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那张脸冲我笑的时候,我手里的胭脂盒差点砸在妆台上。镜中人眼角有颗泪痣,唇色比我前世涂惯的朱砂要淡三分。
"小姐!"青黛打翻了梳妆盒,珍珠簪子滚到脚踏底下。她蹲下去捡,后颈的胎记在晨光里泛着青,"您从卯时起身就怪得很,连老爷最爱的碧螺春都泡错了水温。"
我盯着铜镜没说话。镜中人的嫁衣领口露出半截银簪,簪头雕着并蒂莲。指腹摩挲过簪身凹凸处时,突然摸到两个小字——红袖。这名字像根针,猛地扎进太阳穴。
唢呐声就是这时候飘进来的。青黛急得去扯我袖口:"白夫人带着全福人往这边来了!"她手指冰凉,指甲缝里还沾着早上剥的桂圆壳。
我反手扣住她腕子:"我前世是不是死在这天?"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青黛瞳孔骤缩,像看鬼似的往后踉跄。
门廊下传来环佩叮当。白夫人身上的沉水香先飘进来,后头跟着个捧梳子的圆脸妇人。"新娘子怎么还散着发?"白夫人用绢帕按了按并不存在的汗,金镶玉的护甲划过我耳垂,"玄家迎亲的船已到渡口了。"
铜镜突然映出窗外一截朱砂色衣角。有个男人站在石榴树下,眉心红痣艳得刺眼。我抓过妆台上的剪子,银簪却突然发烫,烫得我手一抖。
"当心!"青黛扑过来接住剪子。白夫人皱眉退后半步,腕间翡翠镯子磕在门框上。那圆脸妇人突然盯着我衣领:"小姐这银簪......"
我下意识捂住领口。簪尾的"红袖"二字在手心里发烫,烫出前世记忆的碎片——红烛高烧的绣楼,染血的合欢扇,还有眼前这个眉心带痣的男人。他当时穿的也是这般朱砂色长衫,腰间却悬着柄青铜剑。
"玄公子派人送催妆诗来了!"外头小丫头一嗓子喊破了屋里的僵局。白夫人趁机抽走我手里的剪子,护甲在檀木梳上刮出三道白痕。
青黛抖开盖头时,我瞥见窗外那抹朱砂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黑衣侍卫,他腰间佩刀的形状,和记忆里那柄青铜剑分毫不差。
轿帘被剑尖挑开的刹那,我闻到了铁锈混着沉水香的味道。玄霄的剑鞘抵在我喉间三寸,朱砂痣在盖头缝隙里忽明忽暗。
"合卺酒。"他声音像浸了冰的刀。
青黛抖着手递来白玉杯。酒液晃动的波纹里,浮着细如发丝的银线,拼出缠枝莲的纹样。这花纹我认得——前世勒死我的白绫内衬,就绣着同样的图案。
酒盏相碰时,玄霄的护腕擦过我手腕。青铜鳞片刮开嫁衣袖口,露出小臂上一道陈年疤痕。他眼神突然变了,剑鞘"咔"地压住我伤口:"红袖当年这里也有道疤。"
轿外突然传来破空声。黑衣侍卫的刀格开一支羽箭,箭尾白翎擦着轿帘钉进木板。玄霄反手将我按倒在软垫上,朱砂色衣袖罩住我半张脸。
"白夫人送的嫁妆里有活物。"他冷笑时,喉结擦过我前额的珍珠流苏。
我攥紧银簪的手突然被握住。玄霄掌心有道横贯的旧伤,正好卡在簪尾"红袖"的刻痕上。轿子猛地倾斜,合卺酒泼在裙摆上,布料立刻蚀出蜂窝状的焦黑小孔。
"小姐当心!"青黛扑过来扯开我被腐蚀的衣料。她袖口翻卷时,我瞥见腕内侧有道新月形淤青——和前世我贴身丫鬟死前手腕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轿外响起金器碰撞声。黑衣侍卫踹开轿门时,玄霄已经割断三条缠上轿辕的银线。线头断裂处渗出暗红血珠,落地变成扭动的红虫。
"噬魂蛊。"玄霄剑尖挑起一条虫子,"白家竟养着苗疆的东西。"
我忽然想起铜镜里那张陌生的脸。伸手去摸耳后,果然触到个凸起的硬块。指甲刚抠破表皮,就被玄霄捏住手腕:"别动,移魂钉还在肉里。"
黑衣侍卫突然闷哼一声。他钢刀上串着七只血蝙蝠,每只翅膀都纹着白家的家徽。玄霄甩出张黄符,蝙蝠尸体燃起的绿火里,浮现出老道士模糊的脸。
"第七世了。"火焰中的嘴唇一张一合,"戌时三刻前找到..."
符纸突然自燃。轿顶"咔嚓"裂开条缝,月光漏进来照在银簪上。簪头的并蒂莲开始旋转,莲心吐出缕缕黑雾。玄霄突然扯开我衣领,指尖按在锁骨下方的红痣上。
"果然是你。"他朱砂痣在月光下渗出血珠,"红袖死时这道疤还冒着烟。"
记忆碎片突然扎进脑海。我看见玄霄穿着前朝官服,青铜剑挑开绣楼纱帐。红袖的合欢扇裂成两半,扇骨里爬出同样的银线蛊虫。
"戌时...三刻..."青黛突然掐着自己脖子倒地,指甲缝里钻出桂圆核大小的蜘蛛。她抽搐着抓住我裙角:"小姐...合卺酒...是解药..."
玄霄的剑鞘击碎轿窗。月光照亮江面时,我看见十几具浮尸跟着喜船在游。他们全穿着白家仆役的衣裳,后颈皮肉里露出银线蛊的线头。
"低头!"
黑衣侍卫的刀擦着我发髻掠过,斩断两只扑来的血蝙蝠。玄霄突然咬破手指,血珠弹在我眉心。滚烫的触感中,铜镜里那张陌生脸开始融化,渐渐露出红袖的轮廓。
"移魂钉要化了!"老道士的声音从燃烧的符纸里炸开,"快喝合卺酒!"
我抢过青黛手里的半杯残酒灌下去。喉管像被烙铁捅穿,疼得栽进玄霄怀里。他衣襟散开时,我看见心口有道陈年剑伤——和记忆中红袖捅进去的位置分毫不差。
江面突然掀起巨浪。喜船剧烈摇晃中,白夫人翡翠镯子的反光在雾里时隐时现。她站在船尾,正把银线蛊缠上昏迷的青黛手腕。
玄霄的青铜剑突然发出蜂鸣。剑身映出我现在的脸——三分像红袖,七分像铜镜里的陌生人。眉心朱砂痣的位置,缓缓浮现出第七朵彼岸花的印记。
黑衣侍卫的刀横在我脖子上时,我闻到了铁锈味。刀刃冰凉,压着皮肤下的血管。
我本能地抬手,扣住他手腕,拇指狠狠碾进他虎口的穴位。这一招,是前世当女将时学的擒拿。侍卫闷哼一声,刀锋偏了三分。
玄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果然记得。”
我没回头,手指已经掐住侍卫的腕骨,用力一拧。刀“当啷”掉在甲板上,砸出清脆的响。侍卫踉跄后退,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诧异。
“红袖不会武。”他低声道。
我冷笑:“红袖死了。”
江风卷着腥气扑过来,船身摇晃。白夫人的翡翠镯子在雾里闪了一下,又隐入黑暗。青黛还躺在甲板上,手腕上的银线蛊已经缠到小臂,皮肤下鼓起蜿蜒的痕迹。
玄霄的剑尖挑起那条银线,剑锋一划,线断成两截。断口处渗出黑血,滴在木板上,腐蚀出细小的坑洞。
“戌时三刻快到了。”老道士的声音突然从船尾飘来。
我猛地转头。卦摊不知何时出现在甲板上,六具小木偶排成一列,每具都穿着不同样式的衣裳——女将的铠甲、青楼的花魁裙、闺秀的绣鞋……最后一具,是我现在身上的嫁衣。
老道士的指甲缝里沾着香灰,他抓起一具木偶,手指在它心口点了点:“第七世了,再死一次,魂就散了。”
我喉咙发紧:“什么意思?”
玄霄的剑鞘突然抵在我后腰,力道不重,却让我动弹不得。他声音压得极低:“别信他。”
老道士咧嘴一笑,缺了颗门牙的豁口里飘出缕黑烟。他手指一翻,木偶的胸口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银线蛊,正疯狂扭动。
青黛突然在梦中呓语:“红袖姐姐……”
我浑身一僵。
这名字不该从她嘴里喊出来。
黑衣侍卫弯腰捡起刀,刀尖指向老道士:“主子,这老东西有古怪。”
玄霄没动,目光却落在我耳后。那里还残留着移魂钉的刺痛感,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老道士突然抓起一具木偶,猛地砸向甲板。木偶碎裂的瞬间,江面炸开一道水柱,十几具浮尸被掀上半空,又重重砸回水里。
他们的脸,和木偶一模一样。
“找到了!”老道士尖笑,枯瘦的手指直指我眉心,“第七个!”
玄霄的剑终于出鞘。青铜剑刃划破雾气,直刺老道士咽喉。
可剑尖在离他三寸的地方停住了。
老道士的袖口里钻出密密麻麻的银线,缠住剑身。线头蠕动,像活物般爬上玄霄的手腕。
我猛地扑过去,银簪狠狠扎进老道士的手背。
他惨叫一声,木偶从掌心滚落。我低头一看——那木偶的脸,赫然是青黛。
银簪扎进老道士手背的瞬间,木偶嘴里突然喷出一股黑烟。青黛在甲板上剧烈抽搐,手腕上的银线蛊像活蛇般钻进血管。
玄霄的剑刃一震,银线寸寸断裂。他反手扣住我手腕,拽着我撞进船船舱。黑衣侍卫的刀横在门前,刀刃映出老道士扭曲的脸。
"书房。"玄霄的声音擦着我耳廓过去,烫得我一哆嗦。
船船舱深处有扇雕花木门,推开时扬起细碎的灰尘。七盏长明灯悬在梁上,火光映出墙上七幅美人图——女将执剑的英气、花魁执扇的妩媚、闺秀抚琴的温婉……最后一张,是穿着嫁衣的我,耳后那颗红痣被朱砂点得刺眼。
"你每一世都死在我面前。"玄霄的指尖停在女将那幅画上,画中人的铠甲裂痕和他心口伤疤形状吻合。
窗外突然传来白夫人的尖叫。我扒着窗缝看见她跪在甲板上,手指掐着自己喉咙,翡翠镯子碎成两截。她从袖中抖出颗药丸吞下,那味道腥得让我胃液翻涌——和荷花池底的腐泥一个味儿。
黑衣侍卫突然闷哼一声。他的刀掉在地上,刀鞘内侧刻着的飞燕军徽在月光下泛青。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图案我认识——前世统领的女兵营,每人铠甲上都烙着这个。
"你曾是飞燕卫?"我弯腰捡起刀。
侍卫沉默着摘下面具,左脸有道横贯的旧疤,正是我当年军法处置逃兵时留下的鞭痕。玄霄突然冷笑:"他追了你七世,就为报这一鞭之仇。"
老道士的狂笑刺破舱壁。木门"砰"地炸裂,碎木渣里飞出十几只血蝙蝠,每只翅膀上都纹着白家的家徽。青黛跟在他身后走进来,瞳孔已经变成银线蛊的惨白色。
"时辰到。"她嘴里发出的却是老道士的声音。
我握紧银簪,簪头的并蒂莲突然开裂,露出里面蜷缩的蛊虫。玄霄的青铜剑同时发出蜂鸣,剑身映出我现在的脸——七世轮回的残影在瞳孔里重叠。
白夫人突然从背后扑来,指甲抠进我肩膀。她嘴角还挂着黑色药汁:"把移魂钉还给我!"
黑衣侍卫的刀光一闪。白夫人惨叫后退,断指落在砚台里,溅起的墨汁泼在第七幅画上。画中嫁衣瞬间被染黑,我耳后的红痣突然灼烧般剧痛。
"原来钉子在画里!"老道士操控着青黛的身体扑向画卷。
玄霄的剑比我反应更快。青铜剑尖挑破画纸,一枚生锈的铜钉当啷落地,钉身上刻着"红袖"二字。我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钉子,前世记忆就山洪般灌进来——
红烛高烧的绣楼,我握着这根钉子扎进咽喉。而玄霄穿着前朝官服,手里的青铜剑正滴着守城将士的血。
"不是他杀的我们。"我攥着钉子抬头,"是白家......"
话没说完,船身突然倾斜。荷花池的腐泥从窗缝涌进来,瞬间淹到脚踝。青黛的身体像破布娃娃般被甩到墙边,银线蛊从她七窍钻出,在空中扭成白夫人的脸。
黑衣侍卫突然挡在我面前。他扯开衣领,心口处赫然是飞燕军徽的烙痕:"将军,属下护驾来迟。"
玄霄的剑光斩落第三盏长明灯。火焰腾空的刹那,我看见七幅画里的美人都睁开了眼睛。她们齐声说:"戌时三刻,钉回眉心。"
老道士的尖叫刺得鼓膜生疼。他枯瘦的手穿透青黛胸口抓向我,指甲缝里还沾着算卦用的铜钱绿锈。我举起铜钉对准自己眉心,突然听见玄霄厉喝:"你信他还是信我?"
他的朱砂痣在黑暗中渗出血,落地变成七朵彼岸花。
祠堂的霉味钻进鼻腔时,我数清了供桌上的牌位——正好七个。
玄霄的青铜剑挑开蛛网,剑尖在最后一块灵牌上顿了顿。牌位裂了道缝,露出里面泛黄的族谱。黑衣侍卫用刀鞘一磕,纸页哗啦啦展开,七行血字刺进眼睛:
"庚午年七月初七,女将战死,喉骨尽碎。"
"丙子年腊月廿三,花魁自缢,舌根断裂。"
……
最后一行墨迹未干:"癸卯年九月初九,新妇溺亡,耳后钉入七寸。"
我耳后的红痣突然刺痛。
"时辰不对。"玄霄突然抓住我手腕。他掌心那道疤正好压在我脉门上,"你上吊那世,该是午时三刻。"
老道士给的铜钱从袖袋滑出来,落地转了三圈。我弯腰去捡,铜锈突然剥落,露出内圈刻的小字——正是花魁那世的生辰八字。
黑衣侍卫的刀"铮"地出鞘半寸:"主子,白家祠堂的供香有问题。"
三炷香烧出的烟是青黑色,在空中扭成白夫人的脸。香灰簌簌落下,在族谱上拼出个歪斜的"七"字。
玄霄突然拽着我退后三步。供桌下的暗格弹开,滚出六个陶罐,每个罐口都封着褪色的红绸。我踢翻最近的那个,骨碌碌滚出颗干瘪的头颅——女将那世被我斩于马下的敌军副将。
"原来在这。"黑衣侍卫突然笑了。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飞燕军烙痕,"将军当年说,叛徒的骨头该碾碎了喂狗。"
祠堂外传来打更声。玄霄的剑鞘猛地压住我后背:"戌时三刻。"
月光突然变红,穿过窗棂照在族谱上。血字开始蠕动,第七行的"九月初九"渐渐变成"今夜"。我摸向耳后的手被玄霄截住,他指尖沾着朱砂,在我眉心画了道符。
"别看眼睛。"他声音发紧。
已经晚了。
供桌上所有牌位齐齐转向我。裂缝里睁开密密麻麻的瞳孔,每只眼睛都在流血泪。黑衣侍卫的刀劈碎两块灵牌,碎木渣里爆出银线蛊,瞬间缠上他手腕。
老道士的笑声从房梁砸下来:"七世怨侣,今日团圆!"
我抄起烛台砸向供桌。火焰窜上族谱的瞬间,玄霄突然从背后抱住我。他心口那道剑伤贴着我脊背,烫得我浑身一颤。
"红袖捅的这一剑,"他咬着我耳垂说,"其实是替我解蛊。"
祠堂大门轰然洞开。白夫人提着灯笼站在台阶下,裙摆滴着荷花池的黑水。她身后飘着六个虚影——正是我前六世的死状。
黑衣侍卫突然单膝跪地:"将军,飞燕卫第七营报到。"
他摘下面具,右脸那道疤开始剥落,露出底下青面獠牙的真相。玄霄的剑尖挑起他下巴:"苗疆的换皮术?"
老道士的铜钱突然凌空飞起,钉在祠堂正中的"七"字上。所有牌位同时炸裂,飞溅的木片割破我脸颊。血珠溅到族谱上,晕开成彼岸花的形状。
白夫人的灯笼灭了。
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指摸上我耳垂,青黛的声音带着蛊虫的窸窣:"小姐,您该归位了。"
玄霄的青铜剑突然发出龙吟。剑身映出的不是我,而是个眉心嵌着铜钉的陌生女子。她嘴唇开合,说的却是:"钉回眉心,记忆方醒。"
我攥着那枚生锈的铜钉,听见祠堂外传来战马嘶鸣——是女将那世的坐骑踏雪驹。
白夫人开始尖笑。她撕开自己的脸皮,底下露出老道士枯树般的真容:"第七具肉身,老道收下了!"
玄霄的朱砂痣突然滴血。那血珠在半空分成七道,落地变成七盏引魂灯。黑衣侍卫的刀光劈开最近那盏,灯油泼在地上,燃起的绿火里浮现出红袖上吊用的白绫。
"现在信我了?"玄霄把青铜剑塞进我手里。剑柄上刻着行小字——"轮回百世,只寻一人"。
铜钉在掌心发烫。我抬头看向供桌,族谱的灰烬里缓缓浮出第八行血字。
青黛蹲在荷花池边烧纸钱时,火堆里突然爆出个火星子。那点火光在空中扭曲,渐渐映出个画面——小丫鬟被按在井沿上,后脑勺磕出血花。
我手里的银簪突然发烫。
"小姐别过来!"青黛猛地转身,袖口沾的纸灰扑簌簌往下掉。她手腕内侧的新月形淤青变成了紫黑色,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蛀空了。
黑衣侍卫的脚步声从回廊传来。他腰间佩刀撞在柱子上,发出沉闷的响。我迅速把银簪塞回妆奁,铜镜却映出他刀鞘内侧的反光——那上面刻着飞燕军的展翅徽记。
"奉玄大人命,搜查蛊物。"他面具下的眼睛扫过梳妆台,手指刚碰到妆奁锁扣就突然僵住。青筋从他太阳穴暴起,面具边缘渗出黑血。
青黛手里的纸钱灰被风吹散。那些灰烬飘到侍卫脚边,突然变成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红袖"。
"你头痛多久了?"我故意碰翻胭脂盒。
侍卫踉跄着扶住桌沿,刀鞘"咣当"砸在地上。内侧的军徽沾了灰尘,隐约露出底下盖着的另一个标记——苗疆的蛇缠剑图腾。
白夫人的佛珠断裂声就是这时候响起的。
檀木珠子滚了满地,在青石板上拼出歪歪扭扭的"第七世"。有颗珠子卡进地缝,裂开的截面里露出半截银线蛊,正疯狂扭动。
"夫人在诵经?"我踢了颗珠子到侍卫脚边。
他弯腰去捡,后颈衣领下滑,露出个新鲜的针眼。针孔周围皮肤发青,和青黛手腕的淤青一模一样。
荷花池突然冒出一串气泡。浮上来的不是鱼,而是半张泡烂的黄符——正是老道士用来控制木偶的那种。青黛突然跪倒在地,十指抠进石板缝:"红袖姐姐救我..."
这称呼让我浑身发冷。前世红袖死时,贴身丫鬟就是这么喊的。
侍卫的刀突然横在我颈间。他瞳孔涣散,嘴里却说着清醒的话:"玄大人让我提醒您,别碰佛珠。"
我低头看脚边的珠子。它们不知何时滚成了新的图案——一个箭头,直指我妆奁最底层。
黑衣侍卫突然呕吐起来。他吐出的不是秽物,而是纠缠成团的银线。那些线头沾地就朝青黛爬去,顺着她裙角往上钻。
白夫人的笑声从佛堂传来。我掀开妆奁暗格,里面躺着半块青铜镜碎片——正是女将那世,我用来发号施令的虎符残片。
镜面映出的不是我的脸。
红袖的桃花眼,女将的剑伤疤,还有这一世耳后的红痣,全都重叠在镜中人的脸上。她嘴唇开合,说的却是青黛的声音:"戌时三刻,荷花池底。"
侍卫的刀"当啷"落地。他痛苦地抱住头,面具裂成两半。露出的脸上布满银线,像一张正在编织的蛛网。
佛堂方向传来木鱼敲击声。节奏越来越快,最后变成战场上的催战鼓。青黛突然跳起来扑向妆奁,手指刚碰到青铜镜就发出惨叫——
镜面咬住了她的指尖。
血珠滴在铜镜上,浮出七个针眼大的小孔。我认出那是北斗七星的排列,勺柄正指着窗外荷花池。
白夫人的诵经声戛然而止。整串佛珠突然腾空飞起,珠子一颗接一颗爆开,每颗里面都飞出只血蝙蝠。黑衣侍卫终于不吐银线了,他捡起刀砍向最近的蝙蝠,刀刃却穿过了虚影。
"是幻蛊!"他声音突然变成老道士的腔调。
青黛的指尖还粘在铜镜上。她的血顺着七星图案流动,在勺柄处汇成个箭头,直指我耳后的红痣。
我猛地拔出银簪。簪尖刚碰到红痣,荷花池就炸起丈高水花。池底浮上来七口黑棺,每口都刻着个生辰——正是我前七世的死期。
黑衣侍卫突然跪下行礼。他撕开衣襟,心口处的飞燕军徽正在融化,露出底下真正的标记——和白夫人翡翠镯子内侧一模一样的蛇纹。
"将军,第七口棺是空的。"他抬头时,整张脸皮开始剥落,"在等您躺进去。"
银簪在掌心剧烈震动。簪头的并蒂莲完全绽开,莲心躺着枚生锈的铜钉——和玄霄书房画上那枚一模一样。
佛堂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白夫人终于现了原形,她的翡翠镯子滚到门槛边,裂成两半的截面里爬出银线蛊,正拼命朝我游来。
青黛突然清醒了。她拽断被铜镜咬住的手指,血淋淋的断指在妆台上写出"戌时三刻"四个字。
铜钉自己浮了起来。针尖对准我眉心时,我听见玄霄的青铜剑在鞘中长鸣。
铜钉离我眉心三寸时,玄霄的剑鞘横插进来。"叮"的一声脆响,钉子偏了方向,钉进梳妆台的铜镜里。镜面"咔嚓"裂开七道纹路,每道裂缝中都渗出黑血。
"跟我走。"玄霄拽着我手腕往外拖。他掌心那道疤烫得吓人,像是刚被烙铁烫过。
黑衣侍卫的脸皮已经全掉了。他站在原地没动,露出底下那张布满银线蛊的脸——是老道士。
"戌时三刻到了。"他咧嘴一笑,嘴里爬出几只血蝙蝠,"红袖姑娘等您很久了。"
玄霄的剑光劈开扑来的蝙蝠。我们冲出门时,荷花池里的七口棺材同时打开。每口棺材里都飘出个虚影——我的前六世,还有第七口空棺在等我。
青黛的断指突然从屋里飞出来,血淋淋地戳在我后颈:"小姐快跑!"
玄霄带着我翻过院墙。月光下,他眉心的朱砂痣红得刺眼。我们穿过三条巷子,停在一座挂着红灯笼的小楼前。楼上传来琵琶声,弹的正是我前世写的《葬花吟》。
"红袖就在上面。"玄霄的呼吸喷在我耳畔,"看清楚她是谁。"
楼梯吱呀作响。我数着台阶——七级,和棺材数一样。阁楼里点着七盏灯,每盏灯下都坐着个女子。她们同时抬头,每张脸都是我前世的样子。
正中间那个抱着琵琶。她指尖拨弦的动作,和我前世分毫不差。
"来啦?"红袖轻笑。她掀开面纱,露出的却是青黛的脸。
老道士的罗盘突然从梁上掉下来,正落在我脚边。指针疯狂旋转,最后"啪"地裂成七截。每截指针都指向一个"我",第七截直直插进我影子的眉心。
黑衣侍卫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他的刀已经出鞘,刀身上映出的不是我的倒影,而是七张重叠的脸——每张脸上都钉着铜钉。
"将军好眼力。"红袖——或者说顶着青黛脸的东西——放下琵琶,"这么快就找到第七个祭品。"
玄霄的剑抵在她喉间:"解蛊。"
琵琶弦突然全部崩断。红袖的脖子裂开一道缝,里面钻出密密麻麻的银线。那些线像活物一样缠上玄霄的剑,顺着剑身往他手腕爬。
我抄起最近的一盏油灯砸过去。火焰碰到银线的瞬间,整座小楼剧烈摇晃。七盏灯同时熄灭,又在下一秒全部燃起绿火。
黑衣侍卫的刀突然转向,劈向自己的影子。刀锋所过之处,地板裂开一道缝,露出底下荷花池的黑水。
"镜子!"玄霄突然大喊。
我转头看向墙上的铜镜。镜中不是红袖阁,而是白家祠堂——七口棺材整整齐齐摆着,第六口棺材盖正在移动。
红袖的手指突然掐住我下巴。她指甲暴长,在我脸上划出七道血痕:"看看谁在棺里?"
黑衣侍卫的刀光闪过。红袖的头颅飞起,却在空中变成老道士的脸。掉在地上的罗盘指针突然全部立起,像七根钉子朝我射来。
玄霄的剑鞘横扫,打落六根。第七根擦着我耳垂飞过,钉进铜镜里。镜面"哗啦"碎成千万片,每片碎片都映出不同的死法——女将喉骨碎裂,花魁舌根断裂......
最后一块碎片里,我看见青黛站在荷花池边。她转身的瞬间,后颈的胎记变成了飞燕军徽。
"将军。"黑衣侍卫突然单膝跪地,"属下奉命,送您入棺。"
他的刀插进地板裂缝。刀身上的七张脸同时睁开眼睛,齐声说:"钉回眉心。"
红袖的无头身体还在弹琵琶。断弦声里,玄霄突然把青铜剑塞进我手里:"杀了我。"
剑柄上那行"轮回百世,只寻一人"的小字正在渗血。
荷花池的黑水漫上地板。七口棺材从水里浮出来,棺盖大开。
烛台砸向美人图的瞬间,玄霄的朱砂痣裂开了。
血珠顺着他的鼻梁往下淌,滴在画中人的嫁衣上。丝绸遇血就燃,"轰"地烧出个人形窟窿。我踩着火苗往前冲,七幅美人图转眼烧成灰架子。
"作死的小贱人!"白夫人突然用溺毙那世的乡音尖叫。她甩过来的翡翠镯子在空中裂成七段,每段都变成银线蛊,嘶嘶叫着往我皮肤里钻。
玄霄的剑鞘横扫,打落五条。剩下两条眼看要钻进我耳后,青黛突然从荷花池方向冲来,手里的香囊"啪"地拍在我脖子上。
银线蛊碰到香囊就化了,变成黑水渗进布料。青黛的手指在抖,香囊穗子缠着她腕上的淤青——那形状越来越像飞燕军徽。
"小姐快看。"她掰开香囊暗层,六样东西掉了出来:女将的断甲、花魁的碎玉簪、闺秀的绣鞋珠......每样都沾着干涸的血迹。
第七层是张空白纸条。
白夫人的咒骂突然变成溺毙时的咕噜声。她脖颈诡异地后仰,嘴角涌出荷花池的黑水,手指却精准地抓向我耳后——那里还钉着半截移魂钉。
玄霄的剑比她的手快。青铜剑刃割开她袖管,露出的手臂上布满针脚,像被重新缝过无数次的人偶。针脚缝隙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接着烧!"他踹翻供桌。烛火引燃桌布,火舌舔上房梁。
黑衣侍卫破窗而入时,整面美人图墙已经烧得噼啪作响。他面具歪斜,露出的半张脸上爬满银线,另半张却浮现出女将副将的五官。
"将军......"他声音忽男忽女,刀尖指着青黛,"香囊里有蛊......"
青黛突然把香囊按在自己心口。空白纸条遇热显形,浮现出七个针眼大的血点——正是北斗七星。
"戌时三刻到了。"玄霄的剑突然指向我眉心,"钉子给我。"
荷花池传来七声闷响。我回头时,正好看见七口棺材浮出水面。第六口的棺盖正在移动,露出里面青黛的尸体——她手腕新月形淤青处,钉着枚铜钉。
站在我身边的"青黛"笑了。她撕开脸上人皮,露出红袖的桃花眼:"第七张空纸,该写你的生辰了。"
白夫人突然四肢着地爬过来。她的头转了半圈,后脑勺裂开,露出老道士的嘴:"一魂七尸,终于凑齐了。"
黑衣侍卫的刀突然刺穿自己胸口。血喷在香囊上,空白纸条的血点连成线——是柄剑的形状,和玄霄的青铜剑分毫不差。
"现在!"玄霄的朱砂痣飙出血箭,正中我手中铜钉。
钉子突然发烫,烫得我不得不松手。它悬浮在空中旋转,钉身上的"红袖"二字正在融化,重新凝结成"云无月"。
红袖的琵琶声戛然而止。她脖颈的裂缝里钻出密密麻麻的银线,全部朝着铜钉扑去。
"写名字!"玄霄把剑横在我颈前,"写你的真名!"
我咬破手指按在空白纸条上。血珠却不听使唤,自动分成七道,同时流向六件遗物和——
我的影子。
烛光突然变成绿色。火光中,我的影子自己站了起来。它心口位置插着柄虚幻的剑,剑柄刻着"玄霄"二字。
黑衣侍卫的尸体突然抽搐。他心口的飞燕军徽飘起来,在空中碎成七片,每片都映出我的一世死状。
红袖开始尖叫。她的皮肤像蜡一样融化,露出底下白夫人的脸——不,是白夫人皮下老道士的脸——不,是更底下、我第一世的女将铠甲......
铜钉突然调转方向,朝我眉心飞来。
玄霄的剑鞘格住它,火花四溅。
"看清楚。"他掰开我握剑的手,"轮回百世,只寻一人——从来都是你找我。"
剑柄内侧刻着极小的一行新字:"云无月弑师于此"。
荷花池的七口棺材同时竖起。棺盖内壁写满血字,全是同一句话:
"钉回眉心,魂归本源"。
铜钉离我眉心只剩一寸时,老道士的咒语突然炸响。
"七魄归位!"
七世的记忆像洪水般冲进脑海。女将战死时喉骨碎裂的脆响,红袖自缢时白绫勒断舌根的剧痛,闺秀溺亡时灌入肺腔的冰水......每一世的死亡都清晰得像是正在发生。
黑衣侍卫的面具"咔"地裂开。露出的脸一半是飞燕军副将,一半是爬满银线蛊的怪物。他反手一刀劈向老道士,刀风却拐了个弯,削断我耳边一缕头发。
"将军......"他声音里带着女将时代的恭敬,"属下等了七世......"
玄霄的剑突然刺穿我胸口。
没有痛感。只有滚烫的血顺着剑槽流下,滴在铜钉上。钉子剧烈震颤,表面的"云无月"三字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更古老的铭文——"玄霄"二字。
"这才是封印。"玄霄的朱砂痣渗出血珠,在空中分成七道,分别飞向七口棺材,"我找了你七世,就为解开它。"
老道士的罗盘突然爆裂。指针碎片扎进他眼眶,他却笑得更加癫狂:"好一个痴情种!用自己的魂钉住她的魄,难怪她每一世都活不过双十......"
我低头看胸口的剑。没有伤口,只有一道光从心口透出,照在黑衣侍卫脸上。他溃烂的半张脸开始愈合,渐渐恢复成副将的样貌。
"您当年斩我那一剑......"他单膝跪地,铠甲哗啦作响,"为的就是今日?"
玄霄没回答。他的朱砂痣完全消失了,眉心只剩个流血的凹痕。铜钉突然调转方向,朝那个凹痕飞去。
红袖——或者说顶着红袖脸的白夫人——尖叫着扑来。她的指甲暴长,却在碰到铜钉的瞬间燃起绿火。皮肤像蜡油一样融化,露出底下老道士干枯的真容。
"你以为解开封印就能救她?"老道士的嘴裂到耳根,"第七世的棺材早就......"
黑衣侍卫的刀光闪过。老道士的头颅飞起,却在空中变成七只血蝙蝠,每只翅膀上都纹着白家的家徽。
铜钉嵌入玄霄眉心的刹那,七口棺材同时打开。前六口飞出六道虚影,全部融入我的身体。第七口棺材里静静躺着具尸体——
是我的脸。
"这才是第七世。"玄霄的声音开始飘忽,"你根本没能活到出嫁......"
记忆的最后一块拼图归位。我想起来了,溺亡那日,白夫人按着我的头浸在荷花池里时,玄霄的剑已经刺穿了她的心脏。
可还是晚了一步。
铜钉完全没入玄霄眉心的瞬间,黑衣侍卫的铠甲"哗啦"散落一地。盔甲里没有尸体,只有张泛黄的军令状——女将时代我亲手签发的斩首令。
"属下......如愿了......"空荡荡的头盔里传出最后一句,随即化为齑粉。
老道士的无头身体还在抽搐。他手指蘸血,在地上画出歪斜的七星图。第七颗星的位置,正好对着我影子的心口。
玄霄的身体开始透明。他试图抓住我的手,指尖却穿过了我的手腕。
"记住......"他的声音散在风里,"剑柄内侧......"
我低头看向手中的青铜剑。剑柄内侧那行"云无月弑师于此"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小的七个字:
"每一世都找到你"。
荷花池的水突然沸腾。七口棺材沉入水底,池面浮现出完整的七星图案。我的影子自己站了起来,伸手按向第七颗星的位置——
那里插着把虚幻的剑,剑柄刻着"玄霄"二字。
我的血滴在女将断甲上时,铜钉突然从玄霄眉心弹出。它悬在空中旋转,将六件遗物吸到一起——断甲、碎玉簪、绣鞋珠...每样遗物都渗出暗红的血丝,在空中交织成网。
玄霄的朱砂痣完全消失了。他伸手想抓住铜钉,指尖却穿过了实体。我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睛——那里面沉淀着比七世更久的孤寂。
"原来你一直在..."我喉咙发紧,"用魂魄困住我的轮回。"
老道士的无头身体突然暴起。他手指蘸着脖腔里的血,在虚空画出符咒。七只血蝙蝠从符文中飞出,每只都叼着根银线,朝我七窍扎来。
玄霄的虚影挡在我面前。蝙蝠穿过他的身体,速度却慢了半拍。我趁机抄起青铜剑,剑尖挑起地上的香囊——第七张纸条飘出来,正好接住我滴落的血。
"写名字!"玄霄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的真名!"
血珠在纸上晕开,自动勾勒出三个字:云无月。
七件遗物突然爆出刺目白光。它们熔化成水银状的液体,在空中汇聚成一面镜子——镜框是女将的断剑,镜背刻着花魁的并蒂莲,镜钮是闺秀的珍珠...
铜钉"叮"地嵌进镜钮。镜面顿时泛起涟漪,映出七张重叠的脸。
老道士的咒语戛然而止。他的身体像沙雕般崩塌,每粒沙子都变成银线蛊,疯狂扑向轮回镜。
玄霄的虚影突然实质化。他抓住我的手腕,带我一起撞向镜面:"跳进去!"
冰凉。窒息。无数记忆碎片从身侧掠过——女将战死时玄霄跪在尸身旁的呜咽,红袖自缢时他斩断白绫却来不及的嘶吼,闺秀溺亡时他跳进荷花池捞起的冰冷躯体...
轮回镜的另一端是黎明。晨光穿过镜面,在我脚下投出八道影子——七道是前世,最新那道正逐渐凝实。
玄霄的身体开始消散。他眉心的伤口渗出血珠,每一滴都映着不同世的我。
"封印解除了。"他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一世,你能活到白头。"
我抓住他透明的手腕:"你呢?"
他笑了笑。这个笑容穿越七世光阴,和记忆里每个诀别的瞬间重合。
朝阳完全跃出地平线时,轮回镜开始融化。铜钉掉在我掌心,表面的"玄霄"二字正逐渐淡去。
镜面最后映出的影像,是我站在晨光里的样子——眼角有红袖的泪痣,眉间带女将的英气,耳后还留着这世的红痣。七世的伤痕都在,却拼凑成全新的面容。
荷花池突然沸腾。七口棺材浮出水面,棺盖全部敞开。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七件物品:战甲残片、断裂的白绫、浸水的绣鞋...
每件物品都升起一缕青烟,在空中凝成七个"我"。她们朝我颔首微笑,然后化作七颗晨星,坠向不同方向。
铜镜完全融化时,我摸到耳后的红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眉心一点温热——那里嵌着半枚铜钉,另外半枚随着玄霄一起消散在晨光里。
远处传来鸡鸣。祠堂废墟上,一张焦黄的纸被风吹到我脚边。那是族谱的残页,上面新增的第八行墨迹未干:
"癸卯年九月初十,云氏无月,破劫重生。"
我弯腰捡起青铜剑。剑柄内侧的字又变了,这次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等到了。"
荷花池的水突然清澈见底。池底沉着七颗鹅卵石,每颗都刻着个日期——是我前七世的死忌。我拾起第八颗空白石子,指尖的血自动在上面画出朝阳的图案。
身后传来脚步声。青黛端着铜盆站在廊下,腕间的新月淤青消失无踪。
"小姐,"她眼睛亮晶晶的,"要梳妆吗?"
铜盆里的清水映出我的倒影。眉心一点朱砂,像极了某人。