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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07-06 18:48:43

我死在领奖台上。

聚光灯烤得我喉咙发烫,闪光灯像刀子割着眼皮。

“抄袭者”的喊声海啸般扑来,淹没了主持人的声音。

我攥着那座冰冷的“年度新锐设计师”奖杯,看着台下一张张愤怒的脸。

视线定格在贵宾席。

我的双胞胎姐姐,白瓷,正用手帕按着眼角。

嘴角却压不住那丝隐秘的、快意的弧度。

下一秒,心脏猛地被攥紧。

黑暗吞噬一切。

……

喉咙里呛进一股消毒水味儿。

我猛地睁开眼。

惨白的天花板,滴答作响的点滴。

不是颁奖礼。

床边柜子上,手机屏幕亮着。

日期:20XX年4月15日。

我重生了。

回到了三年前。

离那个改变命运的“星辰杯”全国设计大赛截稿日,还有七天。

离白瓷拿着我的设计稿,以“月光”系列惊艳全场,一举成名,还有一个月。

离我被她一步步设计,背上抄袭污名,最终在唾骂中心脏病发,还有三年。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痛感尖锐。

不是梦。

上一世咽气前最后看到的,白瓷那抹胜利的笑,刻在骨髓里。

“醒了?”门被推开。

白瓷端着水杯走进来,穿着她最贵的那条真丝睡裙,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担忧。

“暖暖,你吓死我了。低血糖晕倒,幸亏妈发现得早。”

她叫我小名,声音温软。

把水杯递到我唇边。

动作温柔得无懈可击。

上一世,我就是被这温水一样的假象溺毙的。

我偏开头,声音嘶哑:“手机。”

她愣了一下,还是递给我。

我划开屏幕,手指有些抖。

点开加密文件夹。

输入密码。

空的。

那个存着我熬了无数通宵、画废几百张草图才定稿的“月光”系列设计图文件夹。

空了。

心脏像被冰锥刺穿。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果然。

和上一世一样。

在我晕倒送医的混乱里,她偷走了我的稿子。

“暖暖,找什么呢?脸色这么差。”白瓷俯身,替我掖了掖被角,长发垂落,带着她惯用的昂贵香水味。

“没什么。”我闭上眼,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有点累。”

“那你好好休息。”她直起身,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星辰杯’的稿子,你也别太拼了,身体要紧。”

门轻轻合上。

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死寂。

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像倒计时的秒针。

七天。

白瓷,这一次,你的剧本,该换人演了。

出院那天,家里没人。

爸妈去参加一个重要的行业酒会,白瓷自然跟着去了。

她是爸妈精心培养的“门面”,这种场合从不缺席。

我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反锁。

打开电脑,插上那个藏在旧玩偶肚子里的备用U盘。

屏幕亮起。

“月光”系列的设计图,一张不少。

线条流畅的晚礼服,裙摆如月华倾泻;切割独特的星月耳坠;缠绕腕间、碎钻如星河的细链……

这是我的心血,也是上一世埋葬我的坟墓。

白瓷偷走的,是初稿。

而最终定稿和所有灵感碎片、修改过程,都在这个U盘里。

上一世,我太信任她,把初稿存在手机里。

这一世,我留了后手。

我盯着屏幕,眼神冰冷。

白瓷,你以为偷了东西就能高枕无忧?

我会让你知道,偷来的东西,永远变不成自己的。

我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

一个抢在她前面,把“月光”送到那个能决定命运的人面前的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邮箱。

找到那个尘封的、几乎被我遗忘的地址。

上一世,我获奖后,曾收到过一封来自“星曜设计工作室”的邀请函,希望我能带着“月光”系列去详谈合作。

署名是首席设计师,墨曜。

当时,那封邮件淹没在白瓷制造的抄袭风波和随之而来的谩骂里。

我根本没机会点开。

星曜设计。

业内真正的金字塔尖。

低调,神秘,创始人墨曜眼光毒辣,经他手推出的设计师,无一不是行业翘楚。

他看中的是“月光”。

不是顶着“月光”光环的白瓷。

我指尖悬在键盘上。

心跳得有点快。

邮件正文很简单:

“墨曜先生您好,冒昧打扰。我是设计师白暖。无意中听闻您对设计理念的独到见解,深表钦佩。我有一组尚未公开的作品,灵感源于……”

我斟酌着词句。

“……源于被窃取的光。它或许不够完美,但凝聚了我对纯粹与抗争的理解。不知是否有幸,能请您在百忙之中拨冗一瞥?附件中是部分草图和概念说明。”

我没有附上完整设计图。

这是诱饵。

也是试探。

点击,发送。

邮件消失在虚拟的海洋里。

接下来,是等待。

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橡皮筋。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

没有新邮件提示。

窗外天色渐暗。

就在我以为石沉大海时——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发件人:墨曜。

主题:回复:设计咨询。

正文只有一行字,冷硬得像淬火的钢:

“明早九点,星曜工作室。过时不候。”

地址附在后面。

成了!

一股巨大的、带着血腥味的狂喜冲上头顶。

我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发白。

白瓷,你的见面函,归我了。

第二天,清晨七点。

我换上唯一一套拿得出手的米白色通勤装。

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像淬了火的刀。

出门前,我瞥了一眼白瓷紧闭的房门。

她昨晚回来得很晚,带着一身酒气和志得意满。

此刻大概还在做着“星辰杯”夺冠的美梦。

星曜工作室坐落在城市最昂贵的CBD核心区。

一整层楼,冷灰色的基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流动的云端和渺小的城市。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冰冷的、秩序井然的味道。

前台小姐妆容精致,笑容标准:“请问有预约吗?”

“白暖。约了墨先生九点。”

她低头查看平板,指尖滑动,表情似乎有一丝极细微的讶异。

“白小姐,这边请。”

穿过开阔的办公区,无数道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来,带着审视和好奇。

最终停在一扇厚重的磨砂玻璃门前。

门牌上只有一个字:墨。

前台敲门,里面传来一个低沉冷淡的男声:“进。”

推开门。

巨大的办公桌后,一个男人靠在宽大的皮椅里。

他穿着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袖子随意挽到小臂。

指间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

光线从他背后巨大的落地窗涌进来,勾勒出他深刻的侧脸轮廓和高挺的鼻梁。

眉骨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眼神。

只感觉那目光像无形的探针,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他面前宽大的桌面上,散落着几张打印纸。

正是我邮件里发过去的部分草图和概念说明。

“白暖?”他开口,声音没什么温度,像冰层下的流水。

“是,墨先生。”我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

“坐。”

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他拿起其中一张草图,上面是那条“星河”细链的局部。

指尖点了点:“‘被窃取的光’?”

“是。”

“说说。”他抬眼。

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能剥开一切伪装。

我迎着他的视线,手心有点汗。

“灵感……来自一次亲身经历。光芒本身无罪,但当它被强行从源头剥离,嫁接在错误的枝干上,再璀璨,也只是虚假的反射。就像……”

我顿了顿,声音清晰起来。

“就像偷来的设计。”

办公室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墨曜看着我,没说话。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

他忽然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指间的烟被他无意识地转动着。

“有意思。”他扯了下嘴角,弧度很淡,几乎算不上笑,“所以,你是那个‘源头’?”

“我是那个被偷走光的人。”我直视他。

他沉默了几秒。

空气绷紧。

然后,他靠回椅背,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按了个键。

“琥珀,带白小姐去3号设计室。准备NDA。”

他放下电话,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全新的、评估的意味。

“证明给我看。”

“证明你才是光本身。”

3号设计室更像一个艺术空间。

巨大的工作台,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另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材料架。

一个穿着墨绿色工装连体裤的短发女孩等在门口,笑容爽朗,像一颗生机勃勃的绿松石。

“嗨!白暖?我是琥珀,墨先生的助理。”

她递给我一份厚厚的保密协议。

“签了它,然后,这里的一切随你用。墨先生要看你的‘月光’。”

我飞快扫过协议条款,签下名字。

琥珀收好协议,拍拍手:“好啦!时间宝贵,工具材料随便用,需要什么特殊材料跟我说,我去调。午饭会有人送进来。墨先生下午三点过来看成品。”

她眨眨眼,带上门出去了。

偌大的空间只剩下我。

还有窗外流动的云。

我走到工作台前,铺开洁白的画纸。

铅笔尖触到纸面的瞬间,所有杂念都消失了。

愤怒,不甘,复仇的火焰……都沉淀下来,融入每一根线条。

被窃取的光?

不。

我要创造一场无法被偷走的月华风暴。

时间在铅笔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剪刀裁剪布料的咔嚓声,金属丝缠绕的细微声响中飞速流逝。

送来的精致午餐冷了又热,热了又冷,我一口没动。

汗水浸湿了额发。

指尖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破,渗出血珠,随意蹭在布料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浑然不觉。

当最后一片打磨光滑的“月牙”状白水晶被小心翼翼地镶嵌在银丝缠绕的颈链中心时,墙上的挂钟指向两点五十分。

我直起身。

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近乎虚脱的亢奋同时席卷而来。

工作台上,静静地躺着三件作品。

不是上一世被白瓷拿去参赛的、更偏向商业化的“月光”。

而是我此刻灵魂的燃烧。

——一条“暗涌”礼服裙。远看是沉静的银灰,行走间,裙摆内层暗藏的、由特殊角度切割的月光石折射出流动的、破碎的银蓝色光斑,如同被乌云遮蔽却倔强透出的月光,在暗流中挣扎、涌动。

——一对“荆棘月华”耳坠。纤细的银白金属丝扭曲缠绕成荆棘枝桠的形态,尖锐处却包裹着温润的小颗珍珠。荆棘中心,托着一弯极薄、边缘锋利如刀的月牙形金属片,冷光凛冽。

——一条“蚀痕”手链。不规则的银链,每一节链环都像被无形的力量粗暴撕裂过,留下扭曲的断口和毛刺。断裂处,镶嵌着细小的黑色尖晶石,如同凝固的、被侵蚀的泪滴。唯独中心一颗泪滴形的月光石,纯净无瑕,在伤痕累累的链环间,散发出柔韧的微光。

它们不完美,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粗粝的攻击性。

但它们是我的。

每一道线条,每一处褶皱,每一粒镶嵌的石头,都在无声呐喊。

门被准时推开。

墨曜走了进来。

他没说话,径直走到工作台前。

目光扫过三件作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看得很慢,很仔细。

手指甚至没有触碰,只是用目光丈量着每一寸细节。

空气凝固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终于,他抬起头。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看向我,里面翻涌着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有震撼,有审视,还有一丝……冰冷的怒意?

“这就是你的‘光’?”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带着血和刺的光?”

“被偷走的东西,想要拿回来,总得付出点代价。”我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声音因为长时间不说话而干涩,“光不会消失,但被逼到绝境,它会选择用最锋利的方式刺穿黑暗。”

墨曜沉默着。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去碰那三件作品,而是拿起工作台角落,被我揉成一团丢在那里的、沾着点点血迹的废稿草纸。

他展开其中一张。

上面是凌乱的线条,勾勒着礼服裙最初的、更柔美温顺的构想。

旁边写满了被划掉的词:“柔美”、“静谧”、“优雅”……

最后只剩下两个被反复描粗、力透纸背的字:

“反击!”

他盯着那张废稿看了很久。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我脸上。

“白瓷,是你什么人?”

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吐出来,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

我心脏猛地一缩。

他知道白瓷?

他认识她?

上一世,白瓷成名后,似乎和星曜并没有交集……

电光火石间,一个可怕的念头攫住了我。

难道……

“她是我双胞胎姐姐。”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回答。

墨曜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那笑容冰冷刺骨,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

“很好。”

他放下那张废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下周,‘星辰杯’决赛现场,带着它们去。”

我愕然抬头:“决赛?我没有报名……”

“现在你有了。”墨曜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星曜工作室,会为你补上推荐名额。”

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白暖。”

“让我看看你的‘光’,怎么把偷东西的老鼠,烧成灰。”

门轻轻合上。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堆满心血和残骸的工作台前,浑身冰冷,血液却在疯狂奔涌。

墨曜认识白瓷。

他什么都知道。

他是在利用我?

还是……

我看向那三件在窗外天光下闪烁着冷硬光芒的作品。

无论他想做什么。

白瓷,这次,你躲不掉了。

“星辰杯”决赛的消息,像一颗炸弹投进家里。

“暖暖!你……你怎么会有决赛名额?”晚饭桌上,妈妈一脸震惊,筷子都忘了动。

爸爸也皱着眉,目光带着审视:“星曜工作室?墨曜亲自推荐的?暖暖,你什么时候……”

“不可能!”白瓷猛地放下碗,陶瓷碗底磕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脸色煞白,精心描画的眼线也压不住眼底的惊惶和愤怒。

“星曜怎么会推荐她?她连初赛都没参加!这里面一定有鬼!”

“姐,”我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抬眼看向她,“星曜工作室的推荐函,官网可查。至于为什么推荐我……”

我故意顿了顿,看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

“大概是墨先生慧眼识珠,看到了被灰尘掩盖的真东西?”

“你!”白瓷气得胸口起伏,手指紧紧攥着桌布,“你少得意!决赛是现场命题!你以为靠走后门就能赢?做梦!”

“瓷瓷!”妈妈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向我,语气带着担忧,“暖暖,星曜推荐是好事,但决赛现场命题,难度非常大,你……有把握吗?”

“试试看吧。”我垂下眼,扒拉着碗里的饭粒,“总比……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偷走一切强,对吧,姐?”

餐桌上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白瓷死死瞪着我,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爸爸重重咳了一声:“好了!都吃饭!暖暖能进决赛是好事,但也要脚踏实地!瓷瓷你也是,好好准备你自己的!姐妹俩都进了决赛,是家里的荣耀!”

荣耀?

我心底冷笑。

上一世,你们只看到了站在聚光灯下、顶着“月光”光环的白瓷。

这一次,我要让你们看清楚,那光环下,爬满了怎样肮脏的虱子。

决赛前夜。

我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打开门,外面站着白瓷。

她换上了温柔的米白色睡裙,脸上带着楚楚可怜的歉意。

“暖暖,我们能谈谈吗?”

我侧身让她进来。

她反手关上门,眼圈立刻就红了。

“暖暖,我知道你怪我……怪我拿了你的设计图去参赛。”

她抽噎着,眼泪说来就来。

“可我也是没办法啊!爸妈对我期望那么高,我压力太大了……那天看到你的稿子画得那么好,我一时鬼迷心窍……暖暖,我们是亲姐妹啊!血浓于水!你原谅姐姐这一次,好不好?”

她上前一步,想拉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避开。

“姐,你拿走的,只是几张纸。”我看着她表演,声音平静无波,“偷走的东西,用着安心吗?”

白瓷的眼泪僵在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随即又换上更深的哀戚。

“我知道错了!真的!暖暖,你看这样行不行?”她急切地说,压低了声音,“决赛现场命题,难度太大,你临时准备肯定来不及。不如……你退赛吧?”

她观察着我的脸色,语速加快。

“只要你退赛,姐姐保证!等我拿了冠军,奖金、名声、资源……我们一人一半!不!你拿大头!姐姐只是要那个名头应付爸妈和外人!以后姐姐所有的机会都带你一起!我们姐妹联手,在圈子里……”

“白瓷。”我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

她愣住。

“你的保证,”我盯着她闪烁的眼睛,一字一句,“在我这里,连一张废纸都不如。”

“你偷走我的光,现在,还想让我自己熄灭它?”

“做梦。”

白瓷脸上的哀求和脆弱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赤裸裸的怨毒和狰狞。

“白暖!你别给脸不要脸!”她尖利地压着嗓子,“你以为攀上墨曜就高枕无忧了?你算什么东西!他不过是玩玩!利用你打压对手罢了!你真以为他会帮你?”

“他会不会帮我,我不知道。”我走到门边,拉开房门。

“但我知道,你偷来的东西,明天,该还了。”

“滚出去。”

决赛现场。

巨大的穹顶会场,座无虚席。

镁光灯聚焦在中央透明的设计工坊区。

十名决赛选手已经就位。

我和白瓷的位置,隔了三个工位。

遥遥相对。

她穿着昂贵的定制礼服,妆容无懈可击,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正对着镜头露出自信优雅的微笑。

只有我能看到她眼底深处那一丝极力掩饰的慌乱。

她的工作台上,工具材料摆放得一丝不苟。

而我的工作台上,空空如也。

只放着一个深灰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硬质工具箱。

那是昨天深夜,琥珀亲自送来的。

她只说了三个字:“墨先生。”

主持人激昂的声音响彻全场。

“女士们先生们!本届‘星辰杯’设计大赛决赛,现在开始!”

“现场命题是——”

巨大的电子屏幕亮起。

两个遒劲的大字:

【枷锁】!

全场哗然。

好刁钻的主题!

枷锁,束缚,禁锢……沉重而压抑。

在追求美与创新的设计领域,这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

白瓷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

她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命题。

她准备的风格,一直是柔美、优雅、仙气飘飘的“月光”路线。

与“枷锁”格格不入。

我看到她手指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抓起笔,开始在稿纸上疯狂涂抹。

其他选手也纷纷陷入紧张的构思。

镜头扫过。

我的工作台依旧空空。

我甚至没有动笔。

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的“枷锁”二字。

上一世,白瓷用我的“月光”夺冠。

这一世,命运给了我“枷锁”。

多么讽刺,又多么贴切。

无形的枷锁,血缘的枷锁,窃取者给自己套上的枷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其他选手的工坊区已经响起了裁剪、敲打的声音。

白瓷也似乎找到了方向,正在缝纫机前忙碌,脸上重新浮起自信。

而我,依旧没动。

观众席开始响起窃窃私语。

评委席上,几位评委也交换着疑惑的眼神。

直播弹幕更是刷得飞起:

【那个白暖在干嘛?吓傻了?】

【星曜推荐的就这?花瓶吧!】

【看她姐姐白瓷那边,好像都做一半了!】

【退赛吧!别丢人了!】

倒计时还剩最后两个小时。

我终于动了。

在无数道或质疑或嘲讽的目光中,我打开了那个深灰色的工具箱。

里面不是什么昂贵的材料。

只有几样东西:

数卷粗细不一的、暗淡无光的铅灰色铁丝。

一大块未经处理的、粗糙的原色亚麻布。

几瓶不同颜色的工业用丙烯颜料。

以及,一把锋利的、闪着寒光的重型钢丝钳。

观众席的议论声更大了。

评委们也皱起了眉。

用这些……垃圾?

能做出什么?

白瓷瞥了我这边一眼,嘴角勾起毫不掩饰的轻蔑弧度。

我充耳不闻。

拿起那卷最粗的铅灰色铁丝。

冰冷,坚硬,带着工业制品特有的粗粝感。

我戴上工具箱里配备的厚实工作手套。

然后,双手握住那沉重的钢丝钳。

对准铁丝——

“咔嚓!”

一声刺耳的、金属被强行剪断的脆响,透过麦克风,猛地炸响在寂静的会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声响惊得一颤。

镜头瞬间聚焦到我手上。

我面无表情,像一台冰冷的机器,重复着动作。

“咔嚓!”

“咔嚓!”

“咔嚓!”

一根根粗硬的铁丝被暴力剪断,断口狰狞扭曲。

我拿起那些断开的铁丝,不再追求平滑的连接,而是用更粗的铅丝,以近乎野蛮的方式,将它们缠绕、捆绑、强行拧在一起!

一个巨大、扭曲、充满压迫感和破坏力的金属骨架渐渐成型。

像某种被强行束缚又激烈挣扎的怪物躯干。

骨架表面,布满了粗暴的焊接点(用铅丝模拟)和尖锐的断口。

接着,我展开那块粗糙的原色亚麻布。

没有裁剪,没有缝纫。

我拿起大瓶的黑色丙烯颜料,直接泼了上去!

“哗啦!”

浓稠的黑色颜料在粗粝的布面上肆意流淌、晕染,形成大片大片污浊、混沌的痕迹。

像干涸的血,像绝望的泪。

然后,是暗沉的铁锈红。

是压抑的深灰蓝。

颜料被随意泼洒、甩动、涂抹。

亚麻布变成了一块沉重、肮脏、充满痛苦质感的背景。

最后,我拿起那块被“污染”的亚麻布,没有用针线。

而是用那些被剪断的、带着锋利断口的细铁丝,像钉子一样,粗暴地将布面穿刺、钉死在那个扭曲的金属骨架上!

“嗤啦——!”

布帛被强行撕裂的声音。

铁丝穿透亚麻布的摩擦声。

每一针,都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狠厉。

巨大的、沉重的、由冰冷金属和肮脏布匹构成的“作品”,在倒计时结束的最后一秒,矗立在我的工作台上。

它毫无美感。

只有扑面而来的窒息感、束缚感、挣扎的痛感和被污染的绝望。

像一座无声的、控诉的牢笼。

会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充满原始暴力和痛苦表达的“作品”震慑住了。

连呼吸都放轻了。

白瓷站在她的工作台后,脸色惨白如纸。

她面前的作品,是一件用银白丝绸和细钻打造的、精巧的“锁链”主题项圈。

美则美矣。

在对面那座充斥着无声呐喊的“牢笼”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轻飘、矫揉造作。

像一个无病呻吟的笑话。

评委们面面相觑,表情凝重。

主持人也卡壳了。

直播弹幕停滞了一瞬,随即爆炸:

【卧槽……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这……这能叫设计?太压抑了吧!】

【但……但为什么我有点想哭?】

【这才是真正的枷锁啊!白瓷那个是什么玩意儿?过家家吗?】

【我赌五毛,评委看不懂这艺术!】

“请……请选手阐述创作理念。”主持人找回声音。

白瓷第一个抢过话筒。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努力维持着优雅。

“我的作品名为‘月光之缚’。灵感来源于月光温柔却无形的束缚力量。采用纯净的丝绸和璀璨的钻石,表达枷锁亦可美丽动人,展现女性在束缚中绽放的柔韧之美……”

她的阐述很流利,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套话。

评委们点点头,但反应平平。

话筒递到我面前。

所有的镜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我摘下沾满颜料和金属碎屑的手套,露出里面被铁丝勒出红痕、甚至划破了几道口子的手指。

拿起话筒。

没有看评委。

没有看镜头。

我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钉在白瓷那张强作镇定的脸上。

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每一个角落。

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我的作品,没有名字。”

“它只是‘枷锁’本身。”

“血缘可以是枷锁,让你无法挣脱亲情的绑架。”

“信任可以是枷锁,让你在背叛时伤得更深。”

“偷来的光环,更是最沉重的枷锁。”

“它把你钉在虚假的王座上。”

“每分每秒。”

“都在提醒你——”

我停顿了一下,盯着白瓷骤然失血、惊恐放大的瞳孔。

一字一顿,砸在地上。

“你是个小偷。”

“咔嚓。”

白瓷手里攥着的、她那个“月光之缚”项圈上的一颗细钻,被她生生捏断了镶爪,掉落在她脚边,发出微不可闻的脆响。

像她此刻碎裂的伪装。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评委席上,坐在最中央的一位白发老者,缓缓摘下了眼镜。

他看着台上那座沉默的、痛苦的“牢笼”,又看了看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白瓷。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带着深深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拿起话筒。

“白暖选手。”

“你的‘枷锁’,阐述完了吗?”

“没有。”我收回目光,看向评委,也看向全场所有观众。

“它还有最后一部分。”

我弯腰,从工具箱最底层,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小块边角料。

一块被剪裁下来的、巴掌大小的、纯净无瑕的银白色缎面。

在聚光灯下,它散发着柔和、坚韧、不容忽视的光芒。

与整个沉重肮脏的作品,形成刺目的对比。

我拿起一根最细的、打磨光滑的银色金属丝。

像对待稀世珍宝。

轻柔地,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纯净的银白缎面,缠绕、固定在金属骨架最核心、最深处的一个角落里。

如同在绝望的废墟里,埋下了一颗等待发芽的种子。

“被偷走的光。”

“被强行剥离的源头。”

“被污名掩盖的真相。”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寂静。

“或许会被枷锁困住一时。”

“但只要它还在。”

“哪怕只剩这一点点……”

我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评委席。

“它终将刺穿一切黑暗和谎言。”

“因为——”

“光,从来就不该被定义。”

“更不该被窃取。”

话音落下。

长久的沉默。

然后——

“哗——!!!”

掌声。

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从评委席,到观众席,席卷了整个会场!

震耳欲聋!

镜头疯狂地对准我,对准那座震撼人心的“枷锁”,对准那角落里一点倔强的银白。

白瓷站在如潮的掌声中,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石膏像。

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她精心准备的说辞,她优雅的姿态,她偷来的光环……

在我这野蛮、直接、充满血性的“枷锁”面前。

被碾得粉碎。

评委打分环节。

最高分。

最低分。

最终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

主持人激动地宣布结果。

“本届‘星辰杯’设计大赛冠军得主是——”

“白暖!”

巨大的光束打在我身上。

奖杯被送到我手中。

沉甸甸的。

没有上一世的冰冷。

是滚烫的。

“白暖选手,有什么想说的吗?”主持人把话筒递过来。

掌声稍歇。

所有人都看着我。

包括台下,角落阴影里,那个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身影。

墨曜。

他靠着墙,双臂环抱,隐在暗处。

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

像冰冷的火焰。

我握紧话筒,目光没有看白瓷,而是看向台下更远处。

那里坐着脸色煞白、眼神躲闪的父母。

“这个奖杯,属于所有被窃取过、被污名化过,但从未放弃挣扎和呐喊的灵魂。”

“它很重。”

“因为它不止是荣誉。”

“更是砸向一切不公和谎言的——”

“战锤。”

我举起奖杯。

冰冷的金属表面,反射着穹顶炽烈的光芒。

刺眼夺目。

白瓷在我身后,发出一声短促的、崩溃的呜咽。

她捂着脸,在无数镜头和目光的聚焦下,跌跌撞撞地冲下了台。

像一只被扒光了华丽羽毛的秃鸟。

狼狈逃窜。

属于她的“月光”,在这一刻。

彻底熄灭了。

颁奖礼后的喧嚣像潮水般退去。

我抱着那座沉重的“枷锁”作品,走出会场后门。

冷风一吹,滚烫的大脑才稍稍冷却。

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我面前。

车窗降下。

露出墨曜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上车。”

语气是命令式的。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厢里弥漫着和他身上一样的冷冽气息,像雪后的松林。

车子启动,汇入车流。

“去哪?”我问。

他没回答,丢过来一个平板。

屏幕亮着。

是设计协会内部官网的一个公告页面。

标题刺眼:

【关于取消设计师白瓷“星辰杯”往届获奖资格及行业准入资格的公告】

下面罗列着详实的调查结果:

经星曜设计工作室提交关键性证据(包括但不限于原始设计手稿时间戳、灵感来源记录、设计过程视频、以及当事人白瓷在特定场合承认窃取设计的录音片段),证实白瓷于20XX年“星辰杯”大赛中提交的“月光”系列作品,系剽窃其孪生妹妹白暖的设计成果……

公告措辞严谨冰冷。

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白瓷的名字上。

行业封杀。

比上一世加诸于我的污名,更彻底,更冷酷。

我握着平板的手指收紧。

“录音……是你弄到的?”我看向他。

墨曜单手扶着方向盘,侧脸在窗外流过的霓虹光影里明灭。

“她太得意忘形了。”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庆功宴上,对着几个想巴结她的新人设计师吹嘘‘战绩’,以为关了手机就万无一失。”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

“可惜,包厢里有我投资的智能声控灯。”

我愕然。

所以……那些录音,来自一盏灯?

“为什么帮我?”我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问。

车子驶入一条僻静的沿江大道。

速度慢了下来。

墨曜终于转过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看向我。

不再是冰冷的审视。

而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洞悉。

“帮你?”

他轻笑一声,带着点嘲弄。

“白暖,你搞错了。”

“我从来不是在帮你。”

他靠边停车。

按下按钮。

车顶天窗缓缓打开。

冰冷的夜风灌进来,带着江水潮湿的气息。

他靠在椅背上,望着天窗外深蓝近墨的夜空。

“三年前,我父亲病重,想最后看一眼他当年亲手设计、却因理念超前被束之高阁的‘星尘’系列珠宝。”

“当时负责保管‘星尘’系列原始档案和部分孤品样板的库房主管……”

他顿了顿,声音像结了冰。

“叫白建明。”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白建明。

我爸的名字。

“他告诉我父亲,档案在一次‘意外’火灾中损毁,孤品样板‘不慎遗失’。”墨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父亲抱憾而终。”

他转过头,目光像冰锥刺向我。

“三个月后,白建明的女儿白瓷,在‘星辰杯’上拿出了所谓的‘月光’系列。”

“核心设计元素和理念,与‘星尘’系列,高度相似。”

“你说,”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笼罩过来,“我该不该查?”

江风冰冷刺骨。

我却感觉不到冷。

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冲撞着耳膜,嗡嗡作响。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上一世,白瓷偷走我的设计,一鸣惊人。

这一世,墨曜找上我。

他看到的,从来不是我白暖这个人。

他看到的,是一把刀。

一把能捅穿白瓷,最终指向我爸白建明的刀!

“所以,‘月光’的灵感……”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没错。”墨曜毫不避讳,“‘星尘’的核心,是‘破碎星芒,寂灭重生’。你所谓的‘月光’,不过是摸到了它的一点皮毛。”

他看着我瞬间苍白的脸,眼神里没有怜悯。

只有冰冷的、审视猎物般的锐利。

“愤怒吗?觉得自己也被利用了?”

我攥紧了拳,指甲陷入掌心。

“是。”我承认。

“那就对了。”他扯了下嘴角,“这世界就是这样。真相比你想象的更脏。”

“你爸白建明,当年只是个库管。他监守自盗,偷走了‘星尘’的原始档案和部分孤品,谎称损毁遗失。那些东西,成了他后来爬上去的资本,也成了他女儿白瓷的垫脚石。”

“而你的‘月光’……”他目光扫过我放在后座的那座沉重的“枷锁”。

“……不过是白建明消化‘星尘’后,无意中泄露给你的一点残渣。”

他的话,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

精准地捅穿了我所有的侥幸和刚刚建立的骄傲。

原来。

我自以为呕心沥血的“月光”。

我拼死守护的“原创”。

也沾着洗不掉的脏污。

来自我的父亲。

“现在,”墨曜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证据链已经闭环。白瓷完了。你爸白建明,也跑不掉。协会的调查组,明天一早就会去‘请’他。”

他推开车门。

“下车。”

冰冷的夜风灌进来。

“白暖,你该回家了。”

“这场戏,还没唱完。”

我抱着那座冰冷的“枷锁”,站在空旷的江边。

看着墨曜的车尾灯,像两点冷酷的星,迅速消失在夜色深处。

浑身冰冷。

却又有一股奇异的火焰,在冰冷的灰烬里燃烧起来。

回家。

推开门。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昂贵的羊绒地毯上,散落着摔碎的茶杯瓷片。

爸爸白建明像一头暴怒的困兽,在客厅里焦躁地踱步,领带扯得歪斜。

妈妈瘫坐在沙发里,捂着脸,肩膀无声地耸动。

白瓷蜷缩在角落的单人沙发里,头发凌乱,妆哭花了,眼神空洞呆滞,像被抽走了魂。

我抱着沉重的“枷锁”走进来。

“哐当。”

金属底座磕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三双眼睛瞬间聚焦过来。

白建明的眼神像要吃人,猛地冲到我面前,扬起手!

“孽障!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抱着“枷锁”,没躲。

只是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

“我搞什么鬼?搞鬼偷走‘星尘’档案?搞鬼把孤品样板藏起来?还是搞鬼……让白瓷拿着沾了脏血的设计图去参赛?”

“你!”白建明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震惊和恐惧扭曲在一起,“你……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调查组的人明天会告诉你。”我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他心口。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指着我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反了!反了!你这个……”

“爸!”白瓷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从沙发上弹起来,扑过来抓住白建明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眼神疯狂,“是她!都是她害的!是她勾搭上墨曜!是她把那些东西给墨曜的!是她要毁了我们全家!”

她猛地转向我,披头散发,状若疯魔。

“白暖!你这个白眼狼!扫把星!你为什么不去死!三年前你就该死在医院里!”

“瓷瓷!”妈妈扑过来想抱住她。

却被白瓷狠狠推开。

“滚开!”她嘶吼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充满了最恶毒的诅咒,“你以为你赢了?你以为墨曜是看上你了?哈哈哈!他是在利用你!利用你整垮爸爸!他恨我们全家!你也不过是他用完就丢的棋子!”

“等他玩腻了,你只会比我更惨!”

“我等着看!我等着看你被他踩进泥里的那一天!”

她歇斯底里的诅咒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白建明脸色灰败,颓然跌坐在沙发里,抱着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妈妈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我抱着冰冷的“枷锁”,站在这一地鸡毛和疯狂的中央。

看着白瓷扭曲的脸。

看着白建明垮掉的脊梁。

看着妈妈崩溃的眼泪。

心里那片冰冷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白瓷。”

我的声音穿透她的咒骂。

很平静。

“你说得对。”

“墨曜是利用我。”

“那又怎么样?”

我向前一步,逼近她。

“至少,他给了我一把刀。”

“一把能把你们这些偷窃者、掩盖者——”

“统统拖下地狱的刀。”

我俯视着她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

一字一句。

“脏了的月光,就该熄灭。”

“偷来的东西,终要偿还。”

“白瓷,白建明。”

“这次,轮到你们了。”

白瓷的咒骂戛然而止。

她像被掐住了脖子,惊恐地看着我,又看看颓然的父亲。

巨大的恐惧终于压垮了她。

她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白建明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

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我抱着那座沉重的“枷锁”,转身。

一步步走上楼梯。

身后,是彻底崩塌的世界。

属于他们的。

一个月后。

“星尘”设计失窃案尘埃落定。

白建明因职务侵占、销毁公司重要资产等多项罪名,被判入狱。

白瓷的名字在设计界彻底臭了,连带她之前靠着“月光”积累的名气和资源瞬间蒸发,声名狼藉,再无人问津。

我妈变卖了家里大部分值钱的东西,搬去了一个偏远的小城。

临走前,她来找过我一次。

短短一个月,她头发白了大半,背也佝偻了。

“暖暖……”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愧疚,有痛苦,更多的是一种认命的麻木,“是爸妈……对不起你。”

“你姐姐她……疯了。送去疗养院了。”

“这个家……散了。”

她把一个旧的首饰盒塞到我手里。

“这个……你爸当年偷偷留下的……说是干净的……妈没用,护不住什么了……你留着吧。”

她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背影蹒跚,消失在初冬萧瑟的风里。

我打开那个旧丝绒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胸针。

极其简洁的线条,银白的金属托,中心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纯净度极高的月光石。

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却在光线下,流转着一种温柔而坚韧的微光。

盒盖内侧,贴着一张小小的、泛黄的标签。

上面是用钢笔写的、极其漂亮的花体字:

【微光·未烬】

没有署名。

但我知道它来自哪里。

是“星尘”系列里,最不起眼,却也是唯一没有被白建明染指、被墨曜父亲深藏的一件小作品。

我合上盒子。

把它锁进了抽屉最深处。

有些光,太沉重。

需要时间。

又过了两个月。

深冬。

星曜工作室顶楼。

墨曜的办公室。

暖气开得很足。

巨大的落地窗外,飘着细碎的雪。

“决定了?”墨曜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目光落在我递过去的文件上。

那是一份签好字的解约协议。

“是。”我点头,“谢谢墨先生这段时间的……庇护。”

“庇护?”他挑眉,放下钢笔,身体靠向椅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我,“我以为你会骂我利用你。”

“利用是事实。”我坦然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你,我扳不倒白瓷,更动不了白建明。我们两清了。”

“两清?”他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白暖,你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看着外面飘飞的雪。

“知道我为什么把那份‘微光’留给你吗?”

我沉默。

“那是我父亲设计‘星尘’时,最初的原点。”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有些遥远,“他说,再破碎的星尘,也藏着不肯熄灭的微光。”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落在我脸上。

“你的‘枷锁’,里面那点银白,让我看到了它。”

“所以,”他走回办公桌前,拿起那份解约协议,看也没看,直接撕成了两半!

纸屑纷纷扬扬落下。

我愕然。

“解约无效。”他语气不容置喙,拿起内线电话,“琥珀,把东西拿进来。”

门开了。

琥珀端着一个盖着黑色绒布的托盘走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意。

她把托盘放在我面前。

墨曜抬手,揭开了绒布。

下面是一份全新的合同。

封面上印着星曜工作室的标志。

标题是:独立设计师合作计划。

甲方:星曜设计工作室。

乙方:白暖。

而在乙方签名处旁边,放着一枚小小的、崭新的金属徽章。

徽章的设计极其简洁。

只有一道被强行撕裂的、不规则的开口。

开口中心,镶嵌着一颗小小的、却无比璀璨的钻石。

像一道被光刺穿的伤痕。

“星曜不需要傀儡。”墨曜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冷静而强大,“更不需要被过去束缚的刀。”

他拿起那枚徽章。

“它需要的是——”

“能撕裂黑暗,创造属于自己的光的……”

“同行者。”

他把徽章,轻轻推到我面前。

金属冰冷的触感贴在指尖。

钻石折射着头顶的灯光。

锐利。

灼目。

像一颗真正的新星。

我抬起头。

窗外,细雪无声。

城市在脚下铺展。

灯火如星海。

我拿起笔。

在乙方签名处,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面。

沙沙作响。

如同挣脱枷锁的声音。

白暖。

这一次。

你的光,由你自己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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