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庶女代姊入椒房
楔子
暮春时节,京城苏府的后花园却透着一股与季节不符的萧索。
假山石后,一袭浅碧色布裙的少女正蹲在潮湿的墙角,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开几株杂草,露出下面一丛叶片呈锯齿状的嫩绿植物。她鼻尖沁着细汗,神情专注,仿佛周遭的沉寂都与她无关。
“晚妹妹,还在捣鼓这些草叶子?”
清甜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少女闻声回头,脸上立刻漾开一抹纯粹的笑意。来人是苏府的嫡小姐,苏柔,她身着月白色绣玉兰的襦裙,容貌秀美,气质温婉,此刻正提着一盏小巧的羊角宫灯,灯光映得她脸庞柔和。
“姐姐!”苏晚连忙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泥土,将手中刚采下的几株草药递过去,“你看,这是紫花地丁,清热解毒最好了。前几日见你似乎有些上火,想着晒干了给你泡些水喝。”
苏柔接过草药,指尖触到妹妹微凉的手指,心中一暖,又有些心疼:“傻丫头,这些事让丫鬟们做就好了,看你手都弄脏了。”她掏出一方丝帕,仔细替苏晚擦拭指尖,“父亲刚才还在念叨你,说你一个庶女,整日跟这些草药打交道,像什么样子。”
苏晚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是苏侍郎府上的庶女,母亲早逝,身份低微,在府中向来谨小慎微。唯有在嫡姐苏柔面前,她才能卸下所有防备。苏柔待她亲如姐妹,教她读书识字,护她不受欺负,是她在这深宅大院里唯一的暖意。
“父亲也是为我好。”苏晚轻声道,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怨怼,“只是母亲生前是医女,我跟着学了些皮毛,权当是念想了。”
苏柔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我知道。只是……如今府里的情形,你更要万事小心。”她话音微顿,眼神中掠过一丝忧虑,“前几日宫里赏下的那对玉如意,你听说了吗?”
苏晚心头一紧:“不是说……不见了吗?”
苏柔脸色发白,点了点头:“是啊,昨日管事妈妈在库房盘点时发现的。如今府里上上下下都在搜查,父亲更是急得不行。那是太后亲赏的东西,若是找不回来,怕是……”她不敢再说下去,只是紧紧攥住了苏晚的手。
苏晚看着姐姐苍白的面容,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她知道,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任何一点差错都可能让苏府万劫不复。而姐姐苏柔,素来心善,怎会与这等事扯上关系?
然而,她没有想到,这不安很快便化作了刺骨的寒意。
一、代嫁之约
三日后,天还未亮,苏晚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父亲苏侍郎身边的老管家,他脸色铁青,语气急促:“晚小姐,快,跟我来,老爷在书房等你,十万火急!”
苏晚心中咯噔一下,来不及多想,披上外衣便跟着老管家匆匆赶往书房。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着苏侍郎憔悴不堪的脸。他面前的书案上,散落着几封公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墨香与焦虑的气息。看到苏晚进来,他猛地站起身,眼中布满血丝。
“晚儿……”苏侍郎声音沙哑,“你姐姐……你姐姐她被抓走了!”
“什么?”苏晚如遭雷击,浑身一震,“父亲,怎么回事?姐姐她怎么会……”
“还能是怎么回事!”苏侍郎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那对丢失的玉如意,宫里来人彻查,竟在你姐姐的梳妆匣里找到了!人赃并获,现在已被打入天牢,等着……等着问斩呢!”
“不可能!”苏晚失声喊道,“姐姐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有人陷害她!父亲,我们去宫里解释,我们去找证据……”
“解释?证据?”苏侍郎惨笑一声,脸上满是绝望,“宫里是什么地方?那是虎口!如今柳贵妃正得宠,她父亲柳相在朝中一手遮天,这案子分明是冲着我们苏家来的!我已经托了所有关系,可人家根本不理睬,只说人证物证俱在,无可辩驳!”
柳相……苏晚的心沉了下去。柳相权倾朝野,与苏侍郎素来不睦,这次恐怕是借题发挥,要将苏家置于死地。
“那现在怎么办?”苏晚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姐姐……”
苏侍郎看着女儿,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化为决绝:“晚儿,为父……为父有一个办法,或许能救你姐姐,但需要你……需要你做出巨大的牺牲。”
苏晚立刻止住眼泪,急切地问:“父亲,什么办法?只要能救姐姐,女儿什么都愿意做!”
苏侍郎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说道:“昨日,宫里传来消息,说……说陛下新选了一批试药宫女,需得身家清白、略通药理的女子。我……我已托了宫中一位旧识,他答应帮忙,但条件是……”他顿了顿,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让你顶替你姐姐的名字‘苏柔’,入宫去。”
“入宫?”苏晚愣住了,“试药宫女?那不是……”她曾听闻,试药宫女乃是宫中最卑微的差事,专为皇帝试尝新进的丹药、补药,甚至是一些尚未确定药性的方子,稍有不慎,便会中毒身亡,尸骨无存。
“是,试药宫女。”苏侍郎眼中满是痛楚,“那旧识说,如今唯一的机会,就是你入宫,接近圣驾,或许能寻到为你姐姐翻案的机会。而且……”他语气凝重,“那位旧识还说,此事关系重大,不仅是救你姐姐,或许……还关乎苏家的存亡,甚至……更多。”他语焉不详,但眼神中的深意却让苏晚心头一凛。
“更多?”
“别多问。”苏侍郎摆了摆手,“你只需要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路。你姐姐懂些医术,这也是他们选中她的原因,但如今她身陷囹圄,只能由你代替。晚儿,你母亲是医女,你自幼跟着她学了不少,论药理,你不输你姐姐。只是这一去,九死一生,你……”
苏晚看着父亲眼中的期盼与痛苦,又想到牢中可能正在受苦的姐姐,心中再无犹豫。她挺直脊背,眼中闪过与年龄不符的坚定:“父亲,女儿去。只要能救姐姐,能查明真相,莫说试药宫女,便是刀山火海,女儿也去!”
苏侍郎看着女儿决绝的神情,眼眶一红,终究是点了点头:“好……好!我的好女儿!你放心,为父定会在外接应,设法营救你姐姐。你在宫里,万事小心,一定要活下去!”
当天夜里,苏晚在那位“旧识”安排的人帮助下,悄然离开了苏府。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只贴身藏了母亲留下的一本破旧医书。马车驶过寂静的街道,驶向那座金碧辉煌却又充满未知危险的紫禁城。车窗外,月色清冷,如同她此刻的心境,既有救姐的决心,也有对前路的惶恐。
她不知道,这一去,不仅是为了救姐姐,更是将自己推入了一个波谲云诡的权力漩涡中心。她更不知道,她顶替的这个“苏柔”的身份,以及她自己的身世,都将在这座深宫里,掀起滔天巨浪。
二、初入深宫
紫禁城的威严,远超苏晚的想象。
高大的宫墙仿佛直插云霄,朱红色的宫门厚重而冰冷,门前侍卫甲胄鲜明,眼神锐利如鹰。苏晚跟着一群同样被选中的试药宫女,低着头,亦步亦趋地穿过一道道宫门,只觉得自己如同蝼蚁,随时会被这庞大的宫城吞噬。
她们被带到一处偏僻的宫苑,名为“试药局”,位于御药房附近,却比御药房简陋许多。院子里冷冷清清,只有几个面无表情的老嬷嬷负责看管。
“都听着,”为首的刘嬷嬷尖着嗓子,目光如刀刮过每一个人,“你们既入了这试药局,便是陛下的人了。往后,谨言慎行,恪守宫规。试药之事,关乎圣体,半点马虎不得。记住你们的名字和身份,若有差池,不仅是你们自己,连你们的家人都要跟着遭殃!”
苏晚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袖中的那本医书,那是她唯一的依靠。她现在的身份是“苏柔”,苏侍郎家的嫡小姐,这个身份让她在这群大多出身寒门的试药宫女中显得有些“特殊”,也让她更加警惕,生怕露出破绽。
试药局的日子,远比苏晚想象的更加残酷。
她们住在狭小的房间里,每两人一间,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最普通的宫女服饰。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跟着老嬷嬷去御药房领取需要试尝的药物。那些药物,有的是色泽艳丽的丹药,有的是气味古怪的汤药,有的甚至只是一些形状奇特的矿石。
苏晚第一次试药时,手心全是冷汗。那是一碗深褐色的汤药,散发着浓烈的苦涩气味。老嬷嬷面无表情地将药碗递给她:“试吧,陛下要用的安神汤。”
苏晚颤抖着手接过药碗,想起姐姐,想起父亲的嘱托,一咬牙,将药汤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瞬间蔓延至整个口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不适,站在原地,等待着药性发作。所幸,这碗药并无毒性,只是有些轻微的安神作用,片刻后,她只觉得有些头晕嗜睡,并无大碍。
但并非所有人都如此幸运。
没过几天,同住一个院子的一个叫春桃的宫女,在试尝一种进贡的“长生丹”时,突然七窍流血,当场毙命。苏晚亲眼看到春桃倒下时那痛苦扭曲的脸,以及老嬷嬷们冷漠地让人将她的尸体抬走,仿佛只是处理一件破旧的衣物。
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住苏晚的心脏。她终于明白,试药宫女的命,在这深宫里,真的轻如鸿毛。她必须更加小心,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找到为姐姐翻案的机会。
她开始利用自己对药理的了解,仔细辨别每一味需要试尝的药物。母亲留下的医书上,记载了许多关于药物毒性与化解之法的知识,这让她在试药时多了几分底气。遇到可疑的药物,她会巧妙地观察药性,甚至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用指尖蘸取少许,在舌下试味,判断是否有毒。
同时,她也开始默默观察这座深宫。她看到衣着华丽的妃嫔们乘着轿子从试药局外经过,身边簇拥着无数宫女太监,风光无限;也看到像她们一样的底层宫女,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稍有不慎便会被打骂。她还听到宫女们私下里的议论,关于皇后的端庄,贵妃的得宠,以及朝堂上的风吹草动。
皇后沈氏,出身名门沈家,母仪天下,据说颇得太后看重;贵妃柳氏,便是柳相的女儿,容貌娇媚,能歌善舞,最得皇帝宠爱,风头无两。这两人,似乎是后宫中两股最大的势力,明争暗斗,从未停歇。
苏晚将这些信息默默记在心里,她知道,想要在这宫里生存下去,甚至查案,就必须先了解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她像一株生长在墙角的野草,努力汲取着微薄的养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三、初见天颜与暗流
入宫月余,苏晚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在皇帝面前试药的机会。
那是一个清晨,她被刘嬷嬷叫到一处更为华丽的偏殿。殿内熏香袅袅,陈设奢华,与试药局的简陋形成鲜明对比。殿中央的软榻上,斜倚着一位身着明黄色常服的年轻男子。
那便是当今圣上,萧衍。
苏晚心中忐忑,跟着刘嬷嬷上前,按规矩跪下叩拜:“奴婢苏柔,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一道略显慵懒,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响起。苏晚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垂着头,不敢直视龙颜。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皇帝看起来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容俊朗,眉形微挑,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却有些柔和。他眼神微阖,似乎带着几分倦怠,周身散发着一种闲散的气息,与她想象中威严庄重的帝王形象大相径庭。
“就是她?”皇帝似乎刚睡醒,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看向旁边的刘嬷嬷。
“回陛下,正是奴婢苏柔,近来试药一直仔细稳妥。”刘嬷嬷连忙回话。
皇帝“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苏晚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反而有些漫不经心,仿佛只是在看一件物品。“抬起头来。”
苏晚心中一紧,慢慢抬起头,迎上皇帝的视线。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心中猛地一跳。皇帝的眼睛很漂亮,是深邃的墨色,但在那看似慵懒倦怠的表象下,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快闪过的锐利光芒,如同寒星乍现,让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你是苏侍郎家的女儿?”皇帝随口问道,语气平淡。
“是……是的,陛下。”苏晚定了定神,低声回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哦?”皇帝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苏侍郎的嫡女,怎么会来做试药宫女?”
这个问题如同惊雷,炸得苏晚心头一紧。她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早已在心中编好了说辞:“回陛下,奴婢……奴婢自小体弱,又对药理有些兴趣,父亲便想让奴婢入宫,一来为陛下分忧,二来也希望能在宫中寻些好药调理身体。”她垂下眼眸,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与恭敬。
皇帝盯着她看了片刻,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让苏晚背上渗出一层冷汗。良久,他才缓缓移开视线,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哦,原来如此。”
苏晚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旁边的内侍端上一个白玉药碗,里面是一碗色泽金黄的汤药。“陛下,这是太医院新研制的‘凝神丹’,请陛下过目。”
皇帝示意苏晚:“你且试来。”
苏晚上前,接过药碗。她先是用鼻尖轻嗅,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燥热气息。她又用舌尖小心翼翼地蘸了一点,品味片刻,心中有了数。这药主要由人参、鹿茸等大补之物组成,药性温热,确实有提神醒脑之效,但若是体质偏热之人服用,恐怕会流鼻血,甚至引发上火之症。
“如何?”皇帝问道。
“回陛下,”苏晚恭敬地回话,“此药气味醇厚,药性温热,有凝神补气之效,但性偏燥烈,脾胃虚弱或体质偏热者服用,需谨慎斟酌剂量,以免上火。”
她的回答条理清晰,既点明了药效,也指出了可能的弊端,完全不像一个普通宫女能说出来的话。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他摆了摆手:“知道了,你退下吧。”
“奴婢遵旨。”苏晚再次叩拜,转身退下。走出偏殿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这次面圣,虽然有惊无险,但皇帝那看似昏庸表象下偶尔流露的锐利,却让苏晚印象深刻。这位年轻的帝王,真的如外界传言那般耽于享乐、不问政事吗?她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几天后,苏晚奉命给坤宁宫送一份皇后所需的静心汤。坤宁宫是皇后的寝宫,富丽堂皇,规矩森严。她将药汤交给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正准备退下时,却听到内殿里传来皇后的声音,虽然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前朝余孽最近又有动静了?陛下那边可有察觉?”
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回应道:“娘娘放心,陛下心中自有分寸。只是柳相那边……近来与北狄使者过从甚密,恐怕……”
前朝余孽?柳相?北狄?
苏晚心中剧震,不敢再听下去,连忙低着头,匆匆退了出去。但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却像一块巨石,在她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原来,这看似平静的宫廷之下,竟隐藏着如此多的暗流。前朝的阴影,朝堂的争斗,边境的隐患……而她,一个小小的试药宫女,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卷入了这场巨大的漩涡之中。
她紧了紧拳头,藏在袖中的那本医书,似乎也变得更加沉重。姐姐的冤案,恐怕不仅仅是柳相的陷害那么简单,它或许,就连接着这深宫中最核心的秘密与争斗。
四、立足之基
自从在坤宁宫听到那番对话后,苏晚在宫中的行事更加谨慎了。她明白,自己就像走在薄冰上,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试药局的日子依旧枯燥而危险,但苏晚凭借着母亲留下的医书和自己的细心,逐渐在试药宫女中站稳了脚跟。她能准确辨别药物的毒性与药性,甚至在几次试药中,提前发现了药物配伍的不妥之处,避免了中毒的危险。这让刘嬷嬷对她刮目相看,虽然依旧严厉,但至少不再像对待其他宫女那样动辄打骂。
其他试药宫女也渐渐察觉到苏晚的“与众不同”。她不像她们那样对试药充满恐惧,也不像她们那样只知埋头做事。她总是很冷静,对药物有着超乎寻常的了解,甚至偶尔会在老嬷嬷分配试药任务时,看似无意地提醒某味药的注意事项。
“苏柔,你懂的还真多。”一次试药后,同屋的一个叫秋菊的宫女忍不住好奇地问她,“你以前是不是学过医术啊?”
苏晚心中一警,面上却不动声色,笑了笑:“不过是家里以前请过大夫,自己跟着瞎学了点皮毛罢了,让姐姐见笑了。”她巧妙地避开了话题,没有透露太多。
在深宫之中,太过引人注目并非好事。她知道,自己的“懂药理”是一把双刃剑,既能让她生存下去,也可能为她招来麻烦。
除了试药,苏晚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和学习。她观察着宫里每个人的言行举止,学习着宫廷的规矩礼仪。她发现,宫里的人,无论是位高权重的妃嫔,还是卑微的宫女太监,都活得小心翼翼,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她也开始留意关于姐姐案子的消息。她托人给父亲捎过信,父亲回信说,宫里查得很紧,柳相那边咬死了人证物证,暂时没有翻案的机会,让她在宫里务必保重,耐心等待。
等待,是煎熬的。但苏晚别无选择。她只能将这份焦虑藏在心底,更加努力地活着。
她开始尝试着在试药局之外寻找机会。御药房就在试药局旁边,她时常借着送药或者请教药物知识的名义,去御药房附近走动。她希望能从那里找到一些线索,无论是关于姐姐的案子,还是关于那所谓的“前朝余孽”。
御药房里的药材琳琅满目,散发着各种不同的气味。苏晚看着那些熟悉的药材,心中感慨万千。如果不是为了救姐姐,她或许会喜欢这样的地方,潜心研究药理,过着平静的生活。但现在,这里却可能是她揭开真相的关键。
一次,她在御药房外等待取药时,看到一位身着紫袍的老太监正与御药房的首领太监低声交谈。那位老太监她认得,是皇后宫里的管事太监,姓王。
“……皇后娘娘近来心绪不宁,这安神汤的方子,还得麻烦你们多费点心。”王太监的声音压得很低。
“王公公放心,小的们明白。”御药房首领太监连忙应承。
苏晚装作不经意地听着,心中却在思索。皇后心绪不宁,是否与她之前听到的“前朝余孽”和“柳相勾结北狄”有关?
就在这时,王太监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锐利。苏晚心中一凛,连忙低下头,做出一副恭顺的样子。
王太监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苏晚站在原地,手心微微出汗。她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可能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在这深宫里,任何一点好奇心,都可能带来杀身之祸。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必须更加小心。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利用自己的身份和知识,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宫中,为自己,也为姐姐,寻找一线生机。
夜深人静时,苏晚常常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天上的一轮孤月。她会拿出母亲留下的那本医书,借着微弱的月光,一遍遍地翻看。书页已经有些磨损,但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看着那些熟悉的草药图谱和药方,她仿佛能感受到母亲的气息,心中也多了几分力量。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自己能否救出姐姐,能否查明真相。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放弃。
凤栖于梧,非梧不栖。她现在就像一只迷失的鸟儿,在这庞大的宫城里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棵梧桐树。而她相信,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她能找到那片可以栖息的枝桠。
窗外,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苏晚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姐姐,为了母亲,也为了她自己。
第一章完
第二章 御药坊中藏旧影,帝王榻侧隐宏图
一、旧物线索
初夏的风带着暖意在宫墙间流转,试药局的院子里,几株不知名的野草在墙角顽强地生长着。苏晚端着一个空药碗,正要去御药房领取今日需要试尝的药物。连日来的试药让她眉宇间染上了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澈而警惕。
御药房内,药香浓郁,分门别类的药柜一直延伸到高高的屋檐下。苏晚将药碗递给当值的小太监,便站在一旁等待。百无聊赖之际,她的目光落在了药房角落一个积满灰尘的旧木架上。木架上放着几个样式古朴的药匣,看起来许久未曾动过,显然是些被遗忘的旧物。
“小哥,”苏晚轻声问那小太监,“那角落里的药匣,怎么积了这么厚的灰?可是很久不用了?”
小太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撇了撇嘴:“哦,那是些前朝留下来的旧东西,据说还有些是宫里失势的太妃娘娘们用过的,占地方,又没人敢动,就一直扔在那儿了。苏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苏晚笑了笑,掩饰住心中的好奇,“只是看着样式别致,有些好奇罢了。”
她嘴上说着,心里却动了念头。前朝留下来的旧物?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等待取药的间隙,苏晚装作随意走动,慢慢靠近了那个旧木架。她趁人不注意,伸手拂去了其中一个药匣上的灰尘。那是一个用紫檀木制成的药匣,虽蒙着尘土,仍能看出做工精细,匣盖上雕刻着繁复而奇特的花纹,像是某种飞鸟,又像是火焰的形状,与她平日所见的纹样大不相同。
“苏姐姐,你的药好了。”小太监的声音传来。
苏晚心中一惊,连忙收回手,应了一声,接过药碗,匆匆离开了御药房。但那个紫檀药匣的样子,却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几天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御药房需要人手帮忙整理旧药材,刘嬷嬷派了苏晚和另外两个宫女去协助。苏晚心中一喜,知道这是接近那些旧药匣的机会。
她格外卖力地干活,手脚麻利地将一些过期的药材清理出来。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她再次来到了那个旧木架前。这一次,她不再犹豫,轻轻打开了那个紫檀药匣。
匣子里并没有想象中的珍稀药材,只有几味早已干枯变色的寻常草药,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气息。苏晚有些失望,正想合上盖子,却发现药匣底部的绒布似乎有些松动。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绒布,赫然发现下面藏着一枚小巧的玉佩和半张泛黄的纸。
她的心猛地一跳,连忙将玉佩和纸攥在手中,塞进了袖袋里,然后迅速合上药匣,恢复了原状。她的手心全是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回到试药局自己的房间,苏晚立刻反锁了房门,颤抖着拿出那枚玉佩和半张纸。
玉佩是羊脂白玉制成,触手温润,上面雕刻的花纹与药匣盖上的如出一辙,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线条流畅而古朴。半张纸上,则是用一种娟秀却略带苍劲的字迹写着一个药方,只是这药方十分古怪,上面的药材配伍她从未见过,有些甚至是有毒之物,而且药量也异于常理,显然不是用来治病的。
更让她震惊的是,这半张纸上的字迹,竟然与她母亲留下的那本医书上的某些批注笔迹,隐约有些相似!
母亲……前朝……旧药匣……凤凰玉佩……古怪的药方……
无数念头在苏晚脑中飞转,一个模糊而可怕的猜测逐渐成形。难道……这一切都与她的身世有关?与母亲一直不愿提及的过去有关?
二、前朝余孽的影子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像着了魔一样,一有空闲就拿出那半张药方和玉佩,反复研究。她将药方上的药材一一列出来,对照母亲的医书,试图找出其中的规律。
“天南星,三钱;钩吻,一钱;血竭,半钱;紫河车,一具……”苏晚低声念着,眉头紧锁。天南星和钩吻都是有毒之物,钩吻更是剧毒,少量即可致命。紫河车虽有滋补之效,但与这些毒药配伍,简直是催命符。这绝不可能是治病的药方。
她又仔细观察那玉佩上的凤凰花纹,那凤凰的造型古朴典雅,与她在一些古籍插图上看到的前朝皇室徽记隐隐有些相似。难道这是前朝皇室之物?
“前朝余孽……”皇后那日在坤宁宫说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难道,这药匣、玉佩、药方,都与那些消失的前朝遗脉有关?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苏晚开始更加留意宫中关于前朝的传闻。她装作好奇,向试药局里一位上了年纪、见多识广的老宫女打听。
“张嬷嬷,”一次休息时,苏晚端着一碗水递给老宫女,状似随意地问,“我听说……咱们大周朝以前,好像还有个朝代?叫什么……大晟朝?”
老宫女张嬷嬷接过水,喝了一口,叹了口气:“唉,小丫头片子,这些事也是你能随便问的?那都是忌讳!”
苏晚连忙低下头:“嬷嬷恕罪,奴婢就是听人随口说了一句,好奇罢了。”
张嬷嬷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其他人,才压低声音道:“罢了,跟你说说也无妨,只是出了我这张嘴,你可不能再跟别人提。那大晟朝啊,十几年前就亡了,当年先帝爷打下的江山。听说……当年大晟朝的皇室,几乎被斩尽杀绝了,就怕他们卷土重来。”
“斩尽杀绝?”苏晚心中一寒。
“可不是嘛,”张嬷嬷眼神有些飘忽,“十五年前,京城里可是血流成河啊。说是大晟朝的余孽意图复辟,被先帝爷察觉,于是……唉,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从那以后,宫里宫外,凡是跟大晟朝沾点边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现在宫里还有些老人,当年就是从那场风波里活下来的,一个个都把嘴闭得紧紧的。”
十五年前……苏晚默默记下这个时间。母亲带着她来到苏府,似乎也是在十几年前。难道母亲……
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又拿出那半张药方,试着将上面的药材名称的首字连起来,或者按照某种规律排列,希望能找到隐藏的信息。然而试了几种方法,都毫无头绪。
直到有一天,她在试尝一种来自南方的草药时,突然想起,药方上的“钩吻”,在南方一些地方,还有一个别名,叫做“断肠草”。而“血竭”,是一种树脂,颜色深红如血。“紫河车”,是人胎盘,在某些方术中,被认为具有神秘的力量。
这些药材,单独来看或许没什么,但组合在一起,再联想到前朝余孽和可能的秘密传递方式,苏晚心中猛地一亮。这会不会不是药方,而是某种暗号?或者是……一种毒咒?或者是指引某个地点的线索?
她将药方上的药材按照药性寒热温凉分类,又按照产地排列,依旧没有收获。最后,她试着将药材的用量换算成数字,再对应到天干地支或者字母上,突然发现,“天南星三钱”,“三”对应天干中的“丙”,“钩吻一钱”,“一”对应“甲”,“血竭半钱”,“半”可以视为“五”的一半,或者勉强对应“戊”……
虽然有些牵强,但组合起来,“丙甲戊”,似乎能连成某种序列。苏晚的心狂跳起来,她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个巨大秘密的边缘。
她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也不知道它是否与姐姐的冤案有关,但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发现的东西非同小可。这深宫之中,不仅有皇后与贵妃的争斗,有柳相的野心,还有一股隐藏极深的前朝势力,而她,可能已经不小心踏入了这股势力的漩涡之中。
她将玉佩和半张药方小心翼翼地藏在母亲医书的夹层里,贴身携带。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处境将更加危险。但同时,她也感觉到,自己似乎离真相,离救出姐姐的希望,又近了一步。
三、皇帝的“真面目”
自从发现前朝线索后,苏晚对那位看似昏庸的皇帝萧衍,更加留意了。她总觉得,皇帝那慵懒的表象下,一定隐藏着什么。而她的直觉,很快便得到了验证。
那是一个午后,皇帝突然“雅兴大发”,传旨要亲自到御药房调配一碗安神汤,还特意点名让苏晚在一旁“伺候试药”。
消息传来,试药局的人都有些惊讶。皇帝向来对朝政漠不关心,整日不是在御花园赏玩,就是在寝殿歇息,何时对调配药物产生了兴趣?
苏晚心中更是疑窦丛生,但皇命难违,她只能跟着前往御药房。
皇帝依旧是那副闲散的模样,穿着便服,摇着一把玉骨折扇,慢悠悠地走进御药房。他一进来,原本忙碌的御药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跪在地上行礼。
“都起来吧,”皇帝挥了挥手,目光在琳琅满目的药柜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苏晚身上,“苏柔,你且站在一旁,朕调配的时候,你看着点,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尽管说出来。”
苏晚心中一惊,连忙应道:“奴婢遵旨。”
只见皇帝放下折扇,卷起袖子,动作竟然十分熟练地走到药柜前,拿起戥子,开始称量药材。他选的药材很普通,无非是酸枣仁、远志、茯神之类的安神药,但他称量的分量却十分精准,甚至连药材的炮制方法都颇有讲究。
“陛下,这远志需要去芯,否则易燥。”苏晚忍不住提醒道。
皇帝头也没抬,淡淡一笑:“你倒是细心。不错,远志去芯,方得安神之效,留芯则性燥,反生烦闷。”
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将远志的芯去掉,动作利落。
苏晚看得愣住了。这哪里是一个耽于享乐的皇帝?他对药材的了解,甚至比一些普通的太医还要精通!
接下来,皇帝又随口问起了几味偏门药材的药性和产地。
“苏柔,”他拿起一味深褐色的根茎,“你可知这‘忘忧草’?”
苏晚仔细看了看,摇头道:“回陛下,奴婢不知。这草名奇特,从未见过。”
皇帝笑了笑,将药材放下:“此草生于北境苦寒之地,形似萱草,却有小毒,少量服用可使人忘记烦忧,多则伤神。可惜啊,如今北境被狄人所占,这忘忧草,也难得一见了。”他语气平淡,眼神中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怅惘。
他又指着另一味药材:“这‘龙涎香’,你可知其真正用法?”
苏晚答道:“龙涎香名贵,多用作香料,亦可入药,有开窍化痰、活血利气之效。”
“不错,”皇帝点点头,“但你可知,龙涎香与‘紫河车’配伍,再辅以‘血竭’,能制出一种……让人暂时假死的丹药?”
“假死?”苏晚失声惊呼,随即意识到失言,连忙低下头,“奴婢愚钝,不知此事。”
皇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继续调配他的安神汤。
苏晚站在一旁,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皇帝不仅懂药,而且懂的都是些极其偏门甚至可以用来做手脚的知识。他提到北境被狄人所占时的怅惘,提到假死丹药时的淡然,都绝非偶然。
这哪里是昏君?这分明是一个深藏不露、智计过人的帝王!他一直在伪装,用一副耽于享乐的表象,来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
那么,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傍晚,苏晚奉命给皇帝的寝殿送刚试好的安神汤。路过御花园时,已是月色溶溶。她远远地看到,在花园深处的水榭边,独自一人站着一个身影,正是皇帝萧衍。
他没有点灯,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支胡笳,凑到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那是一首苍凉而悲壮的曲子,曲调古朴,带着浓郁的北地风情,音符中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辽阔与悲伤,还有一丝……不甘与雄心。
苏晚屏住呼吸,躲在假山后,静静地听着。她不懂胡笳,但她能感受到那曲子里传递出的情感。那不是一个昏君该有的心境,那是一个心怀天下、渴望建功立业的帝王,在夜深人静时,流露出的真实心绪。
北境失地……收复河山……
苏晚终于明白了。皇帝的“昏庸”,是他的保护色。他在等待时机,等待一个能够一举收复失地、稳固江山的时机。而他对药材的精通,对北境的了解,甚至对假死丹药的知晓,都说明他一直在暗中做着准备。
这个发现让苏晚震惊不已,同时也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她似乎窥见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足以打败整个朝堂的秘密。而她,一个小小的试药宫女,却意外地撞破了这个秘密。
她不敢再听下去,悄悄地退了出去,手中的安神汤似乎也变得无比沉重。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在宫中的处境,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凶险。因为她不仅卷入了后宫的争斗,触碰到了前朝的秘密,现在,她还知道了皇帝最深藏的宏图大志。
四、卷入争斗与暗卫的注视
皇帝的真实面目被揭开,让苏晚在震惊之余,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宫廷斗争的复杂性。她明白,皇后与贵妃的争斗,柳相的野心,前朝余孽的暗流,以及皇帝的宏图,这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而她,只是这张网上一个微不足道的节点。
很快,她就感受到了来自后宫两大势力的拉拢与试探。
首先是得宠的柳贵妃。一天,苏晚被传唤到贵妃宫中,柳贵妃斜倚在软榻上,姿态慵懒,容貌艳丽如盛开的牡丹。她上下打量着苏晚,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就是苏侍郎家的那个女儿,苏柔?”柳贵妃的声音娇媚入骨。
“奴婢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苏晚恭敬地跪下。
“起来吧,”柳贵妃挥了挥手,示意宫女赐座,“听说你很懂药理,在试药局很是能干?”
“奴婢只是尽本分罢了。”苏晚谦逊地回答。
柳贵妃笑了笑,语气忽然变得亲昵起来:“我知道,你姐姐如今还在牢里吧?真是可怜。你说这宫里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过呢,只要站对了队,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她意有所指地看着苏晚,“你若肯帮本宫做点事,本宫说不定能帮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让你姐姐少吃点苦头,甚至……”
苏晚心中一凛,明白了柳贵妃的意图。她这是想拉拢自己,让自己成为她在试药局乃至御药房的眼线。
“娘娘厚爱,奴婢感激不尽,”苏晚垂下眼眸,声音低柔,“只是奴婢愚钝,除了试药,什么也不会做。姐姐的事,是她自己的命,奴婢不敢劳烦娘娘费心。”她巧妙地拒绝了,既没有得罪柳贵妃,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柳贵妃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掩饰过去,只是淡淡地说:“哦?是吗?那真是可惜了。你且回去吧。”
从贵妃宫出来,苏晚松了口气。柳贵妃的拉拢,充满了诱惑,但也暗藏杀机。一旦答应,就等于彻底站在了柳相一派,成为他们的棋子。
而另一边,皇后也没有闲着。苏晚发现,最近皇后宫里的人来试药局取药的次数明显增多,而且每次来,都会有意无意地多看她几眼。有一次,皇后甚至在苏晚试药时,亲自来到试药局,看似随意地询问了她一些关于药物配伍的问题。
苏晚知道,皇后这是在观察她,试探她。她不敢有丝毫大意,每一次回答都谨慎小心,既显示出自己的药理知识,又不露出任何破绽。
在两大势力之间周旋,如同在刀尖上行走。苏晚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万劫不复。
就在这时,她又一次感受到了那股来自暗处的注视。
那是一个傍晚,苏晚去御药房送药,回来的路上,经过一段偏僻的宫道。突然,两个面生的太监从旁边的角落里冲了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就是那个叫苏柔的试药宫女?”其中一个太监阴阳怪气地问道。
苏晚心中警惕,停下脚步:“两位公公有事?”
“有事?”另一个太监冷笑一声,“我们家主子想请你过去喝杯茶,聊聊家常。”说着,便伸手来拉她。
苏晚连忙后退一步,厉声说道:“放肆!我是陛下亲点的试药宫女,你们想做什么?”
“陛下?哼,陛下现在恐怕还顾不上你呢!”先前那个太监说着,就要上前动手。
苏晚心中一急,正想呼救,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气息从头顶掠过。紧接着,她听到两声闷哼,那两个太监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击中一般,惨叫着倒飞出去,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苏晚惊愕地抬头,只见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一闪而过,消失在宫墙的阴影里。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悄无声息。
她愣在原地,心脏砰砰直跳。刚才那是什么人?是刺客?还是……
她看向地上呻吟的两个太监,他们显然是受了伤,但并不致命。这说明,刚才那黑衣人并没有下杀手,似乎只是为了阻止他们伤害自己。
难道……是有人在暗中保护她?
苏晚想起之前几次遇到的“意外”脱险,想起那几次若有若无的窥视感,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心中形成:宫中除了皇帝、皇后、贵妃的势力,还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而这股力量,似乎对她并无恶意。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保护她?
无数疑问盘旋在苏晚的脑海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藏在袖中的母亲医书。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卷入巨大棋局的棋子,而棋盘的背后,有太多她看不见的手在操控着一切。
夜色渐深,宫道上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整理了一下衣袍,快步向试药局走去。
无论前路有多少未知与危险,她都必须走下去。因为她不仅要救姐姐,还要弄清楚这一切的真相,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以及那个隐藏在帝王榻侧的宏图,究竟会将她,将整个大周,带向何方。
第二章完
第三章 质子暗卫情难辨,前朝遗脉影初现
一、敌国质子:耶律寒
紫禁城的藏书阁坐落在太液池畔,飞檐斗拱掩映在葱茏古柏之间,是宫中少有的清静之地。苏晚因试药时需查证一味古籍中记载的草药,得以奉刘嬷嬷之命前来寻书。踏入阁楼,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与墨香混合的气息,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延伸至幽暗的深处,时光仿佛在此凝滞。
她提着一盏羊角灯,借着昏黄的光线在书架间寻觅。正对着一本《千金要方》的残卷蹙眉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带着一丝异域口音的拗调:“姑娘可是在寻《本草图经》?此书近年新修版在第三排书架顶端,旧版则在西侧夹层。”
苏晚一惊,转身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月白锦袍的青年男子立在不远处,墨发以玉冠束起,面容俊朗,鼻梁高挺,眼眸是深邃的琥珀色,带着温和的笑意。他气质卓然,绝非宫中寻常内侍。
“你是……”苏晚警惕地后退半步。
男子微微颔首,礼数周全:“在下耶律寒,北狄质子,暂居大周。见姑娘困惑,冒昧指点一二。”
北狄质子!苏晚心中剧震。北狄与大周边境常年摩擦,去年更是兵戎相见,此刻眼前这人竟是敌国送来的质子?她曾听闻北狄王子皆骁勇善战,却不想眼前的耶律寒如此温文尔雅,倒像是个饱读诗书的中原士子。
“多谢公子指点。”苏晚收敛心神,福了一礼,“奴婢苏柔,试药局宫女,确在寻《本草图经》。”
耶律寒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旧医书残卷上,笑道:“苏姑娘对药理如此上心,倒是少见。方才见姑娘在看孙思邈的方子,可是遇到了什么疑难?”
他的目光坦诚,语气平和,让人难以生出戒心。苏晚犹豫片刻,指着残卷上一味“鬼臼”的注释道:“书中说此药有毒,可治瘰疬,但配伍之法语焉不详,奴婢有些困惑。”
耶律寒凑近细看,身上带着淡淡的松木香。他指着书页解释道:“鬼臼性温有毒,需得用陈年糯米汁浸泡七日,去其毒性,再与夏枯草、贝母同用,方可软坚散结。此乃北地土方,或许书中未及详载。”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讲解时条理清晰,显然对医理亦有涉猎。
苏晚惊讶地抬头:“公子也懂医术?”
“略知一二,”耶律寒笑了笑,目光落在她腕间若隐若现的红绳上——那是她用来系母亲医书的,“北狄苦寒,族人常受风寒之苦,自幼便跟着巫医学了些草木知识。倒是苏姑娘,身为官家小姐,何以入宫做试药宫女?这差事……太过凶险。”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怀,让苏晚心头微动。但随即她便想起此人的身份,北狄质子,敌国之人,如何能轻易相信?她垂下眼帘,低声道:“家父希望奴婢入宫历练,学点本事。”
耶律寒没有追问,只是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装帧精美的《本草图经》新修版,递给她:“此书注解详尽,或许能解姑娘之惑。夜深露重,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多谢公子。”苏晚接过书,再次福礼,匆匆离开了藏书阁。走出阁楼时,她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耶律寒依旧站在书架前,目光望向窗外的太液池,神情宁静,仿佛融入了这深宫的夜色之中。
此后,苏晚又在宫中偶遇耶律寒数次。有时是在御花园的曲径上,他正对着一丛牡丹凝神作画;有时是在宫道旁,他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与随行的侍卫低语。他每次见到她,都会温和颔首,偶尔会问起她在药理上的进展,甚至会分享一些北地特有的草药知识。
一次,她被柳贵妃宫中的太监刁难,硬说她试药的方子有误,要拉她去领罚。恰逢耶律寒路过,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苏姑娘乃陛下亲点的试药宫女,行事自有章法,公公何必为难”,那太监竟就悻悻然放了手。
耶律寒的温和与相助,像一缕阳光照进了苏晚冰冷的深宫生活。但她始终记得他的身份,心中那根警惕的弦从未松懈。他为何对自己如此关注?是出于好奇,还是另有目的?尤其是他提及北地草药时,眼中偶尔闪过的锐利,让她隐隐觉得,这温润的表象下,或许也藏着不为人知的城府。
二、暗卫首领:墨影
苏晚再次遭遇危险,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奉命去冷宫附近的药库取一味陈年药材,归途中突遇暴雨,电闪雷鸣照亮了荒凉的宫道。就在她躲在廊下避雨时,三个蒙着面的黑衣刺客突然从暗处冲出,手中短刃泛着寒光,直取她的咽喉。
“你就是苏侍郎的女儿?拿命来!”为首的刺客低吼道。
苏晚大惊失色,本能地向后躲避,却被湿滑的地面绊倒。眼看短刃就要及身,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从天而降,挡在她身前。只听几声沉闷的金戈交击之声,伴随着刺客的惨叫,不过几个呼吸间,三人便已被制服在地,动弹不得。
雨水打湿了黑衣人的劲装,勾勒出他挺拔矫健的身形。他戴着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冷冽如寒星的眼睛,正低头看着地上的刺客。苏晚认出,这双眼眸,正是她数次感受到的那道冰冷注视。
“你是谁?为何救我?”苏晚撑着地面,声音因惊魂未定而颤抖。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蹲下身,迅速在刺客身上搜出一枚刻着蛇形图案的令牌,随即手起刀落,精准地砍在他们的穴位上,让他们昏迷过去。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目光落在苏晚身上,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磨砂过的玉石:“此地不宜久留,跟我来。”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苏晚来不及多想,只能跟着他在雨幕中穿梭。黑衣人轻功极高,起落间悄无声息,苏晚几乎是被他半带着前行,很快便回到了试药局附近的安全地带。
“他们是谁?为何要杀我?”苏晚喘着气问道。
黑衣人站在阴影里,身影融入夜色:“柳相的人,或是……不想让你活下去的人。”他顿了顿,补充道,“管好你的好奇心,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碰的别碰。”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苏晚不甘心地追问,“你是不是……陛下的人?”她想起皇帝那深藏不露的样子,以及他对药材的精通,猜测这暗卫或许是皇帝的亲信。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月光偶尔透过云层,照亮他手腕上一道狰狞的旧疤,形状如同扭曲的闪电。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疤痕……她似乎在哪里见过!是母亲医书的某张插图旁,母亲用小字批注过的一个符号,说那是一种罕见的外伤所致,当时她还好奇地临摹过。
“记住,”黑衣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留下冰冷的警告,“从今日起,入夜后不要单独外出。保护好你自己,也保护好你身上的东西。”说完,他纵身一跃,消失在雨幕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晚呆呆地站在原地,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手腕上的旧疤……母亲的批注……这个人,难道和母亲有关?和她的身世有关?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曾拉着她的手,眼神复杂地说:“晚儿,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一个手腕上有闪电疤痕的人……”母亲的话没说完便咽了气,当时她只当是母亲弥留之际的胡话,如今想来,竟是如此清晰!
这个神秘的暗卫,究竟是谁?他口中“你身上的东西”,是指母亲的医书,还是那枚前朝玉佩和半张药方?
无数疑问盘旋在苏晚心头。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藏在衣襟下的医书,只觉得自己离那个尘封的秘密越来越近,而危险,也如影随形。
三、情感的纠葛与身世的惊雷
耶律寒的温和亲近,像春日暖阳,为苏晚冰冷的宫廷生活带来一丝慰藉。他会在她试药疲惫时,托人送来一壶温热的北地奶茶;会在她被宫中规矩束缚时,讲一些北地草原的辽阔故事;甚至会在她为姐姐的案子忧心时,巧妙地透露一些朝堂上的风向。
“近日柳相在朝上力主与北狄议和,”一次在御花园偶遇,耶律寒状似随意地说道,“但陛下似乎并不赞同,只是碍于柳相势大,暂未表态。苏姑娘的父亲苏侍郎,倒是在朝上直言主战,勇气可嘉。”
苏晚心中一动,父亲果然在为姐姐奔走,也在为大周的安危着想。她看向耶律寒,这位北狄质子,似乎对大周的朝堂之事了如指掌,甚至……对她的处境也颇为关注。
“公子为何对我……如此上心?”苏晚终于忍不住问道,目光坦诚地迎上他。
耶律寒微微一怔,随即苦笑一声:“在这深宫里,人人皆为棋子,能遇到一个懂药理、不设防的姑娘,实属难得。何况……”他顿了顿,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深邃,“苏姑娘让我想起一位故人,她也如你般,对草木有着天然的亲近。”
他的回答半真半假,苏晚无法分辨。但她不得不承认,与耶律寒相处时,她紧绷的神经会不自觉地放松,仿佛能暂时忘记宫中的险恶。
而墨影的存在,则像一座沉默的冰山,给她带来安全感的同时,也让她感到敬畏。自那次雨夜相救后,墨影并未再现身,但苏晚总能感觉到那道隐藏在暗处的目光。有时是在她路过偏僻宫道时,窗棂上一闪而过的黑影;有时是在她收到可疑的点心时,那点心中莫名多出来的、能解百毒的甘草粉末。
他像一个无声的守护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挡去明枪暗箭。苏晚甚至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了解远超想象,仿佛知道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念头。
一边是温润如玉、来自敌国的质子,他的靠近带着未知的诱惑与危险;一边是神秘强大、身份成谜的暗卫,他的守护沉默而坚定。苏晚的心,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中摇摆不定。她知道自己不该对任何人动心,尤其是在这步步惊心的深宫里,但情感的滋生,往往不受理智控制。
就在苏晚被情感纠葛困扰时,一个更惊人的秘密,如惊雷般在她心中炸响。
那是一个深夜,她再次拿出那枚凤凰玉佩和半张药方,借着月光仔细研究。她将玉佩放在母亲医书的某一页上,忽然发现,玉佩边缘的花纹,竟然与医书扉页上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水印图案完全吻合!
她心中狂跳,连忙按照水印的形状,将玉佩嵌入医书的扉页夹层。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扉页竟然弹开了一个小小的暗格!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张泛黄的丝帕。苏晚颤抖着取出丝帕,展开一看,上面用鲜血绣着一个图案——正是玉佩上那只展翅的凤凰,而在凤凰下方,用极小的字迹绣着一行字:“大晟王朝,宗室遗脉,血海深仇,勿忘……”
丝帕的角落,还绣着一个小小的姓氏——“楚”。
楚……
苏晚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大晟王朝,那是前朝的国号!宗室遗脉,血海深仇……母亲姓楚,她不是苏侍郎的亲生女儿,她是前朝皇室的遗孤!
十五年前的灭门案,不是针对苏府,而是针对她的亲生家族——大晟王朝的楚氏宗室!姐姐苏柔被陷害,恐怕也并非偶然,而是因为她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才被柳相等人视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
真相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苏晚淹没。她终于明白,为何母亲临终前会留下那样的遗言,为何那神秘的暗卫会对她如此关注,为何皇帝会对前朝之事如此敏感。
她的身世,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血债!她不是苏柔,甚至不是苏晚,她是大晟王朝的遗孤,楚氏的血脉!
这个发现让她浑身冰冷,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为了救姐姐而入宫,却不知从踏入紫禁城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踏上了寻找真相、复仇雪恨的道路。
而这条路,注定铺满荆棘,鲜血淋漓。
四、三方试探与暗流涌动
身世的惊雷让苏晚彻夜未眠。第二天,她顶着红肿的眼睛去试药,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皇帝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在她试药时,忽然开口问道:“苏柔,你昨日去了藏书阁?”
苏晚心中一凛,连忙跪下:“回陛下,奴婢昨日奉嬷嬷之命,去寻一本医书。”
“哦?”皇帝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锐利地看着她,“可曾遇到什么人?比如……那位北狄来的质子?”
苏晚心跳加速,皇帝竟然知道她和耶律寒见过面!她定了定神,如实回答:“回陛下,偶遇耶律寒公子,他指点了奴婢寻书之路。”
“耶律寒……”皇帝缓缓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北狄王子,不远万里来到我大周,倒是勤勉。苏柔,你觉得他如何?”
这是赤裸裸的试探。苏晚垂下头,恭敬地回答:“奴婢愚钝,只知耶律寒公子温文尔雅,博学多才,对奴婢多有指点。”
皇帝“嗯”了一声,不再追问,只是挥手让她退下。但苏晚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背影上,那目光中,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与此同时,耶律寒也加快了接近她的步伐。他邀请她去他的居所“望北斋”辨识一些北地送来的药材,言语间时常提及边境的风土人情,甚至隐晦地表达了对战争的厌倦,以及对和平的向往。
“苏姑娘,”一次在望北斋,耶律寒看着窗外的天空,忽然说道,“你说,这天下之大,为何非要分彼此呢?北狄的草原,大周的江南,若能互通有无,百姓安居乐业,岂不是更好?”
苏晚沉默不语。她知道,耶律寒看似在说和平,实则在试探她对北狄的态度,甚至可能想通过她,了解皇帝的真实意图。
而墨影,则用另一种方式进行着试探。一天夜里,他再次悄然出现在苏晚的窗前,扔进来一个小小的油纸包。苏晚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雕刻着龙纹的玉佩,与她那枚凤凰玉佩的材质和工艺极为相似。
“大晟王朝,龙为帝,凤为后。”窗外传来墨影低沉的声音,“你那枚玉佩,是公主之物。这枚龙纹佩,原是一对。”
苏晚震惊地看着手中的龙纹佩,抬头望向窗外:“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是谁不重要,”墨影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重要的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是苏侍郎的女儿苏柔,还是……大晟王朝的楚氏遗孤?”
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苏晚心中最深的枷锁。是啊,她现在到底是谁?苏柔,还是楚晚?
三方试探,让苏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挣扎。皇帝的宏图,耶律寒的立场,墨影的秘密,以及她自己背负的血海深仇,交织成一张复杂的大网。
她站在深宫的风口浪尖,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做出选择,否则只会被这汹涌的暗流吞噬。
夜深人静时,苏晚再次拿出那两枚玉佩,龙与凤,静静躺在她的手心。月光透过窗棂洒下,照亮了她眼中的坚定。
无论她是苏柔还是楚晚,无论她的身世多么沉重,她都不能忘记初心。她要救出姐姐,要查明当年灭门案的真相,要让那些罪魁祸首付出代价。
至于家国大义,至于敌国恩怨,她现在还无法完全厘清。但她知道,在这深宫中,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守护想守护的人,才能揭开所有的谜团。
窗外,夜风吹过,带来远处宫殿隐约的更鼓声。苏晚将两枚玉佩紧紧握在手中,那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前路纵然艰险,她也必须迎难而上。因为她是楚氏的血脉,是从血海深仇中走出来的孤女,她的命运,早已与这深宫的权谋,与这天下的兴亡,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第三章完
第四章 烽烟起时权谋取,恩怨了处凤栖梧
一、边境告急,朝堂风云变色
秋意渐浓时,北方边境的战报如雪花般飞入紫禁城。北狄铁骑突破长城防线,连克三城,兵锋直指重镇云州。消息传来,朝野震动,往日里觥筹交错的朝堂瞬间被浓重的火药味笼罩。
苏晚在试药局也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御药房加急赶制金疮药与防暑避瘟的丹药,试药宫女们每日试尝的药物数量翻倍,种类也从滋补品变成了行军常用的猛药。她从往来的太监口中零星听到,柳相在朝上力主割地议和,以“保境安民”为由,实则想借此削弱主战派势力;而皇后父兄所代表的军方,则厉兵秣马,请求陛下下令反击。
一日,她奉命给养心殿送药,恰好听见殿内传来激烈的争执。
“陛下!北狄狼子野心,若一味退让,只会助长其气焰,我大周颜面何存!”那是皇后兄长、镇国大将军沈威的声音,慷慨激昂。
“沈将军此言差矣!”柳相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惯有的阴柔却又尖锐,“连年征战,国库空虚,百姓疲敝。北狄势大,硬拼只会生灵涂炭。臣以为,暂许岁币,以图后计,方为上策。”
“柳相是想效仿前朝割地求和,遗臭万年吗?!”
“你!”
“够了。”
一直沉默的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苏晚隔着门缝,看到皇帝斜倚在龙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眼神依旧带着惯有的慵懒,却又在抬眸的刹那,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边境之事,容后再议。传旨,命云州守将死守城池,不得后退半步。其余事宜,退朝。”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柳相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话,与沈威各自拂袖而去。
苏晚端着药碗的手微微收紧。她知道,皇帝的“容后再议”并非犹豫,而是胸有成竹。这些日子,墨影通过隐秘的方式传递给她的消息越来越多:皇帝暗中调动的京畿卫戍部队已悄然向边境集结,一批批粮草兵器正通过秘密渠道运往云州,甚至连那位看似闲散的北狄质子耶律寒,也频繁与北狄境内的某些部落首领通信——并非通敌,而是传递着北狄王庭内部因主战主和产生分裂的情报。
皇帝的宏图,并非仅仅是收复失地,他要的,是一举瓦解北狄的威胁,彻底稳固大周的边疆。而柳相的议和,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权势,甚至可能暗中与北狄中的主战派达成了某种交易。
“苏柔。”
殿内传来皇帝的声音,苏晚心中一凛,连忙推门而入,跪地奉药:“陛下,安神汤已试好。”
皇帝接过药碗,却没有立刻饮用,而是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问道:“你觉得,是战好,还是和好?”
这个问题太过沉重,几乎关乎国家存亡。苏晚垂下头,斟酌着词句:“回陛下,奴婢愚钝,不懂军国大事。但奴婢听说,国土乃祖宗基业,不容外敌染指。若一味求和,恐失民心,长敌志。”
这是她能给出的,最坦诚也最谨慎的回答。她知道,皇帝在试探她,也在寻找可以信任的人。
皇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将药一饮而尽:“说得好。‘祖宗基业,不容染指’。”他将空碗递给苏晚,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暮色上,“去告诉墨影,时机快到了。”
苏晚心中剧震,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惊讶。皇帝知道她和墨影有联系!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叩首道:“奴婢遵旨。”
走出养心殿,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苏晚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临,而她,已经身处风暴的中心。
二、政变前兆,杀机四伏
边境战事胶着,京城的气氛却愈发诡异。柳相府的车马日夜不息,往来的多是些平日里深藏不露的官员;皇后宫中则加强了戒备,沈将军的亲兵时常在宫墙外巡逻。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人人自危,连试药局的小宫女们都不敢大声说话。
苏晚通过墨影得知,柳相已与北狄的主战派贵族达成密约:只要柳相在京城发动政变,拥立傀儡皇帝并割让边境三州,北狄便会撤军,并暗中支持柳相的新政权。而柳相选择的动手时机,正是皇帝计划亲赴边境劳军、京城防务相对空虚的那一日。
“柳相买通了掌管宫门钥匙的禁军统领,又策反了一部分京营士兵。”墨影的声音在深夜的窗外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的人已经混入宫中,藏在太液池下的密道里,只等信号便会发难。”
苏晚握着母亲医书的手冰凉:“那陛下……知道了吗?”
“陛下早有准备。”墨影顿了顿,“但柳相手中有一样东西,可能会成为变数——当年参与大晟朝灭门案的人证,以及……指控你姐姐苏柔的‘铁证’。他想在政变时,将你姐姐的案子与前朝遗孤之事联系起来,污蔑陛下包庇余孽,动摇国本。”
前朝遗孤!苏晚的心猛地一沉。柳相果然查到了她的身世,并且想用姐姐的案子来做文章。姐姐不仅是他陷害苏家的棋子,更是他打败皇权的工具!
“我姐姐……她怎么样了?”苏晚的声音带着颤抖。
“暂时安全。陛下已暗中让人将她转移到了一处隐秘的牢房,柳相的人暂时找不到。”墨影的声音稍缓,“苏晚,柳相的目标不仅是陛下,还有你。他知道你手中有当年的信物,一旦政变成功,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蔽,天色一片昏暗。苏晚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姐姐温柔的笑脸,闪过母亲临终前的眼神,闪过皇帝隐藏在慵懒下的雄心,闪过耶律寒看似温和的试探,闪过墨影沉默的守护。
家国大义,个人恩怨,此刻像乱麻一样缠绕在她心头。耶律寒曾在不久前找到她,提出可以利用北狄质子的身份,带她和姐姐秘密离开大周,去草原过自由的生活。“这里太危险了,”他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真挚的担忧,“你的仇人是柳相,不是大周的百姓。跟我走,你可以不用再卷入这些纷争。”
自由的生活,远离权谋杀戮……这个诱惑太大了。但苏晚知道,她不能走。姐姐的冤屈还未洗清,父母的血海深仇还未得报,皇帝的宏图大业需要她的助力,而她自己,也早已不是那个只想救姐姐的庶女苏晚,她是大晟王朝的遗孤,楚氏的血脉,她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个人的恩怨,还有一个王朝的记忆。
“墨影,”苏晚睁开眼,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告诉陛下,我留下。柳相想利用我和姐姐做文章,我偏要让他的阴谋暴露在阳光下。”
“你想怎么做?”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苏晚深吸一口气,“我要去柳相府,拿回当年灭门案的证据,还有陷害我姐姐的真凶证据。”
三、血色权谋,真相大白
政变发生在皇帝“启程”前往边境的次日凌晨。
天还未亮,宫墙外便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柳相率领早已埋伏好的叛军,冲破宫门,迅速控制了前朝大殿,以“清君侧”为名,逼迫留守的大臣们拥立他早已准备好的傀儡——一个据称是先帝远亲的宗室子弟。
养心殿内,皇帝并未离开,他身着龙甲,手持长剑,目光冷冽地看着殿外火光冲天。墨影率领着精锐暗卫,将养心殿守得水泄不通。
“陛下,柳相已控制前朝,正在逼迫百官上表。”一名暗卫匆匆来报。
“沈将军的援军呢?”
“已按计划从城外杀回,正在与叛军巷战,但柳相在宫中埋伏的人手不少,一时难以突进。”
皇帝点点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苏晚。她换下了宫女服,穿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腰间别着一个小小的药囊,那是她连夜准备的“武器”。
“都准备好了?”皇帝问道。
“回陛下,准备好了。”苏晚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根据计划,苏晚需要利用对宫中地形的熟悉,以及柳相安插在宫中的内应多为“自己人”的心理,悄悄潜入太液池下的密道,破坏柳相叛军的后援,并将一封密信交给正在宫墙外接应的沈将军。
“小心。”墨影低声叮嘱,递给她一枚烟雾弹,“遇到危险,捏碎它,我会去找你。”
苏晚接过烟雾弹,对他和皇帝分别颔首,然后转身消失在殿后的密门中。
密道内潮湿阴暗,弥漫着霉味。苏晚借着袖中火折子的微光,小心翼翼地前行。果然如墨影所说,密道里藏着不少柳相的伏兵,正在等待信号出击。她屏住呼吸,从药囊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奇香”——那是用天南星、钩吻等药材提炼出的迷魂散,无色无味,却能让人在吸入后迅速昏迷。
她沿着密道,将一个个浸满迷魂散的药包悄悄放在伏兵的必经之路上。走到密道中段时,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对话声。
“柳相说了,等他控制了皇帝,就把那个叫苏柔的试药宫女抓来,还有她那个关在牢里的姐姐,一起处决,以绝后患。”
“听说那苏柔还是前朝余孽呢,柳相这次可是一箭双雕,既除了心腹大患,又能污蔑陛下。”
苏晚眼中寒光一闪,握紧了拳头。她没有犹豫,拿出一个更大的药包,用力掷向声音来源处。顿时,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对话声戛然而止,接着是几声闷响,显然是伏兵中招了。
她继续前行,终于在密道尽头看到了一丝光亮。那是通往宫外的出口,连接着柳相府的后花园。她正要出去,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站住!”
苏晚回头,只见几个柳相的亲卫举着火把追了上来。为首的正是当年在宫道上拦截她的那个蛇形令牌刺客的头目。
“果然是你这个前朝余孽!柳相早料到你会来捣乱!”头目狞笑着,挥刀砍来。
苏晚连忙后退,从药囊中取出另一味药——用血竭和紫河车调制的假死药粉,对着头目迎面撒去。头目猝不及防,吸入了不少药粉,顿时觉得呼吸困难,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仿佛真的断了气。
其他亲卫见状,不敢上前,苏晚趁机冲出密道,将密信交给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沈将军的亲信。
与此同时,前朝大殿上,柳相正逼迫百官下跪,拥立傀儡皇帝。就在此时,殿门突然被撞开,沈将军率领援军杀了进来,大喊:“柳相谋逆,陛下有旨,格杀勿论!”
殿内顿时大乱。柳相见援军已到,知道计划败露,却依旧叫嚣:“陛下包庇前朝余孽,楚氏遗孤就在宫中,你们看!这是当年灭门案的人证,还有苏柔盗窃贡品的真凭实据!”
他示意手下呈上所谓的“证据”,却是两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人——一个是当年参与灭门案的柳府旧奴,另一个……竟然是苏晚的姐姐苏柔!苏柔脸色苍白,却依旧挺直脊梁,眼神中满是不屈。
“冤枉!”苏柔厉声喊道,“我从未盗窃贡品,这些都是柳相栽赃陷害!当年我在柳相府整理旧物,无意中发现他与十五年前灭门案有关的信件,才被他灭口!”
“一派胡言!”柳相怒吼,“来人,给我拿下!”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柳相,何必再演下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晚扶着虚弱的苏柔,在墨影的护卫下,缓缓走进大殿。她手中高举着一卷泛黄的羊皮纸,正是她从柳相府密室内找到的——当年柳相与权臣勾结,参与大晟朝灭门案的密信,以及他指使下人将玉如意放入苏柔梳妆匣的手令,上面还有柳相的亲笔签名和印章!
“这是柳相当年参与灭门案的铁证,也是他陷害我姐姐的罪证!”苏晚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柳相为了权势,勾结外敌,谋逆篡位,又妄图掩盖当年的罪行,草菅人命!陛下,各位大人,请明察!”
墨影上前,接过羊皮纸,呈给皇帝。皇帝展开一看,眼中寒光爆射:“柳相,你还有何话可说?”
柳相见证据确凿,面如死灰,却仍做困兽之斗:“陛下!她是前朝余孽!楚氏妖女,不可信!”
“不错,我是大晟王朝的遗孤,楚氏血脉。”苏晚昂首挺胸,目光扫过殿内震惊的众人,“但我更是大周的子民!我姐姐苏柔,是被冤枉的忠臣之女!柳相才是真正的国贼!”
她的话掷地有声,让原本摇摆不定的官员们纷纷醒悟。沈将军趁机挥军上前,将柳相及其党羽一网打尽。
火光渐渐熄灭,晨光穿透殿宇,照亮了满地的狼藉。一场惊心动魄的政变,终于被平定。
四、尘埃落定,凤栖梧枝
柳相谋逆案震动朝野,很快便被彻查。柳贵妃被废黜,柳氏一族树倒猢狲散,曾经权倾朝野的柳相府,一夜之间化为乌有。边境的北狄得知柳相失败,内部又因耶律寒传递的情报而分裂,不得不撤军求和。大周趁机收复了失地,边境得以安定。
苏柔的冤案得以昭雪,被接出牢狱中,与苏晚在宫中一处僻静的宫苑暂时安顿下来。苏侍郎因祸得福,因在政变中坚定站在皇帝一边,且教子有方(指苏晚的“功绩”),得以官复原职,甚至更受重用。
至于苏晚的前朝遗孤身份,皇帝并未公开。在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午后,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晚,缓缓说道:“你母亲,是大晟朝的安宁公主,对吗?朕小时候,曾在宫中见过她一面,温婉贤淑,可惜……”
苏晚抬起头,眼中含泪:“陛下……”
“朕知道你背负的恩怨,”皇帝叹了口气,“但大晟已亡,大周当兴。朕赦免你的身份,也不再追究过往。你有何所求,尽管说吧。”
苏晚叩首:“奴婢别无所求,只望能与姐姐安稳度日,若陛下不弃,奴婢愿继续留在宫中,为陛下试药。”她知道,皇宫是最危险的地方,却也是最能守护她和姐姐的地方。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已不是那个懵懂的庶女,她懂得了责任与担当。
皇帝看着她,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好。从今日起,你便不必再做试药宫女了。朕封你为‘药正’,掌管御药房的药材甄别之事,俸禄从五品。”
从试药宫女到五品药正,这是天大的恩宠。苏晚再次叩首:“谢陛下隆恩。”
不久后,北狄质子耶律寒被允许返回故土。临行前,他来向苏晚道别。
“我就知道,你不会跟我走。”耶律寒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怅惘,却也有释然,“大周有你这样的女子,是它的幸运。草原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苏晚微微一笑:“多谢公子一路关照,望公子回去后,能为两国和平尽力。”
耶律寒点点头,翻身上马,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苏晚知道,他们之间,终究是隔着家国的距离,只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而墨影,在政变之后,也向苏晚揭开了他的身份——他是皇帝的贴身暗卫首领,也是当年大晟朝一位忠良之后,他的父亲曾是安宁公主的侍卫,手腕上的疤痕,正是当年为保护公主而留下的。他守护苏晚,既是奉皇帝之命,也是为了完成父辈的遗愿。
“如今大局已定,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墨影站在月下,依旧是那身黑衣,只是眼神不再那么冰冷,“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苏晚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轻轻点头:“你也是。”
墨影微微颔首,转身融入夜色,从此,他依旧是皇帝身边沉默的守护者,而苏晚,也有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秋去冬来,紫禁城迎来了第一场雪。苏晚站在御药房的窗前,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手中摩挲着那枚凤凰玉佩。姐姐苏柔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来,笑道:“还在看雪?手都冻红了,快喝碗姜汤暖暖。”
苏晚接过汤碗,暖意从手心蔓延到心底。她看向姐姐,笑了:“姐姐,你看这雪,多干净。”
是啊,一切尘埃落定,恩怨终有了断。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也不再被身世的枷锁束缚。她是苏晚,也是楚晚,更是大周的药正。
窗外,一株高大的梧桐树傲然挺立,枝头落满了白雪,宛如玉树琼枝。一只不知名的鸟儿,轻轻落在枝头,抖落几片雪花,然后展翅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苏晚知道,属于她的“梧桐树”,不在别处,就在这深宫之中,在她自己的手中。她经历了风雨,见识了权谋,最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如凤凰般,在历尽劫难后,找到了可以栖息的枝头。
从今往后,她将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姐姐,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也守护着这片她既背负着血仇、又倾注了情感的土地。
凤栖于梧,非梧不栖。而她的梧桐,早已在心中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