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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11-06 01:18:13

1

海城上流圈流传着一个笑话,陆氏集团总裁夫人苏念,结婚三年,守了三年活寡。

只因她的丈夫,是海城一手遮天的陆修远。

陆家有个祖传的规矩,新婚妻子必须通过家族为期三年的“考验期”,证明自身有“旺夫命格”,方可同房。

否则,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为了和苏念圆房,陆修远每年带她去私人医院体检,抽取血样,送去检测所谓的“旺夫指数”。

三年,十二次检测,无一次“达标”。

豪门圈内,流言四起。

“苏念不会是天生衰命,克陆家吧!”

“就是,一个孤儿院出来的,能嫁进陆家就烧高香了,还想当真正的陆太太?痴人说梦!”

……

陆家老太太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嫌恶,话里话外都是敲打。

陆修远每次都用雷霆手段压下流言,更是在家族会议上力排众议,逼得老太太不敢再当众给她难堪。

第三年的最后一次检测,苏念躲在体检中心的走廊拐角。她不能再让陆修远因为她,被家族刁难了。

她口袋里揣着一张一百万的支票,准备在医生宣布结果前,让他把“不达标”改成“达标”。

无菌的走廊里燃着冷调的香薰,有些刺鼻。

陆修远净手后,接过报告,开始与主治医生交谈。

苏念还未上前,就听到医生冰冷的声音。

“陆总,数据匹配度99.8%,非常完美,可以进行心脏移植了。”

苏念看到那份报告,心头压了许久的大石头,轰然砸下,砸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她捏紧口袋里的支票,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陆修远却将报告递了回去。

“再做一次基因测序,确保万无一失。”

他连续确认了五次,都是完美匹配的结果。

走廊尽头的苏念满脸不解地看着这一幕。

只见陆修远从钱夹里抽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正在海边放风筝,笑得天真烂漫。

他看着照片,声音是苏念从未听过的温柔:“微微,国外的医疗团队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很快就能回来了。”

他又盯着手里的新报告看了许久,有良久的凝滞和挣扎,但最终,他还是对医生说:“准备手术吧,告诉苏念,这次的旺夫指数,又是凶。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起身时,他喃喃自语:“微微,再等我最后一次,等你的病好了,我一定给苏念一个满意的补偿。”

原来如此!

似是被香薰熏了眼睛,苏念的眼睛酸疼流下一滴泪,正好落在陆修远刚刚站立的位置上。

门开了又关,门口响起陆修远的声音。

“把我刚拍下的那颗‘海洋之心’粉钻,送去给太太。”

贴身助理一时沉默,这么多次公司的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又“测出凶兆”了。

“太太对咱们一向宽厚,不会真的是什么灾星吧?”

两个助理嘀嘀咕咕地走远了。

苏念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回神后只觉脸上一片冰凉。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一次别人不在意,两次可以说是巧合,可是整整三年,整个海城没人记得白手起家、帮陆氏拿下无数海外订单的苏念,只有“克夫”的苏念。

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苏念浑浑噩噩地走在大街上。

她自小在孤儿院长大,被陆家选中,以为嫁给了爱情,满腔热血竟错付了人。

“苏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一把黑伞罩在她的头上。

自从嫁入陆家,“苏小姐”这个称呼已经许久不曾听过了。

抬眸看向前方,她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环球金融中心楼下。

撑伞的男人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项目总监,所以仍然称呼她为苏小姐。

“我要一份离婚协议。”

当她从律师事务所出来时,天空已经放晴,身后传来助理们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是我幻听了吗?陆太太刚刚在拟离婚协议,还要净身出户?跟陆总闹矛盾了?”

“你肯定是听错了,整个海城谁不知道陆太太爱陆总如命,怎么会舍得跟他离婚呢?”

“嗯,肯定是我听错了。三年前,陆氏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按照陆氏内部协议,陆总要承担无限责任,宣告个人破产。那年陆太太才二十岁,小小年纪,以海外合伙人身份入局,在华尔街苦熬了三百多个日夜,九死一生,谈下了天价订单,才救活了陆氏。”

“是啊,海城谁不知他们是一对恩爱非常的夫妻典范,还记得他们三年前的世纪婚礼,包下了整个海岛。媒体直播了一个月,至今我朋友圈还有当初陆总空运来的几万朵玫瑰花海呢。一年前,竞争对手给太太下套,陆总不顾董事会的反对,用自己名下所有股份做担保,才从那场商业欺诈里把太太保下来。半个月前,我听说陆老太太的娘家侄子对太太不敬,陆总根本没给自己奶奶面子,直接把那人从集团踢了出去。更是放话,胆敢背后议论太太者,永不合作。”

听着助理的议论,苏念扯了扯唇角,眸底的嘲讽越来越浓。

是啊,所有人都知道她和陆修远是一对恩爱夫妻。

孤儿院相识,他资助她上学,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

华尔街那一年,是他一封封鼓励的邮件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力量。

不曾想,在她为他拼命的三年,他早已惦记着如何用她的心脏,去救他的初恋白月光。

还记得当初他邮件里告知她时,说起此事。

【偶然遇到了我的初恋,林微语,她的笑容很像你。她在国外受苦,我便想起了你在华尔T街的难处。心痛如裂,愿你平安,我会在海城一直等你。】

从此,两人互通的邮件中多了一个名字:林微语。

【今天微微的病情又加重了,我很担心她。】

【微微真的很天真,连基本的商业合同都看不懂,我花了一下午教她。】

……

她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她刚刚回国,陆修远就用一场盛大的婚礼向她求婚,他的眼中全是对她的思念和缱绻的深情,心底的疑虑渐渐打消。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他一直在为自己的白月光,检测她的心脏。

任由她一次次陷在流言蜚语的漩涡中。

“离婚协议五天后生效,如果你后悔了,随时可以撤销。”

想起临走前律师的话,苏念的目光看向陆氏集团大厦的方向,低低回答:“无悔!”

2

苏念踏入院门,雨水的沁骨寒意已浸透衣衫,精致的盘发散乱地贴在颈侧。

管家远远望见,欣喜地朝内室禀报:“太太回来了!”

话音未落,门内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陆修远快步而出,将她一把拥入怀中。

他温暖的体温透过湿冷的衣衫传来,声音里浸满了担忧与心疼:“你去哪儿了?怎么弄得这般狼狈?快随我回房换衣服,别感冒了。”

“无妨。”她轻声答道,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从他怀中缓缓退开,“我去见了律师。”

陆修远似有心事,未曾追问她为何去见律师,只是招呼着佣人赶紧烧热水,又拿了干净的毛巾给她擦头发。

他伸手想要帮她脱掉身上的湿衣服,苏念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成婚三载,未曾同房。

陆修远始终谨守着所谓的“家族规矩”,偶尔的亲近都能让她心动不已。

此刻她却浑身不自在。

“这些事情让佣人做吧!”

陆修远闻言,伸出的手在半空微微一滞。

心底闪过一丝慌乱,面上仍旧温雅平静,从善如流地离开了内室。

氤氲的热气熏得人昏沉,苏念靠在浴缸壁上,往事如潮水,漫过心防。

她是被陆家资助的孤儿,而陆修远是陆家高高在上的继承人。

他会故意藏起她唯一一支能用的钢笔,在她急得快哭出来时变戏法似的拿出来,得意地晃;会偷偷在她获奖的设计图上画一只丑丑的小猪,被她追着满教学楼跑,笑声能惊起一片飞鸟。

他总有办法惹恼她,又总有更蹩脚的法子哄她破涕为笑。

那时的打打闹闹,是带着青梅竹马独有的赤诚。

回国那日,他用世纪婚礼相迎,自此待她温和体贴,无可指摘。

她却总觉得,他们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纱。

如今她终于想明白,那个曾经爱她的少年,终是在等她的岁月中,爱上了别人。

一滴温热的水珠从眼角滑落,混入浴汤,分不清是泪是水。

苏念收拾妥帖,斜倚在软榻上出神,周身却仿佛仍萦绕着雨夜的寒气。

此时,陆修远端着姜茶进来,他将骨瓷杯轻轻放在她手边,温声道:“趁热喝,驱驱寒。”

苏念没有喝,只是用银勺轻轻地搅动着,荡开一圈圈涟漪。

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今天,可曾测出‘旺夫命’?”

室内骤然一静。

陆修远沉默良久,喉结微动,最终低低吐出两个字:“未曾。”

苏念抬起眼眸,静静地望着他,目光清透如冰,仿佛能穿透他所有伪装。

陆修远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心虚,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注视:“我们还年轻,圆房……圆房之事,不必急于一时。”

搅动汤勺的手倏然停住,勺子和瓷杯发出一声碰撞的脆响。

“奶奶年事已高,陆家需要继承人,不如我们……”

那句“离婚”已悬在唇边,却被门外一声通传骤然打断:“太太,老太太请您过去说话。”

陆修远眉头瞬间锁紧。

近些年,母亲为求子嗣有些魔怔,此时唤她,定无好事。

“我同你一起去。”他语气不容置疑。

“不必。”苏念侧身避开,却被他抢先一步牵住了手,另一只手轻轻地刮了几下她的鼻子,嗓音低沉温柔:“有老公在,不会让你吃亏。”

小时候她被孤儿院的其他孩子欺负时,他也总是这样牵着她的手:“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回忆扎得她的心脏隐隐作痛。

两人行至院门,他的贴身助理满脸狂喜地奔来,见到苏念在场,那喜色僵在脸上,竟来不及收敛。

陆修远面色一沉,声音骤冷:“混账东西!莽莽撞撞,仔细冲撞了太太!”

助理慌忙躬身,凑到陆修远耳边急急低语。

苏念听力极佳,助理的话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

“陆总,林小姐回来了,已经到机场了。”

3

陆修远面上不动声色,手上的力道却暴露了他此刻的欣喜。

苏念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终于在数到三的时候,手被咻的一下松开,陆修远满脸抱歉:“念念,突然有紧急公务,我处理完马上去奶奶那里接你。”

说完他也不等苏念回答,带着人急匆匆地朝着车库走去。

眼前似蒙了一层薄纱,陆修远的背影越来越模糊。

到了老太太的院落,她直接被带到一间压抑的茶室。

自从陆修远因为她娘家唯一的表弟当众羞辱她而被赶出陆氏集团后,苏念再也没有见过她。

厚重的商业典籍和公司财报已经备好,苏念熟练地跪坐在蒲团上准备核账,却发现这次没有准备计算器。

管家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老太太说了,定是你命里带衰才会三年都是凶兆,寻常的核账怕是改不了你的命,用心算才能显出诚心。”

锋利的纸张边缘划破指尖,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滴落在雪白的报表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苏念凝视着那不断扩大的红点,意识有刹那的恍惚。

是初入陆家时,老太太温柔的教导;是她去华尔街前,哭红的双眼;是为了给她求得一个好名声,在佛前跪了七天七夜膝盖的红肿。

曾经将她捧在手心的陆老太太,在一次次“凶兆”中,在陆修远一次次为她顶撞争吵中,在陆家需要继承人的压力下,终究与她渐行渐远。

直到十根手指都磨出了血泡,苏念才把所有账目核对完。

手指的钝痛汇聚在一起直冲心脏,她撑着麻木的膝盖起身,外面华灯初上,已经入夜了。

陆修远果然没有来。

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摇曳着,不肯熄灭。

她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一瘸一拐地走向他的别墅。

还未走近,一个娇俏如莺啼的笑声便穿透夜色,钻进她耳中。

站立在门口,她清晰地看到,平日里最克己复礼的陆修远正单膝跪地,用温热的毛巾擦拭着对面女人的脚踝。

他修长的手指握住那白皙的脚腕,动作轻柔得像捧着珍宝,脸上没有丝毫别扭,甚至有些痴迷。

苏念扶着门框的手指微微发抖。

女孩害羞地抽回脚:“修远哥,我没事的。你一路都抱着我下飞机,我一点都没累到。”

陆修远强势地将女子的脚踝拽回手里:“如果我不去抓你,你就要去住酒店了,微微,你是要急死我吗?”

“修远哥,我听说你成亲了,所以……”林微语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永远是这里的主人,你忘了我给你的承诺了?”陆修远拿起旁边的拖鞋准备给林微语穿。

抬眸的瞬间,他所有动作骤然僵停,苏念就站在门口,像一道无声的幽灵,不知已立了多久。

他脸上温存的笑意瞬间僵住,被猝不及防的慌乱取代。

“念念……!”

他几乎是本能地猛然起身,快步走向门口。

当看到苏念流血的手指,立刻就想抓过她的手查看,可是他手里还拿着林微语的拖鞋,一时之间竟然僵在那里。

苏念将手背在身后,开口道:“你的公务都忙完了吗?”

陆修远一愣,强压下心虚温声说:“都办完了。”

他将拖鞋小心地重新放回林微语脚边:“抱歉,因为微微身体不舒服,我去接她回来晚了,奶奶她……她年纪大了,你不要与她计较。”

苏念正要开口,突然看到一只手挽着陆修远的胳膊,黄莺般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惊奇:“这就是嫂子吧,和我长得真的很像呢!”

面对她的挑衅,陆修远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打横将她抱起,放在沙发上。

“又光着脚到处跑,心脏会不舒服的。”他拿起鞋袜给她穿上。

“我可不敢再说你和念念相像的话了,你再生气不理我,我可要心疼的。”

林微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胜利般地看了一眼僵硬在门口的苏念。

亲密的两人之间好像有一层玻璃罩,将苏念远远地隔绝在外。

她再也看不下去,拖着刺痛的双腿回到自己的院子。

助理小陈在院中焦急地踱步,见苏念的身影终于出现,连忙迎了上去。

触手一片冰凉,再看到她那双惨不忍睹的手,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强忍着泪,将人扶回房,找出医药箱,小心翼翼地清理包扎。

看着那一道道翻卷的皮肉,眼泪终究是没忍住,大颗砸了下来。

“苏总……”声音带着哽咽,“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苏念摸摸她的头,声音平静却斩钉截铁:“收拾东西,五天后我们离开海城。”

小陈猛地抬头,眼中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彩,但这光彩只持续了一瞬,便迅速黯淡下去,被忧虑取代:“可是按照婚前协议,您是陆总的妻子,终生不能……”

“我与陆修远,离婚。”

小陈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涌上心头,她几乎要跳起来:“真的?太好了!这几年在这憋屈豪门,我都快闷死了!陆总早就与少时不同了。”

她语速极快,带着压抑已久的雀跃,“反正……反正您和陆总还没圆房,干净利落!”

是啊,连小陈都看得分明,陆修远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赤诚少年。

唯独她,被情爱迷住了眼睛。

陆修远,既然不爱我了为什么要娶我?

4

翌日清晨,陆家餐厅。

精致的早点摆满桌面,陆修远正耐心地将一块切好的烟熏三文鱼放到林微语碗中,柔声哄着她多吃一点。

林微语娇嗔地撇撇嘴,目光却转向对面一直低头喝着牛奶的苏念,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嫂子千万别介意,修远哥照顾我习惯了,还总拿我当不懂事的小孩子呢。”

她语气天真,转而看向陆修远,带着几分撒娇的埋怨,“修远哥也是,不要只是顾着我,也给嫂子夹些菜呀。”

陆修远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无奈而宠溺的弧度,极其自然地伸手刮了刮林微语的鼻梁,动作熟稔亲昵。

“你嫂子是叱咤商场的女强人,独立刚强,哪里还需要我照顾。倒是你,在国外漂泊多年,都瘦了,定然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一番话,如淬毒的针,绵绵密密地扎进苏念心里。

她握着杯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指节泛出青白。

杯中温热的牛奶,映着年少图书馆里少年陆修远心疼的眼神:“苏念,你听好了,就算你将来成了福布斯榜上的商业女王,在我这儿,也永远是需要捧在手心的宝贝。”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砸落,在牛奶表面荡开一圈小小的涟漪,将水中倒影击得粉碎。

“看来,我来得不巧,扰了你们的清净。”

一道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苏念抬眸望去,心头猛地一窒。

她的目光落在来人斑白的鬓角上。许久未见,陆老太太竟老了那么多,刺得人眼睛发酸。

她身子也不再如从前硬朗,微微佝偻着,一只手紧紧扶着管家,另一只手……竟握上了一根沉沉的紫檀木拐杖。

她佝偻的背刺得苏念脚步一顿,竟然僵在那里。

未等她上前,一个活泼的身影已如蝶般从她身边掠过,亲昵地挽住了老太太的胳膊,语声甜糯:“奶奶,微微回来啦,这些年可想您了!”

陆老太太慈爱地拍了拍林微语的手背,语气是许久未见的温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的目光随之淡淡扫过僵立的苏念,在她缠着创可贴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便漠然移开,在林微语的搀扶下坐下。

餐桌上,林微语笑语晏晏,体贴地为老太太布菜,说着在国外治病的趣事,哄得老太太脸上难得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当听闻林微语病还未痊愈,至今仍无婚配时,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淡去,神色变得晦涩不明。

她抬起眼,目光先是极快地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苏念,随即看向身旁的陆修远,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微微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么没名没分地住在陆家。我算是她在世上唯一的长辈,她的未来夫婿我会好好替她选的。”

陆修远脸色骤然一沉,语气生硬地打断:“奶奶!微微身体不好,此事不急。孙儿……孙儿心中自有主张,不劳您费心。”

老太太脸上的温和瞬间冻结,化为一片寒冰。

林微语委屈地跑了,陆修远起身去追,离开前深深地看了苏念一眼。

陆老夫人生气地用拐杖哐哐敲着地面,冷哼一声也离开了。

苏念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牛奶一饮而尽,起身离开。

当看到两个在花园里纠缠的身影,苏念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原地,廊柱的阴影将她彻底笼罩。

林微语背着包,泫然欲泣地走向大门,陆修远疾步追上,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微微,别走!”他的声音里竟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破碎的慌乱与哭腔。

“修远哥,放手吧……错过,便是过错了。”林微语泪眼婆娑,“你已娶了嫂子,我们……终究是没缘分了。”

“不!”陆修远情绪失控,脱口而出,“我娶她,只是因为你!当年你留下一封信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找你快要找疯了!我只能用这场全城瞩目的婚礼逼你出现!那包下的海岛,一个月的全球直播……都是为了你!”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插进苏念的心窝。

原来她期盼已久的婚礼,竟是他为另一个女人设下的、盛大而残忍的局。

林微语似乎被震撼,喃喃道:“可你们终究是夫妻……”

“不是!”陆修远急切地剖白,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这三年我一直偷偷修改体检报告。我从未碰过她!三年来,我一直为你守身!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

“修远哥……”林微语呜咽一声,投入他怀中,语带卑微,“可我只是个孤女,如何比得上嫂子。”

陆修远紧紧拥住她,斩钉截铁,声音清晰得残忍:“她也是孤儿,我们都一样。你有我,我不会让别人看轻你半分。”

说罢,他俯下身,旁若无人地、深深地吻住了她。

苏念站在那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手指的伤口早已不再痛,因为心已经痛到麻木。

5

泳池畔,苏念将鱼食撒下,引得锦鲤争相跃出水面,一片喧嚣。

“嫂子真是好兴致。”

苏念未曾回头,听脚步声便知是林微语。

她带着胜利者独有的姿态,缓步走近,立在苏念身侧,声音甜美却淬着毒。

“嫂子不愧是叱咤华尔街的女强人,知晓了那般真相,竟还能如此淡定地在此喂鱼。”

苏念抬眸,平静地看向她。

原来,她早就发现了。

“你想如何?”

林微语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也愈发冰冷:“自然是,请嫂子将本就不属于你的位置,物归原主。若非当年我负气离开,这陆太太的头衔,又怎会落到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头上?”

孤女?

这两个字像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穿她心底最深的伤疤。

曾几何时,那个少年陆修远紧紧抓着她的手,在孤儿院院长墓前一字一句地承诺:“念念别怕,从今往后,你有我。”

如今,同样是这个人,将她最痛的伤口血淋淋地刨开,来成就他心上人的洋洋得意。

她眼底最后一点微光,彻底寂灭。

林微语见她沉默,上前一步,姿态更加咄咄逼人:“今天我就让你彻底死心。”

就是这一瞬间!

林微语眼中闪过一丝狠绝的精光,她猛地抓住苏念的手腕,同时身体向后一仰,两个人同时栽进了冰冷的池水中!

“微微!”

几乎是同时,陆修远的身影从不远处疾奔而来,纵身跃入冰冷的池水,奋力游向那个他视若珍宝的人。

经过苏念时,甚至都没有看一眼。

陆修远抱着浑身湿透、不断咳嗽的林微语上岸,他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的话:“苏念,若微微的心脏有事,我绝不会原谅你。”

苏念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笑了。

原来,根本不需要什么选择。

他的行动,早已说明了一切。

回到冷清的别墅,强撑的意志力骤然松懈,苏念当晚便发起了高热。

意识在灼烧中沉浮,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大婚的那一日。

眼前是一片喜庆的红,她蒙着华丽的头纱,被一双温暖而坚定的大手牵引着,一步一步,走向她憧憬了无数次的、属于他们的未来。

那红色是如此浓烈,充满了希望。

然而下一秒,眼前的景象骤然褪色,化作一片刺眼的白。

耳边传来隐隐的哭泣声,将她从那片空洞中艰难地拉扯出来。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便是助理小陈那张哭得红肿不堪的脸。

“苏总……您终于醒了!”小陈见她醒来,眼泪掉得更凶,“陆总太过分了!您烧得那么厉害,他却把家庭医生团队全都调去了林微语的院子,说林小姐落水受了惊吓,心脏不舒服,身边离不得人!”

苏念静静地听着,心中竟一片平静,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她怜惜地摸了摸小陈的头。

“别哭了,不必在意,反正以后不会再见了。”

“什么不会再见?”

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陆修远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闯了进来,视线触及她苍白如纸的脸色时,微微怔愣了一下。

“你生病了?”

小陈忍无可忍,豁然起身:“同样都是落水受寒,林小姐需要整个医疗团队守护,我们苏总难道就不能生病了吗?”

陆修远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苏念轻轻拍了拍小陈的手背,示意她先出去。

室内只剩下两人。

陆修清了清嗓子:“抱歉,我不知你病了。微微客居在此,你作为主母,将她推下水,于情于理,我多关照她一些,也是应当。”

苏念静静地听着,看到他脖颈来不及遮掩的吻痕,只觉荒谬。

“我为何要推她下水?”她抬起眼,目光澄澈如冰,直直刺入他眼底,“陆修远,告诉我一个理由。”

她微微前倾,虚弱的身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还是说,你们背着我做了什么?才会让你如此理所当然地认定,我一定会害她?”

陆修远被她问得语塞,心底的恼怒越发浓郁。

“不管怎么样,你推她下水,我已经决定娶她做平妻,以后在家里,你们两个不分大小,都是我的妻子。”

房间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陆修远以为得不到苏念的答案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陆修远,我们离婚!”

“离婚?”陆修远像是被这两个字烫到,骤然暴怒,若说方才还有一丝愧疚,此刻也荡然无存。

他逼近一步,声音压抑着怒火,一字一句地砸向她:“因为你微微的名声受损,你是想逼死她吗?”

“因为你‘克夫’,无法圆房,奶奶为了抱孙子已经快疯了,你想逼死她吗?”

他不等她回应,怒火更炽,手指几乎要戳到她面前:“还是说,你想借着离婚,让整个商界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忘恩负义,欺辱孤女?苏念,你何时变得如此工于心计了,我对你真的太失望了。”

三条罪名,条条诛心。

他将林微语的遭遇、奶奶的执念、自己的名声,所有责任都推卸得一干二净,全部化作利刃,倒打一耙,指向了她。

苏念听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陆修远,原来,人真的会在某一刻觉得自己爱过的人很恶心,甚至恶心到连之前对他付出的真心都同样恶心。”

陆修远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像是被人揭开了遮羞布,他所有的气势、所有的指责,在这句话面前,都显得那么荒唐可笑,不堪一击。

他慌不择路地冲出了房间。

6

第二日,陆氏集团内部便公开发文,任命林微语为总裁特别助理,参与核心项目。

陆修远与林微语更是明目张胆地在公司同行同止,姿态亲昵。

关于苏念是“克夫灾星”的流言甚嚣尘上,她知道这是陆修远在逼她。

小陈气得双眼通红,苏念却异常平静。

她只是默默整理着所有项目文件,交接工作,反正再过几日,她就会离开,此生不再回来。

直到一名孤儿院的老院长连滚带爬地打来电话,老泪纵横:“念念!不好了!有人、有人在老院长的墓前……”

苏念心头剧震,驱车狂奔至城郊。

雨水混着泥泞,眼前的景象让她血液瞬间逆流——养育她长大的老院长的墓碑被砸得粉碎,污浊的油漆泼洒得到处都是。

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正狞笑着挥舞铁棍,老院长的遗像在泥泞中被踩踏、撕扯。

“砸!给老子狠狠地砸!养出那么个灾星祸害陆家,死了也别想安生!”

那一刻,苏念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猛地从车里抄起一把防身用的棒球棍,挟着她滔天的恨意与绝望,呼啸着落在那些恶徒身上。

“啊!”

起初那人还在叫骂,“灾星杀人啦!”

可很快,骂声变成了哀嚎,最终归于无声。

雨水冲刷着满地狼藉,混合着油漆与泥泞。

苏念力竭地跪倒在破碎的墓碑前,徒手想将那些碎片拼凑起来,却怎么也拼凑不回一个完整的形貌。

她终于崩溃,仰起头,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哭声穿透雨幕,在空旷的墓地里久久回荡,如同杜宇啼血。

当陆修远闻讯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苏念跪在倾盆大雨中,一块一块从污泥中捡拾墓碑碎片,雨水混着泥浆从她脸颊滑落,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陆修远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一股寒意夹杂着莫名的恐慌从心底窜起。

流言确实是他有意纵容,想逼她低头,可他绝未想到,竟会有人胆大包天到跑来掘坟砸碑!

他强压下心悸,快步上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念念,不是我……此事我定会严查,必将那些地痞流氓送进监狱!”

他伸出手,想去扶她起来。

手还未触碰到她,便被苏念狠狠甩开!

“滚——”

她抬起头,那双曾映着星火与爱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死寂与淬入骨髓的恨意。

陆修远被这眼神吓得硬生生后退了半步。

“苏念,我同意了。”

这句话不像允准,更像是一道最终判决。

陆修远的第一反应不是得偿所愿的狂喜,而是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的窒息感。

最终丢下一句:“我……我这就去查清凶手!”落荒而逃。

陆氏集团开始张灯结彩,为一场盛大的订婚典礼做准备。

陆修远亲自下令,此次订婚宴的规格,必须远超当年迎娶苏念之时。

他要向全天下证明,他给予林微语的,是独一无二的珍视。

鲜花如海,灯火如昼,整个集团总部大楼都笼罩在一片极致的喜庆中。

看着这满眼灼目的布置,陆修远心里却是空空的,无数次想起苏念那双死寂的、再无波澜的眼睛。

就连林微语笑靥如花地依偎过来,也压不住心头的烦躁。

他开始对订婚宴的每个细节都亲自把控,试图用忙碌来填满自己的内心。

与外面的喧嚣不同,苏念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手中正在整理一份厚厚的交接文件。

陆老太太身边的管家来了,他这次没有上次的趾高气扬,行礼后恭恭敬敬地请苏念去老太太办公室说话。

行至门口,杯子碎裂的声音传来,老太太声音冷厉如冰:“所以,这些年你一直与我作对不是为了保护苏念,而是认为当初是我逼走了林微语。你在报复我。”

管家脸色尴尬,忙上前准备通报,苏念却平静地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

看到突然闯入的苏念,陆修远脸上的愤怒瞬间僵住,震惊、慌乱、狼狈等多种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他的脸。

“念念……”

他试图解释,苏念客气地朝他微微颔首,越过他坐在老太太下首。

沉默地等着老太太开口训斥。

“你身为陆家的女主人,给你丈夫纳平妻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他亲力亲为,他们男人可是要做大事的。”

苏念抬眸,目光淡淡地扫过陆修远有些慌乱的脸,轻声开口:“陆总早就把特助的位子给了林小姐,林小姐被陆总放在心头这么多年,他们的订婚宴想必不想我插手吧。”

陆老太太眸光一转,视线落在苏念身上:“这么说,你同意了?”

陆修远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向她,心中预演了无数种应对她反对的说辞。

然而,苏念只是淡淡地掀了下眼皮,平静无波地吐出两个字:“同意。”

陆老太太深深地看着她,深知她这般反应意味着什么——这并非妥协,而是彻底的放弃与决绝。

老太太眼中最后一点光芒熄灭了,无力地挥了挥手,什么也没再说,拄着拐杖,蹒跚地挪回了内室。

苏念也随之起身,没有丝毫停留,径直离去。

陆修远看着同样决绝的两个背影,内心被巨大的恐慌包裹。

他清晰地感觉到,有很重要的东西,正在以一种无法挽回的速度,从他生命里悄然流失。

门口的苏念正将一份文件交给管家。

“老太太有高血压,以后我不在她身边,你们需多加留意。”

“你不在奶奶身边,要去哪里?”慢了一步的陆修远正好听到苏念的话。

苏念不予理会,转身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陆修远却鬼使神差地追在后面,喋喋不休地跟到了办公室门口。

“苏念,你把话讲清楚。”

“苏念,你是要搬出去住吗?你一个孤儿,能去哪里。”

“念念,你理理我好不好?”

苏念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一滴晶莹的露珠从窗外的叶尖掉落,荡起小小的涟漪。

从孤儿院相识,到结婚三年。

苏念有差不多十年没有听到陆修远这么称呼她了。

陆修远走到苏念面前,稳重多年的眸光中带着些许少年的恐慌。

“我和微微订婚,你就搬出去,你让微微以后如何自处。”

苏念的心死一般沉寂,陆修远继续开口:“微微不懂公司事务,集团的管理还是要交给你。你还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只要你以后不找微微的麻烦,我会……”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会好好待你的。”

“我和微微的孩子也会交给你,你不用怕老无所依。”

“砰!”

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地关上,陆修远碰了一鼻子灰。

“苏念,你别后悔!”

7

明日就是苏念离开的日子,亦是陆修远与林微语订婚的日子。

苏念坐在空空如也的房间内,她的面前摆着两口巨大的箱子,里面全是这些年陆修远送她的礼物。

小时候不起眼的卡通钢笔,成年礼时的设计手稿,创业时的第一台电脑,结婚后的珠宝首饰。

她将礼物一件件丢入壁炉中,很快就烧完了。

她的手里只剩下一个精致的U盘。

里面全是华尔街那一年陆修远发给她的邮件。

从开始的天天收到,到最后好几个月才能收到寥寥数语。

她一封封地拖入回收站,然后永久删除。

青色的火光,映得她脸色明明灭灭。

“你在删什么?”

陆修远这个准新郎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没什么,不过是一些不要的旧文件。”苏念没有看他,声音像是从虚空中传来。

陆修远也不知道怎么了,当林微语穿着高定礼服出现在他面前,他的脑海中全是苏念的样子。

当年结婚他满心只是在关注林微语会不会突然出现,根本没有太注意苏念。

但这一刻,苏念穿着婚纱的样子却像是刻在心间,久久不能忘却。

“念念,我已经测出‘旺夫命’了。”

不待苏念回应,他又自顾自地说:“你看,我刚要和微微订婚,就测出了吉兆。就连老天都明示了,她不是来拆散我们的,她是来加入我们的。等我明天和微微订婚后,我们也挑个好日子。我陆修远此生唯有你们两人。微微年纪小,你多让让她。我们三个好好把日子过好。”

苏念的胃本能地缩了一下,她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他此时荒谬得可笑。

她转身回到内室,关上房门。

陆修远,爱情的世界里,三个人太挤了。

盯着紧闭的房门许久,陆修远招来自己的助理。

“去寻一些顶级的商业案例每日给太太送来,尤其是关于风投和并购的,她尤为喜欢。”

助理战战兢兢地开口:“陆总,我感觉太太这次真的生气了,她不会离开吧?”

陆修远沉默了一刻,坚定地开口:“陆氏的基业在此,她一手打下的江山,她能去哪。她只是生气了,等我哄哄她就好了。”

念念,娶了微微我此生再无遗憾,以后我一定好好疼爱你。

翌日清晨,陆氏集团大厦前豪车云集,好不热闹。

没人注意一辆黑色的保姆车从地下车库驶出,直奔机场而去。

看着高高的航站楼,想到三年前她意气风发地回国,万人瞩目的场景。

如今是万人唾弃的灾星,灰溜溜的像个丧家犬一样。

心底的酸涩烫得眼眶发热。

她摸了摸装着老院长遗像的盒子:“院长,再看最后一眼吧。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走吧!”

“苏总留步!”

一个声音让司机踩下了刹车。

她一手带出来的项目团队,竟然带着公司里所有支持她的员工来送她。

为首的项目总监,红着眼圈,递上一个盒子。

“苏总,这是老院长最爱吃的桂花糕,是我托人连夜从他家乡买来的。”

又有一辆劳斯莱斯从远处疾驰而来,车还未停稳,陆家的老管家就从上面跳了下来。

“太太请留步。”他喘着粗气,将一个温热的保温桶递给苏念后深深鞠躬:“桶里的燕窝是老太太亲手炖的。之前逼着太太心算是老奴自作主张,太太要怪就怪老奴吧!别恨老太太。”

苏念忙让小陈扶起管家。

管家擦着眼泪继续说:“老太太为了给您求一个好名声,日日为您抄写商业经文已经一年多了,陆总还日日为了您和老太太争吵,老奴是猪油蒙了心了。老太太的身体……”

管家哽咽得已经说不下去了。

苏念远远地望着那辆车,车窗里,一只枯瘦的手,朝着她挥了挥。

她的眼泪瞬间落下,低声说道:“奶奶,保重!”

坐上车,飞机冲入云霄,朝着国境线外飞去。

陆修远看着苏念远去的背影,感慨万千。这是他曾发誓要守护一生的女孩,本想留在身边保她一生富贵平安,却没想到成了禁锢她的牢笼。

陆氏集团的宴会厅内,有些慌乱。

眼看吉时要到了,新郎却不见了。

今天明明是多年夙愿达成的日子,陆修远看着满厅的鲜花,却觉得心也被纸糊住了,窒息黑暗。

缓了口气,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苏念的办公室。

她自从三年前回国就一直在这里办公。

此刻他的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嚣,一定要见苏念一面。

他伸手想去推门,后面一个急促的声音响起:“陆总,陆总,吉时快过了,你赶紧去宴会厅吧。林小姐都等急了。”

助理拉着他朝着宴会厅走去,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门,暗想等订完婚一定第一时间来找她。

8

厅内水晶灯璀璨,宾客盈门。

陆修远牵着林微语踏着玫瑰花瓣铺成的地毯走来,两旁镁光灯不断闪烁。

“新人携手,永结同心!”

司仪高声赞诵,满堂贺喜声不绝。

林微语颊染飞霞,幸福满溢。她苏念是商业奇才又怎么样,还不是乖乖让自己登堂入室。这陆太太的位置,早晚是她的。

有细心的宾客小声嘀咕:“看这订婚宴排场挺大,可是陆老太太和陆太太都不出现,这分明就是公开打脸啊。”

到了交换戒指的时候,满堂宾客也都反应过来了。

林微语立刻变了脸色,一把扯下脸上的笑容,厉声吩咐助理:“还不赶紧请老太太出来!”

此时,陆修远才反应过来,奶奶和苏念好像一直都没出现。

一股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不散。

“紧急新闻插播,据瑞士联合银行刚刚发布的消息……”

宴会厅的大屏幕突然切换,苏浅月顿时雨过天晴,之前陆修远就说过要为她造势,没想到会在订婚宴上用这种方式。

这样整个海城的人都知道了,她的风头肯定能超过苏念那个灾星。

“……传奇企业家萧鸿途先生生前设立的千亿信托基金已被其唯一继承人激活。该基金附带的‘黄金席位’即刻生效,持有者将自动成为全球顶级商业联盟‘圆桌会’的轮值主席。”

“受此影响,未获联盟认可的陆氏集团已被踢出供应链体系,圆桌会旗下所有成员企业将即刻终止与陆氏的一切合作……”

圣旨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把他刚刚醒悟的爱意凿得粉碎。

满场哗然,宾客议论纷纷,陆修远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苏念激活了信托基金!

原来她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她之前说离婚不是赌气,而是真的不要他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他?

难道就因为一个林微语,就要把他们十年的情谊都放弃了吗?

“修远哥,宾客都等着呢,咱们赶紧交换戒指吧。”林微语扯着陆修远的袖子,低声撒娇。

虽然新闻不是她想要的内容,但苏念倒霉也是一件好事。

以后她就是陆家唯一的女主人了。

“滚开!”

陆修远此刻只想找到苏念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根本顾不上林微语的情绪。

猛地抽出袖子,无视被他甩出去的林微语,直奔苏念的办公室。

厚重的实木门承载不了陆修远的怒火,颤颤巍巍地发出吱呀的声音。

“苏念,你给我出来!”

陆修远在办公室内嘶吼,“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已经承诺此生只有你和微微两人,你为什么这么善妒?”

回应他的只有满室的空旷。

他推开休息室的门,房间内一点苏念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

几个片段在他脑海中串联起来。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壁炉前,早已凉透了。

残余的几个未燃尽的纸屑上写着“念念安好……”是他写给苏念的邮件。

每一封她都宝贝得不得了,小心翼翼地保存在U盘里。

她连这都不要了。

巨大的恐慌将刚刚的怒气挤压得一点不剩。

这时,贴身助理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陆总,太太……太太一早就坐飞机去瑞士了。”

还未飞出亚洲,苏念就感受到飞机正在紧急降落。

她和助理小陈赶紧进入备战状态。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停机坪上一排排的黑色轿车,为首的一辆,车牌是纯黑的,上面只有一个金色的“景”字。

“苏总,是谢家的人。谢家来接我们了。”小陈趴在窗边兴奋异常。

苏念松了一口气,看到带队的人不由一愣,竟然是谢氏财阀的继承人谢景行。

三年不见,他早就不是之前那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

身穿高定西装,气场强大,颇有商业帝王之风。

三年前他作为风投方和她一起在华尔街并肩作战,没少给她添麻烦,没想到现在已经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继承人。

机舱门打开,谢景行逆光走上前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想好了,真的要离开?”

苏念一拳锤在他胸口:“你小子竟然敢搞这么大阵仗?是想干嘛?”

谢景行一改吊儿郎当的德行,肃杀之气顿生:“如果你想留下,我踏平陆氏为你讨公道;如果你想离开,整个谢氏财团接你回家。”

她眼眶一热,仿佛又见当年华尔街上,那个递来投资合同的少年。

十年辗转,终有人在她满身伤痕时,说出了最锋利的守护。

“好,我们回家。”

一句话又将谢景行打回原形,他开心地绕着苏念转圈。

大手一挥,所有黑衣保镖下车,俯首鞠躬,齐声高呼:“恭迎大小姐回家!”

“恭迎大小姐回家!”

声震九霄,威压顷刻笼罩机场,停机坪的地面为之震颤,惊起远方塔台群鸟乱飞。

陆修远驱车狂奔而至,扬起的尘土还未落下,只看见谢景行与苏念并肩登机的背影。

他慌得直接从车上滚落,踉跄着朝那一抹决绝的人影追去:“念念!”

数道黑影倏然落下,保镖横臂阻拦:“陆先生,机场禁区,请即刻返回。”

“念念!别走!我们谈谈。”他嘶声呼喊,几乎破了音。

远处那道身影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登上舷梯,再不回头。

身影在机舱门口越来越淡,像一抹即将消散的晚霞。

“让我过去!”陆修远疯了一般要冲破桎梏,保镖只得死死将他按在地上。

他十指深深抠进柏油路面,用尽全身力气向前爬行,砂砾磨破指尖,在地面上拖出数道血痕。

“念念,我真的测出吉兆了……”

他抬起头,望着空无一人的天空喃喃,最后一丝力气随着这句话彻底耗尽。

9

集团总部的青石板路沁着寒意,陆修远已在此跪了三天。

往来员工窃窃私语:“陆总执意要娶自己初恋逼走了苏总,如今又求董事长收回制裁令,真是荒唐……”

那些议论像针扎在他心上。

万千滋味翻涌,最终凝成一个沉重的“悔”字。

谢景行的首席秘书陈伯撑着伞走来,陆修远眸光中立刻升腾起了希望的光辉。

“陈伯,求你让我见董事长一面。”

雨水顺着伞沿成串落下:“董事长让老奴问陆总一事,如若能答上来,就可以觐见董事长。”

“董事长问,陆修远你是否还记得当年向我们求取投资时立下的誓言?”

陆修远怔在原地,当年他满心只想用苏念的才华拿到投资,稳固地位,好去国外找林微语,他的目光都在盯着合同条款,根本没有在意其他的事情。

陈伯看着他茫然的神情,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雨幕中,陆修远拼命地拍打自己的头,他拼了命地去想,可还是一片空白。

最终陆修远被抬回了陆家,他曾为林微语的病四处奔波,耗损了心力,自此落下了咳疾,淋雨后高热,咳疾复发得来势汹汹。

药喝进去不知道多少就是不见效,最后还是家庭医生发现林微语在熬药的时候根本没有按照药方上的方法熬制。

林微语丝毫没有被揭穿后的羞愧:“你这个药方就是故意折磨人的,工序这么繁琐,时间卡得这么严格,每天必须天不亮就起床,一刻都不能脱离视线,谁能做到。”

医生受不了她的胡搅蛮缠,眼睛瞪得如铜铃般:“自己做不到,别冤枉我的药方。之前的陆太太熬了三年,只需再喝一月就能痊愈了。”

林微语受不了医生说她比不过苏念,还欲争辩。

陆修远虚弱的声音传来:“咳咳咳……你们都出去吧。让我静静。”

林微语立刻变了脸色,一脸委屈地向陆修远道歉:“修远哥,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影响药效,我以为都差不多的。”

陆修远无力地挥挥手:“以后这些事情还是让下人去做吧,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房间内重新恢复安宁,陆修远只是空洞地盯着房顶。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喝的药都是苏念天不亮就起床为他熬制的。

他习以为常,如今想来从林微语回国那天起,他再也没有喝过她熬的药。

剧烈的咳嗽咳得他眼泪直流,他用力地捶着胸口,他怎么那么傻,怎么会自欺欺人到觉得苏念能接受他娶别的女人,她那样刚烈的性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以为她无处可去,他借着三年凶兆道德绑架她,他明知林微语是自己落水却顺水推舟想借此娶了她。

苏念何等聪明,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可是他就是仗着苏念爱他如命一次次的辜负她。

他怎么能这么混蛋呢。

陆氏集团最近是整个海城闹笑话最多的地方。

陆修远病倒了,陆老太太闭门不出,偌大的陆氏交到林微语手里,秩序混乱,不通商业规则,不知社交礼仪,已经闹了好几次笑话了。

陆修远不得不拖着病体出面替她收拾残局。

林微语却还要作妖。

她把陆修远的办公室翻了一遍,将所有和苏念有关的东西都烧了,闻讯赶来的陆修远只看到她将一个设计模型扔进火堆里。

他不顾猛烈的火焰,伸手将模型抢救出来。

手上、胳膊上大片的烧伤。

他顾不得手上的烫伤,目光死死地盯着林微语:“林微语,你竟然烧了我和念念的回忆,你怎么敢的?”

林微语看他手上,心疼地要给他包扎,被他狠狠推开。

“陆修远,你爱的一直都是我呀!她走了不是正好,你还要颓废到什么时候。”这些天陆修远的冷漠让她心里升腾起巨大的不满,朝着陆修远嘶吼。

“你懂什么,她只是生气了,我们十年的感情,她怎么可能说放手就放手。等她气消了,她肯定就会回家了。”

林微语抓着他的肩膀,想把他摇醒:“修远哥,你醒醒吧。她不会回来了。”

她指了指花园的廊柱:“那天我们在那里接吻的时候,她就站在那里。”

陆修远猛地从地上惊起:“你说什么?谁站在那里?”

最近的事情太混乱了,他捂着自己的头拼命地想,那天他都说了什么。

一道光从脑海中闪过。

他想起来了。

他说和苏念成亲是为了逼林微语现身。

他说盛大的婚礼、全球的直播也都是为了林微语。

他说他偷偷地把体检报告改了,是为林微语守身如玉。

他的头痛得快要裂开了,她知道了,苏念全知道了。

怪不得她要离婚,怪不得她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怪不得她说他恶心。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陆修远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林微语紧紧地抱住他:“修远哥,求你了,你忘了她吧。你为我守身,偷偷改了三年报告,她的名声在海城都已经烂透了,她不会原谅你了,你还有我,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陆修远,你们怎么敢的。”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带着巨大的震惊和愤怒。

10

看到陆修远办公室火光冲天的陆老太太最终还是因为放心不下孙子匆匆赶来。

没想到,刚到门口,就听到了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

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陆修远面前。

“奶奶,您听我解释……”林微语试图拦住陆老太太,被她一拐杖打到一旁。

她目光冷冽地盯着陆修远:“刚刚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陆修远目露羞愧,在自己奶奶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答道:“是,是真的!”

“啪!”

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陆修远的脸上。

“陆修远,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她,她可是商界的天才,你竟然用三年的假报告将她折辱成了一个克夫的“灾星”。”

“她是从小陪你长大的女孩,是危难时用命换你公司平安的救命恩人,你怎么忍心的?”

鲜红的掌印映衬着陆修远的脸庞更白了。

“啪!”

又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她自己的脸上,脸上泪痕遍布,“我怎么能这么对她?”

周围人都慌了神,陆修远猛地跪在地上语带哀求:“奶奶,您心里有气尽管打我,千万不要伤害自己。”

她一把推开陆修远,缓缓伸出双手:“我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乖孩子,生病知道给我熬药,累了知道给我捶肩,20岁还没我办公桌高,就为了你去了那吃人的华尔街。”

“可是,我们是怎么对她的呢?”

“你欺她,骗她,辱她,我恨她,怨她,骂她。”

她用力捶打着陆修远:“我们祖孙都应该下地狱。”

陆老太太的话似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声泣血。

林微语见陆老太太不断提起苏念的付出,心中不满,上前劝阻,竟将陆老太太推倒在地上。

“老太太,修远哥娶她本就是为了我,他不爱她怎么会愿意和她圆房,这事您不能怪修远哥。”

“闭嘴!”陆修远此刻恨不得掐死林微语。

一个个真相如刀般撕开陆老太太的内心,她再也承受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呕出。

管家抱住陆老太太,满脸失望地看着陆修远。

“陆总,你这次真的错得太离谱了。老太太为了你们能圆房,用血抄写商业经文一年多了,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为了一个林微语,你到底要失去多少才肯罢休,真的值得吗?”

陆修远颓然地跪在地上,他早就后悔了。

陆老太太昏迷了三天三夜后,终于醒了。

一直守在外面的陆修远当即想要上前查看,被管家挡了回去。

“陆总,老太太说了,此生与你生死不见。”

陆修远如遭雷击,身形猛地一晃,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方才勉强站稳。

“生死……不见?”

他喃喃地重复这四个字,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过喉咙。

他失去了苏念,如今连奶奶也要失去了。

他如游魂般走回自己的办公室,装着设计模型的盒子躺在灰烬中,盖子已经不翼而飞,模型沾满了污渍,散落得到处都是。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清理干净,借着月光在黑夜里细细回想。

他知道华尔街的凶险和辛苦,苏念的邮件中却从不提及。

她总是乐于跟他分享那里的趣事。

她说:修远哥,来了华尔街才知道世上还有那么难搞的投资人,把我的脸都说红了。

她说:修远哥,今天我们搞定了一个会跳舞的股票代码,K线图叮叮作响,好像在给它伴奏。

她说:修远哥,我捡到一只白色的猫,长得像你一样,晚上抱着它我就不孤单了。

……

后面有好多邮件,都是未读状态,他都没有拆开。

她说:修远哥许久不给我回信,可是遇到难事了?

她说:修远哥,我很想你。

最后一封她说:“陆修远,如果你爱上别人了,我会祝福你。如果你还爱我,我回国那天,你来娶我可好?”

巨大的悔恨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瞬间剖开他的胸膛。

原来,她早已给过他选择。

原来,她回国时,曾怀着无尽的期待。

当她写下这句话时,会是怎样的小心翼翼和孤注一掷。

而他做了什么?

他用一场虚情假意的世纪婚礼迎接她,用三年的冷落和十二份虚假的报告回应她,最后,用迎娶另一个女人,彻底碾碎了她全部的心意。

“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他将那封邮件的截图死死按在心口,踉踉跄跄地跑回房间。

提笔写下了一封迟到三年的回信。

11

寒冬清晨,陆老太太脱下所有名贵首饰,素面朝天,赤足踏过覆霜的青石板,嘶哑的声音响彻海城:“我陆氏教孙无方,吾孙陆修远,为一己私心,伪造体检报告,毁天才苏念名声,请董事长降罪。”

不过半日,陆氏总裁为红颜伪造三年体检报告的丑闻已传遍金融圈。

集团震荡,谢景行震怒,下旨申斥,如果不是看在陆家是百年世家的份上,恨不得让他破产。

商界因为被愚弄而愤怒,之前嘲讽过苏念的人更是愧疚。

谁都没有想到一向公平严明的陆氏,竟然会做这种事情。

陆氏的公信力荡然无存。

没有人再相信他,在海城受人尊敬、受资本信任的陆氏名存实亡。

陆老太太终究抵不过内心的愧疚,两日后撒手人寰。

死前她手里还紧紧握着苏念送她的那支钢笔。

百年基业毁于他手,董事长申斥商界厌恶,爱人离去亲人死别,陆修远的脊梁终于被压垮了,这时他无比希望苏念能在他身边。

他招来了自己的助理:“将老太太的噩耗传去瑞士告知太太。”

奶奶从小最疼她,她一定会回来的吧。

助理眼神闪躲,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老太太临终前交代,她去世的事情不要告诉苏总,苏总不必回来奔丧。”

一句话彻底堵死了陆修远的奢望。

夜色如墨,星河低垂,苏念躺在阿尔卑斯山麓的草地上,感受着身下大地坚实而包容的支撑。

离海城越远,天地都变得宽广起来。

那口在海城中压抑了多年的浊气,也被这清冽干净的空气涤荡而出。

身边的草叶发出细微的窸窣声,谢景行在她身边躺下。

“最后一次和你看星星还是在华尔街的那一天。”

“久别重逢,我送你一件礼物。”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十分郑重地交到苏念的手里。

一股暖流划过苏念的心头,他们断联这么久,没想到谢景行会来接她,还给她准备了礼物。

她欣喜地打开了盒子。

一声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庄园,打开盒子的瞬间谢景行已经跑了。

“谢景行,我杀了你!”苏念一个鲤鱼打挺朝着谢景行逃跑的方向追去。

徒留一只可怜的电子蛙翻着肚皮躺在地上,嘴巴还被谢景行用胶带绑起来,只能发出咕咕的叫声。

陆老太太的葬礼上,一片素白。

陆修远身心俱疲,只想寻一处安静。

行至后院僻静处,却听见假山后传来压低的争执声。

“一千万?你们怎么不去抢!”女人声音尖利。

“林小姐,话不能这么说。”为首的那个刀疤脸混混啐了一口,“当初可是你找上我们,说只要砸了那“灾星”院长的坟,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就能逼她离开。你还保证说陆总厌弃她,绝不会深究,弟兄们才敢接这活儿!”

陆修远浑身血液瞬间冻结,老院长的陵墓是林微语找人毁掉的。

“可现在呢?好几路人马在道上悬赏追杀我们!要不是老子机灵,早就被抓住沉江了!这一千万,是买命钱!”

“这一千万,她有命给,你怕是没命拿了。”

噗嗤一声,刀没入肉里的声音,温热的血液扑了林微语一脸。

尸体倒在旁边,陆修远的脸如同修罗一般出现在林微语面前。

他所有的理智在知道真相的这一刻崩塌涣散。

他控制不住地一把扼住林微语的脖子,苍白的手臂因为过度用力青筋暴起。

“林微语,你竟然找人挖了念念院长的坟,还敢砸碑,你怎么敢的。”

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林微语的脸慢慢变成了乌紫色。

林微语挣扎不过,只能瞪大眼睛,感受着恐怖的窒息感将她包围。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陆修远终于松开了手。

“我不会杀你,我要留着你。”

这样,等念念回来的时候就知道她院长的坟墓不是他毁掉的。

她一定会原谅她的。

但是他没想到林微语竟然趁着家里忙乱逃了出来。

当他在郊外找到林微语时,她正陪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边,小腹微微隆起。

12

他派人去调查,真相让他震惊不已。

原来林微语当年并不是因为陆老太太的逼迫才离开的,而是她看上了一个欧洲的赛车手,跟着赛车手环游世界去了。

这次回海城也不是来找他的,而是因为这个赛车手原有妻子,她怀孕的事情为正妻不容。

她和赛车手相约分开私奔到海城,没想到在机场被陆修远找到了。

看到陆修远的深情,她和赛车手商量了一个计策,嫁给陆修远让他喜当爹,这样陆氏集团的万贯家财就都是他们一家三口的了。

陆修远感受到无尽的羞辱,抽出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就要捅了那个赛车手。

林微语挡在前面。

“不要伤害我老公。”

陆修远银牙紧咬,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林微语,我自问待你不薄,从贫民窟把你救出来,好吃好喝供养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要算计我?”

林微语推了陆修远一把,和赛车手退到安全位置。

“陆修远,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金饽饽吗?嫁给你连海城都出不去,除了苏念那个傻子,谁愿意被困在这牢笼中。”

“你说我算计你,是我让你为我守身的吗?是我教你改了体检的结果吗?是我逼你散布苏念是‘灾星’的流言吗?”

“我本来想找机会离开陆家出来找我老公,是你抓住我,不让我离开,非要娶我。不是我算计你,而是你自己主动走入我的瓮中。”

直到此刻,陆修远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可笑。

悔恨如潮水般袭来,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

“闭嘴!闭嘴!”他的头更疼了。

他不想再听到林微语说起那些旧事,她却像开闸的洪水一样,誓要将心头的怒意宣泄干净才罢休。

“你心里很清楚是我自己落水的,可是你还是先救我,一眼都没有看她。因为你觉得终于可以抓到她的把柄,可以娶我了。你真是个愚蠢又虚伪的男人。”

“我杀了你!”陆修远举起手里的刀朝着林微语刺去,此时他只想将她碎尸万段。

“嗖!”

一颗石子穿透虚空,直直地打掉了陆修远手中的刀。

“警察,不许动!”

警察将他们团团围住,上前拷住林微语和她老公。

“不许带他们走!”陆修远上前阻拦,被几个警察打倒在地。

“阻拦公务者,格杀勿论!”几个人围着陆修远将他打得鼻青脸肿。

“呸!还以为自己是位高权重、受人尊敬的陆总呢。”一个领头模样的人上前一把抓住陆修远的衣领,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陆修远,你真不是东西,当初求娶苏总时在董事长面前许下承诺,此生唯苏总一人,不娶平妻,不纳妾室。一生一世一双人。”

“没想到从一开始你就是骗她的。”

“苏总为你在华尔街搏命,好几次差点死在资本手里,九死一生地回来,你凭什么这么对她。”

说完带着人直接转身离去。

陆修远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

13

“苏总,海城又来信了。”

看着熟悉的字迹,苏念的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她并不想知道关于陆修远的任何事情。

但是,她离婚的事情似乎闹得很大。

消息不住的往她耳朵里送。

她知道陆修远现在只是一个挂名的总裁,林微语已经被判无期徒刑了。

谢景行亲自下令肯定了她和老院长的功绩,所谓灾星之名再也不会有人提了。

她把信顺手扔进碎纸机里,吩咐以后陆修远的信件不必拿过来。

也许他后悔了,可是这与她又有何关系。

“苏念,躲在办公室里画图呢,这么磨蹭?再不出来就赶不上千年一遇的流星雨了。”

办公室外传来一个欠扁的声音。

“谢景行,你胆肥了。”苏念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就冲了出去。

满公司都是谢景行的求饶声。

“女王,好女王,饶了我吧。”

日子就在这样打打闹闹中过了四年。

海城机场的跑道在飞机轮胎下发出熟悉的声响。

一只纤手撩开车窗帘,苏念望着巍峨的金融中心大楼,眼中有片刻恍惚。

她未曾想过,有生之年还会踏足这座城市。

“妈咪,”稚嫩的童声打断她的思绪,“爹地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下飞机?”

苏念收回目光,将女儿揽到身边,指尖轻点她的鼻尖:“上次他过海城而不入,把你外公气坏了。这次我们先行,等你把外公哄高兴了,外公自然不会罚他了。”

“哼,”旁边传来另一个臭屁的童声,“爹地惹人生气的本事,四年了还是这么登峰造极。”

苏念扶额苦笑。

她这一双儿女,女儿乖巧文静,儿子活脱脱就是谢景行的翻版,才四岁在硅谷就已经小有名号了。

马车嗒嗒前行,经过一家酒吧时,帘外忽然一阵喧哗,一个醉醺醺的身影被保安推搡出来。

“这人谁呀?怎么又被赶出来了?”

“你不认识?那是陆氏的陆修远啊!自从他老婆离婚,这四年天天醉成这样……”

“呸!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议论声清晰地透入车厢。

苏念握着帘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平静地放下车帘,隔绝了窗外的狼狈。

陆修远抱着酒瓶晃晃悠悠起身,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念念……我写了那么多信……你为什么……一封都不回……”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长街上,行人神色匆匆,妻子呼唤着丈夫,母亲拉着孩子往家赶,喧嚣很快在风雪中散去,只余一片空寂。

一个父亲将儿子举过头顶,逗得孩子咯咯笑起来。

“举高高咯!回家找妈咪咯!”

陆修远怔怔地看着那对父子远去的背影,风雪模糊了他的视线。

如果当初他没有做那些蠢事,他和念念的孩子,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吧?

风雪盼归人,只有他无人问津。

风雪渐渐淹没了他孤独的身影,也淹没了那无声的呜咽。

“陆总,陆总,有人在机场看到太太了,太太回来了。”

助理报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话音未落,陆修远手中的酒瓶“哐当”一声砸在雪地里,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发出破碎的气音:“真的?”

他一把推开人,眼眶通红地踉跄着要往机场方向冲去。

积雪湿滑,他重重摔倒在地,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用手扒着冰冷的雪地向前爬行,嘴里反复念着:“是她……她回来了……我得去……我得去见她……”

陈伯恭敬地将苏念送出公司,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

两个小家伙把董事长哄得满面红光,被董事长留在老宅。

她站定,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它在掌心化作一滴微凉。

四年了,海城的雪,似乎依旧。

是时候要回以前的公寓看看了。

“念念”

准备登车的苏念听到这抹熟悉的声音,脚下一顿,下意识回头就看到陆修远跌跌撞撞地从远处跑来。

她没有停下脚步,踩着台阶上了车。

“走吧!”

陆修远已经到了近前,不断拍打着车窗。

“念念,念念!”

“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求求你,不要走。”

车子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陆修远大步去追,早已掏空的身体没几步就瘫倒在地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子消失在拐角。

14

苏念回到以前的公寓,房间整洁如初,连她旧日书桌上的那盆多肉都被精心照料着,长得郁郁葱葱。

助理小陈端来热茶,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压低声音抱怨:“苏总,姓陆的那个……渣男,还在门口守着,赶都赶不走!这冰天雪地的,我就怕他冻死在咱们门口,平白惹来晦气!”

苏念捧着热茶,轻轻吹开浮叶,呷了一口,才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从她决定回海城的那一刻起,便知道她和陆修远终有见面的那一天,避无可避。

有些结,总要亲手解开。

有些路,总要当面划清。

茶香袅袅中,两人对坐。

苏念执壶,为他斟了一杯热茶,动作流畅,姿态疏离。

“陆总,找我何事?”语气是纯粹的公事公办,仿佛他只是她商场上认识的对手。

这声“陆总”像一根冰刺,扎得陆修远心脏猛地一缩。

“念念,求你,别对我这么冷淡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和哀求。

“这些年,我很想你。如果不是因为商业禁令,我早就冲到瑞士去找你了!”

“答应我,不走了好不好?你打我、骂我、怎么罚我都行!求求你,能不能不要再让我找不到你了……真的太痛了……”

苏念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如果陆总是为了说这些,我听到了。请回吧!”

见她有逐客之意,陆修远慌了,声音急得发颤:“念念,你听我解释。你为我奔赴华尔街,我日日愧疚担忧,一想起你心口发疼。直到我看到了林微语。”

“她和你长得太像了,我看到她小小年纪在贫民窟和流浪汉抢食时,我就在想我的念念是不是在孤儿院也这么苦。”

“我收养她,拼命地对她好,宠她,感觉这样就可以弥补对你的愧疚。”

“我事事顺着她,因为我舍不得你哭。”

“久而久之,久而久之……”

后面的话或许陆修远也觉得难以启齿,怎么也说不出来。

可两个人心知肚明。

他因为想她、念她,所以找了一个像她的林微语,将对她的思念和愧疚全都给了她,却在她归来的日子里爱上了她。

当她这个正主王者归来,竟然沦为他们感情游戏中的一环。

娶她是为了逼林微语回家,护她是因为林微语离家而报复自己的奶奶。

就连最后一次测出的“吉兆”也是为了证明林微语是她的福星,让她以后好好对待她。

还记得得知真相的那天,她站在走廊拐角,看着他对林微语的照片倾诉着思念之情。

她悲伤得差点窒息过去。

而他却还在为了又一次为自己喜欢的女孩“守身”而沾沾自喜。

苏念闭了闭发酸的眼睛,再次睁开时,湖水恢复了平静:“陆修远,你我已离婚。我对你是如何爱上林微语的不感兴趣。”

“没有,我没有爱上她,念念。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离婚。我只是还没有看明白自己的心。我对她只是执念,我爱的一直是你。你是我从小就认定要相伴一生的人。”

“我无数次做梦,梦里我没有修改报告,我们在新婚那夜就……”

“陆修远!”苏念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也许,你娶了林微语后会发现你其实并没有那么爱她,可是那又如何呢?”

“如果我们没有离婚,你会在娶了林微语后多久才会发现你爱的人是我,而不是她呢?是两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

“如果我们没有离婚,你会因为喜欢去找她,也会因为偶尔的愧疚来找我。你在两个女人之间享受着被争夺的乐趣。”

“可是,我已经为你蹉跎了三年的时光,我为什么还要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你只是因为我的离开,打破了你享齐人之福、左拥右抱的美梦而已。”

“陆修远,从你第一次为了林微语修改体检报告的时候,你我之间便再无可能。”

苏念收回目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可陆修远却慌张地要来拉住她的手。

“念念,我错了。你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

“你不能一声不响地激活基金,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我就离开。这对我不公平。”

苏念一把甩开他的手,笑得讽刺。

“陆修远,你不会觉得在我发现你不爱我后,我还要苦苦纠缠你,要一个结果,求一个原因吧。”

“其实,在我回国之前,我想过你会变心。从前,你嘴里只会有我名字,后来你的邮件中却满篇都是林微语。”

“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你不爱我可以不娶我。我奔赴华尔街,为你为家族也为我自己。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将我对你的感情当作逼迫另一个女人爱你的筹码,将我们大婚成为你追逐她人的工具。”

“陆修远,你凭什么说爱我,凭什么跟我要公平,要机会。”

15

苏念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如同一把钢刀,狠狠地插进他的心窝。

陆修远在她的声声质问中败下阵来,跌坐在地上,脸上彻底没了血色。

他张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为自己狡辩。

“你就这么恨我吗?一点机会都不愿给我?”

苏念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的眼中都是痛苦和懊悔。

“陆修远,我不恨你,恨一个人太累了,我只希望此生与你生死不见。”

生死不见?

这四个字就像最后的审判,压得陆修远抬不起头来。

他的奶奶,他的妻子都要与他生死不见。

“呵……”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陆修远浑浑噩噩地走出公寓大门,冬日的寒风刮在脸上,却不及他心中万一的冰冷。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与他擦肩而过。

那人身着黑色休闲装,身形挺拔,步履生风,手里提着几个看起来颇为有趣的科技玩具,脸上带着轻快的笑意,径直朝着公寓大门内走去。

陆修远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觉得此人有些面熟。

只见那个一直对他横眉冷目、骂他“渣男”的小助理满脸欣喜地迎了上去,指引男人朝内宅走去。

随即冷脸催促他尽快离开,大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

陆修远没有多想,看装扮应该是随着念念回来的下属,来找她议事。

冬日的墓园萧瑟而安静。

苏念与谢景行并肩立于陆老太太墓前,三炷清香,烟雾袅袅,带着告慰的意味升腾而起。

苏念注视着墓碑,语气平和温柔,仿佛在与一位牵挂她的长辈闲话家常。

“奶奶,这是谢景行,我的丈夫。”

她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一丝真实的暖意,“他待我极好,我们还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我现在过得很好,您可以放心了。”

谢景行上前一步,揽住苏念的肩头,语气轻松:“老太太,您之前虽做了不少错事,但看在你最后拼尽全力为我老婆正名的份上,我替我老婆原谅你了。”

苏念闻言,轻轻用手肘碰了他一下,低声道:“又胡说。”

可她心里清楚,谢景行这番看似不敬的话,恰恰说出了她想说却不能说的话。

她是真的原谅这位曾如母亲般待她,又曾伤害过她的老人了。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陆修远匆匆赶来,发丝凌乱,呼吸急促。

“念念……”

他的话语在看到谢景行揽在苏念肩头的手时戛然而止。

“你是谁?把你的手拿开!”陆修远盯着谢景行搭在苏念肩头的手,声音冷得像冰。

谢景行没松手,反而将苏念更往自己身后带了带,他迎上陆修远的目光,语气沉稳:“我是她的丈夫。麻烦你,以后离我夫人远一点。”

“你胡说!我不信!”陆修远像是被这句话刺穿了理智,猛地伸手就要去推开谢景行。

谢景行身形如山,岿然不动,反而将他震得踉跄后退数步。

陆修远的目光越过谢景行,直直钉在苏念身上,声音带着最后的乞求:“念念,他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根本就没有嫁人,对不对?”

苏念静默地从谢景行身后走出,与谢景行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他就是我的丈夫,我早就成亲了。”

那两只十指交握的手,像最灼热的火焰,瞬间烧毁了陆修远最后的理智。

“不!”他嘶吼着,像一头濒死的野兽,不管不顾地冲上前,疯狂地想要撕扯开那两只紧扣的手。

“你肯定是骗我的。我们在一起十年,你那么爱我,为了我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你怎么可能爱上别人。”

然而,回应他的,是谢景行一记毫不留情的重拳!

谢景行的拳头直接往他脸上招呼:“早就想打你了,老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你竟然让她受这么多委屈。”

陆修远根本不是谢景行的对手,被打得抱头缩在地上。

“好了,别打了,这是在陆老太太的墓地。”苏念适时出声,谢景行终于止住拳头。

苏念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陆修远:“不管你信不信,我早已心属他人,你该放手了。”

两人转身,携手踏着积雪离去。

他们的背影在雪幕中如此契合,仿佛天生就该并肩而行。

看着那个本该属于他的身影越走越远,一股掺杂着极致不甘、嫉妒和毁灭欲的疯狂,猛地窜上心头,瞬间吞噬了所有的理智。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偏执地重复着,如同诅咒:“念念,你是我的……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你,绝不会!”

早已门可罗雀的陆氏集团,助理急匆匆地往总裁办公室赶去。

自从苏念走后,陆修远就一直居住在她的办公室里。

那些被她毁掉的东西,他用尽心力买到一样的摆在原来的位置。

“陆总,查到了。”助理手里拿着民政局的文件。

“民政局的婚姻登记档案上显示苏总并没有成亲!”

陆修远兴奋地接过文件,高兴地翻看了好几遍,声音一改往日的阴沉,变得轻快起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念念不可能不爱我,她肯定是找了一个身边的下属来气我。”

“快,快去银行把那9个保险柜里的东西都取出来。”

助理领命离开。

陆修远手中紧紧握着那份文件,念念,这次我一定会好好对你。

16

谢氏集团年会,觥筹交错,一派和乐。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席间欢声笑语不断。

然而,这份欢愉被一个不速之客骤然打破。

已沉寂许久的陆修远忽然现身,他身着昔日的高定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面容的憔悴与眼中异常的亢奋。

他的出现,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谢景行脸色骤然阴沉,众高管噤若寒蝉,无人敢出声。

陆修远却无视这凝滞的气氛,他的目光穿透所有人,痴痴地、缱绻地锁在坐在主位上的苏念身上。

他一步步走向前,目光未曾须臾离开苏念,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念念,我来娶你了。”

满座皆惊!

苏念更是满脸震惊与难以置信。

陆修远恭敬地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托起一个锦盒,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九把钥匙,那是陆家九代人积累财富的象征,是陆家全部的荣耀与根基所在。

“董事长,”他抬起头,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疯狂与恳求,“我自知罪孽深重,万死难赎!但今日,我愿以陆家九代基业,换取您收回成命,将念念重新嫁给我!”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执拗:“这一次,我以陆家列祖列宗的名义起誓,绝不负她!”

谢景行的脸色阴沉着不说话,竟然有人当着他的面要娶他的老婆。

他的逆子等了苏念那么多年,不管怎么逼都不肯结婚,好不容易把人娶回来了,竟然又来抢。

坐在她旁边的小姑娘却满脸不解地说:“外公,这个人是要求娶我妈咪吗?”

这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劈得陆修远猛地抬眸望去!

只一眼,他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小姑娘的脸,简直和小时候的苏念一模一样。

“你……你是……”他瞳孔骤缩,震惊得语无伦次,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让他几乎窒息。

随即摇头否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去民政局查过!根本就没有结婚的记录!”

“哼。”一声冷哼从主座上方传来。

“民政局怎么会有她的结婚记录,她的婚籍档案存在宗族祠堂,上的是谢氏家族的族谱,嫁的是我的儿子,谢景行。”

陆修远只觉得天旋地转,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她没有骗他,她真的嫁人了,她真的……真的不要他了。

“哐当”一声。

锦盒脱手坠落,九把钥匙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碎裂声响。

离开海城那日,持续了许久的寒冬大雪竟奇迹般地停了,久违的阳光洒在银装素裹的街道上,恍如新生。

机场贵宾厅前,两个孩子对外公依依不舍,抱着他的脖颈亲了又亲。

威严的董事长此刻也红了眼眶,一遍遍叮嘱:“定要常带孩子们回来看看……”

与众人一一惜别后,私人飞机载着一家四口,在巨大的轰鸣声中,驶出了这座承载了无数悲欢的城池。

就在长街的拐角,一个消瘦得几乎脱形的身影悄然隐在墙角的阴影里。

陆修远痴痴地望着飞机消失的方向,眼中是倾尽三江五湖也洗不净的悔恨与空洞。

他知道,他生命里唯一的光,自此彻底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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