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的第七日,太极殿上,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唯有御座旁香炉升起的袅袅青烟,在肃穆的空气中缓缓盘旋。
苏晚清一身素白孝服,未施粉黛,青丝仅用一支简单的银簪挽起,更衬得她面容清丽而肃穆。她挺直脊背,跪在冰凉的御阶之下,如同风雪中一枝孤傲的寒梅。在她面前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整齐地摆放着从扬州沈府密室中搜出的密信、暗账,以及那半块作为信物、承载着血海深仇的羊脂玉佩。满朝文武的目光,或探究、或同情、或疑虑、或审视,皆复杂地聚焦在这个看似柔弱,却敢于直面皇权、叩阙鸣冤的女子身上。
“陛下,”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声音不高,却清亮如玉石相击,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之中,“臣女苏晚清,今日冒死叩阙,非为一己之私怨,乃是为二十年前,于雁门关外含冤战死、魂断边陲的二十万大周将士,讨一个迟来的公道!为我外祖,一代名将苏擎苍,洗刷蒙尘二十载的污名!”
龙椅上的皇帝,身着明黄龙袍,面容隐在十二旒珠玉之后,看不真切,但握着扶手的指节微微收紧,显露出他此刻心绪的不平静:“苏氏,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二十年前旧案,先帝已有定论,苏擎苍力战殉国,虽败犹荣。你如今翻出旧事,可有确凿证据?若有半句虚言,便是欺君之罪!”
“臣女深知此事千系重大,更知陛下乃圣明之君,断不会让忠魂含冤,令烈士血冷。”苏晚清毫无惧色,双手将最核心的那封密信高高举起,由内侍转呈御前,“这些,是罪臣苏丞——臣女生身之父,与前扬州盐商沈玉楼,实则为北狄暗桩,往来勾结的铁证!白纸黑字,清晰记载了二十年前,正是苏丞,为了一己私利,丧心病狂,将边境布防图出卖给北狄,致使我外祖苏擎苍所率二十万大周儿郎,遭敌精准伏击,全军覆没!此等行径,实乃通敌卖国,罪不容诛!”
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许多老臣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荒谬!简直是一派胡言!”一位须发皆白、身着紫袍的老臣猛地踏出一步,厉声喝道,他是先帝时的老臣,素以耿直著称,“苏擎苍将军力战殉国,马革裹尸,乃是先帝亲自下旨定论,载入史册!岂容你一个小小女子,在此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扰乱朝纲!”
“是吗?”一个冷冽沉稳的声音响起,如同寒泉击石。萧绝缓步出列,站到苏晚清身侧,玄色王袍更添威仪,他目光如电,扫过那位出声的老臣,“李大人忠心体国,维护先帝声誉,其心可鉴。那么,请李大人当着陛下与满朝文武的面,解释一下——”他话音一顿,随即抬手,一件件证物由亲随逐一呈上:
“为何北狄三皇子耶律宏的贴身暗卫身上,会搜出苏老将军从不离身的祖传玉佩?此玉佩一分为二,另一块正在苏小姐手中,严丝合缝!”第一件证物,那合二为一的玉佩,在御前灯光下泛着温润却刺目的光。
“为何扬州沈玉楼密室之中,珍藏的密信里,会详细记载布防图交易的时间、地点、经手人,乃至事后瓜分利益的方案?这信中笔迹,经多位翰林学士辨认,确系苏丞亲笔无疑!”第二件证物,那封泛黄的信笺,仿佛带着血腥气,被内侍展开。
“为何沈玉楼暗账之中,清晰记录了二十年前,有一笔来自不明势力的巨额黄金,分三次流入苏丞在江南的秘密钱庄?时间恰好就在大战前夕与之后!”第三件证物,那本厚厚的暗账,摊开的页面,数字触目惊心。
萧绝每问一句,便有一件铁证摆在眼前,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当那封详细写着如何利用布防图引北狄大军精准伏击、事后苏丞可获得北狄支持在朝中排除异己并得到黄金百万的密信被内侍用颤抖的声音当众念出时,整个太极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最初那位激烈质疑的李老臣,也如同被掐住了喉咙,脸色灰败,踉跄后退半步,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事实胜于雄辩,这一桩桩、一件件,环环相扣,形成了无法辩驳的证据链!
“臣女外祖苏擎苍,”苏晚清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其落下,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依旧努力维持着铿锵有力,“一生戎马,镇守边关二十余载,身经百战,身上大小伤痕共计二十七处,从未让北狄铁骑越过边境半步!他常对部下言,‘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马革裹尸,乃军人本分!’如此忠肝义胆、为国捐躯之良将,却遭小人构陷,背负战败误国之污名,含冤而逝,至今已二十载!其麾下二十万大好儿郎,亦随之埋骨黄沙,英魂难安!求陛下明察秋毫,秉公圣断,还忠良以清白,慰烈士于九泉!”
说罢,她再次深深叩首,光洁的额头重重触及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皇帝沉默着,逐一翻阅着御案上堆积的证物,越看,脸色越是阴沉,握着奏章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这些证据太过翔实,逻辑严密,绝非临时可以伪造。尤其是那封密信和暗账,将一场肮脏的背叛揭露得淋漓尽致。他闭上眼,仿佛能看到二十年前边关那场惨烈的伏击,能看到忠勇的将士在不明真相的屠戮中倒下……
良久,久到殿中百官连呼吸都放轻了,皇帝终于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殿下跪着的苏晚清和肃立的萧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与疲惫,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传朕旨意。”
所有官员立刻屏息凝神。
“即日起,为原镇北将军苏擎苍及其麾下二十万将士平反昭雪,追封苏擎苍为镇国公,谥号‘忠武’,配享太庙,受后世香火供奉。其麾下所有阵亡将士,一律按殉国将士最高标准,由朝廷拨付专银,抚恤家属,立碑纪念,以彰其忠烈!”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苏晚清再次重重叩首,压抑了二十年的委屈、悲愤与此刻沉冤得雪的激动,终于化作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御阶之前。这一刻,她等了太久太久,她的母亲等了太久,那二十万枉死的英魂,也等了太久!
退朝后,苏晚清独自一人站在巍峨的宫门外,初夏的阳光明媚而耀眼,洒在她身上,却仿佛带着一丝不真实的暖意。压在心口二十年、如同巨石般的冤屈终于被移开,一阵巨大的轻松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和恍惚。仿佛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松开,整个人都有些无所适从。
“你外祖苏老将军若在天有灵,见到今日,定会以你为荣。”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萧绝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褪去了朝堂上的凛冽威仪,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苏晚清转过头,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看着逆光中他挺拔的身影:“若非王爷一路相助,屡次舍命相护,仅凭臣女一人之力,绝难走到今日。此恩此德,晚清没齿难忘。”
“不必谢我。”萧绝轻轻摇头,目光深邃,“证据是你发现的,险境是你闯的,勇气是你自己的。晚清,这是你凭借自己的智慧、坚韧与胆识,亲手为你母亲,为你外祖全族,为那二十万将士,争取来的、迟到了二十年的公道。我,不过是在你前行之时,略尽绵力,陪你走了一段路而已。”
两人并肩走在漫长的宫道之上,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再也难以分开。
“接下来,有何打算?”萧绝侧头问她。
苏晚清停下脚步,极目望向北方,那是边关的方向,目光悠远而坚定:“我想亲自去边关一趟,去雁门关外,到我外祖和将士们的埋骨之地,祭拜一番。亲口告诉他们,沉冤已雪,他们可以安息了。”
“好。”萧绝没有任何犹豫,声音沉稳而令人安心,“我陪你去。”
三日后,一支轻装简从的骑兵队伍悄然离开了京城,向北疾行。越往北走,京城的繁华与温润便渐渐褪去,景致变得越来越开阔,也越来越荒凉。广袤的原野被连绵的黄土坡地取代,风吹过,卷起阵阵沙尘。待到真正抵达边境时,入目已是满眼苍茫黄沙,远处起伏的山峦如同蛰伏的巨兽,带着边塞特有的雄浑与苍凉。
苏擎苍和二十万将士的衣冠冢,便立在一处面向关外的高坡之上。这里地势较高,可以俯瞰曾经厮杀的战场。墓碑是用粗糙的石头简单垒砌而成,上面刻着“大周忠魂苏擎苍并二十万将士之墓”几个大字,字迹因常年风沙侵蚀已有些模糊,显得异常简陋,但坟冢四周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见一根杂草。
“这是……?”苏晚清惊讶地发现,坟前不仅没有荒芜,反而整齐地摆放着几束已然风干、却依旧能看出形态的野花,以及一些简单的祭品。
“是边境的百姓,自发前来祭扫的。”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重边塞口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晚清转身,看见一位须发皆白、满面风霜的老者,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拐杖,正颤巍巍地站在不远处。老者浑浊的双眼此刻含满了泪光,正激动地、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她:“小姐……小姐这身气度……莫非、莫非是……苏将军的后人?”
“我是他的外孙女,苏晚清。”苏晚清走上前,轻声回答。 老者闻言,激动得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手中的拐杖几乎要握不住,老泪瞬间纵横:“真是……真是苍天有眼啊!老奴……老奴是将军当年的亲兵队长,赵铁山!当年那场血战……老奴被压在弟兄们的尸首下,侥幸……侥幸捡回了一条残命啊!”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衣冠冢重重磕头,泣不成声,“将军!将军您听到了吗?您的外孙女来看您了!您苏家,有后啊!有后啊!”
老人断断续续的诉说中,苏晚清才得知,原来苏擎苍生前爱兵如子,更对边境百姓秋毫无犯,甚至多次开仓放粮,接济贫苦,在当地深得军民爱戴。即便他后来背负着“战败误国”的污名,朝廷不再官方祭奠,但边境的百姓和那些幸存下来的老兵及其后代,二十年来,从未忘记过这位保境安民的将军。他们年年自发前来,清扫坟茔,敬献野花粗酒,以最朴素的方式,纪念着他们心中的英雄。
“将军若是知道……知道小姐您不畏强权,在金銮殿上为他洗刷了这滔天的冤屈……”赵铁山老人抬起满是泪痕和皱纹的脸,声音哽咽,“他在天有灵,定……定能瞑目了!我们这些苟活下来的老家伙,死了也能闭上眼了!”
苏晚清心中巨震,酸楚与感动交织,几乎不能自持。她在墓前点燃香烛,焚化纸钱,然后展开那道明黄的圣旨,面向衣冠冢,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念给地下的英灵听。当她念到“忠勇可嘉,英风烈烈,永垂不朽”时,一阵强劲的北风突然呼啸着卷过山岗,吹动了坟前新覆的黄土,卷起阵阵烟尘,盘旋而上,直冲云霄,仿佛是在回应,是那二十万不屈英魂发出的、沉冤得雪后的长啸。
祭拜完毕,苏晚清在赵铁山老人的带领下,参观了当年那场惨烈战斗的遗址。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岁月试图掩盖一切,但在荒草萋萋、黄沙漫卷的广袤土地上,仍然随处可见残破生锈的断戟折矛、碎裂的甲片,甚至偶尔能见到半掩在沙土中的森森白骨,无声地诉说着当年的惨烈与悲壮。
“那一战……太过惨烈,太过憋屈了啊……”赵铁山老人指着远处一道幽深的山谷,声音沉痛,“北狄的十万铁骑,就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不是从我们预判的正面防线,而是从侧后方那道被认为‘天险难越’的鹰嘴谷突然杀出!他们对我们每一处明哨暗卡、兵力部署,甚至粮草转运路线都了如指掌!这若不是有人提前将布防图双手奉上,怎会如此?!”老人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
苏晚清默默地听着,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虽然罪魁祸首苏丞已经伏法,但听着这亲历者的血泪控诉,想到外祖和二十万信任他、追随他的将士,因为背后捅来的冰冷一刀而死得如此冤枉、如此壮烈,她依然感到心如刀绞,悲愤难平。
当晚,他们在边境一个名为“清水镇”的小镇歇脚。这个小镇地处偏远,屋舍简陋,百姓生活清苦。然而,当镇民们听说她是为苏擎苍将军平反昭雪的外孙女时,整个小镇都沸腾了。人们纷纷从自家本就不宽裕的口粮中,拿出珍藏的腊肉、鸡蛋、新磨的粗面,甚至还有老人捧出了自家酿的、舍不得喝的浊酒,热情地送到他们暂居的院落门口,那份真挚而朴素的感激之情,让苏晚清措手不及,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看到了吗?”萧绝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即便在夜色中依旧忙碌、脸上洋溢着激动光芒的百姓,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这就是你外祖苏老将军,留下的最宝贵的遗产。不是权势,不是财富,而是人心。即便过去了二十年,物是人非,人们依然发自内心地记得他的恩德,感念他的忠勇。”
苏晚清站在他身侧,望着窗外星空下那些质朴的身影,轻轻点头,胸腔被一种滚烫的、名为“传承”的情绪填满。这一刻,她深深地、无比确凿地为自己身体里流淌着外祖的血脉而感到骄傲。
夜深人静时,她独自坐在简陋院落中的石凳上,取出那半块贴身携带的玉佩。边塞的月光格外清冷明亮,如水银般倾泻而下,玉佩在她掌心泛着温润而柔和的光泽,仿佛带着血脉相连的温度。
“外祖,”她将玉佩贴在胸口,对着北方无垠的星空,轻声低语,如同孩提时的呢喃,“您安息吧。晚清在此立誓,定会继承您的遗志,守护这片您用生命和热血捍卫过的土地,让我大周边境,永享太平。”
不知是不是心境使然,抑或是夜风的错觉,她仿佛听见了一声极其悠远、却又无比清晰的、带着欣慰与释然的叹息,随风掠过耳畔,消散在浩瀚的星夜之中。
第二日清晨,他们启程返京。临行前,赵铁山老人郑重地将一本用油布包裹了数层、页面已然泛黄脆化的兵书,交到苏晚清手中。老人双手颤抖,眼中满是不舍与寄托:“小姐,这是将军生前最爱读、批注最多的《孙膑兵法》……老奴在那场大战后,从将军散落的行囊中寻得,偷偷珍藏了二十年,日日擦拭,不敢有损……今日,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苏晚清伸出双手,如同接过一件稀世珍宝,又仿佛是接过了一份沉甸甸的、跨越了二十年的责任与传承。兵书的封面已经磨损,但“孙膑兵法”四个字依旧清晰。
回京的路途,不再像来时那般急切。苏晚清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马车里,小心翼翼地翻阅着那本外祖留下的兵书。书页间,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用朱砂和小楷写就的批注,字迹苍劲有力,挥洒自如。有的是对战术的独到见解,有的是对战例的深刻剖析,有的是对为将之道的感悟,字里行间,充满了历经沙场的智慧与洞察,展现出一代名将的深厚底蕴与远见卓识。
“看来,苏老将军不仅是一员冲锋陷阵的猛将,更是一位深谙韬略、胸有丘壑的帅才。”萧绝在她身旁,看过几处精妙的批注后,不由得出声赞叹,语气中带着由衷的敬佩。
“王爷过奖了。”苏晚清轻抚着书页上那熟悉的字迹,仿佛能透过笔墨感受到外祖当年的气息,心中泛起一丝酸楚,“只可惜,他一身才华,满腔报国热忱,未尽其用,却遭小人暗算,壮志未酬……”
“但他的精神,他的风骨,他的智慧,并未随之湮灭。”萧绝注视着她专注而带着追忆的侧脸,目光深沉而认真,“它们传承下来了。晚清,我在你身上,清晰地看到了他的影子——那份坚韧,那份勇敢,那份身处逆境却永不屈服的意志。”
苏晚清闻言微微一怔,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随即,她唇角轻轻弯起,露出一抹清浅却真实的笑容,带着些许调侃:“王爷这话,听着倒不像是夸我外祖,更像是在夸自己眼光好。”
萧绝见她心情好转,眼中也染上淡淡笑意,从善如流地接道:“确实。能得遇苏老将军之后,能与你这般聪慧坚韧的女子同行,确是本王之幸。”
轻松而略带暖昧的氛围在车厢内流转。这一路相伴,历经生死,共渡难关,让苏晚清对这位权倾朝野、外界传闻中冷酷无情的摄政王,有了更深、更真实的了解。他并非没有温度,只是将所有的温柔、细致与担当,都小心翼翼地藏在了那冷硬威严的外表之下,只对极少数人展露。
十日后,京城巍峨的城墙已然在望。还没等车队靠近城门,远远便看见城门外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人,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这是……?”苏晚清疑惑地看向身旁的萧绝。
萧绝示意马车停下,率先下车,然后向她伸出手。苏晚清略一迟疑,将手放入他掌心,借力走下马车。双脚刚踏上实地,就听见前方那黑压压的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却整齐划一的呼声,声浪直冲云霄:
“谢苏小姐为镇国公平反昭雪!”
“谢苏小姐为我等父兄子弟讨回公道!”
“苏小姐恩德,我等永世不忘!”
原来,这些跪在城门外的人,大多是二十年前那场战役中阵亡将士的家属、后人,以及一些闻讯赶来、感念忠义的京城百姓。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她今日回京,早早便自发聚集于此,以最隆重也最朴素的方式,向她表达内心深处最真挚的感激。
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激动、朴实、带着泪痕却又充满希望的面孔,看着那一片黑压压跪倒的人群,听着那震天的、发自肺腑的感谢之声,苏晚清的眼眶瞬间湿润了,视线变得模糊。她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决堤。她终于深深地、切肤地明白,外祖苏擎苍和那二十万将士们的牺牲,他们的忠诚与热血,从来都不是没有意义的。
他们的精神,早已融入了这片土地的血脉,永远活在这些被他们守护过的、平凡而伟大的人们心中。
而她的使命,继承自外祖血脉与精神的使命,还远未结束。这沉冤得雪的凯歌,只是一个开始,一个通往更漫长、或许也更艰难道路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