没有握刀的手,颤抖着,极其轻柔地,探入那粘稠的血水之中。
他的动作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仿佛触碰的是世间最易碎的珍宝,最不敢惊扰的魂灵。
当他的手指终于触碰到那颗冰冷、湿滑的头颅时,他整个宽阔的肩膀猛地剧烈地抽动了一下!一声被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如同心肝俱裂般的悲鸣,闷闷地传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颗头颅从血水中托起。湿透的发丝黏连在苍白的皮肤上,水珠混合着血水,沿着断裂的脖颈处滴落。那颗头颅在他宽厚的手掌中,显得那样脆弱,那样轻。
武松低着头,看着掌中兄长的遗容。那张脸上凝固的惊骇与绝望,此刻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他眼前,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他高大的身躯佝偻下来,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脊梁。滚烫的泪水,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血水之中,溅起微小的涟漪。
他就那样站着,抱着那颗头颅,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着。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汗渍,冲刷而下,滴落在兄长冰冷的额头上。那柄染血的长刀,依旧被他紧紧攥在另一只手中,刀尖垂落,血珠顺着锋刃缓缓滑下,一滴,一滴,敲打在地砖上,发出空洞而绝望的回响。
巨大的悲痛如同实质的潮汐,无声地在这血腥的空间里汹涌、蔓延。复仇的快意早已被这惨烈的真相碾得粉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痛楚和虚无。
我蜷缩在墙角,颈侧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痛楚。刚才那杯毒酒的灼伤也在隐隐作痛。但此刻,所有的痛楚都被眼前的景象压了下去。
西门庆死了。死得透透的。那个将我囚禁、逼我模仿死人、最终还想用毒酒送我上路的恶魔,终于伏诛。
武松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抱着兄长的头颅,仿佛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机会!
求生的本能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我强忍着颈侧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地从墙角挪开。目光如同鹰隼,迅速扫过狼藉的地面。
赤金点翠凤头簪!就在离我不远处,在散落的珠宝堆里,闪烁着冰冷而诱人的光泽。还有那枚鸽血红宝石的金步摇,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都是硬通货!
我的动作快到了极致,也轻到了极致。忍着剧痛,一只手飞快地将地上散落的最值钱、最方便携带的金玉首饰拢到一起,看也不看,一股脑儿地塞进宽大的石榴红袖袋里。沉甸甸的坠感传来,硌得生疼,却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眼角余光死死锁定着浴间门口那个如同凝固雕像般的身影。他依旧佝偻着背,抱着那颗头颅,沉浸在无边的悲痛里,对身后的一切似乎毫无所觉。
就是现在!
我咬紧牙关,猛地从地上弹起!颈侧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涌出鲜血,我也顾不上了!像一道离弦的箭,又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走廊另一端——那扇通往偏厅、刚刚被武松撞破的角门方向,亡命狂奔!
鞋子早已在刚才的翻滚中不知去向,赤足踩在冰冷、沾着血污和木屑的地砖上,每一步都钻心地疼,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滑腻感。风在耳边呼啸,浓郁的血腥气和甜腻的熏香混合着涌入鼻腔,几乎让我窒息。
我不敢回头!不敢去看武松是否被惊动!不敢去想那把滴血的长刀是否会再次追上我的脖颈!
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跑!跑出去!离开这个地狱!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无尽悲怆和疲惫的低吼,如同受伤猛兽的呜咽,又像是对这残酷命运的控诉。
我跑得更快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肺部火烧火燎!眼前阵阵发黑!但我不能停!
破碎的角门就在眼前!门外,是西门府邸那依旧奢华却空旷死寂的回廊!更远处,隐隐透出天光!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冲出了那道破碎的门!
刺眼的天光瞬间涌来,让我眩晕。我踉跄着扑倒在冰冷的地砖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外面带着草木气息的、微凉的空气。颈侧的伤口疼得钻心,袖袋里的首饰硌得肋骨生疼,但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瞬间淹没了全身。
身后,那间弥漫着血腥、甜香和死亡的花厅深处,武松那如同困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悲鸣,似乎还在隐隐传来,如同地狱深处刮来的风。
我挣扎着爬起来,不敢有丝毫停留,辨不清方向,只是朝着远离那血腥之地的、任何有光亮的地方,跌跌撞撞地跑去。石榴红的裙裾在身后拖曳,像一道蜿蜒的血痕,在空旷奢靡的西门府邸中,留下一个仓皇逃离的影子。
袖袋里的金玉首饰随着奔跑相互碰撞,发出细微的、冰冷的脆响。
那是活下去的筹码。
也是逃离地狱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