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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11-06 01:19:13

今天是结婚三周年纪念日,张伟送了我一个驴包。他说:“老婆辛苦了,以后我多做家务。”我差点把刚喝下去的可乐喷他脸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个连油瓶倒了都只会跨过去的男人?

下午大扫除。我准备给他个惊喜。我钻进他那个号称“军事禁区”的书房。角落那个旧纸箱,平时盖着块破布,跟演鬼片似的。张伟说过,里面全是他大学时的破书,没啥好看的。

“我倒要看看。”我嘀咕着,一把掀开布。灰真厚。呛得我直咳嗽。里面几本旧教材,底下压着个硬壳笔记本。深蓝色,磨得边角发白。看着有些年头了。

我随手拿起来,翻开第一页。字迹是张伟的,但比现在清秀些。日期是十五年前。

“2008年9月10日,晴。开学第一天。公交车上,我差点摔倒。一个穿白裙子的女生扶了我一把。她眼睛真亮,像盛着星星。她叫程璐。名字也好听。我心跳得厉害,像揣了只兔子。”

程璐?我皱了皱眉。有点耳熟。可能同名吧。我接着往下看。

“2008年10月5日,阴。程璐今天哭了。好像是她妹妹的事。具体没说。看她掉眼泪,我心里揪着疼。真想抱抱她。可我不敢。”

妹妹?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我也有个双胞胎姐姐,叫程璐。但我们十岁那年,爸妈离婚,我跟了爸,她跟了妈。从此天各一方,几乎断了联系。只是名字一样?我甩甩头,继续翻页。

“2008年11月20日,雨。终于约到程璐去图书馆。她喜欢靠窗的位置。阳光照在她头发上,金灿灿的。她看书时特别安静,偶尔皱眉,偶尔浅笑。我看她,一看就是一下午。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

“2009年3月15日,晴。今天鼓起勇气,送了她一盒自己烤的饼干。丑死了。她居然全吃完了,还说好吃。她笑起来有酒窝,甜得要命。我完了,栽了,彻底栽了。”

日记的笔触越来越热烈。我手指有点发凉。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爬上脊背。这描述,这名字,这时间……太巧合了。

“2009年5月20日,风大。约她去操场散步。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头发。我看着她,脑子一热,表白了。我说,程璐,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她看着我,眼睛亮亮的,然后,点头了!她点头了!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风都是甜的!我们是男女朋友了!”

“2009年6月1日,晴。儿童节。带她去游乐园。她胆子真大,拉着我去坐过山车。吓得我腿软,她却在最高处放声大笑,像个孩子。下来后,她给我买了根棉花糖,粉色的。那是我吃过最甜的糖。”

“2009年8月10日,闷热。暑假。她回老家了。想她。打电话,发短信。她总说她妹妹身体不太好,她得多照顾。她真善良。想快点开学见到她。”

我的呼吸有点不畅。心脏咚咚咚地撞着胸口。老家?妹妹?身体不太好?十岁那年,爸妈离婚前,我确实因为一次意外落水,生了场大病,休养了很久。程璐……她是回来过?照顾我?

我猛地想起,那段时间,家里总有个姐姐在,但我病得迷迷糊糊,记不清脸,只记得她特别温柔,喂我吃药,给我讲故事。后来病好了,她就不见了。妈说姐姐去外地读书了。

难道……是程璐?张伟日记里的程璐,真的是我那个双胞胎姐姐?

我深吸一口气,几乎是颤抖着往后翻。日记还在继续。

“2009年9月1日,晴。开学了!终于见到她!她瘦了点,但精神很好。我们一起去吃了校门口新开的麻辣烫。她给我夹了好多肉。幸福。”

“2009年10月1日,国庆。带她见了我的几个好哥们。他们都夸我走了狗屎运。当然!我女朋友最好看!”

“2009年12月24日,雪。平安夜。下雪了。在操场上,我笨拙地给她围上我织的围巾。歪歪扭扭,丑死了。她没嫌弃,说暖和。雪落在她睫毛上,晶莹剔透。我亲了她。第一次。雪花是凉的,心是滚烫的。”

甜蜜的记录戛然而止。下一页的日期跳到了半年后。

“2010年6月15日,暴雨。程璐走了。毫无预兆。消失了。电话关机,短信不回,宿舍空了。问遍所有人,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老师说,她家里给她办了休学,手续都办好了。为什么?为什么连一句告别都没有?我做错了什么?心像被挖掉一块。雨一直下,好冷。”

笔迹很乱,力透纸背,几乎划破纸张。墨水被水渍晕染开,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再往后翻,是连续几页的空白,然后有几段潦草的字:

“2010年7月1日,阴。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她。她像人间蒸发了。程璐,你到底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2010年7月20日,晴。今天又去了她老家。邻居说她妈带着她和她妹妹搬走了,不知道去哪了。彻底断了。她不要我了。”

日记到这里,后面大片空白。只有最后一页,有新的笔迹,日期是三年前,字迹是现在的张伟,成熟了些:

“2020年5月20日。十年了。今天在相亲角,遇见了程玥。第一眼,我几乎以为是程璐回来了。她们长得太像了。但细看,眼神不一样。程玥更安静,更内敛。聊了几句,她挺实在。也许,这是老天给我的补偿?或者,是程璐冥冥中的指引?我想试试。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程玥。我的名字。

我瘫坐在地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那本深蓝色的日记本,沉重地压在我腿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怪不得。

怪不得相亲那天,张伟看到我第一眼,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神直勾勾的,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我当时还纳闷,这男人是不是没见过女人?

怪不得他总是“无意”间提起我穿白色裙子好看,说我“安静看书的样子很有气质”。原来不是我,是程璐的影子。他给我买的衣服,带我去的地方,甚至偶尔流露出的那种近乎膜拜的眼神,都不是给我的。

我以为的深情款款,不过是他对另一个女人的悼念和投射。

我以为的平淡幸福,不过是他退而求其次的“补偿”。

一股冰冷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我强忍着,手指几乎要把日记本的硬壳封面抠破。那些甜蜜的过往,他笨拙的表白,游乐园的欢笑,雪夜里的初吻……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那些画面,清晰地在我眼前晃动,但女主角,是程璐,不是我程玥。

十年。他找了程璐十年。然后,遇到了我这张一模一样的脸。

他娶了我。

我成了谁的替代品?一个因为无法找到正主,而勉强接受的赝品?

客厅里传来开门的声音,钥匙叮当作响。是张伟回来了。

“老婆?我回来啦!”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高昂,大约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想表现好点。“打扫卫生呢?真能干!哟,书房你也收拾了?辛苦了辛苦了!”

脚步声朝书房走来。

我猛地合上日记本,胡乱塞回纸箱,用那块破布盖好。动作快得像在藏赃物。刚做完这一切,张伟的脑袋就探了进来。

他脸上堆着笑,看到我坐在地上,愣了一下:“哟,坐地上干嘛?多凉啊!”他走进来,伸手想拉我。

我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手,自己撑着地站起来,动作有些僵硬。

张伟的手悬在半空,笑容有点尴尬:“怎么了?累着了?”他目光扫过角落的纸箱,似乎没发现异样,又落回我脸上,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晚上想吃什么?老公请客,咱下馆子去?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我问,声音有点干涩。

“结婚纪念日啊!”他理所当然地说,眼神里带着点期待,“三年了呢!”

三年。他对着这张和初恋一模一样的脸,过了三年。

我看着他的眼睛,试图在里面找到一点属于“程玥”的痕迹。但只看到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对过去时光的眷恋,以及此刻面对“这张脸”时习惯性的讨好。

“没什么胃口。”我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有点累,想休息。”

他有点着急了,凑近一步:“别啊老婆,累了我做饭?要不……我给你揉揉肩?今天真辛苦你了,把书房收拾这么干净。”他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想揽我的肩。

“别碰我!”我几乎是低吼出来,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书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张伟彻底僵住了,脸上的笑容凝固,转为错愕和不解:“玥玥?你怎么了?真生气了?是不是嫌我今天回来晚了?公司临时有点事……”

“出去。”我指着门口,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我自己都陌生的冷硬。

“程玥?”他皱紧眉头,显然被我的态度激怒了,“你今天吃错药了?我哪里惹你了?”

“我叫你出去!”我提高了音量,胸口剧烈起伏着,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现在!立刻!”

张伟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大概从未见过我如此失控的样子。他看了我几秒,眼神复杂,有恼怒,有困惑,最后似乎觉得我不可理喻,冷哼了一声:“行,行!你冷静冷静!莫名其妙!”说完,他转身,重重地带上了书房门。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房间都在嗡嗡作响。

我靠着书架,慢慢地滑坐到地上。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耳边是他愤怒离去的脚步声,还有他最后那句“莫名其妙”。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滚烫的,大颗大颗地砸在地板上。不是委屈,是一种更深、更钝的痛楚。为自己的愚蠢,为自己的三年,为那个在他日记里闪闪发光却消失无踪的程璐。

我算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冷得像冰窖。张伟憋着一股气,觉得我无理取闹,莫名其妙发神经。他早出晚归,回来也板着脸,要么在客厅看电视,要么直接钻进客房。我们开始了冷战。

他不问,我自然也不会主动说那本日记的事。说了又如何?撕破脸?承认自己是个可悲的替身?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办。

那张夹在日记本里的旧照片,被我偷偷藏了起来。照片上的少女,穿着简单的白裙子,站在一棵开花的树下,笑得阳光灿烂,眉眼间是飞扬的青春。那就是十五岁的程璐。和我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神采。

她眼里有光,有自信,有未经世事磋磨的纯粹。那是我所没有的。我从小跟着刻板严肃的父亲,谨小慎微地长大,习惯了收敛情绪,习惯了察言观色。

张伟爱的,从来都是照片里那个鲜活的影子。

冷战持续了一周。张伟似乎终于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周五晚上,他破天荒地没加班,早早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盒我爱吃的榴莲千层。

“老婆,还在生气呢?”他把蛋糕放在餐桌上,努力挤出个笑,“都一周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吧?那天是我态度不好,我道歉行不行?咱别冷战了,好好谈谈?”

我没看他,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屏幕上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保持着一点距离。“我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段时间工作太忙,忽略你了?我保证,以后多抽时间陪你,好不好?咱这周末去看电影?新上了个喜剧片……”

“张伟。”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找到程璐了。”

空气瞬间凝固。

张伟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身体猛地绷直,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那表情,远比愤怒或指责更伤人。那是秘密被戳穿的惊恐,和心底最深处被骤然撕开的狼狈。

“你……”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你说什么?”

我抬起头,看着他骤然失血的脸,平静地重复:“我找到程璐了。我姐姐。”

“不……不可能……”他下意识地否认,眼神闪烁,不敢看我,“你……你怎么找到的?她……她早就……”

“她没消失,也没死。”我淡淡地说,拿出手机,点开微信,调出一个刚加上没几天的头像。头像是一张近照,一个温婉的女人,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眉眼依旧,只是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多了份沉静与柔和。那脸,和我有八分像。

张伟死死盯着那张照片,眼睛瞪得极大,呼吸变得粗重,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他伸出手,似乎想抢我的手机,又颓然地放下。那张照片,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点侥幸。

“你翻了我的东西?”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羞耻,“你翻我书房?你偷看我的日记?!”

“不然呢?”我反问,看着他因羞怒而涨红的脸,“等着你哪一天良心发现,告诉我,你娶我,只是因为我这张脸,像我姐姐?像你找了十年、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猛地站起来,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程玥!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冷笑起来,胸口的闷痛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我不知道你日记里那个叫程璐的女孩,有多美好?不知道你们在操场初吻?不知道她莫名其妙消失后,你像疯了一样找了她十年?不知道你遇见我,觉得这是老天给你的补偿?”

我一连串的质问,像重锤砸在他身上。他脸色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眼神里的愤怒被巨大的惊慌取代。他颓然地跌坐回沙发,双手痛苦地捂住脸。

“是……我是找了她很久……”他的声音从指缝里透出来,闷闷的,带着哽咽,“十年……我用了十年时间,才让自己慢慢接受她可能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实……然后……然后我遇到了你……”

他抬起头,眼圈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程玥,一开始,我承认,是因为你们长得太像了……看见你,我恍惚以为是她回来了……可是后来,跟你相处,我知道你不是她!你有你的好,你比她更细心,更体贴,更会照顾人……我是真的想跟你好好过日子!我是真的想忘了程璐,好好爱你!”

“好好爱我?”我重复着这四个字,只觉得无比讽刺,“所以,你保留着记录你们所有甜蜜的日记?放在书房最显眼的角落?时不时拿出来缅怀一下你的白月光?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好爱我’?这就是你给程玥的‘爱情’?建立在欺骗和替身基础上的感情?”

张伟被我质问得哑口无言,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哀求:“玥玥……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我混蛋!我自私!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发誓!我把那日记烧了!我把过去都忘了!以后我的心里只有你程玥一个人!我们好好过,行不行?”

他扑过来想抓我的手,被我狠狠甩开。

“别碰我!”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张伟,你的‘对不起’,你的‘发誓’,现在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我已经和程璐联系上了。她明天下午的飞机,到这边出差。我约了她见面。你要不要见见你找了十年的初恋?”

张伟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僵住。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惊恐,仿佛我给他递上的不是橄榄枝,而是一杯见血封喉的毒酒。

周六下午,天气阴沉。咖啡馆里光线柔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车水马龙。心里像揣了一面鼓,咚咚咚地敲着,震得我手心冒汗。对面的空椅子,像一个巨大的问号。

门上的风铃轻响。我抬眼看去。

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的女人走了进来。她个子高挑,气质温婉,脸上带着长途飞行后的淡淡疲惫。她的目光在店里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我身上。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们隔着几米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对方。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轮廓。只是她更成熟些,眼神里沉淀着岁月赋予的沉静和些许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而我,大概显得更局促不安。

她走了过来,在我对面坐下。没有拥抱,没有寒暄。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勉强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程玥?”

“程璐。”我叫出她的名字。声音有点哑。

空气沉默了几秒。服务员过来点单,打破了尴尬。她要了杯美式。

“你……这些年还好吗?”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

“还好。”她点点头,语气平静无波,“跟我妈去了南方。后来读书,工作,结婚,生孩子。平平淡淡。”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带着一丝审视,“你呢?爸……他好吗?”

“还行。身体硬朗,就是脾气还是老样子。”我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布边缘。

又是沉默。血缘的纽带似乎并未消除这十五年的巨大隔阂。我们像是两个陌生的熟人,努力寻找着话题。

“你约我出来……”程璐放下水杯,终于切入正题,目光变得有些锐利,“不只是叙旧吧?你微信里说,关于张伟?”

我的心猛地一紧。来了。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对。张伟。我丈夫。” 我顿了顿,清晰地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和……了然?

“你认识他,对吗?”我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2009年,你们大学时……”

程璐的眼神复杂起来。她没有立刻否认。她的沉默,像一把重锤,彻底敲碎了我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看来,你知道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了靠,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和无奈,“是。我认识张伟。大学时,我们……谈过恋爱。”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从她口中听到确认,心脏还是像被狠狠攥了一把,疼得我呼吸一窒。

“为什么?”我看着眼前这张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声音发涩,“为什么突然消失?连句交代都没有?你知不知道他找了你十年?”

程璐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飘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似乎在回忆那段并不愉快的过往。

“因为妈。”她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她知道了我和张伟的事。”

“妈?”我愣住了。这和妈有什么关系?

“对。”程璐转回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和悲哀,“程玥,你跟着爸,大概不知道妈后来变成了什么样子。离婚对她打击很大。她变得偏执,易怒,对我……控制欲强得可怕。她把我当成她唯一的依靠和私有财产。”

她顿了顿,似乎在压抑某种情绪:“大学,是她好不容易才同意我去的。但她要求我每晚必须按时打电话报平安,不能参加任何社团活动,不能和男生走得太近……像个犯人。和张伟谈恋爱,我瞒着她,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

“后来……还是被她知道了。她不知怎么查到了张伟的老家地址,一个很普通的北方小县城。她跑去他家大闹了一场。骂他父母没教养,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他们家穷酸,配不上我,让他离我远点……闹得很难看。”程璐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张伟的父母……很老实,被骂得抬不起头。”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我完全不知道这些。那个在我记忆中总是很温柔,最后却选择离开的妈妈,背后竟然有如此偏执可怕的一面?

“张伟……他当时什么反应?”我涩声问。

“他?”程璐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凄凉,“他知道了真相。他看着他父母被我妈那样羞辱。他是个很孝顺的人……你觉得,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和我在一起吗?”

答案不言而喻。张伟日记里那场毫无预兆的“消失”,终于有了答案。不是程璐不要他了,是现实残酷地碾碎了他们年少脆弱的爱恋。

“是我主动休学的。”程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我妈以死相逼,逼我离开那个城市,彻底和张伟断绝联系。她说,如果我不走,她就去学校闹,去张伟家闹,闹到他家鸡犬不宁。她说到做到。”

“所以,你就走了?一句话也没留给他?”我无法理解。这太残忍。

“留什么?”程璐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带着一丝积压已久的怨愤,“告诉他,我妈是个疯子?告诉他,因为我妈,他父母受尽羞辱?告诉他,我们在一起就是个错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开始?程玥,换做是你,在那个年纪,面对那样的母亲,那样的局面,你会怎么做?留下来,继续让他家因为我而不得安宁吗?”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十岁就分开,我对母亲的印象早已模糊,只知道她后来再婚了,过得似乎还行。我从未想过,程璐跟着她,竟是在这样的压抑和扭曲中长大。

“休学后,我妈就带我离开了。换了城市,换了联系方式。她盯了我很久,生怕我再和张伟有任何瓜葛。”程璐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深深的无奈,“后来,时间久了,她也渐渐放松了。我认识了现在的丈夫,他对我很好,也接受我妈的那些……怪癖。日子就这么过下来了。”

她看着我,目光复杂:“程玥,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张伟……我早就放下了。我现在有自己的家庭,生活平静。我不想再被打扰,也不想再想起那些糟心的事。你能明白吗?”

我看着她眼中那份沉静下掩藏的伤痕,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她当初的选择,明白她的无奈,也明白她为什么不愿再回头。

“那你呢?”程璐反问我,目光带着一丝探究,“你和张伟……他找了你十年,然后娶了你……你们过得……好吗?”

好吗?

咖啡已经凉透。我看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映出自己苍白的脸。

“一开始,我以为挺好的。”我慢慢地说,声音空洞,“直到一周前,我在他书房,发现了那本日记。记录着你们所有过往的日记。他爱你,程璐。爱了十年。他娶我,只是因为……我这张脸。”

程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深深的怜悯和了然。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了。”我抬起头,看向窗外,“他知道我找到了你。他也知道,今天我约了你见面。”

话音刚落,咖啡馆的门再次被推开。

风铃声清脆地响起。

我和程璐同时转头看去。

张伟站在门口。他显然精心收拾过,穿着平时很少穿的正式衬衫,头发也打理过。但他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局促,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复杂情绪。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直直地落在我们这一桌,落在程璐身上。

在看到程璐那张脸的那一刻,他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眼神瞬间凝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时间,在他眼中似乎倒流回了十年前。震惊、痛苦、不敢置信,还有一丝深埋心底、从未真正熄灭过的眷恋,在他脸上交织变幻。

程璐也看到了他。她的表情却很平静,没有重逢的激动,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淡淡的疏离,仿佛在看一个遥远的、与自己再无瓜葛的故人。

张伟一步步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沉重而虚浮。他在我们的桌旁停下,视线艰难地从程璐脸上移开,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乞求和恐惧。

“玥玥……”他声音干涩。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回到程璐脸上,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嘴唇翕动了几下,才艰难地吐出那个尘封了十五年的名字:

“程……璐?”

程璐微微颔首,礼貌而疏离:“张伟,好久不见。”

这一声平静的问候,像一把冰冷的刀,彻底划开了横亘在三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帷幕。十五年的人事变迁,爱恨纠葛,都凝聚在这短短的四个字里。

张伟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看着眼前这张刻骨铭心却已物是人非的脸,听着那陌生的、不带任何波澜的语调,身体晃了晃,似乎支撑不住,颓然地拉开旁边的椅子,重重地坐了下来。他双手撑着额头,肩膀微微发抖,像一个被抽干了所有气力的败兵。

咖啡馆里的音乐依旧舒缓,却驱不散我们这一桌死一般的沉寂。

程璐端起已经温凉的咖啡,浅浅抿了一口,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我和张伟耳中:

“张伟,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今天来见程玥,是想了解一些家里的事。既然你也在,也好。”她放下杯子,目光平静地扫过张伟惨白的脸,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安抚,“程玥都告诉我了。关于那本日记。”

张伟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羞耻和惊恐,像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阳光下:“我……璐璐,不是你想的那样……当年……”

“当年的事,没必要再提了。”程璐果断地打断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妈做的事,我很抱歉,给你和你家造成了困扰。但那都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有爱我的丈夫,可爱的女儿。那段感情,那段往事,对我而言,早就结束了。”

她的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张伟身上。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熄灭了,只剩下灰败的死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想挽回什么,但在程璐那洞悉一切又彻底放下的目光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程璐转向我,眼神柔和了许多:“程玥,我不管他当初为什么娶你。但你现在是他法律上的妻子,是和他一起生活了三年的人。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不是过给谁看的,也不是为了满足谁的执念。”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张伟,“关键是你自己,想要什么?”

她的话,像一道光,刺破了笼罩在我心头的迷茫和怨恨。是啊,我在愤怒什么?我在痛苦什么?是因为张伟的欺骗?还是因为发现自己可悲地成了别人的替身?亦或是对程璐拥有的那份他求而不得的爱,感到不甘?

程璐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风衣:“我得走了,约了客户。程玥,很高兴见到你。以后……常联系吧。我们毕竟是姐妹。”她对我露出一个真诚的、带着暖意的笑容,然后看向张伟,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璐璐!”张伟猛地站起来,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挽留。

程璐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留下一句:“张伟,珍惜眼前人吧。再见。”

她推开玻璃门,风铃声再次响起,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的人流中。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片落叶。

张伟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跌坐回椅子里,双手捂着脸,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从他指缝里漏出来。他在哭。为了他追寻了十年、如今彻底烟消云散的幻梦,也为了他亲手弄丢的、可能再也无法挽回的现在。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以为会携手共度一生的男人,此刻蜷缩在咖啡馆的椅子里,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失声痛哭。心中的那股尖锐的恨意,不知何时消散了大半,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清醒。

服务员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走过来,看到我们这桌诡异的气氛,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咖啡轻轻放在张伟面前。

“先生,您的咖啡……”

张伟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是狼狈不堪的绝望。他看着眼前那杯咖啡,又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慌和哀求。

“玥玥……”他伸出手,想抓住我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混账!是我糊涂!我不该……不该留着那日记……我不该把你当成……当成……”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我平静地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没有动。心湖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过后,是深不见底的平静。

“张伟,”我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程璐说得对,日子是过给自己的。”

他眼中的哀求凝固了,闪过一丝茫然。

“我们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或者说,你还想跟我过下去吗?以一个独立的‘程玥’的身份?”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沉沉地压在了张伟的心上。他脸上的痛苦、悔恨、迷茫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沉寂。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眼神从最初的惊慌无措,慢慢变得复杂、沉重,最后沉淀成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他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低下头,看着桌上那杯渐渐冷却的咖啡。

“我……”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不知道……”

这三个字,像一把钝刀,在我心上缓慢地割过。疼,但不再尖锐。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不知道?”我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张伟,你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这张脸,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自己心里还没过去的那个影子?”

他猛地一震,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被戳穿的狼狈和更深的自厌。他张了张嘴,想辩解,想挽回,但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头,双手再次痛苦地插进头发里。

“对不起……玥玥……给我点时间……”他闷闷的声音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深的无力感,“我……我需要想想……”

“好。”我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包,动作干脆利落,“你慢慢想。我回家收拾东西,今晚去朋友家住。”

“玥玥!”他惊慌地抬头,眼中是真实的恐惧,“别走!你别走!我……”

“张伟,”我打断他,语气平静无波,“冷静期,对我们都好。你想想清楚,你到底要什么。是想和一个心里装着别人影子的妻子继续自欺欺人地生活,还是……”我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真正去学着爱一个叫程玥的女人,哪怕她和她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我没等他回答,转身离开了咖啡馆。推开门,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吹在脸上,带着凛冽的清醒。

一周后,张伟主动联系了我。

他没有回家,约我在一个安静的公园见面。初冬的风带着寒意,吹落几片枯黄的叶子。

他瘦了些,眼底有浓重的青黑,整个人显得憔悴又疲惫。看到我走来,他眼中闪过一丝紧张,随即是深深的愧疚。

“玥玥。”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

我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是那本深蓝色封皮的旧日记本。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对不起。”他把日记本递到我面前,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闪躲和羞耻,只剩下沉重的坦诚和一丝解脱,“是我太自私,太懦弱。我忘不了过去,又贪恋你带来的安稳。这对你,对程璐,对我自己,都是侮辱。”

他看着我,目光复杂,但很坦诚:“你那天问我的问题,我想了很久。我……我不知道该怎么立刻把过去的影子抹掉。那十年,那些记忆,像刻在骨头里……对不起,我现在做不到。”

他的坦白,反而让我心里那块巨石落了地。至少,他没有再用谎言来粉饰太平。

“所以呢?”我问。

“所以,”他把日记本塞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我不能再这样耽误你了,程玥。我们……分开吧。”

他叫了我的全名,程玥。不再是那个带着替代意味的“老婆”。

我看着那本日记消失在垃圾桶口,像埋葬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心里没有预想中的悲痛欲绝,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轻松。

“好。”我只回答了一个字。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也很平静。我们没有孩子,财产分割也很简单。他把他那部分存款的大部分都留给了我,算是补偿。

搬离那个曾经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家的那天,阳光很好。张伟帮我搬行李到楼下。最后一件箱子放进车里,他站在车旁,看着远处,没有看我。

“程玥,”他忽然开口,声音很低,“谢谢你……最后给我的体面。”

我拉开车门的手顿了顿。体面?或许吧。一段始于欺骗和替代的婚姻,能这样平静地结束,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保重。”我说,没有回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启动,后视镜里,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街角。

一年后。

我租住的小公寓里,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暖洋洋的。窗台上几盆绿萝长得正好。

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起一看,是程璐发来的微信视频邀请。

我笑着接通。

屏幕上立刻出现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奶声奶气地喊:“小姨!”

“哎!妞妞真乖!”我笑着回应。

镜头一晃,程璐温柔的笑脸出现:“妞妞,快给小姨看看你的新裙子!”

小家伙立刻在镜头前转了个圈,粉色的公主裙蓬蓬的。

“真漂亮!像个小公主!”我夸道。

“玥玥,最近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程璐关切地问。

“挺好的,刚接了个新项目。”我笑着回答。

我们聊着家常,聊着孩子,聊着各自的近况。视频里,程璐的生活平静而充实,丈夫体贴,女儿可爱。她脸上的笑容是满足而真实的。

挂了视频,我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楼下的花坛边,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正有些紧张地抬头张望着。

是李航。公司新来的技术主管,半年前开始追我。人很实在,有点笨拙,但很真诚。

他看到我出现在窗口,立刻咧开嘴笑了,用力地挥了挥手,那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灿烂。

我也忍不住笑了,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上来。

心头的那些阴影,那些关于替代品的阴霾,早已被这一年里真实的、属于“程玥”自己的生活和阳光驱散。

我转身去开门,脚步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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